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蓁微微垂下眼皮,“当时晋王应该是想拿我要挟萧谡的。”冯蓁都懒得喊萧谡为皇上了,“我之所以受伤,是自己拿脖子往晋王的剑上撞去的。”
宜人低呼了一声,“为什么啊?”
冯蓁笑了笑,“你知道么,当时我都没看萧谡,没敢看他。”
宜人不解。
冯蓁的眼睛有些酸,“我就是不想听他在我跟前瞎叨叨什么,一个女人的命算什么这些话。”冯蓁拉住宜人的手道,“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是那个注定要牺牲的人。在他的眼里,所有的事情只需要我退一步,只需要我牺牲一下,就好。”
宜人的眼里泛起了泪花。
“我知道你,还有翁媪、戚容,都觉得我傻,好像我只要低一下头就能拿到什么似的。”冯蓁摊开手掌心,握住了,再重新打开,“其实什么都没有的,宜人,什么都没有。”
宜人捂住了嘴巴。
“宜人,人能掌握的只有自己给的,永远不要去期盼别人该给你什么。”冯蓁叹了口气,站起身摸了摸肚子道,“好饿啊,应付人就是累,有没有吃的,好宜人?”冯蓁不想再提萧谡的事儿了。
宜人站起身,“奴婢这就去传膳。”
只是宜人传膳回来时,还带了个惊人的消息。“娘娘,华女君去太后那儿告退时,脸全肿了。”
冯蓁不解,“太后打她了?”冯蓁觉得没道理啊。
宜人摇摇头,“是杭总管动的手。”杭总管就是杭长生,他以前是皇子府的总管,如今则是大内总管。既然是他动的手,那自然是萧谡的意思。
为自己出气么?冯蓁摇摇头,她可不稀罕,要是想动手,她难道自己不会打人?那样才更解气呢。
于冯华,冯蓁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感受。冯华说的那些话,她竟然能认同,也能理解。说来也是奇怪,知道冯华原来一直讨厌自己才冤枉自己之后,冯蓁竟然松了口气,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有了解释,心就不会去纠结了。
冯蓁该吃吃该喝喝的,睡眠也不影响。
然则几天之后,宫里头可就不太平了,响了一声炸雷。萧谡下了一道圣旨,说是皇后仁德,要在冬至大典之前放一批宫女,以及所有未承宠的嫔妃出宫,。
最后一句这才是关键。
谁都知道这道圣旨是皇帝借皇后为由头发的,不然以冯皇后的凄惨处境,敢发这种旨意?
谢淑妃望着太后道:“太后娘娘,难道卢家那位真的要回来了?她年纪恐怕不小了吧?”
顺太后看了眼谢淑妃,“这种传言你也信?城阳长公主出的手,那位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谢淑妃就不懂了,“那为何皇上还要将这许多嫔妃放出宫去?我还以为是为了让卢家那位高兴呢。”
顺太后没说话。
能放出宫去,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蒋寒露对着那些因不愿出宫而求她跟前的宫妃道:“哎,你们这些人是愁什么呀?本宫还想出去呢,四处走走,好久都没吃到白楼的炒羊肝了。”
整个宫里唯一不受这次“放生”影响的也就谢淑妃、蒋贤妃和俞昭仪三人了。谢淑妃虽然没承宠,但毕竟背后靠着太后呢。
只是谁也没想到杭长生拿着名单来“撵人”时,上面谢德馨、蒋寒露和俞姜的名字居然都赫然在列。
谢德馨当场就沉下了脸,“杭总管,你是不是搞错了?”
杭长生没有搞错,他是带着彤史来的,里面有皇帝的临幸记录,免得有人混淆皇室血脉。而彤史上干干净净,萧谡登基以来,从没睡过任何一个嫔妃,包括蒋贤妃和俞昭仪。
谢德馨的脸色异常难看,“本宫乃是淑妃,岂是、岂是……”
杭长生肃容道:“娘娘,这是圣旨。”圣旨上说只要没承宠的就都得出宫。
谢德馨站起身,“哼,有本事跟本宫去太后娘娘面前说理去。”
只可惜顺太后没见谢德馨。谢家的女儿很多,送一个谢德馨出宫不算什么,可若是谢家倒了,那就谁也别想再进宫。
顺太后在慈安宫里唉声叹气道:“不生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然她心里骂的却是谢家,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这才不到两年呐,被皇帝抓住的把柄就够砍头了。
宜人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冯蓁时,整个眼睛都在发光。
结果冯蓁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萧谡这个混蛋王八蛋,万年绿头龟,居然,居然……”冯蓁在屋子里跺脚,差点儿没把地板跺穿了。这次“放生”可是打着皇后的名号,也就是她的名号干的事儿。但却是为谁清除绊脚石?把她树立起来当靶子呢?
