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道:“你还会用针线?”
王雱道:“那是当然,哪能不会啊。”他把自己琢磨出来的缝纫机给官家讲了,只要坐在缝纫机前踩踩踏板,东西就哒哒哒地缝好啦!
官家早看了王雱送回来的折子,知晓王雱轻松化解了河道工程的麻烦,对这缝纫机能够极大地加快制衣效率的机器很感兴趣,让他送一台进宫献给皇后,让皇后也瞧瞧好不好使。
王雱自然从善如流,很快把一台缝纫机送进宫。司马琰也被宣召入宫,给曹皇后讲解缝纫机的用法。
司马琰只是个县君,鲜有能被皇后单独召见的机会,不过礼仪上她是不用担心的,她一向是同辈中最出挑的那个,行事谁都挑不出错来。
曹皇后在司马琰的指引下试着操作缝纫机,官家领着赵顼在一旁看着。见到缝纫机哒哒哒地把两片布料缝合起来,还缝得整齐漂亮,所有人都啧啧称奇。
司马琰完成技术指导任务,辞别曹皇后、带着丰厚的赏赐回了家。
待司马琰走了,赵顼也回庆宁宫玩耍,曹皇后才和官家感慨:“真不知道这王小状元哪来这么多奇思妙想。”
官家道:“聪明人做什么都聪明。”在官家心里,王雱捣腾出再多东西都是正常的,毕竟在那梦中王雱可是化解大宋危难之人。王雱那颗聪敏的脑瓜子,指不定就是上天赐予大宋的宝贝。
曹皇后见官家脸上满是“朕的状元郎就是这么厉害”的骄傲,没再继续这话题。
任守忠替她去查过王小状元,回禀回来的东西非常惊人,这王小状元堪称是知交满天下,什么人都认得,哪边都能说上话。他总能拿出令人惊奇的东西、令人惊奇的主意,是一个永远不能用常理去推断的人。
这样一个存在,细想之下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他还未及弱冠。若是他再年长些,朝野之中怕都是他的党羽!
偏官家像是被灌了什么迷药似的,王小状元说什么他信什么,王小状元想做什么他都支持。就连那迁都之议,似乎都是王小状元提出的!
曹皇后道:“不仅王小状元聪慧,他这媳妇儿也不一般,两个人很相配。”
曹皇后没说出口的是,司马琰与王雱给人一种非常相似的感觉,面对他们时虽是恭敬,却没有旁人那种打心里流露出来的敬畏。
这对小夫妻,有一种与旁人不一样的气质。
官家不曾发现曹皇后在猜疑什么,听曹皇后夸王雱夫妻俩他还挺高兴,又把司马琰也夸了一通,然后把话题拐到“朕的状元郎就是这么厉害,连挑媳妇的眼光都好得很”。
曹皇后:“…”
再这样下去,她都要怀疑这王家小子是不是官家流落在外的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大佬:是我的!是我的!儿子是我的!
*
更新!
原本不想说什么,想想还是说一下,码字不是机械的工作,更新也不是想写就能写出来,如果是套路化模板化的内容,那自然是闭起眼睛就能写完一章,但是可能写完后自己看都不想看一眼。更新字数是直接跟收益挂钩的,没有作者不想多更点多赚点钱,但,写不出来就是写不出来,坐一整天也写不出来。
没有二更的时候,我也没敢和大家求营养液。
但是这篇文可以从网页上看,五朵小红花是满的。
从七月底入V到现在,不管收益多少都一直在拿全勤,可以算是从来没断更,连有事到外面去也带着笔记本在码字。所以,不是不多更,而是某一章的感觉没找到,只能尽力写这么多_(:з」∠)_
第一八三章 换个差遣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八三章
冬去春来, 冰雪消融。
在赵概的再三提议之下, 王雱有了个新任命:去三司干活。
大宋在宰相之外设置了枢密院、三司, 枢密院管军事,三司管财政, 实现相权、军权、财权三权分立,三方相互牵制的格局。
时人戏称宰相有“四入头”:一为三司使, 二为翰林学士, 三为知开封府, 四为御史中丞。
意思是宰相大多由这四个位置升上去, 当上三司使后离相位也不远了。
宋祁前两年被提拔为三司使,包拯就捋起袖子喷得他体无完肤, 说他一来好贪图享乐,二来他哥位列宰执, 再出一个“计相”那还得了!
总而言之, 这个部门很重要。偏偏这个重要部门,有件非常让人头疼的事:自设立三司以来, 三司内部陆陆续续设立二十余案,也就是二十几个部门,管理天下财政。
随着部门越设越多,相关公务员队伍也越来越庞杂, 发展到如今竟有数百人之巨!
