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脸红彤彤的,也看着他。
她说:“我要回去。”
后面的电影幕布上,厚重而奢靡的画面还在播放着。
季迦叶没说话,只是看着余晚。
脸色仍然奇怪,也并不好看。
谁都没有动。
过了许久,他才挤出一个字:
“Fuck!”
…
喝了两口,定了定神,余晚将红枣茶放在桌上。
餐桌上,仍只摆了两副碗筷——余波昨晚又没有回家。从滨海回来之后,余晚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
想到那天余波不小心看到车票时的情形,余晚心里隐隐有些担心,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问施胜男:“妈,小波最近在忙什么?”
“谁知道啊?你们姐弟俩都神秘兮兮的,估计又和他那帮朋友混去了吧。”施胜男说到这儿,开始叹气,“就没一个让人省心!”
余晚没接话,走出家门,才给余波打电话。
这家伙电话接的倒是快,“姐!”
那边很安静,声音听着像是被吵醒。
“最近去哪儿了?”余晚问他。
余波打哈哈说:“在朋友这儿。”
“哪个朋友?”余晚追问。
余波哼哼了一会儿,吱吱呜呜说:“女朋友。”似乎不想多提,余晚不耐烦道:“哎呀姐,你就别问这么多了。”
“女朋友?”余晚一愣,还是不放心的问他,“你没去滨海吧?”
“怎么可能?”余波干巴巴的笑,“我没事儿去那破地方干嘛?”
余晚没再说其他,只说让他今天回家一趟,想了想,再多提醒一句:“既然有女朋友了,就早点带回来,别耽误人家。”
“知道。”余波满口答应。
一挂掉电话,他骂了句“卧槽”,连忙从床上窜起来,巴拉着牛仔裤穿上。
外面有人经过,探着脑袋,忍不住笑他:“波儿,你干嘛?还说在女朋友家,哈哈,你哪儿来的女朋友?”
“滚一边去!”
双手一伸,套上T恤,余波说:“我姐来电话了,我得赶紧回去。”
“回去?你不找那个姓陈的了?”那人问。
“不了,你帮我留意着,有消息告诉我。”余波这样说。
汽车站买票的人很多,余波买了包子豆浆,懒洋洋的站在队尾。
远远的,一辆电瓶车经过,看了看他。
昨天签约发布会的新闻推送出去,营销部的同事今天上来反馈后续的效果。
沈长宁在忙,于是他们就把东西先交给余晚。
“余助,这是所有的新闻追踪和效果分析。”
余晚用别针将文件分门别类放好,又贴上便签条。
那同事没走,想了想,说:“余助,还有一篇可能关于你的新闻。”
“我的?”余晚有些诧异。
那同事用手机搜了一下,递给余晚。
是有些出乎意料,在昨天满屏的财经社会新闻之中,居然夹杂了一篇八卦报道。八卦的对象是季迦叶和某公司CEO助理余小姐。
这文写得绘声绘色,说北川集团董事会主席季迦叶先生是如何对这位余小姐一见钟情的,又为她精心设局报复负心前未婚夫,更说昨天发布会后二人单独乘车离去,实在引人遐思。
就差点名道姓是余晚。
那个八卦小报还拍了一张照片,是余晚上季迦叶车时的一幕。
看着自己的剪影,像是被捉到了什么,余晚耳根微微有些烫…将手机递回给同事,她笑了笑,没说其他的,只埋头整理文件。
余晚向沈长宁汇报的时候,略去了这一段,偏偏沈长宁不知从哪儿也看到了,这会儿八卦的打听:“你和季迦叶怎么回事?”
