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嘉宾说:“季先生刚回国不到三个月,就有这么大的动作,实属罕见。”

余晚敲门进去。

电视上正好是季迦叶,他今天还要出席什么商界活动。这人极少在媒体露面,又是这种时候,很多记者都要采访,有人问,季先生,对于接掌凌睿有什么感想,还有人问,季先生,之后有什么计划?

冰冷的镜头后面,季迦叶只是说:“无可奉告。”

一贯的惜字如金。

记者还要问什么,余晚走过去,将电视关了。

满室黑暗。

“怎么不看了?是怕我难受?”沈长宁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出言讥讽。

余晚将窗帘拉开一些。刺目的光照进来,沈长宁直接操起一个烟灰缸砸过去!

砸在余晚腿上,砰地一声,在脚边碎了一地。

很快红了一大片,可余晚已经不觉得痛了。

“余晚,你是我的助理、我的心腹,你居然引狼入室!滨海的项目你不是跟他一起去了么,你说他有合作的诚意,我爸那么信任你,结果呢?”指着电视,沈长宁骂道,“他就这么在我们后面捅刀子!”

余晚道歉:“沈总,对不起。”

“‘沈总’?呵,”沈长宁哼了一声,冷笑,“你别这么喊我,我担不起。我也跟我爸一起滚蛋,倒是你,沾着季迦叶的光,还能继续飞黄腾达。我是不是得提前恭喜你一声?”

要多尖刻,有多尖刻。

余晚默然。

“哦,不,也许你也要一起滚蛋,”沈长宁继续讥讽,“如果你不是我助理,他能看上你什么?”

好像是事实呢,这个男人真真假假,谁都分不清了…余晚还是垂眸。

忽而,不知想到什么,沈长宁又恨:“当初你家没有钱,是谁资助你上学?还有你弟弟的事…你有没有良心啊?余晚,你就是个白眼狼!”

余晚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了颤,她耷拉着头。

“你给我滚出去!”沈长宁指着她吼。

他难得发脾气,余晚依言退出去。

因为先前的事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整个公司都无心工作,一时又人心惶惶,不知道这样忽然易主,还会出什么其他变故。看今天季迦叶的这股狠劲,他们的日子可能会不好过。

这会儿看余晚的目光,更加戒备。

余晚收拾了东西,下楼。

她得去医院。

沈世康还在做手术,沈家如今乱成一团糟,居然没有人在。

余晚一个人等在外面。

直到沈世康醒了,她才进去。

沈世康一瞬老了很多,插着呼吸器,头发花白,孱弱的像个小老头。

看着余晚,沈世康闭上眼。

他不想见她。

发生了这么多事,知道了那些真相,余晚一直没有哭过,可现在,她眼圈红了。

那个时候家里发生了很多事,太多太多的事,余晚着急啊,最后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哭,就遇到了沈世康。

他说,这么个半大的小姑娘哭什么呀。

余晚擦了擦眼泪,倔着没说话。

可后来沈世康还是找到她,资助她上学。

余晚大学毕业,就一直跟在沈世康身边,做他的秘书,后来又变成沈长宁的助理。她真心感激沈家,她拿他们当恩人。

她一直都在这儿,如今却没了。

站在医院门口,被太阳一晒,余晚头晕眼花。

她打上车,坐在后座。车里开着空调,有些闷,还有些压抑的难受,余晚降下车窗,开了一条缝。暖风扑面,她捋了捋湿漉漉的额发,额头还是抵着窗户。

司机问:“小姐,你去哪儿?”余晚恍恍惚惚的,说了个地名。

司机自后视镜里担忧的看了看她,余晚只望着外面白炽的一片,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麻木,麻木的倒退,麻木的变化,麻木的停顿。

“到了,小姐。”司机停车。

余晚眨了眨眼,才发现到了季迦叶的别墅。

付钱,下车。

管家开的门。

“余小姐。”

余晚面无表情,“我要见季迦叶。”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居然是在这种时候。

“好的。”管家领她上楼。

季迦叶在楼上书房。

门推开,余晚站在门口,望过去。

他已经脱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口卷上去。远远看着,胳膊上的那道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

季迦叶正在抽烟,隔着烟雾缭绕,他望着她。

这一瞬,仿佛越发远了。

余晚说:“季先生,这次不需要十分钟,我过来问你几句话就好。”

她第一次见他,只被要求十分钟。

她居然一直记得。

“余晚…”季迦叶蹙眉,他掐灭烟。

余晚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只是直直要求:“你让我说。”

第41章 四一章

余晚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只是直直要求:“你让我说。”

盛夏的光泽透过氤氲开的薄薄烟雾泛进来,季迦叶坐在这片光泽里,望着她。

他抿着唇,没有上午的那种肃杀,却也是萧索清寒的,眸子深冷。

这双眼天天在她的梦里打转。

她却一直没有看透过。

真是可怕,真叫人胆战心惊,并且让人深深战栗,从骨子里畏惧着他。

他就是个魔鬼!

深吸一口气,余晚直视他,用季迦叶的方式,问得亦最为简单而直接:“你早就计划这一切?”

将所有的残忍剖开来,她好像不用再在乎什么,只想求一个解脱。

季迦叶还是望着她。视线拂过她青紫的腿,他没回,只是说:“腿怎么了?”

