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冯蓁盯着萧谡闪电般收回的手,多有不甘。这就是长大之后不好的地方了,靠近一点点都要避嫌。照她说,男女不以成亲为前提条件的谈谈情,拉拉手多好啊。
不过萧谡既然收回了手,冯蓁也不可能再故意摔第二次,她薅不到羊毛,就对在这一片采梅花雪没什么兴趣了,而且还忒怕萧谡挡了萧诜的路,阻碍她继续发财。
虽则萧谡才是最大的肥羊,可现在风水轮流转,待在他身边吸的羊毛还不如跟着萧诜,萧谡在冯蓁眼里自然就不讨喜了。
因此冯蓁正准备走人,却听萧谡道:“你这瓮才装了一小半,泡茶就够了?”
冯蓁笑了笑,“没有,我往前面的梅枝去看看。”她说着就往前走,却见萧谡与她并肩而前。
冯蓁瞥了萧谡一眼,听他道:“孤帮你吧,省得你手不够用。”
冯蓁又瞥了萧谡一眼,听过她外大母讲的故事后,眼前这人是绝无可能娶自己的,那他上赶着献殷勤却是为何?
为救命之恩?冯蓁心中哂笑,两年不见踪影,可见也没多看重那恩情。
所以这是见色起意?
不是冯蓁自夸,她虽然知道那仙桃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可也没能想到自己长大后能美成这般,完全是超额完成任务。
不过就是身段高了些,脸蛋瘦了些,皮肤光滑莹白如鸡蛋白了些,眉毛如画了些而已,但整个人却完全不同了。说不得也是她自身底子好,毕竟这是美容又不是整容。
冯蓁是打心底瞧不上见色起意的男人,都是肤浅之人。她天朝那位不就是对别人见色起意离婚的么?
为着这般,萧谡虽然陪着冯蓁采了半瓮雪,冯蓁却是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不过难得的是,她眼睛往哪儿看,萧谡就能准确地挑出她看中的哪支梅花来。冯蓁自然不承认是心有灵犀,觉得萧谡顶多只能算品位还行。
眼见着不远处有白息隐隐出现,冯蓁转头面向萧谡,笑容很标准地道:“累了殿下一早晨了,真是过意不去,瓮里的雪已经足够,殿下也该用早饭了。”
萧谡点点头,转身走了。只是当他走了些许再回过头时,却见冯蓁和萧诜站在了一块儿,萧诜正帮她压着梅枝。
用早饭的时候,萧诜来得很迟,满身的梅花香里夹杂着一丝桃汁的芬芳,吃饭的时候也不停傻笑。
离开龙泉山的山区后,萧谡与萧诜便分道扬镳了,他们几兄弟之间可不存在兄弟情深这个词,相看两相厌还差不多,若是哪一位先去了,剩下的只会拍手称庆。
荣恪领着侍卫跟在萧谡身后,见他一路阴沉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这在萧谡身上是很少见的,他这位主子脸上长年可都是挂着一丝假笑的。
“殿下,可是城阳长公主那边有什么不妥?”回府后荣恪担忧地问道。
“无妨。”萧谡道。
荣恪点点头,知道城阳长公主怕是要在继位的事上阻挠。
“殿下,长公主的小外孙女儿今年二月就要及笄了。”
荣恪突然提起了冯蓁,让萧谡多看了他两眼。
荣恪只当这是猜中了主子的心思,受到鼓励地接着道:“然蓁女君的亲事至今也没个着落,怕是没相看到合适的郎君。”
萧谡“嗯”了一声。
荣恪继续道:“殿下以为,严太尉的孙子十七郎可堪配否?”