冯蓁可没有顺太后那般笃定,毕竟卢家出事的时候,她还在襁褓中呢,什么都不懂,到上京之后,卢家的事也就只听了个结果。在她的潜意识里,萧谡仿佛是无所不能的,所以说卢梦还活着,冯蓁还是相信的。
冯蓁没“居然”出来,是因为被宜人捂住了嘴巴,她“呜呜”了好一会儿,摆摆手保证不说了,宜人才松开。
“只但愿太后能明辨是非,不要来找我的麻烦。”冯蓁愤愤道。
顺太后可还顾不得来找冯蓁麻烦,谢淑妃出宫之后,她正看别人热闹呢。
宜人最近很喜欢往外跑,主要是八卦消息太多了,此刻她正像一阵风似地冲进屋子,“娘娘,娘娘,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冯蓁叹息,果然还是要有八卦,女人们才活得有劲儿。
“娘娘,蒋贤妃和俞昭仪都出宫了。”宜人狂喜地看着冯蓁,好似捡钱了一般。
“她们出宫去做什么?”冯蓁难得地傻了一回。
“她们是放出宫啊,皇上的彤史上全是空白的。”宜人道,一脸的“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冯蓁一点儿都不惊喜,她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萧谡该不是不行吧?所以和她在一起那么久,她衣服都脱光过好几次呢,但他一次都没越过雷池。以前还以为他真是爱惜自己呢,这会儿冯蓁摸着下巴觉得自己可能天真了。
宫里环肥燕瘦,那都是美人。能忍住的男人还是男人吗?
不独冯蓁是这么想的,很多人其实都开始有这个疑虑了。
第114章 一道光
肖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被赶出宫回娘家的蒋寒露, “娘娘怎么会……皇上明明那么宠爱你的呀。”
蒋寒露脸上的天真之色, 已经退得精光了。没有哪个女人在后宫走了一遭之后还能天真烂漫。“大伯母, 明日我就启程回柳州了。我也不是什么娘娘了。”
肖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一度已经有可能成为皇后的蒋寒露居然从来没有承过宠,如今还被灰溜溜地撵出(放出)了宫。
宫里一个嫔妃都没有了,如今唯一屹立不倒的就是皇后冯蓁了, 虽然彤史上也没她的名字, 但也没人说要把她放生。
冯蓁正在为这种不公平而咬牙切齿呢,但她也没去萧谡跟前自讨没趣儿。皇后毕竟是妻,要真因为没承宠而被撵出了宫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宜人进门时, 冯蓁正仰躺在榻上敷面膜。她最近不爱进桃花源了, 那里面太寂寞,外面的世界虽然糟心, 可有生气儿。
“娘娘。”宜人唤了一声。
“你最近怎么老往外跑, 我说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冯蓁问。
“如今宫里一个嫔妃都没有了,谁还会找奴婢麻烦啊?”宜人难得聪明地道, “先才碰到陈女官了,她说过两日就是冬至节, 娘娘要在昭阳宫接受命妇朝贺, 她把吉服送来, 娘娘可要见她?”
去年冯蓁是冬至之后嫁入宫中的, 所以没弄过这些,她坐起身由着宜人伺候着洗了脸这才道:“就说我病了。”冯蓁估计这大典不会比大婚更好受,全是繁文缛节, 累死个人,她干嘛要去受那个罪?
宜人出门把冯蓁的话转述了,没多久就有太监在昭阳宫外唱道“皇上驾到”。
冯蓁蹙了蹙眉头,从大婚开始,好不容易过了将近一年的安生日子,现在萧谡突然冒了出来,她有种直觉自己可能要被折腾了。
“你来干什么?”冯蓁不客气地看着萧谡,礼数她已经全都忘光了,反正如果萧谡要挑刺,哪儿还能挑不出呢?
