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纯仁听得额头青筋直跳。王元泽你什么意思?就这么瞧不起人吗?!
回去的路上,范纯仁就黑着脸教训他弟:“都是定了亲的人,以后不能再胡混,给我好好读书,一天都不能懈怠。你算算看,你已经比你师兄晚好些年了。”
满腔欢喜的范纯粹被范纯仁训怂了,乖乖点头。回到洛阳后拜过父母,范纯粹还见着了到洛阳养病的大哥范纯祐,他这大哥身体虽然不好,早年却是跟过胡瑗好几年,尽得胡瑗真传的。
范纯祐听了二弟转述的话,也觉得该对范纯粹严加管教,于是和范纯仁一起轮流盯梢,非要把范纯粹逼成栋梁之才不可。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王雱送走范家兄弟,美滋滋地去和司马琰说起自己干的事儿,很为范纯粹的未来掬一把同情泪。范纯仁就够可怕的了,听说他们大哥范纯祐也在,太惨了!
司马琰道:“既然你同情他,为什么还故意说那种话?”一般兄弟听了那种话肯定都会气炸!
王雱理所当然地说:“玉不琢,不成器!”反正又不是他面对两个可怕的哥哥,有人能帮忙管教未来妹婿,多棒!王雱美了一会儿,又有点担心,“你说纯粹会不会被他两个哥哥教坏?要是他们把纯粹教得跟他们一样,那就太可怕了。不行,我得多给纯粹写写信,让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多美好,顺便也让他活动活动思维。”
司马琰觉得王雱最好还是不要有女儿了,未来妹婿都被他这么折腾,女婿岂不是更可怕!
小妹订婚的事刚了,狄咏也终于从南边回到开封。王雱一点都不知道避嫌,大大方方地拉着小伙伴们为狄咏接风洗尘。
苏轼的新差使改在开封了,轮到他弟苏辙到外地任职,有他在席上自然热闹得很。
狄咏没谈军中之事,反而说起南边的美食,说广南四季如春,鲜花馅饼很具特色,便是冬天也有不少能做馅料的鲜花,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城中家家户户都能闻到花香。而且广南山林密集,猎物无数,许多北边没有的野味都能尝到,倘若将士们外出训练便能入山打打牙祭!
苏轼听得心向往之,想到王韶已经去了广南,不由说道:“看来便宜子纯了!”
一群人吃吃喝喝,到月上柳梢才各自散去。狄咏暂时没有差遣,隔天便转去洛阳陪狄青过年。
此时王安石已经将申请外任的折子递上去。
过了初一,官家才看到这折子。正巧他邀了王雱入宫钓鱼,顺便问王雱知不知晓这事。
王雱自然是据实以告,这都是他们父子俩商量好的。
官家虽觉得王安石这人有点拗,和王小状元不大一样,见王安石做这样的决定仍是对他大为改观。官家问王雱:“你可知你爹想去哪儿?”
王雱道:“不晓得。”他少有地正色以应,“我爹的想法肯定是哪里需要人便放他去哪里,只要能让他放开手做事,他到哪儿都一样。若是我帮他跟您要好任地好职位,他肯定会追着我打!”他又和官家一起回忆上回自己被王安石追着跑的恐怖记忆,一脸的敬谢不敏。
官家听王雱这么说,也不再多问。
这小孩言行无忌,但都是于朝廷有利才开口,从不会为了私利求方便。旁人都觉得他对王雱崇信得过了头,其实细想一下,王雱什么时候越过界?
官家又给王雱添了层滤镜,觉得王雱浑身上下就没一处不好!
他很快批复了王安石的折子,让韩琦他们商量着给王安石任地。这批复意见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这任地不需要多好,但要有发挥余地,还要王安石能当一把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台谏:奸佞小人!
清流:奸佞小人!
官家:我的状元郎真老实。
*
更新!
啊
冬天
一个让人想
长睡不起的
季节
呜
第一八镹章 首次发言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八镹章
王安石想要外调的事, 王家也开过几轮家庭会议,兄弟几人把酒说话,两个弟弟都表示让王安石放心, 家中有他们在。王雱祖母最了解王安石这个儿子,没有多劝, 只让他别去太久,两个小的才刚满一岁多,别让孩子将来连爹爹都不认识。
王安石自是都应了下来。
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 就是父子俩单独说话的时间了。王安石把剩余的《资本论》留给王雱, 叫王雱只能送给看得懂的人, 那些冥顽不灵的家伙决计不能送,太浪费!