人多还是其次, 关键是这些人专业还不对口,全都是文科出身,不怎么擅长计算。
大宋立国约莫一百年出头, 盐铁、军费、税收、商业、对外贸易等等方向全归三司管,每年账目堆积如山,而且光是盐法、茶法等等就时常变更,处理起来很麻烦。
偏偏,每一任三司使又都干不长久,许多干个一年半载就调任他职!
所以所有人都默契地做出一个选择:不管那些陈年旧账。
这就造成了三司的旧账务越来越多,从来没人能理清过。
自从没收了王雱那本伪装成折子的杂书,赵概便时常关注王雱在做什么。他认真分析王雱往常的折子和著作,很快发现一件事:这王家小子于财政一道上极有天赋,行事也自有一套章法,经他手的账目都理得清清楚楚,即便是外行看了也都一目了然。
做账难就难在一目了然上。
很多人做的账本错漏百出,还花样繁多,旁人根本看不出是否有弄虚作假的地方。
赵概再三谏言让王雱去三司为的就是这一点。
财政之事极为重要,三司于朝廷而言却是一潭浊水,谁都看不清楚!
要是能把这小子扔进去,指不定能玩出新花样来。
赵概乃是台谏出身,在说服人方面很有一套,他也学王雱那套摆事实列数据,把韩琦和官家都说得无法辩驳。
王雱身上的都水使者之职原本也归三司管辖,王雱转过去也算专业对口,不愁对外没个说法。
这事韩琦自然是同意的,赵概的主要说服对象是官家。
在赵概看来,官家对王雱着实宠过头了,一个月至少要留王雱用几次饭,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王小状元和官家是不是连亲带故!
明明是个干才,岂能被埋没成佞幸!
赵概看得到王雱的能力,所以反复劝谏官家“孩子大了应该放手让他飞翔”“不要为了贪图孩子的陪伴而耽误了孩子的前程”,反正,大意就是您别老霸着王小状元了,让他去干点实事吧!
赵概说得有理有据,官家也被他给绕进去了。
待一旁的王安石把任命诏书写好、往上面盖上红章子,官家才回过味来:这老赵说的都是什么话!
王安石是专门来拟诏书的,本来听赵概提议给王雱换个差使还挺高兴,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到写诏书时脸都是黑的。不过他还是迅速把这份诏书写完,免得儿子再天天留在御前被人攻讦!
王安石把诏书写得漂漂亮亮,递了出去。
事情定了,韩琦与王安石一起往外走,又一次觉得不说话不太好,不长教训地和王安石开了个玩笑:“爹给儿子写诏书,当真是朝中难得的奇事。”不是人人都能在儿子任五品官时赶巧在当知制诰,还赶巧轮上当值!
王安石一直认为“这个老韩不懂我”,不太爱搭理韩琦,听着觉得韩琦话里有刺,驳道:“给儿子写诏书算什么,有的人还能给儿子选任地。”
这就是在暗指韩琦替他儿子韩忠彦选好地方任职。
韩琦被王安石噎了一下,气得不行。晚上回家后,他忍不住和妻子说起这事:“说我儿子,怎么不说他自己的儿子?!他儿子跟我要官当可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就没见过这样的!”
虽然妻子一番劝慰,韩琦还是决定再不嘴贱和老王找话说。
韩琦在这边骂王安石,王安石也在家里骂人,他越想越觉得韩琦几人都不是好东西。像那赵概瞧着也是方正严明的人,在官家面前说的都是什么话?一句两句都像是在劝官家对自己孩子不要太放纵,偏官家听着还不反驳,一副觉得赵概说得很有道理的模样!
王安石把自己闷在书房里骂完了,忍不住拿出本子把韩琦几人又逐一骂了一遍,甚至还暗暗谴责了官家几句。干完这些事,王安石才舒坦一点儿。
王雱这时也接了媳妇回来了。诏书是王安石写的,传旨的却不是王安石,所以王雱拿到诏书后还惊讶了一下:上头的字迹可真熟悉!
司马琰先回了他们的院子,王雱溜达去书房找王安石说话。他也算是五品官,升迁或者换差遣都得给起草诏书的秘书班子润笔钱,王安石来写这诏书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王雱原职干得好好的,平时也能抽出时间来调/教几个连亲带故的小子,得知自己被扔进三司后挺纳闷:谁给他挪位置了?
他爹和他岳父都在三司干过一段时间,本职工作干得不太得劲,朋友倒是结识了不少,逢上休沐日就和韩绛他们聚一起谈天说地。
王雱知道这地方水深,赶紧先找他爹了解了解情况。
王安石对三司印象不大好,首先是他和包拯也不太对付,处不来。其次三司人太多,关系网复杂,他弄不清楚,还不如他去凤翔搞水泥生产线自在!
王安石挑拣着自己了解的内容和王雱讲了,最后才把御前的情况告诉王雱,让他别一天到晚往御前凑,看看赵概他们都把你当什么了!
