“嗻,奴才这就去、”赵禄儿可不想惹他发火,看样子又是嫡福晋给他找来的邪火。做奴才的是没有什么好事可言,唯有盼着主子不发火,能够盼着过两天太平日子也就是心满意足了。

永瑜在廊下缓缓踱步,脑子里不断盘桓着早先的那些事情。尤其是皇父发回来的奏折批本和那封上谕,如果真是派遣傅恒父子前往军中,兆惠又是跟他们极其不对付。到时候贻误了军机可是最严重的后果,就算是检派亲贵大臣前去。福康安素来谁都不服,这一下岂不是再增添一道麻烦。

至于说派谁去,这些人不过就是将目光停留在拉旺多尔济身上,多尔济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甚至还没有将内廷和朝中诸事看清楚的少年,真要是到了军中只怕也是干看着别的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让傅恒父子为所欲为,这是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要不是因为巴勒珠尔不能擅离京城,他才是最适当的人选。其实还有几位阿哥,尤其是永珑和永瑆,或许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尤其是永瑆,他虽然是嘉贵妃的最得意的阿哥,但是办事老成用心,兴许能够对傅恒父子加以掣肘。永珑也是可以前去,只是因为是自己的同胞兄弟,若是去了军中难免会让人觉察出自己是有意跟傅恒父子为难,这是最不明智的事情。

“阿哥。”巴勒珠尔也是一身家常的打扮,重华宫早已是常来常往的去处。永瑜的愁眉不展跟自己心里装着的事情大概是一样的:“也在心烦?”

“先不谈这个,庄子里送来的新鲜鱼虾。咱们先用过膳再谈别的。”永瑜摆手,如果说帝皇家还有什么最平易近人的亲情的话,在自己这里不过是跟大姐夫妇,没有丝毫芥蒂和遮掩的来往了。

负责传膳的宫女太监端着一份份鱼鲜到了面前,又是一壶刚才烫好古越龙山的陈年女儿红,异香扑鼻间两个人围坐在膳桌周围:“都下去,赵禄儿和合欢在外面伺候。”合欢是永瑜身边的大宫女,等同于皇帝身边的如意。重华宫上下的宫女都要听她的。

“嗻。”摆膳的人福了一福都依次退了下去。看这样子一定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机密话要谈,赵禄儿最羡慕的人就是皇帝身边的王庆和王福寿两个,一个是内廷总管兼领着养心殿的差事,一个是敬事房总管兼领着承乾宫的总管,这都是太监行中最大的官儿了。等自己的主子当家做主的那一天,也就是自己做到总管首领太监的时候。

外面的人只是听到里面碗箸偶尔碰撞的声音,至于两人说话的内容外面休想听到一字半句:“你说阿哥和额驸爷再商量什么?我听说阿哥今儿到芝兰室去了,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福晋惹恼了阿哥,阿哥的脸色都变了。”合欢叹了口气:“其实从主子娘娘到侧福晋,谁不是温温柔柔的性子,偏生福晋就是学不会,还要跟阿哥致气。阿哥是那个好怄气的性子?我就是闹不明白了,小婵来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告诉她,只要是福晋生气的时候好生伺候就行了。别的事儿一概不许多问,要是闹出什么笑话来可真是要丢人了。”

“皇父的上谕都看过了,只是不知道究竟作何想法。”永瑜夹起一枚通体莹润白嫩的河虾,剥了外壳慢慢吃着:“依照五叔的看法,终究是要傅恒父子前去。”

巴勒珠尔抿了口酒:“这些日子外间盛传的那些话,想来是阿哥和五叔都听说过了。若是五叔不为避忌,一定是要推荐福康安前去。只是五叔并无此等话语出来,可见五叔对于此事甚是在意。福康安到底是宗族里的忌讳,且不论是与不是,到底是不堪大用。若是异姓封王的话,只怕日后会闹出更多事情来。任是谁也不会忘了先帝朝的吕留良和曾静的案子。”

“你说的我也想过,就是你来之前我还在琢磨。”永瑜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滚烫的酒:“皇父对于福康安可算是异宠,当初皇后富察氏做的事应该是灭族之祸。皇父依旧是不予追究,反倒是将三公主指婚给了福隆安,等于是富察氏一家又跟咱们家有了抹不开的亲戚。若是灭了三族,外家也是一族。说什么他们家都不会有灭门之祸了。”

“正因为如此,阿哥也就不必再要坚持不许傅恒父子前去云贵之所。”巴勒珠尔早就是看出永瑜的心病:“多说了反而不美,不要阿哥出面五叔已经将这件事据实回奏。皇父垂询之时,阿哥据实回奏就行。皇父若是一心要给傅恒一家莫大的荣宠,迟早都要给。至于云贵之所,却是古来的蛮夷之地。莫非阿哥忘掉了三国时候,诸葛武侯七擒七纵的故事?卧龙丹的来历,为着何来?”

永瑜能够跟巴勒珠尔毫无遮掩的说话,有一点就是因为巴勒珠尔看待诸事都是跟别人不一样。他可以看穿所有人心底隐藏得最深的人心,但是本人又是一付菩萨心肠。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去为难什么人,就算是跟寻常汉官或是那些仗势欺人的内务府官员在一处,都是能够游刃有余的为人处事。跟他在一起哪怕是被他看穿心事也不值紧要,至少他会帮自己想出一个一举数得的法子,这就是很不容易了。

“这倒真是我事先没有料到的,如你所说就准了这件事不成?”永瑜停下杯著:“永璋在皇父身边这么些时候,皇父始终没有说出半句不是,难道是说皇父对这件事一点都没有觉察?这件事就连五叔都起了疑心,皇父断不至于不知道始末。”

“阿哥是觉得皇父对这件事毫无觉察,还是觉得皇上对这件事不闻不问,听之任之?”巴勒珠尔漱过口:“皇父圣明若斯,正因为对这件满是疑窦才不便诉诸于外。之所以一个字不提,也就是想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值得皇上再三庇护。三阿哥在御膳房做的事情,极有可能已经让旁人有所觉察。这道御膳恰恰是送到了钟粹宫的嘉贵妃面前,嘉贵妃便处在两难之际:到底是护着儿子还是面奏皇上,哪怕是做了其中一件都是叫人极为难的。唯有等到皇上回朝,不止要面奏皇上请罪,还要在皇后面前宛转陈情。既要保得三阿哥无恙,更要让自己也洗脱了护着儿子的罪名。”

永瑜这才算是恍然大悟,怪不得巴勒珠尔一直都不肯说破这件事:“那你这么说的话,皇父也是在等着嘉贵妃说情?”

