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祁又点头:“记得。”

“陛下手边笔杆上,指印朝右,可见是左手握笔留下。”

“…”霍祁没话说了,真亏得她当时又是害怕、又是心惊,还有心思观察这些。

再度执盏品茶,和方才那盏味道一般无二。于是霍祁面色肃然,左手拿起笔来就在纸上写道:“喝腻了,换杏仁茶来吧。”

他以商量的口吻写得客气,席兰薇回得反倒不显客气:“臣妾肩伤未愈,不便做事,陛下海涵。”

霍祁一闷。他曾和旁人一样觉得她水性杨花,现在更是愈发清醒地意识到…就算她当真水性杨花,他在和她相处时,也全然顾不上这一点了。

会诊

席兰薇从不在皇帝面前掩饰自己对这些事情的猜测,更有很多时候,似乎是带着几分炫耀,有意要让他知道一般。

此番又是如此,在皇帝离开后,清和不由得蹙了眉:“娘子如此,多少有揣测君心之嫌,小心让陛下生厌…”

兰薇摇头,涂了淡淡口脂的朱唇轻启:“我有分寸。”

没有过多的解释,秋白清和也俱不再多嘴,相信她说有分寸,便当真是有分寸的。

从霍祁对她转了态度的那一天起,席兰薇便知道,就算是不去争宠,这到了眼前的“宠”要怎么受,还得想明白才好。

此前,就算霍祁不喜她时,偶尔也有个袒护——比如在面对越辽王时,又或是她被杜氏刁难时。那时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姓席、她父亲是大将军席垣。

后来,刺客那事,霍祁能不在意诸多解释不清的议论、一味地只看到她在这事里的机敏,半点不疑她与刺客有任何关系…同样因为她姓席。

从入宫开始,她一直被这个席字庇护着,一直是。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个字是把双刃剑。能把她护得多周全,就能让她摔得多惨。

大世家的繁盛,素来是皇家所顾忌的。本朝尚不明显,但往上追溯也不需扯到太远,前朝大燕便是一轮又一轮的世家角逐。

从正史到传记,席兰薇读过不少,许许多多的姓氏印在脑海里,姜家、赵家、晏家、苏家、楚家…还有在大燕气数将近时最终得了天下的霍家,一个又一个,盛极一时,最终因为或悲或喜的原因消失在朝堂之上。

就算心思通透、知道这大抵是任何一个世家都逃不脱的命运,也不会有谁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甚至惧于在自己活着时见到。

霍家曾是大燕朝手握兵权的世家…那么,不管霍祁对她父亲有多敬重,在他的骨子里,大约多多少少是担心这样的世家坐大的。

一面觉得霍祁不是那般心思阴暗之人,一面又还是添了个心眼。旁的做不了,但…不要让自己的无心之举给他徒增疑心便好。

所以,每一次在他面前道出自己的猜测,都是有心的。带着得意与欣喜,把自己看到的宫中趣事毫无遮掩地讲给他,让他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她是很有些“小聪明”的。

有小聪明且不知掩饰的人,那点聪明大抵也就止于此了;没有忍而不发地冷眼旁观,愈发显得她没有什么“大志向”。长此以往,他自然觉得她不过是个在闺阁里长大的心思缜密的千金贵女,这就好过让他觉得她是席家的女儿,必对天下事皆有见解。

不仅能让他在席家遇了事后不徒增怀疑,也能让她在宫中过得更安稳——宫里的明争暗斗,直接下毒下药害人的少见,更多的是设个局,让帝王觉得被害之人心思深沉、阴毒,会设令人发指的迷局害人。

可若她一直只是如此“小聪明”而藏不住事,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会信么?

也许会,但总会有个疑,这疑没准足以救她一命。

席兰薇缓了缓神,支额阖目,思量今日在宣室殿中的种种。

杜才人后来出语加罪无妨,她害得杜氏直接被降到才人的位子上,杜氏有多恨她都在情理之中。

但是…泠姬?