严太尉是三朝元老,功勋卓著,只是这些年怕功高震主,所以称病而归乡种田去了,更是不理事。元丰帝见他识趣,对老臣也乐得优容,因此太尉之职依旧让他挂着,只是不管事儿而已。
如此华朝上下,武官一品的太尉就成了虚职,也省了皇帝担心。
严太尉虽然归乡了,可他的子孙却蹦跶得还算欢。严十七算是萧谡的表弟,他母亲姓苏,乃是苏贵妃的堂妹。所以严十七和萧谡一向走得很近。荣恪打的主意是,自家殿下虽然不能娶冯蓁,但若她嫁了严十七,长公主也就不合适出手对付萧谡了。
萧谡闻言不语,思绪却又飘到了早晨那一幕。冯蓁这小女君从小行径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想那会儿他与她在地龙翻身后的山里行走时,她动不动就赖上来拉手什么的,很是亲昵。早晨采雪时,那一跤也明显是故意让他去救的,但转眼冷漠疏离的也是她。
那是因为看到了老六的缘故?
萧谡淡淡地朝荣恪道:“严十七虽说不错,但冯蓁未必看得上他。”
荣恪心想你莫不是说反了?他嘴上道:“殿下不必担心,严十七在女子里素有人缘,最会讨女子欢心。”
“那就让他试试吧。”萧谡无可无不可地道。
荣恪脸上却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来。
“怎么了?”萧谡问。
“殿下是知道的,严十七也是眼高于顶之人,蓁女君……嗯,还得请殿下亲自跟他说一说,否则严十七未必肯娶蓁女君的。”荣恪就差没直说冯蓁长那么胖,严十七瞧不上她了。
“呵。”萧谡冷笑一声,“待严十七见了人再说吧。”
冯蓁在汤山苑住到了二月初才跟着长公主回了上京。她的及笄礼办得就不如她阿姐那般隆重了,只请了几位长公主的至亲好友前来,冯蓁算是悄无声息地便到了十五岁。
既然是至亲,冯华和阳亭侯夫人黄氏自然都到了城阳长公主府。
冯蓁和冯华虽是亲密无间的姐妹,但因着长公主的缘故,她们也是快两年没见过了,日常只能书信往来。
冯华见着冯蓁时,都有些不敢认了,近乡情怯地唤了声,“幺幺。”
冯蓁可比冯华热切多了,朝着冯华就扑了过去,“阿姐。”她从小就是这般扑入冯华怀里的。谁知她还没跑到,就被冯华身边的傅母给拦住了。
“小女君,可千万使不得,你阿姐有孕啦。”冯华的傅母道。
冯蓁赶紧停住脚,“有孕了?”她脸上不高兴的神色一下就露了出来。
傅母觉得奇怪,便笑道:“小女君不高兴啊?”
冯蓁嘟嘟嘴,“阿姐有了孩儿,以后怕是就不把我放心上了。”
“胡说。”冯华笑着将冯蓁轻轻揽了过来,低声在她耳边道,“你就是阿姐的第一个孩儿,行了吧?”
冯蓁被冯华逗得重新绽开了笑颜,“那你可得说话算话。”
傅母见姐妹俩如此亲热,自然也怕冯蓁把她刚才的动作放在心上,少不得解释一番道:“小女君不知,咱们女君这一胎怀得着实不易,成亲快两年了才怀上,一开始怀不上的时候君姑还安慰咱们女君,可后来就开始摆脸色了,还往二郎屋里安人。”
“傅母。”冯华见傅母越说越不像话,于是何止道,“今日是幺幺的好日子,你别说那些行吗?”
冯蓁仔细瞧了瞧冯华的脸色,虽然有些疲惫,但看着还不算太差,心才放下一点来。
“你别听傅母胡说,哪家没有点儿不顺心的事儿啊,就她一颗芝麻也说成西瓜。”冯华埋怨道。
冯蓁却道:“阿姐同我生分了,你在我这儿有什么好隐瞒的?你回回来信都说过得好,越是这样我心中越是难安,有谁能事事都好的呀。”
冯华拉起冯蓁的手道:“我的日子已经算是极好的了,现在该是关心你的事儿才是,外大母可跟你说过相看人家的事没有?”
冯蓁赶紧举手投降道:“阿姐,你也说今日是我的好日子,能别提这些扫兴的事儿么?”