巴勒珠尔摇头:“这件事我倒是不明白,那天正好不是我当值。出了这种膳牌变色的事情,谁都不敢擅做主张。急急忙忙把我从家里找来,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哪能去钟粹宫询问事情经过,只有让内务府总管带着敬事房的二总管去问。事情又是那么个结果,谁还能问下去?”

永瑜端起手边热气腾腾的热茶喝了一口:“这件事谁也不能多嘴,不止是你我。就是皇额娘也不能说了半句,毕竟都是皇父的儿女。永璋又是皇父潜邸时候所出的子女中唯一的阿哥,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宛转一二。”

巴勒珠尔弹了弹酒盏,清脆的声音回响在殿宇中:“至多还有半月皇父就该回京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事情来。只是希望别闹的太出格就好,要不还有大事在后面等着的。”

永瑜背着手在旁边踱步:“这么说皇父发作不发作,都是要在回京以后才知道。我倒是有些疑心一件事,你不是外人我不瞒你。跟王福寿一起回京的,还有我的嫡福晋。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皇额娘叫人带来的口讯是说叫我小心,倩儿临盆在即要保得大人孩子无恙。”

“只怕是四福晋有什么吧?”巴勒珠尔也知道永瑜大婚的内情:“不是说诚嫔不慎落水而亡了,都是钮钴禄家内外亲戚。”

“她要是敢做出什么事来,我决不饶他。”永瑜仿佛是下了狠心似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不要以为做了我的嫡福晋就是一个金钟罩,诚嫔会出事她也一样。我可不会准许出了第二个富察氏。”

正文第七卷南巡见闻第二十四章皇家没有亲情

第七卷南巡见闻第二十四章皇家没有亲情

或许没有第三个人能够理解,和婉跟永瑜姐弟对于富察氏的所作所为有多大的戒心在里面。巴勒珠尔跟和婉夫妻多年,哪怕和婉平素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单单是看永瑜对于傅恒一家的忌讳有多深,就能知道一旦有了机会,和婉绝不会轻易放过。

看这样子,只怕是和婉在外间遇到能够中伤傅恒一家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放过。如果说富察氏一家知道是这么个后果,会不会后悔当初所做的一切?

“阿哥说的太远了。”巴勒珠尔警觉而小心,哪怕是皇帝对永瑜已经是有了继储之念,就算是和婉姐妹宠爱有加,可是谁又能说这些是能够长久的事情。再说自己跟永瑜亲近太过,一个亲王一个额驸这样不避形迹,换在前朝的时候只怕刑部大堂早就把自己拉去审问,或是把自己划归到皇四子一党,不再有丝毫容许你更改的余地。

“也不是什么远不远的事儿。”永瑜少有的阴沉,这也只有像巴勒珠尔这样的人才能看到。旁人所看到的纯亲王笑容可掬,上上下下所有人谁不说四阿哥为人谦恭和顺,可就是这位淳淳君子之风的四阿哥,沉下脸的时候却是隐藏着帝王家才会有的气韵在里面:“皇父信任富察氏一家由来已久,当年皇父登基也是有马齐的辅佐之恩。明知道如此皇玛法有些事只有睁一眼闭一眼,所有才会有后来的种种不法之事。”

“阿哥如今还提这个也是无益,不若想想该做什么。”巴勒珠尔笑着抿完最后一口酒:“这件事皇上心知肚明,阿哥不如气量大些。如果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五叔那里只怕比阿哥更早清楚。不如先去问问五叔,有什么也可以斟酌着办。”

永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五叔是个出了名的老滑头,皇父拿他都没有办法。纵使知道五叔一直是向着我这边的,只是目前来看五叔要的是维护整个朝局的稳定。傅恒一向都是能臣干将,所以五叔也不想扔掉这个能臣,少不得能护着多少就护着多久了。”

“阿哥能够看透这一点,我的担心就是多余。五叔护着也是常情,只是事关军机大事五叔还是会比你我想得更多。”端起手边的普洱茶抿了一口:“这几日京城里有不少人都在传言一件事,想必是阿哥已经知道了。”

“不要说下去,我已经叫人去请五叔进宫了。”永瑜听到这件事,脸色越发是阴沉的利害:“如是说椒房贵戚只怕还能有点内情可讲,不过是和硕公主的公公家,何至于有这些事情。还有人说福康安跟我是同胞兄弟,我可是丢不起这个人。就是这么个人还不把脸都丢干净了。”

巴勒珠尔原先就对这件事心存疑忌,尤其是最近这段时候宫里盛传三阿哥永璋不忿永瑜监国的身份,又是皇帝皇子中唯一亲封的亲王。所以才有了沸沸扬扬的御膳房食牌变色,更有甚者还说永瑜有意陷害同胞手足的故事。至于说福康安是皇帝遗珠的事情,也没有指认到别的阿哥身上,只是要往永瑜身上说。除去福康安生母是傅恒嫡妻以外,这个瓜尔佳氏同时也是皇后的姑表妹妹。这句话就更加难堪了,也怪不得永瑜这些时候脸色越发难看。

“王爷吉祥。”两个人还要说什么,外面赵禄儿请安的声音已经是打断了接下来就要进行的交谈,永瑜手里端着的茶盏已经是重重搁在膳桌上。叔侄两个好像是有很多龃龌在里面,巴勒珠尔明知道症结在何处,因为和婉不在也就不好多说这些话,就是要有人往里面和稀泥也要找对人,自己不是,除了和婉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得上话。

“哟呵,你们郎舅两个倒是会找清净。我哪儿可是忙得了不得,你们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低斟浅酌。”弘昼大喇喇坐下:“今儿可是有人到我这里说话,说是京中有了外来的流民。三儿,你是兼领着九门的差事,这种事你不去好生看着,等你泰山大人回来看见了,是怪你的好还是不怪你的好?”