她怎么都没想到,头一个跳出来挑起众人疑心的会是泠姬。

她和泠姬虽不交好,但也没在明面上结过任何怨,泠姬今日却是豁出去一般地说她的不是,皇帝面上的不悦都那么明显了,泠姬却毫无所谓。

为什么呢?嫔妃最在意的事,一件件地数下来…决计有一件是皇帝眼里的印象。

是因为皇帝近来对自己太好、让泠姬嫉妒了?说不通,一直以来,皇帝待六宫都很是公平,偏宠的情况少之又少。近日虽是对她关心多些,但也多是白日里来问问伤势、又或是晚上一起用个膳——她带着伤,侍寝都不能,泠姬嫉妒个什么劲儿?

再者,从入潜邸算起来,泠姬历过的事也该是不少了。就是再蠢,她也该知道,新嫔妃若招人嫉妒,就不仅是招她一人嫉妒,她何苦强出这个头?

还有杜氏…

杜氏那番说辞倒是没什么不妥,不妥在穿着上。她今日一袭深蓝的曲裾,头上珠钗也都是类似的颜色,搭在一起看着很舒服。只执盏饮茶间,袖中一串樱桃色的手钏映入席兰薇之眼,与浑身的蓝色比起来,这手钏太惹眼了。

那是品质上乘的南红,颗颗莹润,价值连城。这样贴身戴着、掩在袖中的首饰,多是于自己重要、不求旁人多看的东西,席兰薇颈上也有块平安莲花白玉佩就是如此,从幼时便戴着,求个吉祥寓意。

可这手钏么…

同住一宫多日,兰薇万分肯定,这绝不是杜氏平日里总爱戴着的东西。腕上平白添了这么一串稀世珍宝、与衣服不搭也要戴着,却又掩在袖中不为增色添彩…

又没听说杜氏近来请高僧开光了什么东西,显然也不是为了求庇佑的。

这些事想着总是心烦,是以想不明白的时候,席兰薇如常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虽则自己也知真正“想多”的情况少之又少,但能拦着自己暂且少个烦心事也好。

反正这八成还是跟她没什么关系的事。

太医院排得上号的御医、太医在几日后皆到了宣室殿,给席兰薇诊治嗓子。

活了这么多年,虽则偶有病痛,但还没有哪一次的医治让席兰薇觉得如此窘迫。

望、闻、问、切。众人“望”完了之后,因她不能说话,“闻”这一步省了,“问”也是问秋白清和。

等到了“切”——十几人轮番搭脉,搭得席兰薇自己都想学上一学、免得如此兴师动众了。

之后一众名医便退去了大殿一侧,各自坐下来,仔仔细细地讨论她的病情。

席兰薇放下半挽的衣袖,起身行至霍祁身边复又坐下,想了一想,从笔架上取了支笔下来,径自蘸好墨,一笔一划地写了四个字:“多谢陛下。”

霍祁接过来一看,眉头轻一动,淡声回了她两个字:“不谢。”

道谢道得莫名其妙,那天他第一次开口说要给她治好嗓子的时候,都没见她如此认真地谢他,反是先求他别太为难御医了。

那会儿他觉得也正常。有病就医,只不过她这算个“疑难杂症”、而他正好是皇帝,故而为她宣了御医、行了个方便,不谢也就不谢吧。

现在怎么就想起来补上道谢了…

没多在意席兰薇写得很是认真的那几个字,霍祁更无法体会席兰薇这几日心情有多复杂。

那日搁下别的烦心事想这个,兰薇才倏尔反应过来,当他问御医她的嗓子能不能治好时,她在惊讶什么。

上一世,嫁给霍祯那么多年,霍祯从来没提过要为她医治。她为他所厌、心灰意冷时也还罢了,新婚燕尔情投意合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提过。只是那时…也许是因为他的甜言蜜语太动听,也许是因为她哑得发不出半点声响、自己心底也笃信横竖都没有医好的可能了,竟半点没有多想过这些,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像个傻子一样与那设计药哑她的人做了一世夫妻。

