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蓁虽是压低了声音,可好巧不巧的,她说话时,全场正好集体静默,所以她那小声音也就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众人继续静默,静默得冯蓁都想撕了自己这张嘴时,何敬突然道:“我也觉得每年都这样有些无趣,要不咱们骑马出关吧?”

第27章 关外行(上)

全场的气氛立时又活跃了起来, 第一个响应的是二皇子萧证。他这种成亲多年的男子,对离家越远、越久的娱乐活动越有兴趣。

在场的勋贵子弟都是那种不用上朝或者上衙门的类型,身上恩荫这官职,拿着俸禄, 日子比他父亲那一辈过得可舒坦多了, 这种好玩的点子简直就是挠痒痒正好挠到他们心坎儿上了。

且草原女子更爽快, 面孔可能没有中原的女君们白,但那身段,那胸脯,绝对是何敬这样的美人拍马也赶不上的。

冯蓁就这么“被裹挟”着上了马。因为要宵禁了, 也容不得她们坐什么马车, 都得赶在城门落钥之前出去。

冯蓁看着挡在她“小马驹”前的那一帮子大男人, 心里把他们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真是帮糙爷们儿,他们一群男人可以不带内衣内裤地说上马就上马, 可是女儿家能一样吗?能吗?!

何敬这小女郎心机可真深呐,冯蓁又感叹。乐春园是她家的,她在那儿当然是要什么有什么, 可是其他女郎呢, 顶多就带了两、三套换洗的衣裳。这一去了关外, 那何敬还不得一天换三套衣裳的走秀?可是其他女君就惨了, 成日里都是那几套, 看得人审美疲劳。

不过话又说回来,夜晚的官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可以放开了马蹄子撒欢, 这对冯蓁而言是暌违已久的舒坦,这才是放风嘛。

因此冯蓁头脑一热地夹了夹马肚子,策马扬鞭跑了起来,一溜烟就超过了六皇子萧诜等人,让他们吃了一嘴那马蹄子撩起来的灰。

然这帮人,谁愿意输给谁?最大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三、四,正是血性当头的时候,所以萧诜立即就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往前赶了上去。

可能是夜晚温柔的月色惹的祸,冯蓁身为一个经过千锤百炼,把“怂”修炼到了三花聚顶之地的社会人,恁是没让萧诜超过她。

不是骂她蠢么?她非得给这傻六一个教训不可。

冯蓁的马是自己带的,乐春园的放春要玩些什么,常去的人都知道,骑射是少不了的,所以都自备了马匹。

“午夜”是冯蓁在西京时就养着的,乃家中马伯为她挑选了好几年才筛出来的好种子,并不比几位皇子的马差。毕竟上京不产马,而西京外就是草场。

骑马这个事儿,跟男女无关,重要的是相马的眼光和骑师的技巧,谁能让马最大程度的浪起来,谁就赢。

其结果就是萧诜的坐骑“黑梅”,何敬的坐骑“赤电”,都没有“午夜”那么浪,他们是拍马也赶不上。

萧诜听见冯蓁的笑声从风里传来,小女君的声音银铃一般,玉润干净,脆生生的好似白桃,嘎嘣咬一口,又甜又解渴,那股桃香则是冯蓁身上的甜味。

想到这儿萧诜都有些想七、八月的贡桃了。

其实冯蓁身上的甜桃味儿早就不明显了,那股子香气似乎从最开始的爆发转而隐匿到了肌肤底下,只有靠得极近,才能闻到随她体温蒸腾晕染出的香气。

萧诜回过味儿来,暗骂了自己一句。最近也不知瞎忙什么,好些时日没碰他那些姬妾了,如今想着个小丫头的味儿,居然动了……

还是那么个又黑又肥的臭丫头。

萧诜有些抓狂,使了劲儿地抽马屁股,但还是追不上超他两个马身的冯蓁。他望了望冯蓁的背影,真的是又胖又圆,不过屁股倒是挺大的,长大的话……

萧诜再一次抓狂了,他脑子里赶紧想了想自家那爱姬,高耸的胸脯,细细的小腰,这才算缓过劲儿来,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当然不是冯蓁那小不点儿有什么女人的魅力,主要是那味道的确怪香的,难怪人都说暖玉温香。要不以萧诜那么点子耐性,能受得了冯蓁一直那么笨?教了一次还上赶着教第二次?