“五叔,这事儿还在我袖子里存着呢。”巴勒珠尔拿出袖袋里的折子:“这件事已经报到我这儿来了,已经让顺天府去查去了。这群流民只怕是从直隶而来,只是直隶之间这几年算得上是风调雨顺,短短是说不到要有流离失所的事情。”

“我倒是觉得会不会是有人刻意要到京里来惹事,流民到了京城不是一件小事,若是再加上扰民滋事,只怕我们这群人都是坐不住了的。”永瑜坐在一旁:“这几天看折子,军机处的对此事只字不提,便有些奇怪了。”

“四阿哥,五叔说句话你别恼。”弘昼看惯了皇帝的嘴脸,永瑜从小就跟永璧跟一母所生的嫡亲兄弟一样,在自己王府里来去自如。怎么这时候反倒是跟自己端起架子来,想想还真是有些心寒:“你要是想要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能够亲临看视自然是最好不过。百闻不如一见,要想没有人糊弄得了你,只有自己心里跟明镜一般才行。”

永瑜看弘昼有些战战兢兢的样子,又想起自己的语气神态,就算是日后的君臣,总是一辈子的叔侄,况且自小就跟永璧兄弟之间手足友爱,五叔甚至是比皇父要可亲得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生疏成这样了。

“五叔,皇子不能轻出宫禁。”永瑜也有顾虑:“要是被那些巡城御史或是言官们看见,单单是上书房的先生们也会一张嘴不饶人,还有那么多的劝谏折子会把人给淹了。”

“这个倒也不难,你们郎舅两个一同出去,就是巴勒珠尔的腰牌也够了。再说也不是要你在城里做什么,只是前后走走看看就回来。你阿玛额娘不在宫里还有些自在,等回来要是看到这些,不说你阿玛额娘说什么,皇太后惜老怜贫的脾气,说道这些事情只怕也是你的不是。”弘昼看到永瑜语气缓和下来,少不得笑起来:“打小儿就跟着永璧一起无处不至,还去大栅栏前门楼子乱转的人,这会儿反倒是害怕起来。”

“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大了规矩也多了。”永瑜有很多无奈,只是无处诉说。唯独只有母亲和长姐处还能说得上两句话,甚至有些话不能跟母亲说也是可以跟长姐说的。所以才会跟巴勒珠尔走的亲近,巴勒珠尔也可以跟自己说上一些别人不会说的话。至于永璧,因为有些关碍在里面,原本很亲近的堂兄弟倒是显得生疏了,难道帝皇家就是要这样才是尊贵无比?

“规矩是人订的,管了人也管了自己。”弘昼喝了一口碧螺春:“你皇父就喜欢把自己围在这堆规矩里面,弄得自己不胜其烦。连带着身边的人也跟着憋屈,你皇额娘倒是能够忍了这么多年。要是换做你五婶的话,只怕早就跟我翻脸了。”说这话的时候,弘昼丝毫不担心会有人把这些话传到皇帝耳朵里。

永瑜还是忍不住笑起来,这种话只有是被弘昼说出来才不会觉得突兀,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会叫人觉得有意套话,或者是说在里面挑拨离间。其实弘昼跟皇父之间的事情,既是兄弟也是君臣,但是皇父面前又不仅仅只是这些。皇父一直觉得弘昼因为有着皇太后的宠爱,又是跟自己一样都是先帝的皇子,所以也有了夺嫡之心。以前每到这种时候,会觉得皇父小题大做,可是到了自己这儿才真的是计较不过来,那么多兄弟还有不少都是居心叵测。

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一样,哪里还有闲心思去想那些规矩是不是管束人了。只能说是自己从小被母亲管束得太好了,所以皇父不管是对自己如何都会是安之若素的。

“这么说呢,就定了。等明儿闲了的时候,你们郎舅两个说好,我就叫人在神武门后面安排好。只要是出了宫也不去别的地方,单单是去哈达门走走就好。那儿多半是旗下那些大爷们聚居的去处,天桥也不错。”弘昼仿佛是胸有成竹,或者是说早就想好要让永瑜到哪儿去走走一样。

“行,我听五叔的。”永瑜一想到自己后来将要遇到的那些事情,尤其是骨肉之间仿佛是圣祖晚年那些过往故事的时候,就未免不寒而栗。但是像玛法一样的皇帝,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冷酷无情的君王,所建立的功绩又岂是旁人所能懂的?

“三儿啊,要下钥了。咱们一起回去?”弘昼进宫的时候就听见说四阿哥福晋回宫了,这又是一桩外人不得插手的公案:“瑜哥儿,你福晋今儿打从你皇父额娘身边回来,记得要去问问。这么些时候不见你皇父额娘,问问之后上个请安的折子也是好的。”

“是,侄儿记下了。”弘昼为人做事可谓是滴水不漏,永瑜可谓是大开眼界。什么事儿都能装在心里,可不是普通人能够练就的功夫。

正文第七卷南巡见闻第二十五章用心良苦

第七卷南巡见闻第二十五章用心良苦

“阿哥,侧福晋已经歇下了。”永瑜由宫女伺候着换了衣裳,盥洗过后到了翠云馆的寝殿。外面伺候的宫女芳儿还是娴雅身边拨过来的,很是稳重懂事。

“嗯。”永瑜点点头:“晚上吃了些什么?”