冯华好笑地道:“怎么就扫兴了?”她理了理冯蓁的额发,“不过也是,咱们幺幺如今出落得天仙一般,自然不愁嫁。”
冯蓁嘟嘟嘴,“说得我以前很愁嫁似的。”
傅母在旁边听了都忍不住跟着笑出声。
一时黄氏上前,冯蓁又拉着她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把阳亭侯府的一众孙子、孙女全问了个遍,表示她人虽然不在黄氏身边,可阳亭侯府的每个人却都在她心上。
第50章 纱花缘(上)
只是黄氏盯着冯蓁有些发愁, 女子美貌自然是好事儿,但凡事都该有个度,一旦超过那个度,便不是什么好事儿了。譬如眼前的冯蓁,谁能想到她及笄后竟然出落得艳绝天下, 这等颜色寻常人如何消受得起?怕只有嫁入天家才好。然则几位皇子定亲的定亲,成亲的成亲, 落下的五皇子又是个克妻的。
不过黄氏担心归担心, 却又觉得冯蓁养在长公主跟前乃是好事儿,若是在冯家,愁煞人的就该是自己了。原本她还跟冯坚嘀咕过两句, 说冯蓁太冷情, 一、两年都不露一面, 现在可不这么想了。这样的妖姬似的人物, 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此次长公主回了上京,自然不会马上就回汤山苑。过得两日冯蓁禀了长公主, 就带了一车人参、鹿茸、血蛤、燕窝等药材往蒋家去。冯华的处境她自然要亲眼看一看才放心。若不是怕太心急,及笄第二日她就想去蒋家了的。
冯华嫁人后,两姐妹见面就没那么自由了, 得走那么一套繁琐的程序才行。冯蓁入了蒋府,先去了冯华的君姑宋夫人处, 须得了她的首肯,冯蓁才能去冯华的院子。
宋夫人见着冯蓁时着实吃了一惊,“幺幺出落得可真叫人都不敢认了。”
冯蓁甜甜地笑道:“阿姐也说, 若不是看着眼睛还像,她都不认识我了。”
宋夫人点点头,又扫了眼冯蓁带来的礼物,“嗯,你阿姐好不容易怀上了身子,正该好好补一补,你去她院子就是,以后想见面也无需过我这儿来,两姐妹的讲什么虚礼。”
冯蓁却知道礼多人不怪,她嘴上道:“这些东西可不是给阿姐的。她说进门后君姑将她照料得很好,什么也不缺。这些都是幺幺送给君姑将养身子的。阿姐成亲两年都没消息,若非君姑疼她,只怕早就有人说闲话了,哪儿还能有这般自在。”
宋氏自认对冯华的确不错,既不挑剔她成亲之前跟三皇子的那点事儿,也不挑剔她两年没有消息,所以收冯蓁的礼收得很是理所当然。
冯蓁到了冯华的院子里,见着两个陌生的女子陪伺在冯华身侧,虽然都是妇人打扮,却是正当年少。
那两少妇见了冯蓁,上前行过礼后朝冯华道:“这便是主母的阿妹么?生得可真美。”
冯华道:“你们下去吧,我与幺幺单独说会儿话。”
两妇人又行了一礼,退出了门去。
冯华见冯蓁的眼神一直跟着那两妇人,便道:“那是你姐夫的妾室。”
生得还算秀美,脸蛋自然是比不上冯华的,不过丰乳肥臀,正符合时下人喜欢的好生养的身段。不过两人不算妖娆,服侍冯华也毕恭毕敬,可依旧叫冯蓁心塞。
“阿姐,就因为你怀不上孩子,姐夫便纳了她们么?”冯蓁气愤地道,“这才两年不到呢。”
冯华摇头笑道:“她们都是君姑送来的。”
“话虽如此,可谁能拿刀逼着姐夫洞房么?送过来摆在屋里不碰难道不行?”冯蓁心里一下就厌了蒋琮。
冯华为蒋琮辩解道“你姐夫还算好的。以前也不过是在我不舒服的日子才去她们那儿,现在我有孕在身,本就该给他挑两个伺候的人的,这下反而省了事儿。”
冯蓁立即瞪眼道:“阿姐还未有孕时,这俩就收了房了?”