有时候香气的魅力远远大于人的想象。

奔了大半夜的马,昨儿晚上在兴头上还没什么,但到了早上就都熬不住了,看到一个小镇,众人也顾不得挑剔了,有个小客栈就都停了下来。

但偏僻小镇的客栈能有多大,老板从没见过这么多贵家子,哆哆嗦嗦地上前道:“小店只有十来间房,其中五间都已经有人了。”

萧诜倨傲地道:“将他们都撵出去便是了。”

小老儿见这些人衣着华丽,侍从、仆妇如云,也不敢反驳,只能拉下脸皮去将那些客人都吵了起来,让赶紧启程。

不过即便这样,房间也还是不够。十来位小女君,人人身边又都带着侍女、媪妪,自然是一人一个房间才够。

何敬在女君里算是“当家作主的”,这会儿也有些难为起来。说起来家世都不差,譬如她总不能说自己住个屋子,让敏文睡大堂吧?好歹是个公主,再看王琪、冯蓁等人,也都不该是被怠慢的对象。

何敬皱着眉头在心里暗暗算着房间,却听五皇子萧谡道:“女君们都去睡吧,让店家将大堂里的凳子归置归置,咱们就在这里将就休息一下吧。”

萧谡这么一说,一众世家子也都点了头,哪儿好意思跟女君争屋子,再说了那破屋又黑又小,给大爷们住他们还不见得乐意呢。

何敬朝萧谡投去感激的一瞥,恰好被冯蓁给逮住了,心道这五皇子还真是个心机男啊,真会趁机刷好感,再反观傻大个儿,那真真是智商堪忧。

冯蓁走进屋子,只觉得屋子里臭烘烘的,那些客人刚走,店家也还来不及打扫,只能辛苦翁媪和宜人了。

冯蓁心里又忍不住骂了这群人几句,真是养尊处优惯了,不长脑子的,这样出来是玩儿么?简直就是自己折腾自己。

好在冯蓁比其他人多了个桃花源,她躲在帐子里钻了进去,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等她从自己的桃花源出来,已经又变成一个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小女君了,站在客栈的二楼俯视众生时,就很有优越感了。别看他们都是龙子皇孙,现在却都是灰头土脸的,这偏僻小镇上的客栈能有什么条件?就是灶上的热水不停烧,也供不上这么多人洗澡,能打点儿井水洗脸已是不错。

冯蓁受不了屋子里的气味儿,所以走下楼去。萧诜刚洗过脸,走过她身边,又闻到了那股挠得人想吃桃儿的香气,脸不争气地就红了。

这是羞愧的红。哪个正常男子突然对个小丫头片子起了难以描述之心,能不羞愧?所以萧诜雷劈似地往旁边一跳,这动作有些突兀,以至于冯蓁侧头疑惑地看向他。

萧诜沉了沉脸,因为心虚而先发制人地道:“你不在上头睡跑下来干什么?”

“不是叫我们下来吃饭么?”冯蓁觉得这小六真心有些傻。

萧诜尴尬地摸了摸头,“你饭桶变的么,就知道吃。”

冯蓁愕然地看着萧诜,这人是吃错药了?怎么突然就开始怼人了?还想不想巴结她外大母了?

冯蓁立即抽了抽鼻子,泫然欲泣道:“我回去要告诉外大母,你说我是饭桶。”这萧诜真当她是好欺负的么?

一个射箭时被他怎么骂都不哭的小女君,这会儿眼看就要哭鼻子了,急得萧诜的脸又红了,“哎,孤不是在骂你胖,孤就是……”

冯蓁眨巴眨巴眼睛,睫毛上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水光,不敢置信地看着萧诜,这人的智商还想夺嫡?