“主子吃了一盏莲子粥还有两块鹅油卷酥,今儿胃口出奇的好。”芳儿福了一福:“阿哥,主子说了这两日身子重了,只怕会扰了阿哥歇着。求阿哥还是到福晋那边歇着。”

永瑜推开门,半边的绣帏放了下来。看样子已经是熟睡了,昨儿怎么没听见说身子沉了,怕扰了人歇着?今天只是这一天的时间就会打搅人歇着。

“小禄子,去书房安置。”永瑜转过身往外走,声音并不低:“吩咐下去,叫人在侧福晋屋子外面坐夜。”

“嗻,奴才这就去。”赵禄儿从来不敢离开永瑜身边十步以外,要是半点不到的话,只怕这位阿哥爷发起火还真是无法收拾。

永瑜慢慢往外走,弘昼说的事情还是挂在心里。谁要是说这位五叔糊涂,只怕还真是糊涂到了尽头。不过是平素用一张糊涂的面罩戴在脸上,只是不知道瞒过了世人是不是也瞒过了皇父。五叔这样的人,是该有个铁帽子亲王的爵位的。

只是自己目前没有这个本事,还真是不能给了五叔这个爵位。要是贸然跟皇父提起,只怕皇父会以为是自己跟五叔有所勾结,或者是做了什么私相授受的事情。那时候只怕会让皇父跟五叔之间更加难得相处,况且是说这件事也不是凭借自己一击之力能够解决掉的。

“阿哥,已经预备好了。”赵禄儿看永瑜有些微微发怔的样子:“阿哥,奴才瞧您晚膳的时候关顾着跟额驸爷说话去了,一准是饿了。要不奴才叫人给您做点精致点心,您用些东西再歇着?”

“嗯,送到芝兰室。”永瑜仿佛是想起什么:“我过会儿过去。”

赵禄儿听到这话下意识抬起头看看天际,一弯新月正在头顶处。今儿晚上这么大的月亮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新奇的故事出来。阿哥好好的一天去了芝兰室两次,难道真是嫡福晋转运了,还是阿哥跟嫡福晋之间所有的别扭都过去了?

想到这里未免暗自庆幸,幸亏以前没做什么傻事或者是违逆了嫡福晋的事情。要不真要是嫡福晋转了运的话,自己可就是一颗小命不保了。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自己本来就是下三等的奴才命,不过是因为伺候了阿哥还是个亲王的阿哥,才有了这点子体面。如果不知上下犯了事,只怕阿哥也是饶不过自己的。何苦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奴才这就去伺候。”赵禄儿打了个千儿,想要退下去。永瑜看他这种诚惶诚恐地样子:“谁说要你去的,叫合欢去。我有件事吩咐你。”

“嗻。”赵禄儿赶紧站住了脚,恭敬地站在一旁:“奴才听凭主子吩咐。”

“你明儿一大早准备两件外面穿的衣裳,我要出宫一趟。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到和王府去了。余下的话什么都不许说,就是侧福晋那儿也不许说出去一个字。”永瑜压低了声音:“要是连这个差使都办不好的话,以后就不用在我这儿伺候了。”

“主子要出去多久?奴才可是跟着主子去?”赵禄儿吓了一跳,皇后主子的吩咐可是字字句句都记在心里的。

鉴于从前永瑜曾有过跟永璧私自出宫的事情,娴雅自然是担心会有人带坏了儿子,或者是永瑜会在什么时候又有了小孩性子,私自出宫的故事再次出现。被人说到皇帝跟前,只怕是谁也无法收拾的后果。所以就让赵禄儿时时刻刻看着永瑜,万一有了什么事儿必须要事先告诉皇后知道。

赵禄儿听到永瑜吩咐的话,吓得魂都掉了一翻身跪在地上:“主子,主子…”

“滚起来。”永瑜还没说下去就被赵禄儿这个样子弄得心烦起来,几乎要一脚揣在赵禄儿身上:“我话还没说完,你跪什么跪?我不过是出去几个时辰,不到晚上自然就回来。只是要你防着那些人,瞅你这个德行好像是被谁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面似地。这么小的胆子,干脆明天跟我滚出去,留在这儿叫人看了生气。”

赵禄儿听了这话,才算是把扑通乱跳的心给放回了原处:“主子这么说,奴才才算是安了心。主子,这会儿奴才伺候您到福晋哪儿歇着。”

“我告诉你,你要是在外面胡乱说一个字儿,看我怎么罚你。”永瑜知道自己身边这个奴才倒是很忠心耿耿,唯一就是胆子太小,但凡是有个什么先自把胆儿吓破了。要是传了出去,自己的颜面何存:“我明儿跟额驸出去的事儿,和王爷是知道的。等会儿福晋也会知道,你是第三个。要是传了出去,我知道一定是你说的。你知道,万岁爷最心烦这种事的。我要是有了什么,你的脑袋也不用留着了。”

“主子,主子您放心。奴才就是明儿做了哑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都不敢泄露半个字儿出去。主子放心就是。”赵禄儿已经是被永瑜吓破了胆,这种话再一出来几乎要把魂都吓掉了。

“嗯。”永瑜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缓缓转身往芝兰室方向走去。赵禄儿拭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跟在永瑜后面过去。今儿真是出了什么事儿,阿哥突然是转了性子就要往芝兰室去。不过走了半步,终于是会过来其中的意思:出宫这件事不叫侧福晋知道,显然不要将来有人怪罪的时候把侧福晋给牵涉了进去,而嫡福晋明显是要重华宫当家的人,她若是不知道是一定不会的。所以宁可让侧福晋误会了一会儿去,也不愿叫人将这件事的过错怪罪到侧福晋身上。至于有没有人会解了这份苦心就不知道了。

“阿哥吉祥。”佟曦澜寝宫外伺候宫女看到永瑜晚间到此,大都是和赵禄儿一样:诧异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嗯。”永瑜摆摆手,抬起脚一径往屋里走去:“福晋歇下了?”

“回阿哥的话,福晋刚才沐浴完。这会儿说是要写字看书,小婵在里面伺候着。”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回话。

“奴才给阿哥请安。”推开门佟曦澜已经是迎候在里面。

“闲着没事,过来跟你说会儿话。”永瑜也不看人,大步进了芝兰室。赵禄儿给佟曦澜请过安以后,带着两个小宫女提着食盒进去:“奴才回福晋的话,阿哥今儿晚膳没用什么。奴才预备了两样点心伺候阿哥。”

“搁那儿吧。”佟曦澜摆摆手,一副当家人的样子。佟曦澜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跟侧福晋倩儿那张宜嗔宜喜的脸是最鲜明的对比。而且佟曦澜本人极重各项规矩,若是有人错了半分的规矩都会被她毫不留情地说上一顿,为这件事皇后也曾当面说过几次。不过还是没见她改了去,永瑜好像对这件事也是不太上心,反倒是身边的小婵常在私下劝过她几次。

“奴才等告退。”赵禄儿给几个人使了个眼色,明摆着不能在这儿碍了福晋的事儿。谁不知道阿哥多久才会过来一次,这次过来还是因为明儿有事儿。这要是惹得嫡福晋不痛快了。只怕接下来的日子里谁也好过不了。

永瑜坐在炕上,炕几上密密麻麻摆着佟曦澜方才临摹的几幅大字:“你这是写的什么?”永瑜端详了半晌,颇有董其昌的风格:“是董其昌的?”