王雱莫名地从王安石话里听出点愤慨来。他这个爹脾气就这样,软硬都不太吃,还记仇得很。
自从换了新宅院、分了院子住,王雱就没多少机会偷看王安石的小本本了,不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王安石肯定又在上面记了很多笔!这矛盾似乎越积越深了!
王雱正准备给王安石刷新一下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又听王安石提起韩琦主动和他说话的事,把自己和韩琦的对话跟王雱复述了一遍,谴责这老韩自己立身不正还来嘲讽他们父子俩!
王雱:“…”
王雱想了想,把酝酿好的话吞了回去。算了,救不回来了,随爹去吧。
王雱这品阶、这年纪,自然不可能去当三司使,他就是去三司干活去的。他决定先摸清楚三司的情况,再瞧瞧有没有能搞事的地方!
第二日上朝,他的位置就从枢密院那边挪到了三司那处。
朝会的排位很复杂,宰执为一班,台谏为一班,秘书班子为一班,后面还分了老多班次。各班次之中又按照部门分开排列,部门内部再按资历、品阶排下去,若你站错位置还可能被人手撕!
王雱规规矩矩地在自己的位置站好,聆听前头的大佬们发言。
朝服配的幞头搞得非常鸡贼,两翅儿做得又长又直,确保朝臣们上朝时保持好几乎能做广播体操的基本距离,全面禁绝朝会上交头接耳的行为!
今儿朝会上没什么新鲜事,官家下朝后下意识想寻王雱一起去垂拱殿,把内侍叫上前才想到王雱的差遣换了,不能再随侍御前。
官家心里有些失落,但想到赵概那些话,又挥挥手让内侍下去,独自迈步走往垂拱殿。
王雱跟着新同僚们去三司报到,认了一圈人。
三司使也刚上任不久,叫蔡襄。
这人王雱知道,他造过一座很了不起的桥,用了两种新法子,一种筏型基础,一种叫种蛎固基法。后一种思路是王雱借鉴过的生物固基方法,利用牡蛎强悍的吸附力近乎零成本地加固桥基,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创造!
蔡襄还是搞商业开发的大佬,他在福建那边时把茶叶换了新做法、新包装,凭一己之力让它成为了朝廷指定贡品、茶中茅台!福建茶在此之后闻名于天下,让不少人趋之若鹜,大大地拉动了当地经济发展。
蔡襄在后世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头:宋四家之一,宋朝书法界大佬。
宋四家分别是蔡襄、苏轼、黄庭坚、米芾,其中数蔡襄年纪最大出生最早,字也写得挺不错。
王雱数了数,自己家中有许多苏轼书信,往后还能攒不少,苏轼墨宝不用愁;黄庭坚和米芾还小,先不用急。当务之急,就是和蔡襄打好关系,多讨些真迹多传几代,都是值钱的传家宝!
王雱积极地跑蔡襄面前献殷勤。
王雱不知晓的是,蔡襄和韩琦关系也很不错。当初韩琦在相州老家修昼锦堂,欧阳修给他写了篇文章,蔡襄则负责将文章书写出来刻在石上。
也就是说,这也是韩琦商业互吹班子的成员!
见王雱这般殷勤,蔡襄觉得有些稀奇。
人心是肉长的,蔡襄心中虽记着韩琦的提醒,却也渐渐因为王雱的热络而放下戒备。过了一段时间,还被王雱说服了,决定和王雱合作出一本字帖,写三千个常用字刊印成册供学子们买回去照着练。
练字没有捷径可走,却不能没章法瞎练。可惜的是并非所有人都有机会得名师指导,不少人都是两眼一抹黑地摸索,没有正儿八经的字帖可以仿着写。
有了出字帖的由头,王雱便有机会常往蔡襄跟前凑,偶尔逢上休沐日甚至还带着赵顼他们一窝蜂跑去蔡襄家。
蔡襄的三儿子叫蔡旻,只比王雱大一岁,两个兄长已在外为官,只有他一人还在念书。他对格物之学很感兴趣,与王雱聊过几回便惊为天人,感觉同窗们说的一点都不夸张,王雱这个师兄真是太棒了!
于是蔡旻一到休沐日总跟着王雱他们一块搞东搞西。
蔡襄一着不慎丢了儿子,有些懊悔,背地里和妻子犯愁:“他俩年纪差不到一岁,元泽却已经官居五品,也不知道旻儿与他处久了会不会生出什么心思来。”
妻子反驳道:“我儿岂会是那种没志气的人?”
蔡襄一想也是,若是他儿子会受这种事打击,就不会屁颠屁颠地跟着王雱瞎跑了!