和韩琦他们不同, 王安石还是很担心儿子的, 总觉得韩琦他们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千叮万嘱要王雱别着了他们的道。
王雱说:“我觉得韩相公他们还挺好的。”
王安石听了冷哼两声,显然很不赞同王雱的话。在他眼里, 韩琦这些人之间早就达成利益联盟, 别看韩琦看着秉公为民、私心不重, 实际上儿子与吕家结了亲, 与文彦博、吴育、赵概等人又都是同年关系,在许多事情上共同进退。若是他想改一些东西,首先反对的一准是韩琦这些人——现在韩琦没怎么样,不过是因为没动到他们头上而已。
王雱把王安石的分析听完了,摆出一脸震惊的表情:“没想到韩相公是这样的人!”他和王安石保证, “爹您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师朴他虽然娶了吕家的小娘子,但吕家小娘子可不少。别的不说,子进就刚得了一个妹妹,正好比弟弟他们小一岁,将来我让弟弟他们去把人娶回家!您可是一下子生了两个,竞争力比别家强多了!还有,师朴好像也刚得了个女儿,不过这辈分好像有点乱了,我回头再琢磨琢磨。”
韩忠彦和吕希纯可都是他的同窗,感情深,结个亲!
这说的都是什么胡话?王安石怒道:“你两个弟弟还不到两岁!”
王雱语重心长地说:“爹您这就不对了,两岁怎么了,我孩子还没出生,我都已经想过了!您这儿子都生出来了还不上心,就不怕以后阿雭他们娶不到好媳妇?”
王安石想揍儿子了。
他把王雱打发走,拿出一本崭新的本子,在上面记录今天发生的事。
等原原本本地王雱的话记下来之后,王安石对这次对话给予了自认非常中肯的评价:韩老匹夫,教坏吾儿。
王雱小小地作了个死,又回去和司马琰感慨他爹没有远见,还煞有介事地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还好弟弟他们有我这个哥哥。”
司马琰只能第无数次感慨,王安石不愧是将来能当宰相的人,宰相肚里能撑船!
第二日一早,王雱去给他爹送行,司马光他们也正逢休沐日,都一起来了。不管平时讨论起来有多少争议,王安石放着朝官不做主动要求外调的选择还是让不少人心悦诚服,至少司马光和韩维几人就觉得王安石拗是拗了点,心胸抱负却确实是世间少有。
王安石一走,知制诰的位置空缺了一个,韩琦他们试图把司马光提拔上去,但司马光沉迷台谏工作,准备先在谏院干两年,再到御史台干两年,然后学王安石那样去做点实事。
这还是刘沆定下的规矩,台谏不挪位置的话干个两年就该外调,免得台谏变成一言堂。
司马光坚决上书辞职,不太乐意干这活儿。好端端一个肥差,王安石干了一段时间就不想干,司马光压根不想上任,可把一些眼馋这位置的人气坏了。你们不想要这位置,能不能别表现得这么嫌弃?弄得他们都不好意思争取了!
朝中清流们看向司马光的目光慈眉善目多了,觉得这司马光很不错,有清流的风骨,有台谏的坚持,假以时日必定成为清流扛把子!
文官这边做了调动,武官那边也有了变动,狄咏回朝后暂时没有外调,他顶替了赵滋在禁军中的位置。而赵滋则被安排去密州训练水师,主要是赵滋很有挑事精神,朝中许多主和派看他不太顺眼,一个劲地弹劾他,所以官家把他外调了。
密州之地在京东路沿岸,包含着后世的胶州、青岛等地,只是这些地方如今还有些荒凉,算不得什么大州县。朝廷有意在这儿设置隶属于北方的市舶司,因此先让赵滋驻扎到密州板桥镇,接手京东路水师的训练,顺便杀杀海上盗匪、打击走私活动之类的。
今年武举会和科举一起开,王雱的小伙伴武兴将成为第一批通过武举进入军中的年轻将领,和后世的军校一样一毕业就是小军官级别!
