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已经没什么人了,她独自坐在楼下的花坛边。夏夜没有风,烟雾直直从她的指缝间溜成一缕,往上,忽而又消散了。
有不大熟识的邻居加班回来,经过余晚,满脸疲惫的和她打了个招呼。
“余晚。”
对方疲惫的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
余晚从中仿佛看到了自己。她笑了笑,也是疲惫的,为着生活奔波又忙碌,哪儿有外表看着的光鲜亮丽,更比不上温夏那么恣意洒脱,那人连笑声都是直率爽朗的,不像她…不知想到什么,余晚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那盒子包装精美,上面的奢侈品牌子更是明显。这是余晚挑的领带,却和她身处的这个地方万般不配。
拿在手里,她看了看旁边的垃圾桶。
垃圾桶静悄悄的。
夜色亦静谧,余晚低头吸了一口烟。
垂下来的视野中,有人走过来,是一双男式皮鞋,还有熨得笔挺而直的西裤,男人的腿很长。
余晚顿了顿,抬头。
暗沉的夜里,季迦叶双手插在兜里,下颌微扬,还是面无表情。
他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一副冷漠且疏离的模样,让人难以接近,也难以琢磨看透。
就像他出现的那么突然,突兀,而他所有的一切,都令人困惑,迷惘。
视线往下,拂过余晚,又继续拂过余晚手里的领带盒,季迦叶无比自然的说:“这是给我买的?”
余晚哑然:“…”
她就没见过这么自信、这么不要脸的人!
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余晚说:“不是。”
“那是给谁?”他问。
余晚回他:“反正不是给你。”
“那就是给我的了。”季迦叶这话接的无比顺畅,也不知他怎么会这么笃定,就像天生会看破人的心思,让人无处遁形!
余晚微恼。余光拂过仅吃了小半口的饼,她默了默,示意说:“有人送了我盒点心,这领带是我本来打算回礼的。”
季迦叶闻言,半眯起眼,打量余晚身旁的点心盒子。
那是红色的包装,惹人注目,上面用繁体写着“老婆饼”,出品日期还是昨天。
就是在香港本地买的。
如果余晚没有撒谎,看来她在香港肯定发生了什么…
定定看了看,季迦叶移开视线,复又望向余晚。
“谁送你的?”他淡淡的问。
余晚说:“一个男人。”
季迦叶仍然面无表情,从西裤裤兜里抽出手,抬起余晚的下巴。四目相对,他说:“别人只送你这么一盒点心,你就要还他一条名贵领带?余晚,你是不是蠢?!”——他总是这样嫌弃她,极尽刻薄,咄咄逼人,又戳破她的小心思。
余晚不看他,只是说:“他夸我眼光好。”
随着这句话,季迦叶面色登时沉下来,薄唇抿着,不发一言。
指腹凉凉的摩挲着余晚,许久,他说:“出去一趟,倒是学会勾人了。”
听不出情绪的语调,很平。
直视他的眼,余晚平静的问季迦叶:“你这是在吃醋么?”
这是余晚第一次这么问他。
她反击并且试探季迦叶,试图探进他那深不可测的心底。那儿是没有被人窥探过的地方。封闭着的,很黑,一团阴暗。
三十多年,也没有人敢窥探。
因为,这个男人只需要遵从。
有什么在轻轻拨动二人之间固有的那种平衡,像是平衡木在支点上轻轻摆了摆。季迦叶俯视着余晚。
肃穆,沉默。
他的眸子依然很黑,薄薄的唇依旧抿成一条线,带着些许由内而外的冷厉。
这人气场终究太过强悍,又冷又硬。
在这场博弈里,余晚再度败了。
她别开脸,却又被季迦叶掐回来。不疾不徐的,他说:“又该罚你了。”
上一次他这么说的时候,直接捉着余晚的手,让她自己做那些羞耻的事,这一次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这人一旦不高兴了,逆了他的鳞,就会想方设法折磨人,直到别人服软。余晚头皮顿时发麻,还没来得及反应呢,面前的人就将她单手抱了起来!
余晚忍不住压低声惊呼:“你放开我!”又着急:“我的东西!”