宜人一见这架势,就赶紧地出了门,从外把门给拉上了,在廊下跟杭长生面对面地站着。
杭长生点了点,看来这位也是个聪明人,要不怎么能伺候皇后娘娘那么多年呢。
“不是你让朕来的么?”萧谡好整以暇地道,走到桌边,拿起冯蓁刚才喝过的茶盏把里面的残茶喝了。
“你怕不是脑子有毛病吧?”冯蓁打从上一次放飞了自我之后,也就不装淑女样子了。
萧谡朝冯蓁看了一眼,眼里有鄙夷,是对她下里巴人般粗俗言语的一种无声指责。
“冬至大典乃是上古就有的礼数,不能为你一人废了。你是皇后,这就是你的责任。你活蹦乱跳地装病,不就是想让朕来收拾你么?”
换句话说,就是冯蓁欠收拾。她听懂了。
冯蓁气得发抖,心里反复地骂着混蛋王八蛋,但脸上却挤出了一丝“明媚”的笑容,“哦,是吗?我就不去,你能把我怎么着?”
冯蓁抄起双手挑衅道:“哦,对了,你是皇帝嘛,你接下来是不是又要威胁砍掐死我了?”
萧谡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跟个二皮脸、滚刀肉似的?”
冯蓁突然感觉萧谡的嘴巴比自己毒多了,还有些不适应萧谡竟然这般骂她。
冯蓁也蹙了蹙眉,“反正我不去,你要是没事,也不杀我的话,就赶紧……”滚字,冯蓁没说出口,主要是萧谡的眼神有点儿瘆人。
“走啊,不走难道还指望我留你吃饭呐?”冯蓁色厉内荏地道。
萧谡转过身拉开门,朝着杭长生道:“把宜人送到浣衣局去,皇后娘娘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放她回来。”
杭长生应了是,对着旁边的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两小太监立即上前拽了宜人就往外拖。
浣衣局的宫女夏天还好,但到了冬天那可是宫里最难受的地方。一双手生生冻烂的都有。
冯蓁知道自己不能低头,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萧谡,你还算男人吗?你拿宜人威胁我算什么本事?”
杭长生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帝后,恨不能自己天生就是聋子,啥也听不见。如今议论皇帝不是男人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
萧谡回头看着冯蓁,“冯蓁,你跟朕矫情什么,你敢对朕这样大呼小叫,没上没下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你依仗的什么吗?真以为你是什么无欲则刚么?”宜人不就活脱脱地站在那儿打冯蓁的脸么。
冯蓁感觉萧谡已经完全撕破脸了,敢情放飞自我的不止她,萧谡也不跟她演聊斋了。
怼人是舒服,可被人怼就不那么惬意了。然则萧谡的话冯蓁一时还想不出怎么反驳,就只能一边搜肠刮肚地想金句,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那俩小太监把宜人拖到了昭阳宫的照壁前,转过去她就见不着宜人了。
但是宜人的重要性可不是冯华能比的,倒不是说心里地位的重要性,而是冯蓁的一切,什么吃穿住行、吃喝拉撒,全都离不开宜人。她这个天朝子民早就被华朝的贵族腐朽生活给腐蚀了。所以萧谡算是打着冯蓁的七寸了。
“你赢了,我答应你了,你快把宜人放回来。”冯蓁尖叫道,她向来是能屈能伸的。
两个小太监放开宜人后,宜人“咚咚咚”地就朝冯蓁跑了回去,眼泪汪汪地喊了声“娘娘”。
冯蓁这会儿也不待见宜人呢,其实是更不待见自己。她转回里间,烦恼地把自己的头往博古架上碰,萧谡可算是逮着她的弱点了,那还不往死里整她啊,今后让她往东她就不敢往西,冯蓁的郁闷之情就可想而知了。
“你放心,朕没你想的那么下作。”萧谡的声音在冯蓁背后响起。
冯蓁停住碰头的动作,回头就见萧谡正蹙眉看着她的额头,欲言又止。
“冬至大典、正旦朝贺还有亲蚕礼你只要不缺礼数,朕不会再拿宜人威胁你。”萧谡道。
“那你还是赶紧废后吧。”冯蓁气呼呼地道。
“皇后只有死,没有废。”萧谡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宜人从外面小心翼翼地走进门,看到冯蓁的额头赶紧找了药箱来, “娘娘的额头是怎么了,红了一大片,这都浸血了。”
冯蓁自己倒没主意,她皮肤细嫩,稍微碰撞或者摩擦,都瞧着比别人严重。
宜人替冯蓁抹了药膏,扶着她到榻上休息,把冯蓁弄得哭笑不得。“行啦,我没事儿。”
宜人白了冯蓁一眼,“娘娘以后就是要发气儿,拍桌子扔茶杯都行啊,可别再拿自己脑袋碰墙了,脸磕坏了多难看。”
“宜人我觉得你变了,以前在宫外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大胆子。”冯蓁怒道。
宜人想了想,“是吗?”