“是,闲着没事就拿出来翻翻。”佟曦澜让小婵将食盒里的点心和食具放到一旁的膳桌上,亲手给永瑜沏茶:“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总是叫阿哥取笑了去。”

“比我写得好得多了,我的字儿见不得人。”永瑜自嘲地一笑:“从小,若论读书我比不得永琪,写字比不得永瑆。”

“但是阿哥里,最好的却是您。”佟曦澜将碗箸摆好:“阿哥可以用了。”

永瑜喝了口茶:“一路上跟着伺候,皇父跟额娘的身子好?和馨在外间没有跟在宫里一样抢阳好胜,到处惹事吧。我倒是看到皇父回复请安的折子上说,永珑倒是出息了。为人做事也比早先要好得多了。”

“是,五公主和六阿哥都好得很。就连小阿哥也是比从前好多了,额娘常常说阿哥懂事了。”佟曦澜很想跟永瑜解释一番,自己很早就没有过那个心思了。只是这句话明明就在嘴边,说什么都说不出来。在宫外的时候,明知道所有人都不喜欢自己。就连皇太后宁肯去跟诚嫔说话,也绝不搭理自己半句。至于皇后,不过是明面上碍于婆媳的面子,才稍加辞色。私下里,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以说。

“有件事,我告诉你一声。”永瑜吃了半个鲜狗**的萨其马:“明儿我要出宫一趟,不过是半日就回。你心里有个底儿,日后有人问起来也知道怎么回话。”

“是。”佟曦澜僵硬地答应了一声,原来是为了这个:“阿哥的话,我记下了。”

“好了,时辰不早。早些歇着吧。”永瑜看看一边的西洋自鸣钟:“我过去了。”说罢,起身便走。

正文第七卷南巡见闻第二十六章家丑

第七卷南巡见闻第二十六章家丑

“阿哥请等等。”佟曦澜追了过去:“阿哥来这儿只是要跟我说这句话,是么?”

“你是我的嫡福晋,我去哪里自然是应该跟你说清楚。”永瑜立住脚:“如果我不跟你说,恐怕额娘也会说我冷落你了。”

“阿哥曾几何时不是冷落了我?”佟曦澜没有穿花盆底的宫鞋,也没有戴上朝冠,站在永瑜面前几乎矮了有一个头去,只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在这次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冷落了你,你不是喜欢嫡福晋尊贵的身份,难道不是?去看看诸多阿哥的嫡福晋,你应该知足。“永瑜冷然一笑:你应该是很喜欢这样的东西,要不也不会削尖了脑袋要进皇宫,德枢不是跟你挺好的?”

“阿哥,您怎么能说这种话?还是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佟曦澜没想到永瑜会说出这种话,阴损刻毒的语气居然是从这位看上去笑语喧喧,甚至是开朗和煦的阿哥。可是对着自己的时候,会是这种抹不开的阴冷。

“做什么都没关系,如果你想做什么也很简单,不过你别忘了,皇宫里就是只苍蝇也不会是公的,除非你长了翅膀能够飞出去。”永瑜很冷森地笑意:“如果你打量着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怕是你会以为你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了?当我是什么?要是你做的这些事情有一条被皇父或是皇额娘知道的话,我可是丢不起这个人。”

“阿哥,我真是没做那些事。阿哥。”佟曦澜泪水止不住往下落:“难道阿哥以为我进宫只是为了这些冷冰冰的荣华富贵?还是这个嫡福晋的名分?如果没有了你,我这个嫡福晋还要来做什么?”

永瑜紧抿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佟曦澜曾经说过的话还有所作所为都是自己亲眼所见,这时候单凭她一句话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己居然比不上一个浪荡无能的钮钴禄德枢,还是因为佟曦澜眼瞧着钮钴禄家不可能真如皇太后所预想的那样,才会是幡然悔悟,兴许是什么都没有想过,只是想要在重华宫里做一个真正的女主人,做回尊严的亲王嫡福晋?

“阿哥,是不是因为做错了一件事就一世都要为这个错误付出代价?倘或真是为了这个,我宁可现在就死去,也不要在这冷冰冰的皇宫里过一辈子。”佟曦澜几乎要抱住永瑜的手,告诉他自己真的没有那个心思,不过是自己少年懵懂不懂事,才会说出那些傻话。一个女人只有在成亲之后,才会懂得自己所要嫁的男人对于自己一个女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不用来问我你到底做了什么。”永瑜冷冷看着她,这一刻的眼泪再真实又有什么用,终究是无法抹去当初心底的羞辱。将要迎娶的嫡福晋居然是心底想着另外的男人,这种事是谁也无法容忍的。能够忍到今天全是因为只要能够辖制住钮钴禄家,能够让这些人有所警醒,自己并不是好惹好糊弄的,可是又在身边安插了一个挪不开的钉子。

“阿哥,奴才真没有这份心,阿哥…”佟曦澜一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奴才已经是阿哥的嫡福晋,又怎么会在心里容得下另外一个男人?”