冯华道:“这有什么呀?给他屋里摆两个,总好过他与外面那些不知脏臭的人一块儿。”
冯蓁见冯华说得一派云淡风轻,轻声问道:“阿姐,你心里不难受吗?”
“幺幺。”冯华伸手握住冯蓁的手,“哪家哪户都是这样。”
“可不一样的是,阿姐心悦姐夫。”冯蓁低声道。
冯华敛了嘴角的淡笑,“你姐夫算是好的了。”
冯蓁有些深恨自己的无力。夫妻间的事儿,外人越插手越容易产生误解。“阿姐,如果你心里难受,其实是应该跟姐夫说一声的。你不说,他就当纳妾是理所当然,你说了,哪怕没什么用,可他总是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就会收敛些。”
冯华叹息一声,“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贤妇不妒。”
冯蓁忍不住道:“你这样贤名是有了,可日子却不是别人在过,而是你自己,为个贤名,让自己难受值得么?”
冯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为个贤名自然不值,可我肚里的孩儿却不能有个妒妇名声的母亲。”女子为母则强,丝毫损害都不愿施之自己的孩儿身上,再多的委屈都能吞下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冯蓁除了替冯华难受外,却再帮不上什么忙。可她听得出,其实冯华对蒋琮早没了当初的那份挚情,她的整个心思都已经转移到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儿了,唯有那才是她值得依靠的人。
所以冯华这也是失望了么?
恰巧这时蒋琮从外面回来,冯蓁跟着冯华起身到门口迎接,蒋琮恁是没认出自己的小姨子来。
愣了好半晌,蒋琮才迟疑地道:“这是……”
“姐夫,我是幺幺啊。”冯蓁朝蒋琮甜甜地笑道。尽管她心里对蒋琮是一万分的生气,可为了冯华她脸上还是丝毫不显,反而是待蒋琮万分亲近。就怕自己给他摆脸色,他转过头却记在她阿姐头上。
“幺幺?!”蒋琮笑出声道。
“变瘦了姐夫没认出来是吧?”冯蓁道。
“嗯,这是女大十八变啊。”蒋琮转头对冯华道,“小君,看来你这上京第一美人的头衔该让人了。”
冯华嗔了蒋琮一眼,却也高兴他说自己是上京第一美人。曾经这“上京第一美人”向来是没有公论的,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然不得不说,冯蓁横空出世,就再无争论了。
“姐夫若是能瘦下来,上京第一美男子的头衔也会让人的。”冯蓁玩笑道。她对蒋琮那宰相肚真是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一门心思地想着他将来必定三高。
“幺幺可真会说话。”蒋琮笑道。
这日自然是其乐融融,冯华留冯蓁用饭,因着没有外人,就她们三个,所以也没避嫌,各人分坐一几之后。
只是席间蒋琮不停地拿眼去看冯蓁,这倒不是见色起意,只是任谁看到这样一个艳绝天下的美人能忍得住不多看的?这是不分男人女人的,就连旁边伺候的人也是忍不住往冯蓁身上瞅的。
冯蓁用过饭便告辞了。不过因为冯华怀孕的缘故,她很是担心和挂念,少不得三天两头就往蒋府去,每次给冯华带点儿汤水,自然是加了桃源水的,可以帮冯华调养身体。
冯蓁过去,冯华自然欢喜,两姐妹叽里咕噜地一待就是一整日。冯蓁每回来都能见着蒋琮,想着他对自己阿姐还算上心,对他的厌恶感也就少上了些许,但也只是些许而已。
因着每次去蒋府,冯蓁或多或少都要给宋夫人准备些东西,药材、吃食、首饰、绸缎,总之是回回都不重样,她自然少不得要去街上采买。长公主府倒是也不缺这些东西,就是太昂贵了,并不适合日常送人。
“女君,这是才到的纱花。”掌柜的满脸笑容地捧上一个盒子。
冯蓁没打算揭开盖子,一朵纱花有什么稀罕的,送去给宋氏,别反而叫人碎嘴。
冯蓁的月钱有限,如今就算提高了十倍,也不过二十两银子。那对去了的爹娘给她留下的嫁妆,实物在阳亭侯府的黄氏手里,铺子、银子则都是冯华在照料,以钱生财去了。
所以冯蓁挑礼物,只能拣有新意而不贵的。可也断不至于给宋氏买花戴,她那样的夫人除了金银首饰,是甚少簪花的。
然而人穷志短,冯蓁就免不了会想,这掌柜的莫不是觉得她没钱买东西,才拿纱花招呼她吧?