和武兴一起来京的郑思去年落榜了,今年磨刀霍霍再战春闱,郑思这家伙看着少年老成,实则遇事容易紧张,和王雱完全是截然相反:王雱是越重要的时刻越能超常发挥,他则保准会发挥失常!去年一年里头王雱特地抽空给他补了补课,只要郑思没慌到忘了写字,王雱觉得他今年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小伙伴们马上能一起来搞事情,王雱欢喜得很。开春之后,冰雪渐渐消融,他踏入仕途以来在洛阳做的准备也要正式显露在所有人面前:春天河运恢复之后,众人惊喜地发现原来有些缩减的汴河水量又回到了鼎盛时期的充沛,江水浩浩汤汤,充盈于密布开封的宽阔水网之中。
这个丰盈的水网,奇迹般与洛阳那边紧密相连。而对于洛阳各地来说,这更是一个令人惊奇的春天,原本将河道扩宽、引流往开封水网之后,洛阳这边的水系恐怕会有枯竭的危险,可王雱前面几年的工作不是白做的,他通过巧妙的设计将整个洛阳水系清整了一遍,长期从上游的源头引流以供两大水系运输之用。
整个过程没有惊天动地的大工程,没有惊天动地的大变动,只是依托于地形地势、借助自然之巧因势利导地进行改造。没到近年春天双向复航的这一天,没有人能看明白王雱前面到底在做什么,只觉得他是和其他官员一样在搞简单的水利工程。
只有官家和韩琦、赵概这些看过完整设计图的人知道,王雱做成了。
他真的用普通的工具、不多的人力、少得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财政投入,完成了一项足以供大宋再长青百年的巨大工程。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提出这个计划,只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去做。直至回京任职,他才提出要去做那都水使者。
现在看来,王雱在这方面确实有惊人的天赋。
韩琦甚至有些为王雱担忧,因为这种能力实在太出众了,甚至可以用“多智近妖”来形容。世上有多少君主能够容忍这样的人存在?只要他想,他能做到许多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不过,当看到王雱眉飞色舞地跑去和官家邀功说自己“做得超级棒,计划完全没有出半点差错”、官家还一脸骄傲自豪仿佛自己儿子有了大出息的时候,韩琦觉得自己还是省省好了,压根不需要替这小子担心太多。
该担心的应该是有没有人拿这个做文章,然后把官家惹恼了革掉对方的职!
那样的话,就真的没法往外解释了。总不能说官家做了个梦,觉得王雱是老天送给他、送给大宋的,早把他当亲儿子看待!
漕运永远是许多人关心的重要领域,不少人都注意到洛阳往开封的水路快了不少,开封往四周的水路运输也都更便利了,充沛的水量早早就够容纳足够多的货船同时往来!
官家再一次在朝堂上提出迁都之议。
这一次王雱有资格上朝了,他目前还在三司干,掌握了许多“不可言说”的证据。他记性好,哪怕韩琦与蔡襄把账目抹平了,他也还记得不少。当官家如他所愿再次提出迁都时王雱自然没有再干看着,他持着朝笏出列,开始了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朝会发言,为迁都之议摇旗呐喊。
这一次,众人终于直截了当地感受到王雱这个被台谏敬而远之的邪乎玩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了。王雱先是若有似无地擦着边指出一片问题,这些问题都若有似无地与朝中不少人有干系,若是深究下去,往后朝会上就得换一批面孔了,许多人通通得去海南岛吃海鲜!
接着王雱话锋一转,表示只要迁了都,不仅这些问题会迎刃而解,还对大家都有极大的好处。当然,大家都不是想要好处的人,两袖清风,高风亮节,从不贪图功名利禄。迁都主要是对百姓好,对朝廷好,对大宋的将来好,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共创美好大宋!
司马光听了王雱一通话,感觉,自己这女婿还是很有当谏官的潜质。若是让王雱到台谏去,怕是没别人什么事了!
赵概这个资深台谏官员倒是很淡定,因为他早就分析过王雱那些折子,充分了解一个事实:只要王雱想动嘴皮子,其他人都闭嘴吧,绝对比不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千钧一发!!!!!
第一九零章 反对意见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九零章
相比赵概他们的平静,许多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谁把这小子放进来朝会的?讲不讲究朝会基本法了?你一个人把话全说了, 让别人怎么接话?
瞧瞧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吧:是要忍痛戴高帽还是含泪流放外地, 您赶早选一个!
瞧着王雱生嫩的面孔, 不少人瞬间想到很多东西:首先,王雱是范仲淹的学生;其次, 回忆一下庆历新政期间范仲淹和韩琦曾一起主持新政, 这几年也一直传出书信往来,由此可知范仲淹和韩琦关系不错;接着,王雱科举那年是欧阳修选中的, 欧阳修和韩琦关系也很不错;再有,王雱是赵概举荐去三司的, 赵概和韩琦是同年,关系密切得很!