好像当真一切都那么正常…直至重生后的今日,席兰薇才蓦然恍悟,根本就不对。

就算是坐拥佳丽三千的皇帝,在对她生了怜惜之后,也会想起试着给她医一医嗓子,不管到底上心多少,好歹是提了一句。

是以心中愈发明白,霍祯当初对她…当真是一点真心都不曾动过的,连皇帝现下对她的这点宠爱都没有。

那句“多谢陛下”,悲喜参半,不止是谢他给她治嗓子,更是谢他让她再一次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那个人。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一世,对那个人,连半点余地都不必留。

他根本不配。

御医太医们如料议了许久,看来当真很是棘手。席兰薇安安静静地等着,已经做好他们硬着头皮来回话、表示束手无策了。

倒也无大碍。失落定会是有的,可上一世到底是这么过来了,想迫着自己平心静气地再接受一次这件事,也不算太难。

无声地一喟,在自我宽慰与那压不住的祈盼间弄得自己紧张不已。心跳都快了起来,不知不觉地手指绞上了裙带,分明不安。

霍祁觑了她被裙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纤指两次,第三次,可算没再直接把视线挪开,咳嗽了一声道:“别怕,应该能治。”

觉得他是有意安慰自己,席兰薇并未走心地点了点头,霍祁却又接了一句:“他们点头的次数比摇头多。”

问安

“…”席兰薇怔神中不禁心中低笑一声。霍祁挑眉睇睇她,慢悠悠的话语故意说得阴阳怪气:“就你会看?”

倒是对此很在意么…

就在这两句打岔中轻松下来几分,继续静等御医来回话。

其实霍祁也有点提心吊胆。话虽是那么说了,但最后的结果如何他到底还是拿不准的。是以看奏章难以看进去,又翻了两页,索性放了下来,侧眸问兰薇:“出去走走?”

兰薇微一愣,他又笑道:“他们大概还要议一阵子,不急,慢慢议就是,咱们回来听。”

也好…在这呆着总是紧张,倒真不如出去散散心。

于是随着皇帝一并出了殿,皇帝未让御前的人跟着,兰薇便把秋白清和也留在了殿里候着。二人静默地一路走着,皇帝时不时寻个话茬问兰薇两句话,多是容易回答的,或点头或摇头便可。

不久就走到了灵殷池。湖边有一片假山石错落有致,离着尚有一段距离,就听得一片燕语莺声。是有女子正交谈着,仔细听似乎还有孩童嬉戏。

哪里来的孩子?宫里尚无皇子帝姬呢。

兰薇面露疑惑,侧首看向皇帝。霍祁也微一滞,思了一瞬后遂即恍悟,衔笑道:“倒是忘了,姑母回宫来住,召了不少外命妇作伴。”于是指了一指另一旁的小道,“走那边。”

是要避开不见的意思。兰薇有些迟疑,他不见外命妇无妨,可若是大长公主在,她一个嫔妃到了跟前总不能不去见礼。

别的倒也不怕,只是此处来往宫人本就多,若是看了去,私底下传些闲言碎语出来,让大长公主对她徒生不满,她连解释都没得解释。

是以足下未动,霍祁走出去一步又回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兰薇指了指那边的一片热闹,动了动嘴唇:“臣妾该去向大长公主问个安。”

“…什么?”霍祁微一愣,没看懂。

于是他将手递给她,兰薇便又在他手心里写起来:“臣妾去向大长公主问个安。”抬眸窥了他一眼,续写一句,“陛下若无心应承外命妇,臣妾自己去便是。”

善解人意得很。

霍祁的确就是此时懒得应付那些礼数,但一想大长公主都召了何人前来,短一思忖,终还是道:“同去,朕也跟姑母问个安。”

是以一同行去,二人的突然而至让一众正谈笑的外命妇顿时安静了。规规矩矩地见礼问安,就是尚不懂事的小孩子也知道该认真地行这个礼。

兰薇随着霍祁走上前,在他一揖的同时福下身去,听得他说:“姑母安。”

“陛下。”南瑾大长公主颔首微笑,视线很快便落在一旁沉默不言的兰薇身上。霍祁站直身子刚欲介绍两句,大长公主双眸一亮,却是先道,“这是兰薇?”