旁边的二皇子萧证听了忍不住笑出声,“六弟,我说你就别描了,越描越黑。”他转头看向冯蓁,“六弟,有你这么哄女君的么?幺幺,别搭理他。女儿家就得像你这样才好看,粉粉嫩嫩的,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模样。”

风流花到底还是比傻大个儿会讨女孩儿欢心。

萧诜闻言冷笑一声,“孤是没有二哥会讨哄女君,因为孤不像你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冯蓁有些尴尬地撇过了头。

“六弟,当着蓁女君的面胡说什么呢?”三皇子萧论走过来道。

萧诜看了眼萧论,这才没再跟二皇子萧证杠。

冯蓁算是看出这三兄弟的情况了,老六这是得多瞧不上老二啊?当着外人的面就敢怼,不过看着对老三倒是还有点儿忌惮。

三只肥羊凑在一堆,冯蓁当然欢喜,所以也没想着挪位置,只是偏头找了找五皇子萧谡,却没看见人影。

等店家端了一盆馒头、一盆烧饼并一盆切好的卤牛肉上来时,冯蓁才看到萧谡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寒气,头发丝还有些湿润,头上的玉冠已经重新插戴好,换了身松柏绿联珠团花纹的织金袍,清爽隽朗,将周遭一众人都衬成了煤球。

所有的女君见他进来眼睛都亮了亮。到了这境地,还如此爱干净的男子,哪儿女儿家能不喜欢?

冯蓁默默地瞧着萧谡这波收割秋波的操作,打从心底佩服,瞧瞧人家,这不动声色之间就把情敌都秒杀了,再看那几位,哪怕是生得同样俊朗的三皇子,都显得有些灰败了。

所以说,人就得勤洗澡。

只是这天气,又是北边儿,洗凉水怕十分考验人,冯蓁的视线扫向萧谡,这体魄……然后小眼神儿不自觉地就看向了他的下三路。惭愧惭愧,冯蓁的真是年龄早过了看男人看脸的年纪了。

被人这么火热地盯着,人总难免有感觉,萧谡朝冯蓁瞥来一眼,也没觉得她的视线不对,只当是理所当然,毕竟她矮嘛,个子就到他的腰。

第28章 关外行(中)

“你刚才又一直盯着五皇兄看。”敏文不知何时凑到了冯蓁的耳边, 吓得冯蓁险些没坐住。

因着小客栈实在太简陋,众人不过休息了半日就又启程了。昨儿夜里一路骑马还行,现在休息了一会儿,再上马, 那大腿根磨得就叫人呲牙了。冯蓁在西京时, 每日都跑马的, 没想到在上京养尊处优不过一年,现在居然也磨腿了。

耐着性子一直撑到了关外,其他女君们早就叫苦连天,嘴里埋怨的话都说了一车轱辘了。因着是何敬提议的, 她没好意思叫苦, 但脸色却难看得厉害, 脸色苍白,瞧着倒像是病了。

如此一比较, 冯蓁便又显得突出了,她的背一直很直,唇角微微弯着, 爱笑又不娇气的女君总是讨人喜欢的。但是私底下恩爱时, 却又是娇气的女君更叫人心爱了。

月上中天时, 可算是到了关口, 众人歇了一宿, 才再往草原去。

索姆河畔,那一望无垠的绿地上,已经搭起了连绵起伏的白色帐篷, 原来早有侍从换人不换马地赶到了他们前头将一切都安排了起来。

冯蓁对草原的风那是叶公好龙,刮不到她脸上时,只觉一心想念那冷冷的让人心沁凉的风,可真到了草原上,二月底的寒冷叫她直接把自己裹成了茧子,连萧小六那只羊在外面叫她,她都没出去。

冯蓁在帐篷里睡了一日一夜,除了一开始萧诜和敏文来叫了她一次外,就再没人打扰她了,毕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君,这个年纪也没法叫那群少年心里多个影子,所以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更好。