由此可知, 在背后指使王雱干这些事的人肯定是韩琦无疑了!
就是这个韩琦, 一路开绿灯把王雱早早放进朝堂来!记得上回清旧账时韩琦还表示“只要账目平了,往后再不追究”, 实际上却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韩老匹夫, 你真够狠!
往常辩驳得很欢的反对者这一次出奇地安静,毕竟这次是官家正式提出来, 韩琦这个宰相又第一个表示赞同。他们要是敢和以前一样提出反对, 这厮怕是要放王雱出来咬人, 坐实王雱刚才提到的那些“隐晦问题”!
许多人看向王雱的目光带着几分惋惜:好好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才入朝廷就被韩琦当枪使,太可怜了。
倒是还有一个人当堂和王雱提了不少迁都可能出现的问题, 这人是翰林学士兼开封知府冯京。冯京现在好歹是开封知府,真要在他任上把都城迁去洛阳肯定得在史书上记一笔,所以不管支持还是反对,他都得提出点符合他身份的观点来,要不然往后指不定会有人说他不作为!
冯京一站出来,众人顿时打起精神。
王雱是嘉祐二年进士,三元及第得了状元;而这冯京是皇佑元年进士,同样也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只是自王雱及第之后,众人提起状元便时常会想到王雱,鲜少再想起同样名扬一时的冯京了。
冯京长得也是姿容秀美,当初才入京就被外戚张尧佐等人相中,要绑了他做女婿,都给冯京拒了。后来冯京发妻过世,冯京续娶了富弼的长女。没过两年富弼长女便因病去世,他又续娶了富弼另一个女儿,被人戏称为“两娶宰相女”。
一边是韩琦选的王家状元,一边是富弼的状元女婿,所有人免不了想起富弼服丧后有人跑去问韩琦“为什么不空着相位等富弼回来”。
两边莫不是要打起来了!
刚才不小心代入了王雱口中那些“问题人士”的人免不了有些激动。
和和气气算什么朝会,打起来打起来!
王雱对冯京也是早有耳闻,毕竟是三元及第的人才啊,没事可以拉来帮点小忙多棒。可惜他与冯京没太多交集,富弼又守丧去了,他想混点交情也混不着。
听冯京有理有据地提出问题,王雱的眼睛就亮了,他喜欢这种能发现真问题的人!
王雱当场就和冯京探讨起来,两人一来一往说得众人一愣一愣:这好像和说好的不太一样!
这场朝会讨论在王雱主动要求下暂停了,王雱下朝后和冯京约定晚上去寻他细谈。冯京见王雱态度诚恳又真挚,也觉这王小状元很不错,当即应了下来,表示自己一定扫榻相迎。
其他人见两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颇有些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势头,都觉得世道变了,变得让他们看不懂了!明明应该争个你死我活的两拨人,怎么眨眼间成这样了?
王雱随着内侍去见官家,一见到人就夸起了冯京,说冯京有见地,注意到不少他没想到的问题,做事果然得集思广益、广纳众长才能尽善尽美。
官家听王雱这么夸冯京,更觉王雱心胸广阔,换个同样年少气盛的同龄人碰上这事肯定会恼恨不已。不过,真正年少气盛、凡事都争强好胜的人也碰不上这样的事。
官家道:“那你就是要去拜访冯翰林,和他商讨迁都细节了?”
王雱点头说:“那是自然,您等我半个月,我一准和冯翰林商量出更好的章程来!”