天地良心,这掌柜的哪儿该得罪长公主府的女君。而且,他压根儿就没觉得冯蓁穷过。
说不得冯蓁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奢侈。日日都有新衣裳做出来,从她去了汤山苑之后,衣裳就没穿过重复的,连灯锦那样贵重的布料做的衣裳她也就只穿一次。这便罢了,那首饰也是日日一件新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就有三百六十五件,不是金就是玉,压根儿就轮不上银的露面。
试问这样的女君,谁敢把穷字跟她连在一起?
然则冯蓁手里是真没多少银子,又不能把衣裳、首饰拿去当了。
掌柜的见冯蓁不答话,他也瞧不见帽纱下冯蓁的神情,便自作主张地打开了盒盖,露出里面逼真的牡丹纱花来。白色、粉色渐渐过度,就好似四月枝头的赵粉一般。
冯蓁拿起一支来瞧了瞧,心道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啊,想不到现在就有人能制出如此逼真的假花来了。
“不错,有多少支?我全要了。”冯蓁道。这样的纱花即便再费工,也不会有多贵。
“一共就得了五支,我们东家知道女君必然喜欢,所以并没拿出来售卖,全给女君您留着呢。”掌柜卖力地奉承道。
冯蓁放下手中把玩的纱花,她现在出门从来不会将帽纱揭起,所以这家店的东家当不是见色起意,那么就是冲着她身份来的?
“东家。”
门口背光走进来一人,掌柜的一见就笑开了脸,撇下冯蓁迎了上去。
严十七见冯蓁朝自己看过来,侧头看了看掌柜的,掌柜的就赶紧道:“东家,这就是小的跟你经常提及的老主顾城阳长公主府的冯女君。”
第51章 纱花缘(中)
严十七闻言走上前道:“在下严域, 字福广。”他脸上敷了粉,还抹了口脂, 显得唇红齿白, 虽然在冯蓁眼里这模样有点儿娘,可时下人喜欢的男子就是这副装扮,而严十七本身的底子也着实不错, 是个俏郎君。
“原来是严太尉家的十七郎。”冯蓁回了礼。她如今可不是吴下阿蒙了,跟着长公主在汤山苑住的这两年,上京的世家谱系,长公主都给她说了个遍。煊赫的严家当然也不会落下。
“这纱花女君还满意么?”严十七问道。
“巧夺天工。”冯蓁不吝啬地赞道。
“那就好,天下能做这种纱花的也没几人, 上京城就只有那一人。既然女君满意,今后这纱花在下就再不售他人, 只等女君来取。”严十七道。
这份礼可不轻, 重就重在“独家”这一项上, 用来讨宋夫人的欢心再合适不过了,分送冯华的妯娌也能得个好字。冯蓁实在有些拒绝不了这样“好而不费”的礼。
冯蓁仔细打量起严十七来, 心想这人心思好深,对她也知之甚深, 让她明知道有坑都还在犹豫要不要往里跳。可惜冯蓁不愿意嫁人, 更不会拿自己的亲事开玩笑。天朝和华朝都是一样的,若是你接受了某个男子的馈赠,就得做好接受他本人的准备。
是以,冯蓁最终还是婉言谢绝了。
严十七找萧谡抱怨道:“这蓁女君可真不易讨好。”
萧谡懒得搭理严十七的这种话, 荣恪却在一旁道:“怎么,没成?兰姬做的纱花不行么?”
