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指着正从屋里走出来的林姨:“就是那个女人。她破坏了我们的家庭,我本来是想杀她的。”
林姨顿时尖叫起来:“你居然想杀我,你想杀我?我根本就没有破坏你们的家庭,是那个女人看不住自己的老公,是你外公非要来跟我复合!”
“很好,那你是怎么下毒的?”刑闵不待他回答,便从他身边走过,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虽说年轻人冲动一点在所难免,可是你这样做,是在妨碍司法公正,好好回去想清楚吧。”
黄警官掏了掏耳朵,似乎有点受不了对方的聒噪,回头招呼萧九韶他们:“小萧你不是还很擅长犯罪心理刻画?不如干脆一起来?”
即使黄警官根本没有邀请过她,但是褚青蘅还是假装自己也在受邀请之列,跟在萧九韶身后上了警车,坐在他身边便不动了。隔了片刻,萧九韶直视前方,用揶揄的语气开口道:“似乎并没有邀请你?”
褚青蘅立刻回嘴:“要知道一张请柬一般都可以带一位plusone,显然我就是。”
萧九韶瞥了她一眼,嘴角带起一点笑意来:“最近你强词夺理的技能又升级了。”
“你以为我会生气地跟你斗嘴?实际上我会对这些夸奖之词表示感谢。”褚青蘅看着车窗外面,“多谢夸奖,不用客气。”
坐在副驾上的黄警官哈得一声笑出来,转过头笑意盈盈地打趣他:“呦,小萧,你原来好这一口,看来以前对你有意思的姑娘们都弄错了办法。”
萧九韶伸手抓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嗯,没办法,我就喜欢这一型的。”
褚青蘅捂住额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虽然时不时会拿话来刺她,可是到了这种被别人打趣的时候,他就会异常坦白地把一切都承认下来,她果然弄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幸好黄警官也没有打算一直拿这个开玩笑,看着后视镜道:“那辆车子跟了我们有一段路了。”
褚青蘅回首一看,看车型,是跟沈逸那辆是同一种款型。
之后的问话过程就跟她以前见过的冗长乏味,一个问题套在里面,反复问上几次。很快的,第一轮问话的录音和记录本就送到他们面前。
黄警官拿着纸杯咖啡,几口喝完:“记录都在这里面,不过还是无人承认下毒。”
褚青蘅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化验记录:沈老先生在自己的卧室里留下的吃食有半碗粥,一只空水杯,还有一小块芝士蜂蜜蛋糕。白粥并无任何异样,是帮工阿姨为他煮的。蛋糕里有超量的黄磷,而水杯里的残留物检测也是正常,只是有少量硫元素。
她把蛋糕的图片抽出来看,形状并不规则,也无法判断沈老先生有没有吃,而水杯中的硫元素却让她有点疑惑,其实如果水质差的话,验出硫元素也是正常。她放下化验报告,只见坐在身边的萧九韶伸手过来,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他的视线依然焦灼在记录本上:“你还是睡一会儿吧,不用陪我们熬夜。”
褚青蘅靠过去,在他耳边轻叹:“真的不用我陪?”
丝丝缕缕的气息吹入耳中,萧九韶有点敏感地避了一下,终于放弃跟记录本的纠缠,转头皱着眉看她:“你故意的?”
褚青蘅的表情格外无辜正经:“我什么都没有做。”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松开手:“到一边睡觉去,别打扰我做事。”
褚青蘅在边上的躺椅上顾自休息,其实在一个充满灯光且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送资料的地方是根本没有办法熟睡的。可是因为太累,她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意识飘渺的浅眠状态,一切细小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清晰。
她听见刑闵轻声说:“杯子里的硫元素代表了什么?”
他果然不会放过连她都注意到的疑点。
又是一阵翻找资料的声音,黄警官道:“沈老先生的体验报告呢?快去把体验报告找出来,还有法医的报告出来了没有?”