季迦叶只推她的行李,至于别的…他面无表情的漠然宣布:“通通扔了。”
那盒老婆饼就这么被季迦叶丢在花坛边。
成群结队的蚂蚁闻着甜味儿爬过来,抬起小小的碎屑,一点点往回搬。
今天是他司机开的车。
余晚被季迦叶丢进车里,司机接过余晚的行李,放到后备箱。后座,余晚向季迦叶抗议:“我要回家。”
季迦叶冷着脸,并不理会她。
他这个人强势又专。制,还很横,薄唇紧抿的时候,更显阴鸷。
“先生去哪儿?”司机在前面问。
季迦叶说了一个地方。并不是山上的别墅,而是城中心的一个公寓名字。余晚知道那地方,离这儿近,地段贵,但很私密。
将他们送到那儿,司机并没有和他们一起上楼。
余晚被季迦叶径直带进电梯。这人摁下顶楼。电梯门迅速阖上,余晚还是要打他,季迦叶一言不发,紧揽过她的肩,死死将余晚压到胸口。
“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他压低着声问。
“嗯?”
又故意问一遍,呢喃而低沉。
余晚耳根发烫。
季迦叶肩背平直,身材峻朗挺拔。被他这样揽着,紧靠着他,抵着他坚实的身体,余晚鼻尖便全是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很淡,却足够叫人意乱情迷。
通通是他会诱惑人的该死的荷尔蒙,诱得人飞蛾扑火,诱得人…犯傻,他就是魔鬼。
余晚别开脸,不过一个晃神,她又被季迦叶稍稍一用力,就托了起来。这儿电梯入户,门打开,就是宽敞的客厅。没有开灯,一切很暗,只有朦朦胧胧的外面的光影。
余晚什么都看不清,她被他托着,客厅的一切事物都在倒退,沙发,茶几,简洁的柜子,直到后背一凉——
季迦叶将余晚直直抵在大面的落地窗上!
余晚慌得扭头——
这楼很高,入目是这座城市繁华的天际线,在暗沉沉的夜幕中,依旧绵延而恢弘,震撼极了!
没有人看见他们,而她却能够俯瞰众生。
余晚心慌的转过头来,她的面前,是那个说要罚她的男人。
余晚穿了高跟鞋,这会儿就踢他。季迦叶仍将她狠狠往后一抵,余晚抬手就要打他,季迦叶单手就制服住她。
余晚彻彻底底被他抵在落地窗上,手被他钳制在身后,动弹不得。
四目相对,季迦叶慢条斯理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又扯下来。
他一掌扣住余晚的双手,领带绕到余晚手腕那儿,一言不发的在两手手腕上缠了好几圈,再打了个结!
余晚:“!!!”
季迦叶淡淡的说:“你不是喜欢这样么?这么暴力!”
“滚!”余晚骂他。
“不喜欢啊?”手背凉凉的刮过余晚的脸颊,他说,“可是我喜欢。”
这个男人,这一刻,阴鸷到可怕!
这人的阴暗彻彻底底展露在余晚面前,没有丁点保留。
余晚死死盯着他,季迦叶也不再说话,他的手绕到后面…余晚今天穿得是一字肩的拉链裙,拉链往下,她便直接抵着落地窗,生凉!
余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男人将她又往上托了一托,俯身吻她。
也不吻她的唇,而是沿着脖颈往下…
余晚又想打他了,偏偏这人用领带束缚她的手腕。其实力道不算重,那领带的质地更是最上等的柔软,还带着季迦叶若有似无的气息,可就是怎么都挣脱不开。余晚完全动不了了,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落地窗对面,有一面镜子,正默然无声的呈现着一切。
最后,余晚直视他,眼睛都红了,季迦叶慢慢抚过她的脸颊,他终于开始一点点的爱怜亲吻,吻她的眼,吻她的眉,还吻她的耳朵。难得温温柔柔,像是安抚。
气息凌乱的纠葛着,这便是夜。
那个时候,余晚的胳膊还被季迦叶绑在身后,男人的手绕过去,覆盖住余晚的手,慢慢的,将她握进自己掌心里。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牵她,之前在寺庙里就是如此,那次在机场也是。
然后,季迦叶将她揽进自己怀里。
突然没有了凉意,余晚被他压在怀里,他摩挲她的脖颈,凉凉的安抚着,一下又一下。
余晚头抵着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坚实而硬,像是山,又像是树,总是让她依靠,又让她…恍惚。
这一瞬,许许多多莫名的情绪涌上来,委屈,心酸,难受,痛苦…说不出缘由的,只是将她的心挤得很满,却没有任何的发泄渠道,余晚张口,直接咬在他的肩膀上!