二人皆一怔,兰薇福身承认。南瑾大长公主便笑了出来,手在腰旁比划着一个高度:“上次见你时,你刚…这么高。近两年在淄沛,没少听说席家的女儿出落成了个美人,长阳城里没有人不知道的。前些日子又听闻你进了宫,今日一见…倒真是个美人。”

南瑾大长公主始终语中带笑,说得慈祥亲昵。兰薇双颊不觉一热,再一福身算是谢了夸赞。霍祁在旁也一笑,沉了一沉道:“恰巧经过,才人听说姑母在便想见个礼。她伤了嗓子说不出话,姑母别见怪。”

“这我知道…”南瑾大长公主听言缓点了点头,喟叹了一声,眼中亦有几许惋惜。默了一默,宽慰兰薇道,“既然进了宫,就好好随着陛下,从前的事如何…陛下不在意你就也不必挂心。”

心知她指的不只是自己致哑之事,还有悔婚一事——这是她近来被人议论最多的两桩事。旁人若是当面提起了,总多少有讥讽之意,可从面前这大长公主口中说出来,却让人没有半点不舒服。真真切切的,全是以长辈口吻道出的嘱托。

“从前也没什么可让朕在意的事。”霍祁笑意淡淡,好似当真不明白南瑾大长公主在说什么,“虽然席垣曾是朕的老师,但朕与才人,从前当真不熟。”

略有错愕,南瑾大长公主很快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不仅是不在意,更是不想旁人多提了。于是对面前的两个晚辈欣然放心,点了点头,噙笑道:“那就不多耽搁陛下与才人了。”

二人便又各自一揖、一福,再在一众命妇的恭送下离开。莲步轻移间,席兰薇瞟见两步外正恭谨施礼那人,被霍祁握在手中的手陡然一颤。

这阵颤抖极是明显,霍祁当即侧过首来,睇一睇她,眼含关切:“怎么了?”

兰薇定着神,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她分明连面色都有些发了白。霍祁疑惑,无意中回头扫了一眼,便也看到那人,呼吸一凝,移回视线来,口气仍很温和:“是看见她了?”

席兰薇轻轻一吸凉气,嘴唇翕动:“谁?”

“越辽王侧妃,许氏。”皇帝睇视着她,未见不快,给出的这个答案却让席兰薇身上发寒。

是,就是因为她。上一世时,她与许氏结了许多怨,她眼睁睁看着许氏在府中得宠、有子。一次次地被她害、被她欺负,却半点法子也没有。

那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越辽,离席家那么远、离皇城那么远。最该护她的夫君永远只会护着许氏,任由她在府里活得愈发抬不起头。

所以直到这一世,她都在恨,恨到见了许氏就无法平静。

只是这种恨…在皇帝看来,只会是她记挂霍祯了。

皇帝仍在审视着她,等着她答话。兰薇抬起头,与他对视了短短一瞬,低头执起他的手:“陛下多虑了。”

霍祁感受着手掌心里的阵阵痒意,轻轻一笑:“朕什么都未说。”

意思是她心虚。

兰薇苦涩一笑,压制着心惊继续写道:“陛下会这般问出来,除却怀疑臣妾仍记挂越辽王外,还能是何原因?”