立刻有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渐渐消失。
她的意识还在飘忽,忽然看见有人背对自己站着,那个人的背影十分眼熟,她却一下子想不起他是谁。她听见自己说:“原来你就是暗花的那个联络人。”那个人忽然转身,她甚至都还没看到那人的容貌,一管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抵在她的额头上。
褚青蘅蓦地睁开眼睛,眼前是屋顶上锃亮的LED灯管,她刚一张开唇,就感觉到有柔软的舌探入她的口腔。她先是一惊,但很快从萦绕鼻端的清新气息判断出是谁在吻她,便配合地抱住他的背。
萧九韶淡定地完成了一个法式热吻,退开些距离:“早。”
褚青蘅看了看手表上的指针,正是凌晨三点,他对早安吻的定义果然也很奇怪——不过既然发生在他身上,就不要去追究是不是合乎常理就对了。她看了看他的脸,还有衬衫衣领上一小块水汽的痕迹,回答:“牙膏和剃须水的味道都不错。”
萧九韶半蹲在躺椅边上,听她这么说忽然笑了起来,这笑停留的时间比平时都长一些:“嗯……别的味道就不好?”
褚青蘅环顾四周,只见原本坐在办公室里看记录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当时第一应激反应居然不是先看周围有没有人,她真是大脑短路:“他们都走开了?”
“去问话了。”
“那你怎么没去?”
“我的目标只是暗花,顾及别的事会分散精力。”
褚青蘅看着他:“你心里的既定人选到底是谁?”
“你上次打赌是输给我的。”
她真怀疑上次打赌他就是故意的,她皱着眉,正要长篇大论跟他理论,就被直接堵住嘴唇。她开始还剧烈挣扎,可惜未果,后来干脆自暴自弃地揽住他的肩回吻,反正她的吻技也不差。
萧九韶终于松开她,慢慢平定气息:“愿赌服输,你不会是这么输不起还要耍赖的人吧?”
他一定是故意的。褚青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可惜那眼神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她坐起身,叹了口气道:“算了,总之你要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地方,就跟我说,当诱饵也罢,当棋子也罢,我都无所谓。”
萧九韶伸手拉起她:“去看看黄老师他们审到哪一步了。”
黄警官和刑闵都在监控室里,看着警员对几位嫌疑人做第三次问话。沈谈脸色惨白,在灯光的照射下开始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而沈谙已经完全崩溃,一把把桌上的台灯推了下去,抱着头语无伦次。
刑闵转着手上的签字笔:“你看,沈老夫人的表情很不错。”
他们注视着那台闭路电视,只见屏幕上,沈老夫人微微仰着头,肤色雪白,眼睛漆黑,手上握着一串念珠,脸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高傲表情。
黄警官仔细看了一会儿:“她是把脸对着监控探头。”他复又摇摇头:“遗传真是十分玄妙的事情,他们的那三个儿孙居然没有遗传到她。”
褚青蘅偷偷地看了一眼专注看着监控屏幕的萧九韶,心道,遗传真的是很玄妙的学科。
刑闵转过头,冷不防地问:“你有什么结论没有?”
被点到名的萧九韶缓缓转过头去,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没有。”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刑闵冷静地开口。
“真是巧,我也想到了,”黄警官和他对视片刻,“看来我们的方法是类似的?”
接下来,黄警官叫来问话的警员低声叮嘱了一阵,然后他走到沈谙面前,亲自问话,言辞咄咄逼人,数落她把黄磷融进蛋糕的原料蜂蜜里,而且这一幕还有帮工阿姨为证人,而沈老先生的死因恰好又是磷中毒。
这看似通顺而有条理的言词让沈谙终于支撑不住,承认了她的确把黄磷放进芝士蜂蜜蛋糕里的事实。褚青蘅知道她的确做过,但是黄警官只不过在诈她,帮工阿姨不可能看到那一幕,沈老先生也不是死于磷中毒。如果是的话,他们根本不必这么辛苦进行前三轮的谈话。而对付沈谈也是如法炮制。沈谈支撑的时间比她的表妹要长一些,但是也很快陷入了精神崩溃中。
这之后,沈谙沈谈便被关进了同一间有监控探头的屋子里。过了片刻,刑闵不知说了什么,把沈逸从局子外面请了进来,也一同送进监控室。
黄警官看着由警花搀扶着的颤颤巍巍走过来的沈老夫人,面露同情:“老夫人,这里已经不需要你继续留着了,我让警员送你回家。”
沈老夫人手上还握着念珠,正一颗一颗地拨弄。
“老夫人?”