微微一滞,余晚面色如常的说:“我和季先生没什么。沈总,你误会了。”
季迦叶对她而言,就是一团晦涩。他将所有的阴暗都留了她,她见过他最凶狠残忍的一面,也见过他孤独的时候。
余晚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她自知也没那个能力让季迦叶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对她一见钟情。何况,他总是嫌她蠢的。
所以余晚猜,他大概是太过无聊了,所以找到她,像个宠物,逗弄消遣一下吧。
余晚让人接近不了,其实,季迦叶更是。
从沈长宁办公室离开,余晚阖上门,回到自己的办公位。她坐下来,翻了翻手头的那些工作。余晚习惯将每天需要完成的工作列在便签条上。
一项接一项,很多。
好像怎么都忙不完。
可是头有些痛,心里又好像被挖掉了什么,余晚怔怔靠在椅背上,还是失神。
季迦叶自然也会看到那份报道。
他冷冷抬眼,拂了拂谢佳。
季迦叶从来不喜欢在媒体上曝光任何私人信息,他对隐私一向保护的很好。除了出席商业活动,网上几乎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私人报道。
这一次倒是有些奇怪。
谢佳说:“我现在就去处理。”
视线往下,落在那张配图上面,余晚的侧脸拍得清楚,冷静还白皙。
季迦叶静静看了会儿,说:“不必了。”
这是沈世康让人安排的。
他并不完全信任季迦叶,所以要想办法再将他和他们绑得更深一些,而余晚,恰好是那个纽带。
沈家控制着本地的媒体,做这种事简直是轻而易举。
对着谢佳,季迦叶沉着脸,说:“再没有第二次。”
刘业铭敲了敲门,进来。
“先生,江成那边有些麻烦。”
“怎么?”
季迦叶面色还是阴鸷。
第28章 二八章
季迦叶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
发布会那天,江成被他以那样羞辱的方式从酒店轰出来,江成怎么不恨?
一想到不过短短几分钟,他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余晚的不屑和冷漠,以及季迦叶那满不在乎、寸步不让的强势,他就恨不得去拼命!
可是,他根本动不了季迦叶。
这样的事实,真让人痛苦。
江家这个工厂是江成父亲弄的,江成毕业后就来厂里帮忙,一直到现在。他不可能眼睁睁坐以待毙的。
江成回厂里。
厂里刚刚才三班倒完,一时半刻没有新订单,工人们大多无所事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家常。见江成板着脸回来,都毕恭毕敬喊他“江总”。
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讽刺,江成愣了愣,根本没答。
夏晓晴迎过来,问他:“怎么样,要没要到钱?”——她不放心别人,现在就算怀了孕,也要亲自过来管财务。
江成嫌烦,骂道:“钱钱钱!就知道钱!厂都要没了,哪儿还有钱?”
“什么意思?”夏晓晴被吓了一跳。
“就这个意思!”江成没好气。
“江成,你说清楚啊。”夏晓晴有些急。
努力冷静下来,江成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夏晓晴一听,脸上都是慌张的汗,“这怎么办?”
江成咬牙切齿:“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他走到外面,忙召集职工。
夏晓晴扶着腰,忧心忡忡跟过去。
车间外,职工稀稀疏疏站着。天气很热,一个个都想往阴凉地方躲,又小声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成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举着喇叭喊话:“大家都知道,厂里前段时间接了一个大订单。咱们辛苦了一个半月,可是现在北川那边仗势欺人,直接不给钱。我这几天一直在要这笔款子,但那边已经放话,就是不给咱们一分钱!就是要让我们没有活路!就是要看厂子倒闭!就是要逼死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他以前是演讲社团的,很会煽动人。
听了这话,底下原本松散的职工开始窸窸窣窣讨论起来。毕竟谁都不想丢饭碗,谁也不想失业有些年纪大的、快退休的,更是担忧。
“那该怎么办?”有人高声问江成。
“是啊,江总,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脸上凝重起来。
江成达到了目的,他义愤填膺的说:“我们要把这件事闹大!”
像他们这样的小工厂要和大公司斗,只有闹,把事情闹大了,才有活路。
如今刘业铭进来,将这事儿汇报给季迦叶,季迦叶眉心冷蹙。
“现在怎么样?”他问。
刘业铭回道:“从早上到现在,公司楼下就不停有人在闹,科技园那边也是,好几家媒体都在,社会舆论对公司特别不利。”
这事儿本来就是季迦叶霸道无耻,哪儿还会有利?
是有些棘手。
季迦叶起身,走到窗边。
他低低垂眸。
楼层太高,这样俯视下去,只能看到渺小的人们,如蝼蚁。
玻璃窗上倒映出男人冷峻的眉眼。
刘业铭有些担忧。季迦叶刚回国,这事如果闹得太大,无论是对公司,还是对他个人形象,都不好。他提议说:“先生,这事要不要先缓一缓?或者…考虑和解?”