严十七道:“怎么不行?上次我送了一朵给雅乐小班的风吹花,她如今见着我就问还有没有新的。我瞧着那位蓁女君明明是爱不释手,可最后就是没接。”
萧谡道:“别弄这些有的没的,你直接让姨母托人上门去求亲就是。”
严十七摇头道:“我连人什么模样都没见着,如何就能请媒人说亲。”
“娶妻娶贤,又不是比美。”萧谡道。
“那也不行,虽说人现在瞧着不胖了,但也指不定长成什么样儿。有些人一瘦下来就满脸褶子。”严十七跟萧诜一样,都是好色者也。
“若是叫长公主知道你这样招惹她孙女儿,只怕要找你算账,最后反而不能成其事。”萧谡道。
严十七对娶冯蓁是兴趣缺缺,倒不真是就那么挑剔美色,只不过不想娶长公主的孙女儿罢了,那完全就是娶个祖宗回去。不过既然萧谡开了口,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表哥,要不你再给我出个主意吧。”严十七道。
听这意思,拿兰姬做的纱花送给冯蓁倒像是萧谡的主意了。不过想想也能明白,兰姬乃是萧谡的姬妾,严十七可令不动她,荣恪也不可能,除了萧谡发话之外,别无他想。
萧谡瞥了严十七一眼,意思是孤有那么无聊么?
严十七缠上他道:“到底还是表哥深谙人心,这回险些就打动蓁女君了,我看她的样子也很是纠结了一番。若再接再厉,下回一准儿能成。”
“别浪费那个功夫了,你若无意娶她就算了。”萧谡道。
严十七却又不干了,“我娶谁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娶谁益处最大。既然表哥说蓁女君可以,那就是她了呗。我瞧她走路的模样,想必也是一代绝色佳人。”
荣恪在旁边“噗嗤”笑出了声,他可是看过冯蓁夜里爬墙的人,那狼狈模样,可跟绝色佳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十七郎,你还是莫要抱太大希望了,反正不丑就是了。”
严十七道:“行,不丑就行了,我要求也不高。”他又待了一会儿,正要走,却被萧谡叫道:“那些纱花呢?”
“在店里呢。”
“拿回来。”萧谡道。
严十七闻言也没往脑子里过,只当萧谡是不愿自己姬妾做的东西流落在外。所以出门就差人去店里取了纱花送回了萧谡府上。
萧谡看着匣子里的牡丹纱花,拎起那只粉白渐染的赵粉瞧了瞧,随手放在了一边,然后吩咐荣恪道:“让长生差人将这匣花送去给幺幺。”
荣恪愣住了,甚至愣得都没伸手去接那匣纱花。他有些捉摸不透自家殿下的意思了。为怕办错事儿,明知不该开口询问,荣恪还是开口道:“殿下,是用十七郎的名义么?”