冯蓁点点头。
“奴婢倒是没注意到。”宜人自我反省道,“以后奴婢会谨小慎微的。”
一时宜人出门传膳,先才拉她那两个小太监谄着脸顺着墙根儿跑了过来。“宜人姐姐,你没生气吧?刚才那也是杭总管让咱们俩演的,没伤着你吧?”
其中一个小太监名唤郭得海的撑起伞遮在宜人头上,“今儿风大,可别把姐姐给吹冷了。”
“姐姐是要去给娘娘传膳么?”另一个太监金柳笑着道,“不用姐姐跑这一趟,奴才这就去,娘娘今儿是想吃什么呢?”
宜人刚才才被冯蓁点了两句,想了想自己好像是有些膨胀了,主要是这些小太监、小宫女因为她是皇后的贴身大宫女都上赶着献殷勤,让她有些飘飘然了。
“不用,我正想走一走。”宜人道。
于是两个小太监,一人打伞、一人在旁边虚扶着宜人往前走,跟伺候宫中贵人一般,恰好遇到陈女官迎面过来。
“宜人妹妹,这是去给娘娘传膳么?”陈女官笑着上前搭话道。
宜人点点头。
“下午晌,我得去给娘娘送冬至大典的吉服,宜人妹妹,你看什么时辰去比较合适啊?”陈女官问,又补道:“娘娘今日心情还好吧?”
宜人心里叹息了一声,估计是好不到哪儿去。“娘娘午睡起来比较好说话。”
陈女官点点头,“多谢妹妹提点,那我就等娘娘午睡醒了再去。前儿在宫外见着一枚珠钗,一看就想起妹妹来了。”陈女官把一个木匣子递给宜人,“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宜人倒是不想收,可不收又怕陈女官多想,只好笑了笑。
待宜人走后,陈女官身边的宫女道:“女官何必对宜人如此殷勤?”
按品级,陈女官可远在宜人之上。
“我可不想落得曾女官那样的下场。”陈女官叹道,自己死了倒没什么,把全家都给连累了,一家子都恨死了她。
冯蓁却不知道宜人在昭阳宫外那么有牌面,因为她一直都把自己圈禁在昭阳宫中的。
午睡后,陈蔷果然带着吉服上了昭阳宫。
华朝尚黑,所以冯蓁的冬至吉服也是黑色的。
五爪金龙黑色缂丝吉服。这是身份的象征,皇后也能着“龙”袍。端庄威严是够范儿了,但真称不上多好看。
冯蓁嫌弃地看着吉服,这种衣服穿上身就老十年,花季少女活生生地穿成了老树梆子。
冯蓁一脸不悦地任由陈女官伺候她穿吉服,这也是她不愿意当皇后的原因之一,衣服太难看了,所以说为什么历代皇后都争不过妃嫔,人靠衣装啊。
不过人靠衣装,衣服也得靠人来撑。
在冯蓁对着镜子嫌弃自己老了十岁的时候,陈女官也正看着她发呆。
在华朝想做女官那是极不容易的事情,通常得是祖传才行。因为只有在祖上继承了宝贵的经验在宫里那才能混得走,一旦失败那可不是灰溜溜离开就能了事的,抄家灭族都可能,看得罪了冯皇后的曾女官的下场就知道了。
陈女官在进宫前,问她祖母,在宫中有没有什么信条是百试不灵的?