次日风和日丽,一大清早阳光就射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冯蓁对着手呵了呵气,走出了帐篷。她是没想到桃花源的琼浆玉液还有疗伤的功效,原本她腿根已经磨破了皮都见了血,睡了一晚下来,居然就恢复如初了,她自己摸了一把,滑嫩嫩的,哪儿有磨过的迹象。若是腿没好的话,她可不会出门的,别人不照看她,她就得自己把自己照看好。

出了帐篷,冯蓁四下远眺,才发现男子和女君们的帐篷区是分开的,中间隔着一条小溪,这等安排还挺细致,只是她余光一扫,就见几个穿着胡服的年轻姑娘从溪水那边的帐篷里钻了出来,像害羞的小鹿一般四散而去。

冯蓁羡慕地看着那几个小妞,瞅瞅人这才是潇洒啊,那边儿的帐篷里想挑哪个睡就挑哪个睡,睡完拍拍屁股走人就是,回去指不定还能互相交流交流,若是幸运的有了,那不过是多了个放羊的孩子,羊就更不容易丢了。

看那些胡女在蓝天下嘻嘻哈哈的,冯蓁感叹,这才叫一辈子没白活啊。

她若是有胆子,将来长大了,要也能把那几只羊给上了,那白息滚滚的……怕是能推着她桃花源的白雾往后退一大半呢。冯蓁捧着腮帮子情不自禁地就陷入了白日梦的美好里。

“真是不知羞。”敏文不知何时站到了冯蓁身边,有些愤愤。

冯蓁侧头看了看她,有心想纠正她的这种不良思想,那怎么能是不知羞,男未婚女未嫁的。不过她旋即想起自己的人设乃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君,于是冒了句,“什么不知羞?”

敏文嘟嘟嘴,“就那些胡女啊。”

“她们怎么了?”冯蓁这傻简直装到了底。

“不知羞地勾搭男人。”敏文撇嘴道。

冯蓁偏头多看了敏文两眼,“公主,你这是……”

敏文的脸一红,撇开了头。

有心上人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冯蓁心忖,可真够快的,上回见面时可没听敏文提起过。果然是春天到了,什么都开始萌芽了。

渐渐地出帐篷的人多了起来,冯蓁再顾不得敏文的春思,她眯了眯眼睛,用手挡住额前的阳光,朝溪水那边指了指,对着敏文道:“那胖子,是不是蒋二胖?”

冯蓁本就觉得蒋二胖配不上她阿姐,即便冯华真的嫁给了他,那也是因为不想蹚浑水才迫不得已罢了。至于蒋二胖对冯华的救命之恩,冯蓁也没放在心上,因着她知道那是有人故意引他去的,所以还轮不着他领功。如此冯蓁对蒋琮自然称不上多敬重,称呼就很随便了。

“蒋二胖是什么时候来的?”冯蓁看敏文的架势,那是她不回答就不罢休的模样。

敏文微微诧异道:“他一路都在啊。”

冯蓁扶额,感觉蒋二胖真是个低调的胖子,竟让她一直给忽略了,大约是因为她的注意力一路都集中在薅羊毛上了。

“刚才,你看到有没有女孩儿从他帐篷里跑出来?”冯蓁咬牙切齿地道。这胖子要敢背着她阿姐拈花惹草,看她怎么收拾他。

“我没看清楚。”敏文的注意力也不在蒋琮身上。

冯蓁急了,“昨儿呢?昨儿你们玩了一整日,可看见他跟哪个女郎眉来眼去了?”