官家自是同意的,让王雱随心去做,不急于一时。
王雱得了官家许可,下衙时去与司马琰说了一声,便直接跑冯京家蹭饭去。
冯京在朝会上出列说话时原想着肯定会得罪了韩琦和王雱,这会儿王雱热情地上门来,当真让冯京有些意外。好在冯京家有个贤内助,招待方面倒不用操心,处处都妥帖得很。
王雱蹭完饭,和冯京攀起了交情,先是说当初富相公当宰相时给了他许多指点,让他获益良多;然后又说他的师兄、未来妹婿的兄长范纯仁和冯京还是同年,多难得啊!总之,四舍五入咱们是一家人,亲近着呢。
冯京原本还和王雱有些生疏,和王雱小饮两杯之后也放开了,顺着王雱的话回忆了一下他的岳父富弼以及他的同年范纯仁,感觉还真亲厚了不少。这会儿再聊起迁都之事,冯京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和王雱讨论起了自己的种种考虑。
王雱积极地拿着个小本子记录起冯京的一些疑虑,又当场和冯京讨论起解决方法。王雱绝对是个合格的倾听者和引导者,很快把冯京的存货都掏了大半,并补充了很多自己的想法。
冯京惊讶于王雱思维之敏捷,又被王雱展现的未来蓝图深深吸引,还真有点相见恨晚之感。
临别时王雱把讨论记录拿到他面前让他查看并签个名、以示这确实是两个人的讨论结果,冯京也没反对,爽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几天,王雱没事就带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登门和冯京讨论,两人都觉得只有两个人不够带劲,还先后邀了几批朝中各有意见的人到大相国寺的僧房里共同讨论,最后都由王雱统一归纳整理和众人签名认定。
下一个朝会开始时,王雱揣着一份完整的《迁都提案》上朝。
提案第一作者:王雱。
提案第二作者:冯京。
其他共同作者:朝中百官(排名不分先后)及洛阳众多退休老干部们。
王雱提出《迁都提案》的时候没说内容,先说参与拟定提案的人有哪些,并表示每一个作者都在这份提案上签了名。这不是他一个人坐在家里空想的结果,而是群策群力的智慧结晶,每一个章程都经过专业人士反复讨论,听取了各方宝贵意见,不求最好,但求更好!
王雱这一手把其他计划着这次朝会肯定要站出来反对的人打懵了,有的人甚至开始对周围的友人怒目而视:怎么回事?说好要一起反对的,你为什么叛变了?别说什么你没叛变,你没叛变王小状元怎么敢说你参与拟定提案?就算是他扯谎,他还能扯出你的签名来吗?!
被盟友怒目以对的人更懵:我们是去提反对意见的,名字是签了,但你不能说我们参与拟定计划了啊!说反对也算参与吗?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之中到底有哪些人真的反对、哪些人已经决定改弦更张支持迁都?要是自己站出去反对,其他人却都龟缩着不开口或者索性表态支持,自己岂不是成了孤立无援的出头鸟?!
于是一个奇异的局面出现了:这次王雱提出迁都,没有人出来反对!
官家觉得不可思议,前两次由他提出这事百官之中都有不少人站出来反对,怎么轮到王雱来提就没人说话了?
就连上次开口提出意见的冯京,竟也在短短半个月内站到了迁都这边,为迁都计划摇旗呐喊!
有这个想法的绝不仅仅是官家,许多人看向冯京的目光都是一样的:若不是被你邀请过去,又看你这么爽快地签上名字,我们哪里会签?!
王雱一点都不心虚,小腰板挺得笔直。只要提意见就是参与,没毛病!要是没人发现问题提出问题,靠他一个人怎么能做出这么全面、这么完善的提案呢?
韩琦等宰执属于一直没表态的,韩琦主要是想看看王雱能做到什么程度。他是去过西线和北线的,知道西北诸州眼下就像是被断了供需的荒田,若是再不做改变迟早会有越来越多的荒地弃田出现。而黄河改道之后,开封也当真是无险可守、门户大开。
若能迁都,那肯定是迁都最好。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人,王雱做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出色。
韩琦甚至觉得哪怕他站出来反对,王雱也有办法说服他!
见百官无一人有异议,韩琦当机立断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既然大家集思广益拿出了这么完善的迁都计划,那我这个宰相自然是同意的。
韩琦表态之后,赵概等人也陆续表示支持迁都。
官家心情舒畅,当即让人接了王雱手里的《迁都提案》,命令各方开始着手准备迁都事宜。
朝会过后官家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没能让人喊王雱过去说话,倒是韩琦把王雱逮了去,问他那份提案到底是怎么来的。
王雱一点都没隐瞒,韩琦问什么他就说什么,老实得很。
韩琦听了觉得这小子简直胆大包天,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往后谁还敢赴他的约?!
王雱对此一点都不担心:“反正他们本来就不和我一块玩。”
韩琦默然。
王雱还忧心忡忡地和韩琦关心起朝中官员过于薄弱的防范意识:“这些前辈们太没戒心了,堂堂朝廷命官,名字怎么能随便签呢?我听说有的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让签什么就签什么,白白欠了别人一屁股债还是小事,卖了自己都有可能!所以说,这法治意识的提高,得从朝中百官做起啊。”
韩琦:“…”
韩琦现在只想知道,这小子是怎么长到这么大而没被人打死的?是因为他运气好,还是他跑得快?