她咬的有些狠,季迦叶却没有动,仍然紧紧拥着她。
两个人都痛,但都没有挣开对方。
季迦叶摸了摸她的脑袋,贴着余晚的耳边,说:“以后不许收其他男人的东西。”
余晚一怔,眼圈微红,就松了口。
余晚失神的望着他,季迦叶也看着她。
男人眸子漆黑,望不见底,根本猜不透,却总能勾的人心甘情愿往里跳。
余晚有些绝望。
季迦叶拥着她,再度吻她。
两人身上都有汗,合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
余晚又变成了一条鱼。被他颠来倒去,里里外外的煎熬。这人尤其喜欢掌控一切,强势,说一不二。
这儿没有别人,只有她和他,堕落而颓废。
似乎不用再考虑其他。
只有不停的占有、索取,再占有。
…
余晚第二天仍是腰酸背痛,又要断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行李已经在房间里摆着了。眼珠再一转,季迦叶在衣帽间穿衣服。这人常年商务打扮,身材好的像男模。
看着这个人,沐浴在晨光里,余晚的现实意识一点点回归。
公司的收购案,背后只手遮天的那个人,还有,她对他所有的怀疑,包括夹杂其中林林总总的人,潘梁生,温夏…昨天现实的这一切全部被这个男人用他的凶狠和强势给掩盖压了下去,如今她却不得不面对。
余晚一时恍惚的坐起来。
听见余晚的动静,季迦叶转过身来。
他刚打好领带,还没有佩戴领带夹,这会儿领带柔顺的垂在胸口,随着他的转身,轻轻动了动。
余晚认出来了。
这是她在香港买的那一条。昨晚两个人还为这个拌了几句嘴。他都没问过她的意见,今天就自作主张带上了。这人笃定的,似乎从来不会错。
白色的衬衫,暗色的斜纹领带,普普通通的物件,被他穿在身上,就是不一样的。
气度沉稳,还很致命。
余晚愣愣看着,季迦叶回过身去拿西装。大概是没来得及整理,这人领子后面微微有些褶皱…拂过他几眼,余晚终于说:“等一等。”
季迦叶一滞,偏过头来,“怎么了?”他问。
余晚不答,只是走过去,稍稍一顿,抬手,将他的衣领抚平。
女人的手是温温柔柔的,从他脖子后面抚过去,一直延伸到平展而直的肩膀,仔细而妥帖。
无比自然的一个动作,轻轻的,全部是余晚的温存,罕见,却又最为真实,贴着人的心,软软的抚过…季迦叶微微一怔,垂眸。
余晚已经收回手,还没放下来,就被这个男人捉住了。
摩挲着她的手,再度将余晚揽到怀里,贴着他的胸口。默了默,季迦叶只是说:“余晚,我们过段时间去新西兰出海吧,那儿水清。”又说:“我教你钓鱼。”
宁静而安稳。
这一刻,余晚迷迷糊糊的,忽然生出一股懦弱。那股懦弱令她害怕现实这所有的一切,只要,他对她是真心的。
季迦叶开车送余晚上班,然后回公司。今天他照例很忙。
谢佳坐在外间,忽然,有人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谢佳抬头,“温小姐。”她不禁有些诧异。身为助理,这些人哪怕没见过,也会第一眼认出来。
温夏倨傲说:“我来见季迦叶。”
谢佳低头翻看季迦叶的行程安排,正在确认预约的时间,温夏却说:“我只是知会你一声。”她说着,直直往里面走。
里面就是季迦叶的办公室。谢佳连忙起身拦她:“温小姐!温小姐!”
那边温夏已经敲门,谢佳追赶不及,尴尬的站在旁边。
门开了,季迦叶冷冷看着面前的人,是他惯常的拒人千里。
谢佳说:“季董,温小姐她…”
季迦叶漠然道:“我知道了。”
谢佳退回自己的办公位。
那边,季迦叶也没有请温夏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冷然。
他不开口,气氛压抑而沉。
寻常的人都会怕他,温夏反倒不在意,熟识的笑道:“我昨天听到你和我爷爷的谈话了。”——这人有一种天然的自信,和季迦叶一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眼里只有自己,不可一世。
昨天,季迦叶被温寿山请上楼,温夏便也跟了上去。
温寿山对这个丫头好着呢,谈生意从来都不避讳着她,所以温夏打小就知道在哪儿能偷听到书房里面的谈话。
她对季迦叶好奇,所以躲在那地方,悄悄听着。
书房里面,佣人上了茶。季迦叶抿了一口,直接道明来意:“温老先生,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谈你手中的凌睿股份。”
温家是凌睿的第二大股东,季迦叶原本安排了明川,熟料明川根本不配合,如今只能他亲自出面谈。
温寿山并不好对付,这会儿只呵呵笑道:“原来背后的人是季先生啊。”话里话外意味深长。
季迦叶倒也坦然,他笑了笑,没有否认。
温寿山说:“我和沈家几十年交情,是不会转手卖给季先生的,更不可能看着他家白白垮掉。”
话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季迦叶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他还是会说:“就没有条件可谈?”能够用钱办下来的,对他而言,都不是事情。
温寿山话留一线,说:“暂时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