季迦叶偏头,“我说的话,什么时候变过?”平静而嚣张的口吻,这便是他。
“那这…”刘业铭只觉为难。
季迦叶走回位置,安排道:“先以公司名义发一份普通的声明给媒体。至于其他——”视线拂过那篇他和余晚的八卦小报,他说,“等时机合适再一起处理。”
刘业铭不太懂他的意思,季迦叶只是说:“我有其他打算。”
既然他这么说,刘业铭就不多问了。
季迦叶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从不会做亏本买卖。
北川集团这一道声明发出去,效果并不好。这种大财阀在普通民众眼里天生带了一些“原罪”,何况,这次季迦叶下手真的太狠,难怪江成要狗急跳墙。
可一连多天,不管江成煽动职工如何闹,季迦叶就是沉着气,根本不接招。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除了那一道冠冕堂皇的声明,季迦叶再无其他动静,网友们便因此骂得更加难听了。
这些言论余晚都没有看,只是偶尔听人说起几句。
这天下班的电梯里,顾菁菁又在和别人争辩:“我觉得季先生是对的,那种小工厂最喜欢闹事了,只知道要好处!”
“不会啊,”同事反驳,“如果不是季迦叶做的太过分,谁会愿意浪费时间闹事?”
一听这话,顾菁菁就恨不得吵起来。
余晚全程没有参与,只是沉默。
其实认真计较起来,这件事有一半原因是她。如果不是她,江成也不会惹到季迦叶。
如此一想,余晚心下有些不安。她认识不少江家工厂的元老,那些人年纪都很大了,不知道这次究竟会闹成怎么样。
可是,漩涡中心的那个人,被社会舆论压成那样,仍然不动声色,没有一点动静。
难道真的不在乎么?
不过,他肯定是不会在意的。因为,他根本不把乱七八糟的人放在眼里,就如当初,他那样说她。
他一出手,就逼得人走投无路。
冷漠且无情,好像没有心的。
余晚低低垂眸。
骨子里那股倦意又悄悄溜出来,捆缚住她的四肢,让人莫名有些难受。
按部就班的回到家,余晚有些意外的发现夏晓晴居然在。这人肚子已经显出来很大了,满脸憔悴,哪儿还像一个白胖孕妇?
见到余晚,夏晓晴连忙走过来,急急喊道:“余小姐。”
余晚看了看施胜男,施胜男得意的使了个眼色,满是出了口恶气的风光…余晚看在眼里,只觉得累。她重新望向夏晓晴:“夏小姐,你怎么会在?”
夏晓晴也不拐弯,只是求她:“余小姐,这次还请你帮帮江成吧,麻烦替江成在季先生面前说说话。”——实在是无论他们怎么闹,季迦叶就是不搭理,他的不在乎、不在意,衬的他们像个跳梁小丑似的收不了场。他们就急了。
余晚自然会意,她这会儿直接拒绝:“我帮不了你。”
夏晓晴见状就要哭:“余小姐,我、我、我给你跪下了。”她说着真的要跪,扶着腰,又那么大的肚子…余晚蹙眉,忙扶住她。
握着她的手,夏晓晴说:“余小姐,求求你帮我们这一次,在季先生面前说说。以后我和江成绝不会再在你面前碍眼!你要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那样的委曲求全,哪儿还是当初那个嚣张至极来找她的女人?
余晚叹了一声,说:“我真的帮不了你。”
让她去见季迦叶么?
余晚是不会去见他的。
至于原因,她没法跟任何人说。
余晚决定的事,不会改变。无论夏晓晴怎么求,她都一口拒绝,最后,夏晓晴实在没办法,哭哭啼啼的走了。施胜男逮着机会,连忙八卦:“余晚,那个‘季先生’是谁啊?”
余晚还是累,她敷衍道:“一个老头子。”
“老头?多老啊?”施胜男穷追不舍。
余晚回房,关上门,有些不耐烦的说:“七老八十了。”
外面“噢”了一声,明显失望,这才没动静。
抵着门,这一瞬,余晚好像突然没了力气。
暗夜已经降临,就这样沿着她的柔软起伏,慢慢靠近,慢慢贴着她。
透过这样的夜,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人的眼。
他对她笑。
余晚阖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