韩琦不知道的是,他前脚把王雱拎了去,后脚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
众人当即一边确定着身边到底有哪些人是叛徒,一边痛骂韩琦和冯京。
看看,事情一有结果,韩琦就把王雱喊了过去,不是韩琦指使的又是谁?!
至于冯京,那就更不用说了,本来以为你是反对迁都的先遣队,结果你和那王小状元根本是一伙的!真是岂有此理,你支持就支持,也没人会说你什么,你装成反对提意见是怎么回事?耍人玩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冯状元:我觉得这里有问题,那里也有问题…
王小雱:好的,谢谢你的支持!
冯状元:?????
*
更新辣!!!
今天没有踩点!!!
全勤没死,它还活着,活蹦乱跳!
第一九一章 钦点状元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九一章
既然迁都提案一致通过, 三司这边首先行动起来, 开始在填基础上规划迁都章程, 毕竟很多方面都是要花钱的。
大宋官职制度复杂, 虽有三省六部,但大多“居其位而不知其职”, 比如工部就只有个挂名的尚书, 宋祁前两年和欧阳修一起修完《新唐书》, 就升迁为工部尚书。大部分营造工作都归到三司这边, 于是前往洛阳做前期准备的人大部分都由三司分拨。
这批人之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王雱的熟人。比如他师兄范纯礼, 以及带出一大批格物学人才为朝廷做贡献的张载。
他们的主要工作是翻修他洛阳宫,把往后官家的宫城和大伙办公的地方修葺好。
照理说王雱也该被分派过去,不过三司这边离不开人, 他得带着人做账, 顺便和蔡襄一起搞未来五年的经济发展计划。
简称为大宋第一个五年计划。
蔡襄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研究具有中国特色的《资本论》,今年终于准备大展身手,趁着还在三司使的位置上搞搞实践。这也是蔡襄必须留下王雱的原因, 论数据分析目前没几个人比得过王雱, 想要制定一个稳健的五年计划肯定得有王雱参与!
王雱对蔡襄这个决定很感兴趣,每天积极地和各方官员探讨具体章程。虽然很多人被他坑精明了,坚决不理会他,但还是有人乐于和王雱交流的,比如冯京就没因为背了个锅而觉得王雱不好,反而还因此而看清了一些人。
对王雱和蔡襄的很多想法冯京都持不同的意见, 每逢王雱登门交流他都直言不讳。两人经常争持不下,最后吵到在家居丧的富弼面前去,倒是让富弼更清楚地了解到朝廷中的变化。
富弼服丧期间官家空着昭文相的位置等了富弼数月,曾下旨让富弼提前除丧起复为相,富弼连上数书坚决推辞。事实上去年秋天富弼已经守满两年,可以除丧复职,富弼却依然上书请辞,没有接受官家授予的枢密使职位,一直以足疾为由闲居家中。
王雱时常借着和冯京争论的机会登门叨扰富弼,其实是肩负一个重要任务:帮官家把富弼请出山。
武举当初是富弼提出要恢复的,现在马上要举行武举了,官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富弼最可靠。毕竟没有人能像富弼这样不慕权位,再三拒绝宰执之位。
换了旁人来主持武举,官家心里实在不大放心。
王雱揽下这个任务后没直接劝说富弼,而是陆陆续续将蔡襄想要拟定的第一个五年计划透露给富弼。
眼看富弼已经全面了解朝廷的全新改变,也知道武举举行在即、急需靠得住的重臣来主持大局,王雱才悄然去找官家告诉他时机已到,可以再一次下旨试试看了!
当然,王雱没把话说得太慢,毕竟富弼这些大佬的思维他是抓不准的。他也不知道富弼到底会不会坚辞到底!
官家早就想让富弼回朝,自然再一次下旨给富弼安排职位。
这一次,富弼的拒绝没那么坚决,只稍微谦辞了两次就接受了任命,重新回到宰执行列中。
这时候建立武学后的第一次武举也正式开始了,负责主持的人正是刚走马上任的富弼。
武兴早就报名才加了这次武举。
同时开始的还有这一年的春闱,今年的考官之一竟是司马光。司马光早早去了贡院做准备,王雱自是没机会帮郑思走后门,只能把司马光的一些雷区给郑思讲了,让郑思照常写文章就好,只要不去踩雷肯定十拿九稳。
三月的开封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张张生嫩的面孔也在开封四处活跃。他们有的去年年底就到了,有的紧赶慢赶刚巧赶到,迎接一场即将改变他们命运的考试。
王雱下衙接了司马琰,两人路过大相国寺时看见有人在卖花,不由抱了满怀带回家。
吴氏正带着两个小孩在前院玩耍,见王雱带着花回来了,夸道:“哟,这花开得可真好。”
王雱分了几支给吴氏,又带着司马琰去寻祖母,往祖母房间里也插上一束。祖母乐道:“哪用给我这儿买,都一把年纪了,谁还往房间里放花儿?”