没想到她祖母说,还真有。就简单两个字。
“看脸。”
这也是为何陈女官对宜人上赶着巴结的原因。“看脸”倒不仅仅只是看谁生得美,这里面门道可多着呢,简单点儿就是要“察言观色”,有福气的能得宠的,那脸上有种特殊的光。美不美反而还是其次的。
陈蔷以前不懂她祖母说的“有光”是个什么意思,但如今看见冯皇后,她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瞬间领悟了她祖母所谓的看脸是个什么意思。
第115章 桃花灿(上)
看脸是陈女官之所以上赶着巴结宜人的原因, 而杭长生身边那俩小太监巴结宜人, 那是因为他们是杭长生的徒弟,被他们师傅指点过。
郭得海和金柳倒也问过杭长生,“师傅, 那为何咱们不直接孝顺皇后娘娘呢?”
杭长生一人给了一脚, “因为皇后娘娘的事儿只有皇上能管。”她是得宠还是失意,都跟其他人无关, 萧谡容不得有人往冯蓁身边挤。
但是宜人就不一样了。这灶烧好了, 受益无穷。
冯蓁这个“失宠的皇后”能无忧无虑、平平安安的过日子,风平浪静下那是有许多人在“照顾”她的。她虽然看了几本宫斗书, 但对于真正的水深火热的宫廷生活却是从没体会过的。
真当宫中的太监、宫女不敢欺负皇后么?那是太天真了。鸟笼子这种地方太过逼仄,很容易就把人给弄变态了。有些人就喜欢欺压那些高位嫔妃,位置越高,他们欺负起来越解恨, 越有劲儿,说出去的时候,也越有面子。
比如,“她算个屁, 当年就是苏贵妃在我面前还不是乖得跟只没爪的猫一样。”
冯蓁这一年能在宫里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其实全靠了宜人的“面子”。别的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宜人跟杭长生是对食太监宫女来着。
却说回陈女官,她虽然没有杭长生指点,但“看脸”两个字她却时刻记在心头的。
所以尽管冯蓁无宠,但陈女官还是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得罪这位皇后娘娘, 既然不能得罪,那奉承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谁也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变数。
陈蔷看着身穿吉服的冯蓁,有些痴痴地道:“娘娘,好美啊。”
镜中的冯蓁,国色天香,倾城绝世,端庄雍容,高高在上好似睥睨人间的神祗,你却不会觉得反感,只觉得她这样的人,本就该端坐云端,受万人敬仰。
其实冯蓁此时的高冷和睥睨,不过是在睥睨这七老八十的吉服而已。
“原来这吉服不是不好看,而是必须穿在娘娘这样的人身上才能体现出它的华美和贵价来。”陈女官真心实意地道。
“很贵么?”冯蓁问。
“自然,光是这缂丝,少说也得一、两年才能织得出来,娘娘这一身是皇上登基不久就吩咐织造司开始赶制的。”陈蔷道。
不管好看不好看,反正贵就能气势压人。
冬至大典那日,冯蓁跟牵线木偶似的被摆弄了一日,大清早天还没亮就从恩暖如春的被窝里被扒了出来,神情冰冷、眼皮半垂地坐在昭阳宫的凤位上,其实主要就是没睡醒。
肖夫人随着命妇给冯蓁行了礼,借着叫“起”的机会,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冯蓁。谁能想到,前几日还可能被废的冯皇后,如今居然依旧高居凤座,而风光无限的蒋贤妃却灰溜溜地回了柳州。
原本说卢家女还活着的,可到现在也没个确切的消息,宫中如今一个嫔妃也没有,只有高高在上的皇后。
肖夫人再看冯蓁,哪里有废后的影子。正正好的年华,比以前时常往蒋府跑的蓁女君,无论脸蛋还是身子都长开了许多。虽然还有些女儿态,但已经是含苞将放之姿了。
雪白的肌肤包裹在光亮的黑缎里,像是举世奇珍一般,如上古的亘夜托着一颗耀眼星辰。
肖夫人的心头莫名涌上一个念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得宠呢?