余晚面容肃穆,亦没有回答。四目相对,她再度高声问一遍:“你是不是早就计划这一切?”像是耐心缺乏,催促着他。

她对他,没有了温柔与耐心,目光冷漠。

季迦叶淡淡敛起眉,肃色回道:“嗯。”

好了,摊牌终于开始。

“你利用潘梁生?”

凝视着余晚,季迦叶点头:“是的。”

“你还利用沈家的不和,利用沈平潮?”

“不错。”

“你更是早早设了滨海的局?”

“嗯。”

季迦叶一个都没有否认。

“什么时候开始设局?”

“前几年,张书记来美国考察的时候。”

每一个问题都是一把刀。

随着从他口中说出每一个答案,这把刀便在余晚心里扎得更深一点。

潘梁生、沈长宁、沈平潮、张书记,当然,包括余晚自己…每一个人在他手里,都是一颗棋子。

为达目的,这人根本就是不择手段!

他那么阴鸷,那么狠绝,又冷又硬的一颗心,丝毫不会顾及旁人,丝毫不会为任何人心软。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从来都是这样。

余晚还是好绝望。

“香港的事也是你做的?”她继续问。

他们去香港寻找投资,那么机密的事余晚离开前只见过他一个人,可后来却被泄密。她怀疑他。

余晚眸色漠然,望着他,格外平静。

指腹轻轻刮蹭着手边的打火机,凉凉的。薄唇抿着,季迦叶依旧承认:“是我。”

就是这么一个人,当面一套,背地却将他们的后路全部堵死!

余晚好恨!

“所以…”余晚顿了顿,问他,“你也在利用我?”

“我没有。”

季迦叶第一次否认。

“你能发誓,从来都没有过么?”余晚冷笑。

季迦叶望着她,说:“余晚,我从来没有骗过你。”这人坐在光里,身上却还是阴冷一片。

“呵。”

余晚仍旧冷笑。

“你骗谁?”

滨海的那些画面每一天都在梦里翻来覆去,来来回回,折磨着她!他那时帮了她呢,让她心生感激,又让她心生愧疚,可那些通通都是假的。

只是,她的心已经颤了,已经疼了。

余晚好后悔!

她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

“滨海那个局,你演得那么逼真、那么…”稍稍一停,她面无表情的冷冷质问,“你难道不是在利用我?难道不是在骗我?”

“我没有。”季迦叶第二次否认。

他如实说:“反正都是要收购你们公司,这个项目我总归是要做的。”

听听,这么最精明的商人口吻。

所以啊,这个男人算得清楚呢,怎么都不会亏。

既间接拿下个大项目,还卖了沈长宁的面子,又让余晚心生感激。

这个男人真的好可怕。

余晚浑身又开始发凉了。

看着面前的人,沉默两秒,她终还是问他:“所以,你是故意接近我?”

满室有片刻的安静。

这种安静拧着人的心,疼了一下,又疼一下,连呼吸都是压抑的,透不过气。

余晚始终直视他。

季迦叶垂眸,点了支烟,说:“不是。”

顿了一顿,季迦叶抬头,迎着余晚的视线,他说:“你是个意外。”

“什么意思?”余晚沉着脸,冷眉。

其实她原本就是冷的,没有人能靠近,后来被他生生挤了进来。她接受了,悄悄敞开心扉,她迎接到的,不过是当头一棒!如今,她不得不再度将过去那些碎片拼凑起来。

视线相及,季迦叶说:“余晚,是你先来找我的。”

这句话,他对余晚说过好几次。

余晚这一回瞬间明白了。

季迦叶指的是第一次。那天他花两百一十万拍下莲花天珠手串,偏偏余晚拦住刘业铭,来找他。

所以,他说,余晚,是你先来找我的。

余晚全部明白了。

眨了眨眼,她忽然笑了。

“所以你原来的目标是谁?慕容静?”

不愿再听他的话,紧攥着手,余晚将手腕上的手串取下来,走过去几步,放在旁边的桌上。

余晚仍旧直视他,漠然的说:“季先生,这个还给你。”

季迦叶曾用两百一十万拍下来一串,那时候他送给她,说要给她赔罪,还说他谁都不卖,只送给她。

后来他们上了床,他便又在庙里补送她一个。还是他亲手给她戴上的。

如今手腕突然就这么空了。空荡荡的一圈,让她这条胳膊垂在身侧,好像都感觉不到了存在。

余晚紧抿着唇。

视线拂过静静躺在那儿的珠子,季迦叶起身,走过来。

逆着光,他的身影沉峻。

像山一样压迫着人。

站在余晚面前,季迦叶偏头,视线落在旁边的桌上。他略微抬手,手指轻轻抚过。这串珠子被余晚戴久了,已经沾上她的温热…季迦叶转眸,重新望着余晚,他说:“你不要了?”

语调凉凉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余晚没说话,她沉默的转身离开。

可是她的手腕被人用力攥住了,攥得生疼,余晚冷漠回头,目光冷得像把刀,全部是刺!

季迦叶俯视她,“慕容静她根本就不配!余晚,我说过的,我没有必要骗你,也不屑骗你。”

“就因为我蠢么?”余晚冷笑。

不知想到什么,她还是笑,低垂着眼,眸子叫人看不清,仿佛是喃喃自语,余晚说:“我是挺蠢的,被你耍得团团转…”还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真!

她抬头,望着面前的人。

“你没有心的么?”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