王雱有理有据:“就是九十岁了也能爱花,您闻闻,这香味不浓不淡,刚刚好,放久了满屋子都香香的!而且这花开得也好,平时看着心情也会好很多。”
祖母道:“就你有理。”
王雱拉着司马琰给长辈们分完花,才抱着余下的花回到自己院子里。
司马琰把花瓶里即将凋谢的花取走,换上王雱新买回来的。见王雱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看着,她恍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平静美好到令她有点怀疑真假。
司马琰顿了顿,忽然说:“不如我们要个孩子吧。”
王雱与司马琰隔花相望,瞧见司马琰的脸比花还娇嫩,还带着淡淡的绯色。他笑眯眯地说:“这不太好吧?等会我们还要去吃饭呢,就这么点时间,肯定没法造出个孩子来…”
司马琰气得掰了朵花砸他。
王雱也不躲,感觉美滋滋,晚上就兴致勃勃地拉着司马琰进行没有任何阻隔的亲密且深入的交流。
两个人晚上折腾得有点过分,第二天司马琰没按时起来。王雱这厮一点都不要脸,直接绕路去太医局帮他媳妇儿请了假才去上衙。
两天后,郑思和武兴都考完了,只等着结果出来。王雱邀他们到家中用饭,顺便问他们考得怎么样。
今年除了郑思参加春闱之外,王安国也参加春闱,王安国也比较惨,哥哥王安仁、王安石是进士,弟弟王安礼是进士,他曾家那几个连襟也都和曾巩同科高中,侄子王雱还是个状元,二兄王安道虽然也没考上,但那是身体原因,就他一个成了亲的还在努力挣扎!
王雱看过王安国的文章,那也是写得极好的,可能就和苏洵一样差点运气。可惜他一个晚辈,不好对王安国指手画脚,只能迂回地把一些“科举必备资料”送到王安国手上。
这次郑思发挥得很不错,武兴也没出问题。没过多久结果就出来了,一如王雱所料,郑思中规中矩地中了个中游,武兴则因为兵书学得好名列前茅,若是御前试发挥的好说不定能当个武状元!
这回王安国也中了,一家上下都很高兴。他本人倒没什么喜色,因为他觉得这次他靠的不是真才实学,而是取巧。市面上流通的许多辅导资料都被他看成是“程文短晷”的捷径,不是自己真正吃透,而是走别人走过的路,套别人用过的模板,于他而言很是羞耻。
王雱也是从司马琰那才知晓王安国的想法。司马琰和婶婶们相处得很不错,四婶曾氏是曾巩的妹妹,和司马琰更是亲近,免不了把丈夫闷闷不乐的原因和司马琰说了。
王雱听了,只能当不知道。这就是他不直接对王安国说东道西的原因了,要是他去给王安国做考前辅导,王安国怕是会把他轰出门,毕竟他最乐于干那些“程文短晷”的事儿,能走捷径绝不绕远路。
王雱也没兴趣给王安国做心理辅导,反正接下来王安国马上要参加岗前培训,很快就会明白科举只是敲门砖,接下来没他想东想西的空闲了!
总的来说,今年不管春闱还是武举都很圆满,他应考的亲朋好友都榜上有名。王雱算算时间,感觉王安石该走到半路了,他写封信让人送去,肯定能赶上王安石上任,便着手把家中大事小事、朝中大事小事规整规整,给王安石写了封信送去。
这次王安石的任地正是密州,一来是考虑到王安石以前曾在那一带任职,容易上手;二来是密州马上要建市舶司,由王安石去把控正适合,毕竟没谁能在这块又臭又硬的臭石头手里讨了好去!
目前市舶司主要是杭州、明州、泉州、广州,分别处于两浙路、福建路和广南东路,北边沿海是空白地带,添一个密州市舶司正好填补空白。就是自从梁山泊大搞开发,安防工作有了极大的提高,许多盗匪在富裕的京东路各地混不下去了,都改去海上当海寇或串联沿海百姓搞走私,必须得好好清整一下。
这也是王安石擅长的事情。
他还带着陈希亮和苏轼合著的《凤翔经验》,准备把密州上上下下搞个大清洗。
还有王雱要种植的蛇麻草、搞的酿酒厂,都在王安石的计划之中。总之,王安石很忙,想把他的各种想法都好好实践一遍!