“是嘛?”永瑜再次转过脸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封信笺:“我不只是阿哥,也不只是皇子。我还是皇额娘膝下最年长的阿哥,不要你待别的阿哥格格多好,至少你要对我同母的兄弟姐妹好些,也要我能在他们之间有些颜面,可你是怎么做的?和馨在皇父面前撒个娇,皇父说什么都要依着她,永珑和永玧都是皇阿哥,他们三个人每天的份例跟我是一样的。你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和馨有多伶俐,你知道的。那么你做的事情,会不会传到皇额娘跟皇父耳朵里?我看你真是糊涂脂油蒙了心了,成日家就回去巴结那些外四路的嫔妃贵人,也不怕失了你的身份。”

佟曦澜这才算是清楚,为什么皇后从京里再次返回御舟之后,看到自己的神色会变成不可原谅的语气。上次皇后还说过和馨脸蛋瘦削了,自己都没用醒悟到这件事背后的情形。要是知道是在问自己这个,说什么也要当面请罪。实在是因为自己跟和馨说不上话,又是因为男女有别,不好去跟永珑永玧答话,才会有所怠慢。只是真的不是出自本心,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傻到要去跟自己的小叔子和伶俐的五公主过不去。

“阿哥,这件事阿哥可以听我一句话么?”佟曦澜跪在地上泪水四溢:“当日我只是为着跟五公主说不上话,才不好亲近了公主。至于两位阿哥,虽然是阿哥的亲兄弟,对奴才来说到底是男女有别。奴才在重华宫的时候,也不曾跟阿哥以外的人接触过,哪里能冒冒然去跟两位阿哥说话,倘或是不知情的人看见岂不是说奴才有失妇道?阿哥,那时候奴才何以自处?”

永瑜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听完,这种话不是能够用一两句话解释清楚地。和馨不会不在父母面前提起这件事,就算是母亲宽容大度,但是这件事还是会在母亲心里烙下烙印。

至于皇父对这件事也是忌讳得紧,前次就是因为永璜的嫡福晋虐待了侧福晋所生的绵恩,被皇父知道后下旨废黜掉了嫡福晋的份位。永璜并不是十分受到皇父宠爱的皇子,但是皇家出了这种事的确是会让人十分难堪的事情。哪怕皇父不说话,五叔是宗人府宗令,掌管着爱新觉罗家所有的家族事务,如果出了一位这样的媳妇,族规也容不下。

“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永瑜实在是不想再为这件事心烦,从当初收到永珑写来的这封信时所带来的难堪已经是叫人无法忍受,真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娶了一个这么不懂事的嫡福晋。就算是有些事跟自己不对付,在外面尤其是弟妹面前能不能给自己长些颜面。

“阿哥…”佟曦澜抬起头的时候,永瑜已经没有了身影。佟曦澜跌坐在地上,每一件事永瑜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他不说而已。但是这些事情真的只是自己一个人的错吗?从自己嫁到宫中的第一天开始,从没有人拿自己当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嫡福晋来看待。若论安富尊荣,真是及不上郭络罗倩儿分毫。她不过是个侧福晋,为什么就能叫人这么喜欢处处看重,只是因为永瑜喜欢她就能所有事情都依着她。

永瑜回到书房,合欢正好跟在后面进来:“主子,福晋哭得了不得。要不主子还是过去瞧瞧吧。”宫女不同于太监,在宫里服役多年以后是可以出宫嫁人的。永瑜为人又是谨慎小心,这么多年除了一个倩儿合了他的心思以外,没有人能够得到他的亲睐。合欢又是从承乾宫来的,在永瑜面前说话也没有大的忌讳。或许是佟曦澜看来永瑜难以接近,可是这天天在一起的时候多了的宫女太监,反倒没有那么多规矩讲究。

“看什么,哭乏了就好了。”永瑜不耐烦地摔了一下手边的茶盏:“关上这边廊下的门,告诉那边伺候的人,要是这么哭了一宿的话,明儿都给我打发到辛者库去。”

“素日阿哥见了侧福晋但凡事有个什么不痛快,可就是着急了。这件事要真是传了出去,只怕皇后主子还是要说阿哥不知道体恤人呢。福晋到底是阿哥的福晋,有什么事儿说过就罢了。”合欢平素在永瑜面前说话就是直来直去惯了,因为是贴身伺候的宫女,永瑜很少跟她论什么规矩。加上合欢跟和婉的年纪差不多,无形中还有些听她的劝。

“要是你们家有这么个媳妇儿,只怕你阿玛额娘早就将她轰出去了。”永瑜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怎么会是这么个人,别人讨好和馨还来不及。她偏偏要去跟和馨别扭了,和馨什么个脾气谁不知道?”

“这么说来,阿哥还是顾念着福晋的。姑嫂间也没有隔宿的不痛快,再说日子久了也就罢了。五公主出了名的爱玩爱闹,等阿哥日后见了公主好生描补几句不就罢了?”合欢给永瑜沏好一盏碧螺春过来:“阿哥,真要是福晋有什么阿哥还不是要在万岁爷和主子娘娘跟前求个脸面的。阿哥,您就消消气。侧福晋也就是这几日就要临盆了,重华宫里安稳热闹。等万岁爷和主子娘娘回来见了也是高兴的,不是么?”

“你不只是年纪跟我大姐差不离,就是这说话办事的样儿也是一般无二。”永瑜似笑非笑地抿了口茶:“皇额娘看人还真是不错,知道你们谁是谁的脾气。”

“主子娘娘可是宫里最和善的主子,这么些年奴才们私底下都说修行了多少年才能有这么好的主子。”合欢双手合什:“奴才们唯独祈求着老天保佑,万岁爷和主子娘娘千秋万福。”

正文第七卷南巡见闻第二十七章关于吏治

第七卷南巡见闻第二十七章关于吏治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永瑜压低了声音对身边跟着的赵禄儿喝道:“你要是在再这样子,就给我滚回去。”

“奴才,奴才再不敢了。”赵禄儿捂着嘴,身边这位主子哪怕是穿着和亲王好不容易弄来的布衣打扮,还是有着帝皇家的风范。几个人已经在神武门外等候了好久,还不见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到来,不知道这位额驸爷到底是知道不知道四阿哥站在这里等了多久。

“四爷,额驸爷过来了。”赵禄儿远远看见巴勒珠尔从护城河那边过来:“还带着两个人,瞧这样子只怕是要预备在外多耽搁些时候。”

“阿哥。”巴勒珠尔朝着永瑜微微一拱手:“这是顺天府尹派来的小厮,跟着咱们一块儿去。有什么事儿他支应一声比咱们便宜得多。”

“阿哥吉祥。”跟在巴勒珠尔后面的人赶紧上来永瑜打了个千:“奴才给阿哥请安。”

“外面用不着这么多礼数。”永瑜抬抬手:“五叔叫永璧也跟着一起去,我倒是觉得没必要跟这么多人,就让永璧跟着五叔一道在宫里看着了。这会儿人齐了,可以走了。”