最后一颗念珠落下,她睁开眼睛,那黑沉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黄警官,语气清晰地开口:“我也不能回去,因为犯下谋杀这件事的人,是我。”
第五十三章
黄警官不为所动,指着监控屏道:“他们三姐弟都承认了。”
“那就一个个说过来,沈谈能做的不过是看到晚上会有斑节虾,而她的外公最喜欢吃虾,所以忽然想到维生素C不能和虾混吃,两者会产生三氧化二砷,也就是砒霜。但是她却没有想到,注射进维生素C多的水果根本酸得无法下咽。沈谙更是笨,她把老鼠药混在蜂蜜中,做成芝士蜂蜜蛋糕,而她却不知道她的外公根本不喜欢吃这种点心。”沈老夫人缓缓道来,“沈逸就更加离谱,不过他很孝顺,也许是想为我顶罪。”
她脸上露出些笑意来,那笑容也是冷冰冰的:“我原本想你们是不会找到证据的,所以我并没有打算承认。但是事到如今,我不能让他们三个为没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我丈夫的体验报告应该有说,他精神亢奋,需要按时服用精神方面的药物。我早年时候是眼科医生,你们有调查过这件事吗?”
黄警官道:“所以是硫化阿品托中毒?”
褚青蘅听到阿品托,又听沈老夫人说她以前是眼科医生,便立刻明白了,杀人的工具不过是一瓶眼药水,只要一瓶就足够达到阿品托超标。而沈老先生还一直在服食~精神类药物,这跟阿品托组合在一起是致命的。她还想到黄警官说过的,酒柜里那瓶开封的赤霞珠,在用一杯阿品托含量超标的水送服了精神类药物后,沈老先生酒瘾发作,又开了一瓶酒,他毒发的时候早已中枢神经麻痹,连一点呼救的意识都不会有,更不用说他还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这样的安排果然合情合理。
“原来你是知道的。”沈老夫人喘了口气,像是之前说了这么多话变得疲惫了。
褚青蘅忙搬来一张椅子,让她可以坐下来说话。
沈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朝她笑了笑,又面对黄警官:“三年前,我丈夫就在外面找了那个女人,开始只是送点钱给她,我并没有太在意。他年轻时候很穷,但是我知道他身上那种偏执可以让他成功,后来他果然赚了很多钱。找女人这件事,我并不是很在意,换句话说,不管他在外面怎么样,我都无所谓。”
“这之后,沈逸看到我们的关系恶化,便提出带全家去旅行,但最后成行的只有他和几位舅舅。那个时候我刚知道我到了癌症晚期,当然这件事我并没有跟家里人说。而我丈夫因为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最后也没有去。”她咳嗽几声,“也算是家门不幸,最后我的四个儿子都死于那次海难。”
“我丈夫是个对传宗接代观念深重的人,他需要有一个强壮的男性来继承整个家业,而我的儿孙辈只有两个孙女和一个外孙。沈逸的父亲是南欧人,所以他虽然跟着他的母亲姓,但是我丈夫觉得再怎么样,他也不算是真正的沈家人。”沈老夫人扶着额头,“但是真正让我想不通的却是,他为何愿意去接纳那个女人的儿子?”
刑闵蹲□,同她对视着:“其实您也没有想不通,你还是在怀疑,林姨的儿子是不是他们共同的血脉,我这样说对吗?”
沈老夫人微笑了一下:“怀疑并不能作数,现在医科这么发达,检验DNA很简单,可是我丈夫头脑简单,他居然没想过要去用这个验证。”她顿了顿,又道:“然后就是那一天,那个女人进了门,还带着她的儿子。我丈夫又说要找律师来重做遗产公证。我不得不动手了,我自然不会看着财产白白落到外人手里,他们……”
她转过头看着监控屏幕,那里面的三个姐弟没有交谈,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他们的父辈太强势,反而让他们的个性被束缚在一个框子里,无法得到舒展。等到他们成年以后,过去的习惯已经让他们无法改变。他们已经过够了优渥的生活,没有能力也没有毅力靠自己打拼和生存。而我,只是个到了癌症晚期的老太婆。你说,如果要做这件事,谁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黄警官让警员再次为沈老夫人做笔录,里面详细叙述了所有的案发经过和理由。沈老夫人条理清晰,几乎连一句废话都没有。
他们把沈家三姐弟都送了出去,经过走廊的时候,正和沈老夫人打了个照面。沈逸挣脱开刑闵的钳制,跑到老夫人的面前,握着她的手,一直哽咽。老夫人只是艰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长得这么高大了,我都拍不到你的头。不要难过,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言毕,她腰板挺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萧九韶直接从沈逸那里拿过车钥匙:“我来开车吧。”
褚青蘅其实有点担心沈逸会受不了刺激,中途做出跳车之类的危险动作,他也不是没有这种先例。可是最后,他只是挨着她睡着了。她转过头去看他,他的脸沉浸在一片黑暗里面,空白一片。
一个家庭,就这样以悲剧收场。
褚青蘅虽然疲惫,但精神上却有些震撼,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大约是她翻身的次数实在太多,莫雅歌抓起枕头捂在她脸上,恶狠狠地威胁:“快睡!”