冯蓁也正看着肖夫人呢,心里先把自己母亲硕儿给埋怨了一顿,这人啊总是会变的,订娃娃亲的十个有十一个最后都要出事儿。
她倒是想找肖夫人的晦气,可是那只会显得自己这个皇后的档次低。然则不找晦气的话,似乎拿肖夫人也没什么办法,好歹是朝廷命妇,有些颜面是必须给的。
冯蓁看着生气,索性撇开脸去。
冬至大典之后,萧谡果然信守承诺没再找她麻烦,冯蓁的舒坦日子一直过到正旦,又被拉出来溜了一圈儿。正月十五花灯节按说她也应该和萧谡一起到五凤楼观灯的,不过她对这么不接地气的活动没什么兴趣,就一直窝在她的桃花源里,直到二月桃花开。
生辰这日,冯蓁让宜人去御膳房要了一份米糕,自己点了一支蜡烛,默默地为自己唱了生日歌,吹蜡烛之前应当要许愿的,她迟疑了半晌,才发现心里最想要的竟然是回天朝,尽管那是个伤心地,可至少生日的时候还能找一群人出来K歌,假热闹也是热闹。
冯蓁抱着箜篌在桃花源里不走心地弹着,本来是弹的“碧心曲”给九转玄女功顺气儿的,可等她回过神来时,指尖下流出来的却成了“蝶灵”。
蝶灵的舞是冯蓁自己编的,蝶灵的曲也是当年的她自己谱的,别说那时候她也算是德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少年,专长那一栏上填的“谱曲”那就是她与众不同的专长,有这个当初择校的时候还帮过忙的。
所以“蝶灵”出现在她的指尖本不该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前提是,如果她没有为萧谡跳过“蝶灵”的话。
冯蓁回过神来时,扬起箜篌就想把它砸出去。贱不贱呢?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可值得惦记的?
不过为了萧谡砸了自己的箜篌,岂不是更说明她还在乎他?控制不住地介意很多事儿?冯蓁不服气啊,凭什么呀,凭什么萧谡坏事儿干尽,脚底流脓,她却还是在意呢?
冯蓁抱着她的仙桃树就又开始撞头,似乎是希望能撞出个失忆来。可惜她头太硬,最多就是撞个包。
冯蓁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想,她的生辰怎么过得这么糟心啊?
且不管糟心的冯蓁,宜人因为冯蓁早早地安置了,自己也想偷个懒早点儿睡。二月春风似剪刀,可那也是刀啊。
只是宜人刚要拆头发,就听得小宫女在外头道:“宜人姐姐,睡了么?”
“还没呢,进来吧。”宜人转过头去道。
“宜人姐姐,郭得海和金柳来啦,像是找姐姐有事儿。”
郭得海和金柳就是杭长生那两个小徒弟。宜人自然不敢怠慢,怎么说也是御前的人。
宜人一走出昭阳宫的宫门,两个小太监就迎了上来,嘴巴甜甜地喊了声,“宜人姐姐。”
“寻我有事儿?”宜人问。
“姐姐这边走,咱们一边走一边说。”郭得海殷勤地为宜人引路。
三人就这么走着走着便到了御花园。
宜人“咦”了一声,“呀,这片桃林开花了。”
“可不是么。”杭长生的声音在宜人身侧响起。“以前可没有这片桃林,是皇上登基后才让人挪种的。”
宜人以往来御花园时,也曾见过这片桃林,但当时桃花不开,看着景色也没什么特别,所以就不怎么留心。
然则今晚前来,这里却是千树万树桃花开,林中挂着琉璃水晶灯,将一片桃林辉映得好似一片粉彩云霞、如梦似幻的仙境一般。
这桃树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乡野林间随处可见。但若是成了片,一旦花开,云蒸霞蔚却是葳蕤妍盛,灿烂夺目,更赛牡丹。
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风韵,其实灯下看花也是如此。
宜人愣愣地望着这片张灯结彩的桃林不由叹道:“好美啊。”
杭长生点点头,可不是么,去年也是这么点的,但却无人欣赏。
而且花开有先后,哪能如此一齐盛放的,杭长生其实很想跟宜人絮叨絮叨,你知道为了让整片桃林能在特殊的日子全部绽放,上林署的人头发都要愁白了么?
今年居然还是无人欣赏,别说萧谡了,就是杭长生都要跳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