敏文弱弱地道:“我没注意。”

冯蓁是自己身上随便发生什么事儿都不会失态的,但一关系到冯华,她就杀气腾腾了。“我过去看看。”说完,她就往小溪跑去,也不怕春日的溪水冻脚,幸亏穿着皮靴,在小石头上连跳几下,轻灵得好似羚羊一样过了河。

“蒋二哥。”冯蓁站在河边笑容甜甜地朝蒋琮招了招手。

蒋琮转过头来,不知冯蓁为何突然跑过来喊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冯蓁笑得越发甜美,待蒋琮走近了,只听她道:“蒋二哥,我有话跟你说,你能不能低低头?”腿短就是这么不好。

蒋琮低了低头,又听冯蓁说“再靠近些。”

蒋琮不自然地往前靠了靠,姐夫避嫌小姨子那是必须的,虽然小姨子如今年龄还小。

冯蓁在蒋琮耳朵不远处嗅了嗅,那热乎乎的鼻息吓得蒋琮一下就站起了身。

冯蓁笑眯眯地望着他,“蒋二哥,先才我看到有些女郎从你们这边的帐子里跑出去。”

蒋琮这才明白,这是小姨子是来捉j了。他不由好笑地道:“你啊,人小鬼大。”话虽如此,其实他心里特别美,因为若是冯华那边无意,冯蓁是不会在他身上浪费精神的。

蒋琮看得出来的事儿,萧诜和萧论几人自然也看得出。

用过早饭,六皇子萧诜走到冯蓁跟前,阴阳怪气地道:“看来孤这箭术是白教了,用得着的时候就喊一声表哥,用不着就是殿下,倒是某些人,二哥、二哥的喊得多亲热。”

冯蓁一脸“懵懂”地道:“我没有喊二皇子做二哥呀。”

萧诜被噎着了,这才反应过来他一个大男人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什么。而且她心里认了姐夫就能作数么?不过这丫头这么没眼力劲儿,早晚得被收拾。若他以后成了她姐夫,就换他来收拾。

想到这儿,萧诜不知怎么地心里一热,撇过了头去,“对了,今天他们嚷着要去前头山里打猎,你要不要临时抱抱佛脚?”

冯蓁摇摇头,她对打猎不感兴趣,她是天朝子民,对野生动物天然地避而远之。

萧诜再次在心里骂了句“没眼力劲儿”,所以大爷也不伺候了,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实不是冯蓁不想薅羊毛,她可以忍受萧诜的辱骂,但受不住他身上那味儿啊。几日不洗澡不说,睡了姑娘家也不清洗清洗,她现在的鼻子又灵,真抵不住那怪味儿。

不过打猎冯蓁还是去了,不能给人不合群的印象,只是她和敏文算是一群放春青少年中的孩子,所以只能缀在尾巴上。然而敏文比冯蓁又要力争上游一些,跟何敬靠得更近,而何敬、王琪就是一群放春男子的中心。

打猎时,人群难免四散,冯蓁有意掉队,也无人察觉。她打马往山上去,站在山岗上看了会儿,这才转悠着往西北边儿去了。

不远处的白息就跟荒村的炊烟一般,袅袅盘旋,冯蓁不管那是老三还是老五,总之她就是冲着肥羊过来的。

冯蓁轻轻地拍了拍午夜的马屁股,让它自个儿找那些母马去了,然后有些狠心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把自己的衣裳和头发都弄脏了,本来还想拿树枝在脚上划几道血痕的,但到底没忍心,肉痛的可是自己。

“打扮”完毕,冯蓁这才微微跛着脚地往前走去。

听到有脚步踩在枯枝上的声音,萧谡回过头一看,就见冯蓁正泪汪汪地看着他。许是见了人,小女君总算松了口气,拿袖子在脸上抹了抹眼泪,结果不抹还好,一抹就彻底成了花猫了。

“表哥。”这声音一颤三抖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欢喜,若不是放在一个又胖又脏的小团子身上,对男人指不定有多高的杀伤力。

萧谡走上来道:“你怎的一个人?”

“都走散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人。”冯蓁说着又有些泫然欲泣,她伸手勾住萧谡的袖角,怯怯地道:“表哥,我能跟着你走吗?”