褚青蘅只小睡片刻,便起床了。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看见莫雅歌四肢舒展地横在床上,她总是能有好睡眠,她羡慕都来不及,要知道从三年多前那场爆破案之后,她就没有一天能安然入睡,而这个症状在近段时间变得更加严重。
她在梦里不断听见各种细小的声响,梦里的场景千篇一律都是爆破发生之前的无关紧要的片段,她觉得自己都有点精神衰弱。
她下了楼,只见沈逸已经打开门,站在门口穿鞋。
她若无其事地跟他打招呼:“嗨,你起得真早。”若要沈逸早起,这原本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没想到他今天居然这么早起床去晨练。
沈逸系好鞋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也早。”
褚青蘅忙换上鞋,跟着他出门。沈逸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跟着我干什么?”
“晨练有个伴不好么?”
沈逸盯了她一眼,回过头,嗤笑道:“放心,我还没这么脆弱,我还不会一大早去自杀。”他跑了一段路,立刻把褚青蘅甩在身后,跑上了上山的口子。这片住宅区是环山的,这山不高,开发商还专门铺了石板路让住户可以在里面散步。
褚青蘅见沈逸没了踪影,索性也不纠结,自己沿着山路慢慢走。忽然,她想到一个前几天忽然灵光一现但是又想不起来的思路点,不由放慢了步子,边走边想。
正当她踏上面前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身后有一股沉重的力道猛地袭来,她立足不稳,回身想抓住什么来维持平衡,最后却没有如愿,她直接摔出了山道。
褚青蘅只觉得天旋地转,但是第一反应还是保护住自己的脖子和头,最后一阵晕眩过去,她睁开眼,只见阳光正透过树荫流泻下来。她勉强集中精神,放松身体,开始检视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从山道上滚下来,□□在衣物外的肌肤都是火辣辣的疼。幸好这个时候是冬天,而新市的郊外又冷,她穿的衣服多,为她这样摔下来起到了保护作用。
她深呼吸了一下,便觉得胸口发疼,还好,肋骨不是最致命的断法。
她闭上眼,意识模糊了一阵,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色竟然开始暗下来。
冬日的夜色总是来得迅猛,她转过头,正看见自己的手机就落在不远处,可是这么一点距离对她来说却是艰难得难以逾越。
她试了几次,还是放弃,决定等待救援。她倒是不太担心这点,只要有萧九韶在,他总会来找她的。
很快的,天色变得更暗,她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喊。那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就经过她的附近。莫雅歌的声音里带着焦灼情绪:“沈逸说小蘅有可能跟着他来爬山,可是怎么到现在还是找不到人?”
手电的灯光晃了一下,莫雅歌奇道:“秦晋,你是不是去做坏事了?你脸上被抓的……真激烈……”
秦晋不知道回答了一句什么,他们渐渐走远了。
褚青蘅躺着没有动,她知道自己的指甲里还有皮屑。
隔了片刻,刑闵又从她附近走过,她依然没有发声求救。
幸好这之后,她听到了萧九韶的声音:“小蘅,你在哪里?”
她拿起握在手里的石块,往边上一扔,立刻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很快有人沿着坡道敏捷地滑下来,她的眼睛被手电的光晃了一下,那灯光很快就消失了。萧九韶蹲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湿漉漉的:“你还好吗?”
褚青蘅用气声道:“大概是断了根肋骨,并没有大碍。”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报警和救护电话,然后又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他小心翼翼得,克制住想拥抱失而复得的她的冲动,他是医科博士,自然知道这种情况,最佳的处理方法就是不要去移动她的身体。
褚青蘅动了动手指,能感觉他的手在颤抖,便开玩笑道:“你没着急得哭吧?”
萧九韶简直哭笑不得:“我该说你的胆子太大好呢,还是你脑子迟钝?”