“走吧。”一旁候着的小厮牵来两匹快马等着他们上马,巴勒珠尔看看永瑜:“咱们可不只是要在城里转转,说不准还要去通州那边走走。这几天流民很是不少,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我想也是,因为单单是直隶这边不会有这么多的人,这两月以来也没有直隶这边的报灾的折子,所以我说是要远处些看看。”永瑜点头:“你说的事儿我早就想到了,只是你不说我反而是不好说。毕竟皇子不得擅离京城是有祖训的。”

“这些都好说,只是有一点阿哥可是交给了人:侧福晋只怕就是这两日了,你不在宫里守着会不会…”巴勒珠尔没有把话说下去,就因为是两人太过亲近,巴勒珠尔才能毫无忌讳地说出这话,换了别人这件事反倒是不能说。

“不打紧,福晋在宫里看着。”永瑜说这话的时候反倒是没有丝毫犹豫,昨儿夜里已经是把话说得清楚明白,倩儿有丝毫不妥,过错全在佟曦澜一人身上。

母亲离宫之时,将后宫诸事交托给了嘉贵妃金氏。这些时候永璋做的事情,嘉贵妃担忧还来不及哪里还能让宫里出了什么意外?这正是自己能够放行离开的缘故:几个人互相牵制,外面又有弘昼坐镇。实在不行的时候,和王福晋也会适时进宫,这都是早上离开宫里的时候跟弘昼商议妥当以后才说好的。

“那就好。”巴勒珠尔看看天色,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时候差不多了,这时候过去只怕到了外城也是中午了。今儿中午我做东,可是要请阿哥吃一顿粗茶淡饭。”

“亏你还是个做姐夫的,这些时候姐姐不在府里少了你多少唠叨。要不是到了外面,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也是个唠叨嘴。”不用端着阿哥的架子,加上没有奴才们在旁边跟着。永瑜乐得言笑自若地跟巴勒珠尔说笑:“姐姐不是有信来了,说是阿玛和额娘给小丫头取了好几个名儿,只是因为姐姐不喜欢才作罢。我看姐姐一准是要等着你给格格取名的。”

“不至于这样子。”巴勒珠尔摆摆手:“你先留心看看,这周围可有认识的官员。素日总会有人在神武门外盯着,提防着真有了什么微服私访的事情。幸好咱们今天出来是避着认出来的,还好没人认识阿哥。要不就会露陷了。”

“这些人贪赃枉法,还要提防着有人去查实他们。这要是放在玛法的时候,只怕抄家灭门是少不了的事儿。皇父宽纵官员颇有些圣祖晚年的样儿,只怕吏治松弛直至无法挽回,会危及到江山社稷的。”永瑜对于这件事始终是看得清楚明白,只是皇父君临天下数十年只怕早已听不见去这些谏言,说得多了反而是不好。会给自己惹下多大的麻烦只有自己最清楚,康熙朝时候的理亲王废太子,自己的伯祖父就是因为不满做了二十年皇太子的身份,所以才会被圣祖爷两废两立,最后幽禁而死。自己可不想落得那么个下场。

巴勒珠尔每逢这种时候总是不好多说一句话,一个是自己的岳父又是当朝皇帝,一个是自己的小舅子偏生又是储君之位,不管是向着谁都是极大的不是。索性什么都不说,反倒是有益无害。永瑜倒是一副真的忧国忧民之心,可是他所处的位子只能是到他真的当家做主的时候才能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如今为皇子的时候,最好还是安分守己的好。真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要是一言不慎只怕会给自己招来无限祸事。

果然如同弘昼所说,真是流民几乎要讲出城的道路全都塞住了。不管几个奴才下去怎么往前挤。巴勒珠尔跟永瑜都无法继续坐在马背上看顾周围叫人颇为焦心的态势:“五叔说得还真是没错,这儿已经是这样子。不知道这京城周围的州县会是怎样”

“回爷的话,周遭州县也是不好。”跟着巴勒珠尔一起出来的顺天府小厮恭敬地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有报灾的折子到了衙门里,主事老爷们也是一筹莫展。只是巴望着四爷和额驸爷能够早早看明灾情,也好拨下款项解了这燃眉之急。”

“看看再说。”永瑜冷素着一张脸:“要是王爷不说,你们预备瞒到什么时候?老百姓流离失所,等有一日万岁爷打从外头回来瞧见这当口,只怕不止是差事丢了就连脑袋也跟着一起丢了才好。”

“四爷圣明,平日老爷们乐得个清闲。要是谁有了时时处处都往朝廷里报灾的折子,就是管辖不利。少不得每年的考察得不到高分儿,最后谁的乌纱帽还能保住?保不住官儿,谁还能给朝廷效力?”巴勒珠尔笑起来:“天下太平固然是件好事,可是这天灾也是年年都有,只能看是灾大还是小,若是不大谁愿意天天往上面写折子?难道是说谁的官儿做得很安稳不成?”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要做得下去。”永瑜抿着嘴,吏治不清明好像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情:“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黑到了什么地界了。”

“阿哥以为皇上在外面就看不出来?”巴勒珠尔跟他总算是出了城门,已经是挤了一身的汗:“这些时候发回来的圣谕里头就有不少是惩治发落了当地官员的事情,只是皇上一个人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所以才要阿哥跟着理政。我不过是做个帮手就好了。”

“你少撇清自己,阿玛早就知道你能干才不许你跟姐姐到蒙古去的。我看这次以后,只怕就要你进军机处了。固伦额驸进军机处可是要从你这儿开始了,已经是御前大臣又是镶黄旗蒙古都统。这可是少有的恩遇,只怕接下来还有大恩典。”永瑜已经将这个嫡亲的姐丈视为左膀右臂。

巴勒珠尔手执着马鞭摆手:“算了,已经是这么大的官职又是固伦额驸,还要什么大恩典?只要是做的事儿不叫皇上觉得恼火也就足够了,况且在朝中也要能够左右周旋才算是做到了好处。我这个人不够格,只能是老老实实办事,不出错也就是了。”

“这话你该说给那些人听。”正午的太阳在头顶丝毫没有挪挪位子的样儿:“好热,这儿有什么地方可以歇歇脚的?”