多萌的小萝莉啊,冯蓁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萧谡点点头,却抽了抽自己的袖角。

冯蓁立时害怕地揪得更紧了,黑白分明如紫葡萄般的眼里满是惶恐,生怕被人再给落下。

冯蓁的眼睛真的很会说话,但绝对不是她的心灵之窗,因为完全是眼是心非。

萧谡抽了好几次都抽不出自己的袖角,再用力又怕撕裂了,所以只能放弃,然后道:“摔跤了?有哪儿受伤么?”

冯蓁眨巴着眼看着萧谡,这会儿才有点儿男子的温柔嘛,这人敲她手肘那会儿多狠啊。

第29章 关外行(下)

“脚踝疼。”小女君的声音糯糯的, 像煮了许久的糯米圆子,甜得弹牙。

冯蓁说得这样清楚是有企图的,脚踝嘛,很方便查看伤口的, 她以为萧谡会弯腰帮她看看, 结果只听他打了个呼哨, 林子里就响起了马蹄声。

“上马吧。”萧谡道。

这样也行。冯蓁暗自点头,疾风比普成年男子都高,她的小短腿可爬不上去。

萧谡弯腰伸出手掌,冯蓁诧异地看着她, 这是让她踩上去的意思?

萧谡点头示意。

冯蓁就这么踩在萧谡的手心里, 再被他高高一托, 纵身上了马。她真是无比后悔,那晚上跟萧诜那傻子较什么劲儿, 要是假装骑术不好,这会儿是不是就能两人共乘一骑了?

先才只是一踩、一托那么个瞬间,冯蓁就感觉自己快被醉晕了, 若是能长长久久地拉拉手, 搂搂腰什么的……

“拉好缰绳。”

“什么?”白日梦里惊醒过来的冯蓁反应了片刻才知道萧谡说的是什么。她拉了拉缰绳, 天真无邪地看向萧谡, “表哥, 要不你也上来吧?”

萧谡看向冯蓁,似乎在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共乘一骑,哪怕就是夫妻都显得太亲昵。

冯蓁这是想开放, 结果没开放成,只好嗫嚅道:“你走路,我骑马,要是被人看见了,会说我不敬的。”

“遇到人孤再找一匹马就是。”萧谡笑了笑。他的笑很冷清,幅度不大,可知笑不过是出于礼貌,而非内心。

但即便是这样,这个人的笑也依旧叫人如沐春风,暖洋洋的,催着你心里的小芽子按不住地想往外冒。

风把萧谡身上的气息送到冯蓁的鼻尖,清冽干净,没有乱搞过的气味儿。

冯蓁心忖,果然必得是这种不重女色的人才能最终胜出啊,就不知道胜出后会不会变本加厉。

两人一路同行,冯蓁问道:“表哥,你能不能继续教我射箭啊?”

“你不是跟着六弟在学么?”萧谡反问道。

“你教得比他好。”冯蓁踩着萧诜捧萧谡道。她觉得这世上就没人不爱听彩虹屁的。兄弟相争,踩一个捧一个绝对能挠中萧谡的痒痒肉。

果不其然萧谡含笑地瞥过来一眼,“哦,蓁女君是喜欢被人敲?”

冯蓁没有正面回答萧谡的问题,只道:“六殿下把我骂得有点儿惨。”

萧谡依旧含笑地瞥了冯蓁一眼,“哦,这么说你是更喜欢挨打?”

这话说得,冯蓁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最后吸了口气道:“当然不是,只是若能拜得名师,挨打挨骂都可。”

“你那一点儿浅薄箭术,怎么就知道谁是名师?”萧谡刺道,“我们兄弟几个比试,孤也就是不垫底而已。”

萧谡有点儿捉摸不出眼前小女郎的想法,说是慕少艾吧似乎年纪又太小了些,不过也说不定,现在有些姑娘就是醒事儿早。但眼前这位瞧着脑子也不太坏,然左右逢源的道行实在差了些,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在他们兄弟之间游走,也不怕掉下河里淹死?