这时候王安石确实才走了大半的路程,一路上他又冒出了许多新念头,一路上埋头刷刷刷地记录着灵感,顺便给儿子写信探讨自己的新灵感可不可行。
所有认识王安石的人都知道,王安石此人油盐不进,坚决不听反对意见。唯一能说动他、让他改变想法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儿子!
王安石自己倒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只觉得别人说话都不中听,只有他儿子能说到他心坎上,所以他有什么都想和儿子讨论讨论!
父子俩默契地通过信件往来着,武举和春闱的结果也陆续放榜,郑思和王安国都榜上有名,而武兴,当真得了个武状元!
这件事还得得益于他的名字,首先他的实力肯定是过关的,兵法策论,沙盘推演也完全没问题。可,跟他一个层次的人也不是没有!
他的优势就是,名为“武兴”!
这名字意头好,官家见他相貌出众、身姿挺拔,当场钦点他为武状元!
作者有话要说:
全勤你醒醒!!
全勤你不要死啊!!!
第一九二章 马上当爹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九二章
王雱听到这个结果时也很意外。不过小伙伴里出了个武状元, 还是恢复武举后的头一个武状元, 王雱还是很欢喜的,当天就为武兴和郑思搞了个聚会, 庆祝搞事大军又添两位得力成员。
众人这才猛地发现, 刚考出来的武状元竟也和王雱相交甚笃。在那之前, 大伙可不晓得啊!
这下台谏的人都活跃起来,开始寻思着找些证据弹劾王雱一本:就说官家怎么会点个没背景也没多突出的县尉之子为武状元,原来是有这么一重关系在!谁知道是不是王小状元在御前提过这名儿,官家才会点他为武状元呢?
台谏这边还在搜罗证据,有人却听风就是雨地信了这事。这人是武举被挤到第二的“武榜眼”, 家中颇有些权势,原是想拿个武状元镀镀金,没想成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截了胡,心中自是不满得很。
再听旁人说这是王小状元在官家面前提了名, 这人就坐不住了,非让他爹上一本弹劾王雱不可!你说说看, 你一个文官,跑来干扰武举算什么事?因你一句话就占了状元, 不公平!你这个佞幸小人!
这家人只有一个独苗苗,平时都纵着宠着的,听了这内/幕也气得不轻,当即义愤填膺地上书喷王雱左右武举,还顺带喷了官家一把,说他过于宠信王小状元。
韩琦先看到这份折子, 额头青筋不由自主跳了跳。这王家小子真是一天都不消停,连武举都能参一脚!
注意到其他人有意无意望过来的目光,韩琦面色不变,把折子放到要呈给官家那边。
旁人都当王雱是他这边的,殊不知这小子坑他坑得最欢!袒护什么的绝对是不可能的,反正喷的又不是他,让官家头疼去就好!
于是折子顺利送到了官家面前。
官家看完后有些生气,心道,王雱什么时候在他面前提过武兴了?你不上书我还不知道这一重关系!一个两个正事不干,天天盯着王雱做什么?人家年轻人还不能交个朋友了?
这些人果然就是嫉恨王雱,他还活着就肆意造/谣了,他要是不在了,这些人还不得把王雱发配到琼州去!
官家一向宽仁得很,百官上奏也很大胆,指着鼻子骂的事许多人都没少干,也没见有人被发落。是以这人也没斟酌字句,直接把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也给罗织进折子里,简直把王雱说成是祸国殃民的国之奸佞。
官家越看越气,当即叫来人拟了份诏书,劈头盖脸把这家人训斥一顿,直骂他们捕风捉影,和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市井闲汉无异!骂完之后还要狠狠地夸王雱一通,说朕的状元郎从不在朕面前提及这些,你要是不上这么一折子朕还不晓得他平日里竟然受了这么多委屈!世上有元泽这样光风霁月、磊落光明之人,更衬得你们这些造/谣生事、无事生非的卑劣小人多么不堪!
负责拟旨的王珪被恶心得不轻,忍不住提出质疑:“…官家,这不太好吧?”这是直接把这家人钉在耻辱柱上了,太残忍,太无情!
官家含怒道:“他造/谣生事还有理了?”
王珪顿时默然。
不,不是,以前这种捕风捉影、强安罪名的事也不少,你不是都很宽容地放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