“孤让你叫杭长生去送。”萧谡重复了一边,声音淡淡的,淡得你压根儿就听不出其中的威胁,但荣恪还是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好么,刚才还是让杭长生差人送去,现在看来皇子府的杭大总管得亲自跑一趟了。
杭长生没见着冯蓁,长公主府的女君,也不是皇子府的大总管想见就能见的。尤其是现在元丰帝越发依赖城阳长公主了,隔几日就请她进宫叙话。
所以杭长生到萧谡跟前回话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道:“回殿下,属下没见着蓁女君。”
“下去吧。”萧谡道。
尽管萧谡的神情很平淡,但杭长生就是感觉他家殿下不高兴了。
荣恪和杭长生算是萧谡的两条腿,一条主外,一条主内。可若要说谁最能猜准萧谡的心思,那绝对非杭长生莫属。荣恪得宠,那是他有能耐,而杭长生很有自知之明,他没什么大本事,唯一的本事就是次次都能猜准萧谡的心思,所以毫无背景的他才能荣升五皇子府的大总管。
过得两日杭长生趁着伺候萧谡用饭的时候道:“殿下,蓁女君十分喜欢那几只纱花,不过去蒋府时都送给宋夫人了,她如今正叫人四处打听上京能制纱花的人。”
萧谡吃饭的手微微顿了顿,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他既不说话,也没看杭长生。
杭长生继续道:“属下有个同乡的侄女儿是蓁女君院子里的洒扫丫头,她是听宜人说的。”
萧谡在长公主府安有眼线不假,可城阳长公主何许人也,那些眼线根本就不可能插进她最亲信的人里,而冯蓁身边也是固若金汤。杭长生这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一点儿消息的。
“叫兰姬得空再做几朵纱花吧,跟上次的一样。”萧谡道。
冯蓁统共就得了四支牡丹纱花,全都给了宋夫人。
而那样鲜嫩的纱花却又不是宋夫人能戴得出去的,留在自己这儿,就有些暴殄天物了,好东西得送出去才能叫人羡艳。然则蒋府女眷多,宋夫人、三房的儿媳妇,还有女儿、侄女儿之类,加起来共有十三人。四支牡丹纱花自然不够分,可给谁不给谁却成了难题。
所以冯蓁才会四处找人打听,想再做几朵纱花,下次去蒋府送给宋夫人,一准儿能讨她欢心。
而这第二回 杭长生来送纱花,冯蓁便亲自见了他。因在自己家中,她也就没戴帷帽。
杭长生看着花厅里的女子,穿着一袭樱粉地满铺白色重瓣樱花纹叠纱裙,头上斜插一柄玉梳再无它物,这等简单雅致的打扮,却将春光里所有的花魂都压制得服服帖帖了。所谓天上花神,也不过如此吧,杭长生心想。
杭长生看了半日,才敢上前道:“长生见过蓁女君。”
冯蓁从宜人手里接过黑漆嵌百宝牡丹纹匣子,揭开来看了看,里面正好是九支,正合适补送给宋夫人。
“我记得还有只粉白渐染的赵粉,怎的不见?”冯蓁问杭长生道。
冯蓁这么一问,杭长生立即就想起了萧谡书房的美人觚里插的那朵牡丹纱花来。当初他还以为是真的,谁知走近时才发现是朵纱花,他还奇怪自家殿下怎的留下一支纱花来。这会儿听冯蓁专门问起,才晓得里头说不定有讲究。
只是杭长生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出卖自己主子,“殿下叫属下送来的就是这些。”
“我叫人四处打听,也没听说上京谁有这样的手艺,怎的五殿下那儿却多这纱花?”冯蓁问。
杭长生笑道:“十七郎那店里的纱花本就是求我家殿下才得来的。这纱花乃是……” 杭长生感觉自己不能提兰姬,便改口道:“乃是殿下府中的一名姬妾所制。”
“原来如此。”冯蓁露齿一笑,牙齿白得发光,却是时人少见的白皙,真真是如明眸皓齿。
杭长生只感觉魂都飞了,遐思万千,最终却落在了荣恪身上。想着那人居然撺掇十七郎去求娶蓁女君,杭长生就想笑,作为萧谡最受宠的属下之一,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一山二虎,所以也没想过要提醒荣恪一下。
杭长生回府时,萧谡领着荣恪出门办差去了,十来日后才回府。一回来就在书房里与荣恪还有几位门客彻夜密谈,杭长生亲自进去了好几次掺茶递水,也没得着机会说一说冯蓁的事儿。
到第二日萧谡要进宫给元丰帝和顺妃问安,杭长生伺候他出门时,才听得他问了句,“你昨夜是有话要对孤说?”
杭长生却又不知该不该说了,好似他家殿下也没多上心。“是,上回属下送纱花去长公主府,蓁女君问属下说,那纱花里还有支赵粉不见了,问属下瞧见没?”
萧谡朝杭长生看过去,杭长生赶紧道:“属下什么也没说。蓁女君又问属下纱花哪儿来的,属下便说是府中一名姬妾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