褚青蘅休息了片刻,忽然道:“我快点把话说完,你记不记得那天我突然想到什么,然后又想不起那个念头,这个时候沈逸心情不好从楼上扔东西下来,彻底把我的思路打断了?我现在终于想了,是因为一句话,他说我在东太平洋号这件事上摆了你一道,可是他并不应该知道这件事,除非他就是——”
她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萧九韶捂住唇,他的手心冰凉。
然后他移动了一下位置,只听嗖的一声,有什么掠过她,击中了身后的那棵树干。
褚青蘅有那么一瞬间思维空白,忽然想到,那一声是消音之后的枪响。
他来了。
第五十四章
她听见黑暗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很快的,有一道手电光落在离她不远的位置。她困难地调转头去,只见萧九韶站在那里,他的姿势有点不自然,脸上似乎还有水渍。很快的,他直起身来,语气平静:“秦晋,原来暗花的联络人是你。”
来人向下逼近几步,把手电挂在树枝上,手上举着枪:“萧科,听你的语气,似乎并不太惊讶。”
褚青蘅终于看见他从黑暗中走出来,侧脸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有两道明显的抓痕,是她摔下去前为了维持平衡随手抓的。
秦晋举着手枪,和萧九韶保持了七步的距离:“别动,你刚才被子弹击中了,不过运气很好,没有命中要害。”
萧九韶没有答话。
褚青蘅接着那光线,正好看见他脸上的水渍,似乎都是冷汗,而这汗珠还不断从额角滑落下来,而现在室外温度接近零度,便是随口说句话都能呼出白气来。
秦晋一手举枪,一手探入口袋里,摸出一只注射器,抛在他面前,然后看了看躺在一边的褚青蘅:“萧科,你自己动手,不然这样多不好看。在你之后,就轮到她了,你不会很寂寞的。”
萧九韶看着注射器,抬起眼道:“里面是什么?吗啡还是海~洛~因?”
“海~洛~因。不过剂量刚好在致命的边缘徘徊。”秦晋笑道,“你可以给自己注射了,这样做,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这简直是用心险恶。就算萧九韶不被毒死,他也会因此染上毒瘾,是否能够戒断还是另说,但是他这一辈子就彻底毁了。
褚青蘅想发声,但是立刻被他瞟过来的眼神阻止。她也不知道所谓眼神交流到底是不是准确,不过她想这个极端时刻,还是听他的话更好一些。
萧九韶低下~身,捡起了那个注射器,一边解开外衣,卷起了衬衫的袖口,一边问:“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我并不觉暗花的下线就是你。”
“为什么没想到?因为我的演技太好?”
“你见过每一个暗花嫌疑人,但是你看他们的眼神都是看陌生人的,这点做不了假。”
秦晋哼笑道:“这点你说对了,因为在这之前,我也并不知道他是谁。”他动了动枪口,转向褚青蘅,“别妄想拖延时间,他们要再回头找到这里,还需要很长时间,你还准备等待谁的救援?要知道,他们其中一个人很可能就是暗花。而我只要一个点射,她就没命了。”
萧九韶拿起注射器,刺入静脉,却没有推动注射器。
“很好,不愧是医科博士,找静脉也很准确。”秦晋道,“其实我原本也不想这么早暴露我自己,但是没有办法,暗花传递消息给我,非要让你的小女朋友参与进来,而我似乎又说漏了什么话,让你的小女朋友怀疑了。其实我也挺喜欢褚小姐的,不过再喜欢,也喜欢不过自己的命,你说对吧?你现在可以给自己注射了。”他话音刚落,忽然看见萧九韶看着他的身后,似乎还露出些微惊讶的神情。他知道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有半分疏忽,眼前的那个人能成为暗花的对手,就不是简单的人物,可他还是没有控制住本能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一瞬间,萧九韶猛然冲上前,一把扼住他握抢的手,向上一推,手枪走火了,发出一声尖利的声响。
褚青蘅在那一瞬间都静止了呼吸,她紧张地盯着他们两人,还不到一秒,手枪摔到了离她不远的地方。萧九韶的衬衫右侧迅速地渗出一片血迹,还在不断蔓延开来,他脸上的水泽似乎更重,像是被人从水里*地捞出来一般。但是他根本不敢就此松懈,用膝盖顶住秦晋的腹部,以肘部为支点做出几次重击。
秦晋因为腹部剧痛而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紧紧地缩成一团,想避开之后的重击。萧九韶很快从他腰上摸到手铐,反手铐住他的一只手,又扭过他的另一只手腕,干净利落地完成了一套动作。
如果褚青蘅还有心情的话,一定得为他鼓掌,顺便调侃他这一系列动作都可以列入教科书样本。但是她现在连话都快讲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