“前面有家茶铺可以坐坐,喝口水吃点东西还是可以的。”旁边伺候的人已经不要两人发话,就跟着赵禄儿一起到茶铺预备了。

“这种地方也有可以吃东西的预备?”永瑜好奇地看着巴勒珠尔:“要是给我预备一桌御膳的话,我倒真是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居然能够预知到我会到了这儿来。”

巴勒珠尔笑笑:“咱们打从城里出来就少不得人跟着,只是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做出你方才说的事情来。真真要是彻查下去,就是顺藤摸瓜把所有事情都给掰扯出来了,那就是大大的不智。有什么都只敢是暗中跟着,好像是刚才顺天府的那个小厮可就不简单。”

“我早就看出来了,说的那些话就是借他两个胆子也未必敢跟我说了出去。要是外面有一点走漏风声,全都记在顺天府的账上。我看他是要脑袋不要”永瑜跟巴勒珠尔相继下马:“这儿倒是宽敞得很,不像是城里那么多人,连要转个身都不成。”

“两位爷,这是要用点什么?小店只是供给过路的客商解点饥渴的粗茶淡饭,只怕两位爷不甚欢喜。”老板是个很老实的农民样子:“小店招呼不周了。”

“我们也只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有什么能够填饱肚子的吃吃就好。”要说两人也是过路客商,只怕谁都不会信。两个人看上去就是斯斯文文的样子,哪怕是巴勒珠尔也是文文静静的读书人打扮,不如说成是赶考的举子还要像点话。

“这样啊,我们这儿有刚出炉的羊肉白菜馅儿包子和羊肉打卤面,二位相公吃吃可好?”店主亲手端了一壶茶给两人各自倒上一盏:“这可是方圆数里之内最出名的小吃,只怕不比京城里的小吃差。等二位相公金榜题名以后,还记得起小店的包子,就是小人的福气了。”

“包子和打卤面,要让我着所有人吃饱。”巴勒珠尔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锭碎银子:“吃饱了,这个全是你的。”

“大爷,您放心。”平日收下的都是铜钱,许久都没有见过因子的面了。店主分外高兴,就叫在后面帮厨的家人赶紧帮忙打下手,自己站在一旁伺候说话。

正文第七卷南巡见闻第二十八章萨克达氏

第七卷南巡见闻第二十八章萨克达氏

“这些时候的生意好做吗?”永瑜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忘不掉自己出来是为了什么,尤其是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坐下,还有一杯淡茶润喉。

“这些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逃难的特别多。一看就不是附近庄子里的人,所以总是担心会被人给抢了。”茶摊的老板端了两盘羊肉卤面到了永瑜和巴勒珠尔面前:“您二位只怕是满人吧,寻常人都不怎么喜欢吃羊肉卤面。我们家的卤面做得极其地道,但是庄子里的人总是吃不惯。”

“是满人,我们好久都没回来。乍一回来都有些不认得了,怎么这么多逃难的?”巴勒珠尔担心永瑜不经意间暴露了身份,已经接过了话茬:“看样子还没人来管管?”

“哪管得了,皇帝老爷子带着皇后跟着皇太后一起在外面逍遥自在。北京城里只有一个嘴上**的阿哥,这哪里能知道我们这些老百姓所受的苦楚?”肩上搭着的毛巾擦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哎,这也是没法子,看看紫禁城那么高的城墙,那可是锦衣玉食。谁管你老百姓的死活?”

巴勒珠尔跟永瑜互看了一眼,不好再说什么。“二位爷试试我的羊肉卤面,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看样子还真不错。”巴勒珠尔是很典型的蒙古人,看到羊肉就什么都忘了:“这么好的羊肉,只怕是从口外来的。”

“这位大爷可真是有眼光,昨晚上刚从口外送来的羯羊。肉嫩得很,都可以跟蒙古草原上的羊肉相比了。”掌柜的很是有心地拿了一碟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到桌上:“这包子是素馅儿的,要是二位爷不喜欢吃肉,可以吃吃包子。”

“这面很不赖。”永瑜平时吃东西总是有人试膳,乍一到这种地方还真是不习惯,可是看看巴勒珠尔津津有味地样子,也有些绷不住了。干脆拿起筷子也挑起面开始吃:“比家里的好吃多了。”

“家里的东西都是温火膳,哪有这现做现吃来得爽快?”巴勒珠尔吃得不亦乐乎:“这要是叫你姐姐看见,只怕说我是多久没吃到好东西了。”

“姐夫,只怕是少了姐姐的唠叨你还真是不惯。等姐姐回来,我可是要好好跟姐姐说说,不能再把你扔在这儿了。”永瑜闷着嘴笑起来。

“看来你还真是不能在这儿多呆了,要不一张嘴还真是不知带谁是谁了。”巴勒珠尔也笑起来:“看情形,这里的留民还不是最严重的。要不不会这么安静,也不会有这么丰盛的羊肉卤面和素馅儿包子。”

“不到外面哪知道情形如何,我这才算是弄清楚。五叔心里明白得很,所以才一定要叫我出来瞧瞧。怎么处置五叔心里也是清楚地,只是阿玛回来要是不能有人作证的话,五叔怎么说得过去?”永瑜很快就把面吃得干干净净:“我一大早起来,什么都没吃就赶着出来。要是没有这一碗面,还真是不知道要饿到什么时候。”

巴勒珠尔刚要说什么,就觉得周遭开始不对劲:“朗巴,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朗巴是巴勒珠尔府里的贴身侍卫,是巴勒珠尔从蒙古带回来的。除了对巴勒珠尔跟和婉夫妇惟命是从之外,谁的命令都视若无物。为此曾经让巴勒珠尔的父亲大为生气,但是蒙古人从一而终的性子也只能是望洋兴叹而已。

“嗻。”刚来的时候朗巴只听得懂蒙语,教了很久才算是听懂了满语和汉语。只是除了自己的名字,大字不认识一个。

“回主子的话,那边几个人为了争一个女子大打出手。”朗巴过去没多久就会转身过来:“小人听到有人说是富察家,不知道是哪个富察家。不敢多做打听,先来回禀主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