“我不会射难道还不会看么?”冯蓁娇糯糯地嗔道,“那天比试时你是故意输的,你手肘抬得高了些,敲我时都会,没道理自己还会不知道。”

“教人易,自知难。”萧谡一点儿不心虚地道。

冯蓁连连点头,“是呢,虽则我知道手肘该怎么抬,可是箭要射出的那一刹那,动作总是会变形,所以才想表哥你能继续敲敲我呢。而且……”

狡猾的小女君补了一句,“表哥就算是自知难,但也说了教人容易是不是?”

小女郎成了狗皮膏药,萧谡正要拒绝,却听冯蓁以绵软了一百倍的童音继续道:“好不好嘛,表哥?求求你了,表哥。”

这声音的矫揉造作能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冯蓁幸运就幸运在年纪够小,脸蛋够圆,所以甜得这么齁人,却只能叫人想起桂花酒酿糯米元子。

冯蓁有些后悔,她这会儿要是在地上走,就能趁机抱住萧谡的手摇了,那样效果肯定更好。

“幺幺,你在求五哥什么?”萧诜的声音此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冯蓁背后。

冯蓁的背脊一僵,感觉自己余光好像看到萧谡很不厚道地笑了,还是有声儿的那种。

脚踏两只船真的是技术活儿,一个不小心载着羊毛的船说翻就翻了。

“我在求五表哥教我射箭。”冯蓁头也没回地朝萧诜道。

冯蓁此刻选择说实话叫萧谡格外高看了她一分。

萧诜大步走过来道:“嫌弃孤教得不好?”

“不是。”冯蓁有些冷淡地道。

屁大个孩子还嫌东嫌西了,萧诜心里有些窝火,但也不好当着萧谡的面发作。又见冯蓁的样子有些狼狈,“怎么?摔了?”

“不劳你关心。”冯蓁冷冷地道,夹了夹马肚子,疾风便快走了几步。她心里把萧诜的祖宗又给问候了一遍,傻大个儿又来坏她好事。

不过萧谡也不是好东西,说话是话里有话,做事儿也太不爽快了,最后居然是这种人当皇帝,冯蓁默默地为满朝大臣默了哀。因为萧谡和萧诜的祖宗都是同样一群人,所以骂一遍就等于问候了两遍,冯蓁也就懒得再问候萧谡的祖宗十八代了。

冯蓁冷冷的不再说话,萧诜当然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更没耐心哄小孩儿,心里骂了句“臭丫头”,转头就走了。

冯蓁暗自窃喜,心想“电灯泡”终于走了,谁知萧谡居然没跟上来,才晓得他们既然遇到了萧诜,自然就有侍从跟随,萧谡很快找了一匹马,旋即不见了踪影。

奶奶的,这只肥羊也太难薅了,冯蓁忍不住在萧谡的坐骑——疾风的脖子上薅了一把。

晚上敏文回到帐中来找冯蓁,“幺幺,你这几日怎么了?兴致不高的样子,今儿打猎也是四处找不见你。”

冯蓁懒懒地靠在引枕上,“今日本是跟着六殿下的,可他一眨眼就不见了人,还害得我摔了一跤,要不是遇到五殿下,只怕这会儿我还在林子里转悠呢。”

敏文替萧诜解释道:“六皇兄的性子是比较跳,遇到好玩儿的事儿,就谁也顾不上了。”

冯蓁低头幽幽地叹息道:“我觉得六殿下只怕是故意躲我呢。”

“怎么这么说?”敏文好奇地追问。

“我学箭那么笨,他骂得好生厉害,只怕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又怕我回去跟外大母告状。”冯蓁噘噘嘴,“我才不会那么小气呢,算了不提他了。”

冯蓁在敏文跟前倒打了一耙,也没指望能传到六皇子萧诜的耳朵里,但这并不表示她就不应该未雨绸缪。她下午时对萧诜那么冷淡,乃是早就想好了这一招应付他的。

而且冯蓁也不怕再薅不到萧诜的羊毛,只要他有所求,只要他还上城阳长公主府,冯蓁觉得自己总是有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