一贯的该不客气就不客气。霍祁本就是有点疑惑,却被她如此态度弄得当真有点恼。面色一黯,要斥出来的话卡在了嘴边。

兰薇仍低着头,手指在他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没有在写什么字,只是这么划着。他透过她低覆的羽睫,看到她眼眶红了。

难免一懵。宫中嫔妃虽多,可敢在他面前露出委屈的却没有——有意撒娇是另一回事,当真委屈不快的反倒更是强压着不显露出来。许多时候他能看出来,却是没心情多哄。如今碰到这么一个半点不遮不掩的,霍祁倒是有点无措。

在手心里胡乱划着的纤指一顿,再划便明显是在写字了,她在说:“陛下果真还是在意的。”

而片刻前,他分明还在大长公主面前说,先前没什么可让他在意的事。

她明明写得很是委婉,他还是觉得自己被人指责言而无信了。见她沉容静立着,姣好的面容冷冷淡淡的,还有点红晕。皓齿紧咬嘴唇、直咬得那原本色泽莹润的朱唇都泛了白,才把已盈在眼眶里的眼泪忍住了。

霍祁心底同时萦绕着不耐和怜惜,想哄她几句,又觉得自己实在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这种踌躇为难来得奇怪得紧。如是别的嫔妃,让他生了这种不耐,他是断不需多做斟酌的,当即离开便是了。

眼前这位…

明明委屈来得比旁人还要过分些,就是让他狠不下心拂袖离去。

“别哭。”皇帝到底开口哄她了,虽是强撑着用了比较生硬的口吻,也还是得暗自承认跟她心软了,“朕也没说什么。”

兰薇略微抬了抬首,羽睫仍是低低覆着,一副看也不敢看他的样子。皇帝沉默一阵子,放缓了语气又道:“是回过头正好看见许氏才那般问你,没有别的意思。”

已是破天荒地跟她说了两句软话,她却还是那副样子——怕他生气忍着不哭,可明明还是有委屈、有在怪他。

转瞬间不耐烦更多了些,皇帝抬手一挑她下巴,带着三分厉然沉声道:“再如此,朕便不管你了。”

话音才刚刚落下,那忍在眼眶里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出来。只一滴而已,缓缓滑过她白皙的面容,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手指上。

这人…

明明敢跟刺客过招、自己中了剑都还想再给对方补一剑,怎么现在就能娇弱成这个样子?偏还看着不像假的…

霍祁思量着,凝视着兰薇的目光愈发森然,好像要就此把她看穿似的。

直到她的下一滴眼泪滑下来。

皇帝的神色骤然一松,放下手背过身去,兀自无奈地一叹,继而又转回来揽住她,再度带上笑意的语声压得低低的:“不许哭了,朕说错话了还不行?”

迷雾

二人回到宣室殿时,御医太医们看到鸢才人红着眼眶,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一时都不敢吭声。

又打量一番皇帝的神色,倒是未见甚不对之处,揽着席兰薇一同走进来,扫了众人一眼便问:“如何?”

“回陛下。”最是德高望重的郑御医躬身一揖,神情谨肃,“此前未曾医过这等病症,臣等不敢妄言定能治好,只得勉力一试。”

席兰薇一怔,随即面露喜色。虽是不一定能治好…且还很有可能治不好,但既没有直接回说无计可施,总还是有一线希望。

上一世的那么多年加上这一世的这几个月,她已太久不曾开过口了。纵使刻意地告诉自己这并无大碍,一颗心也总是为此沉着。尤其是在面对那些声音曼妙的佳人时——无论是王府中的姬妾还是宫中的嫔妃,就算她出身再高人一头,也抵不过心中因无力说话带来的自卑和胆怯。

霍祁听罢垂眸看她的反应,见她眼眶仍晕着未及消褪的红,面上的喜意却明媚得遮不住,仿若傍晚下了一场雨,阴雨朦胧间,在夕阳下绽出一道绚烂的彩虹。

不禁视线顿住,委实喜欢看她高兴的样子。

皇帝点了点头,神色沉然,向一众医者道:“能一试就好,便有劳众卿。”

消息总是传得很快,众御医太医齐聚宣室殿又动静不小,不过大半日的工夫,后宫便都知道皇帝下旨命太医院为席兰薇医嗓子了。

各样的议论四起,说得最多的,还是席兰薇这哑巴竟还真得宠了。

更有胆大的人露骨地说:“她不过是仗着一张漂亮脸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