蔡襄这边逐渐与王雱熟悉起来了,外头又开始传言王雱特别会巴结上官,没事就往上官家跑。如此行径,着实不是正经官员该干的!
韩琦从别人那听到这些话时没替王雱担心。
相反,他挺替蔡襄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韩大佬:我都提醒你了,你怎么不听呢?
*
更新!足足三千六!
这是一个大佬遍地的世界!
第一八四章 千防万防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八四章
三月月底, 天气晴好, 王雱去三司已经挺长一段时间, 忍不住暗搓搓递了个折子给官家,意思是“您看我给你奏了这么个事, 事情有点大,小小一封折子写不下, 您赶紧宣召我去吃个饭坐下聊聊”。
官家心领神会, 把王雱宣召到垂拱殿说话, 说着说着果真到了吃饭的点, 自然是留下王雱一起用过饭、散过步才放王雱离开。
夜里官家去了皇后那儿,许是白天处理政务太累了, 他早早就与皇后一同歇下。
这本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官家到半夜忽觉一阵心悸, 身体仿佛直直地往下坠。他竭力稳住身体, 想要拉回自己的意识,却怎么都不管用。
朦朦胧胧间, 他听见有人鸣钟报丧,举国处处是哭声。
是谁在哭?
官家极力想看清眼前的一切,却怎么都看不清楚。忽然,他听见有人在前头喊:“官家!”
官家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钟灵毓秀的少年站在不远处候着他, 姿态虽是恭敬,眼底却有着难掩的黠慧。
这孩子天生就与旁人不同。
官家这样想着,身体的沉重感渐渐散去, 周遭的哭声越逐渐消失。他的脚步变得有些轻快,轻轻松松地往前迈去。
迈过了一道无形的坎之后,哭声消失了,烦扰消失了,官家眼前变得一片清明。
他抬眼看去,只见少年站在那里朝他笑。
少年对他说:“官家你可要活得长长久久,要不然可没人护着我了。”
官家点头。天子一诺千金,答应了的事怎么能食言!
梦境散去,官家睁开眼。
才是三更天。
官家起身的动静惊动了曹皇后,曹皇后也坐起身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官家道:“没什么。”这是他第二次做这种梦了,上一次是国殇,这一次是国丧。他隐隐有种感觉,那钟声是为他而鸣的,只是因为王雱在前头喊了他一声,他才迈过了那道坎。
虽然这一次他依然没看清少年的脸,可那身形,那嗓音,他决计不会错认,那就是他钦点的状元郎。
他没与曹皇后说起这事,毕竟梦见国丧不是什么好事,梦里被王雱喊那么一声也太玄乎!
即便他和曹皇后说了,曹皇后也只会觉得是因为他白天刚和王雱见过一面。
想到王雱白天提到三司革新之法,官家起身让人帮自己穿好龙袍,别过曹皇后去垂拱殿处理政务去了。
他是得活长久点,要不然旁人哪容得下他的王小状元!
…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王雱和蔡襄越混越熟了,对三司几百个编制公务员的情况也了若指掌。
他琢磨着时机已至,摩拳擦掌准备着手搞事情。
范仲淹的改革经验告诉王雱,随随便便把人开除公职是行不通的,你永远不知道尸位素餐的人之中有多少关系户!王雱和蔡襄自动请缨,要把三司那堆旧账解决了,还表示可以立下军令状,一个月内不解决就滚蛋!
蔡襄哪会让他立军令状,自从王雱往他家跑,他在家中的地位便直线下滑,儿子孙子都三句不离王雱,连妻子都对着嘴甜的后辈十分喜爱。他真要敢眼睁睁看着王雱往坑里跳,他在家里就没好日子过了!
蔡襄将其中利害和王雱分析了一番,让王雱三思而行。那些旧账浩瀚如星,别说一个月,就算是一年两年也不可能理清楚。
更何况,即便理清楚了也没什么好处。
王雱道:“怎么会没好处?若是能把往年账目都理清楚了,往后做事也能有个参照。”既然他爹想要搞宏观调控、计划经济那一套,肯定得好好了解大宋国情,不按照具体情况来拟定计划绝对会酿成灾难!
这些数据处理好了,可以走不少弯路!
蔡襄听王雱这么一说,点头应了,也没让他保证什么,只默许他调用底下的人。韩琦也和他说了,王雱这小子只要不搞东搞西,办起事来是很让人宽心的,赵概力荐他入三司为的就是让他做点能改变现状的事,而不是像很多人一样随便混个资历。
蔡襄同意得爽快,但他不知道的是,王雱接下来要做的事,即将引起一场大宋财政体系的大地震——甚至还拔出萝卜带出泥,打翻了许多条船。
王雱得了蔡襄许可,便挑拣一批看着还挺不错的人编整出几个组别,分批教授他们理账之法。
王雱虽不是学会计的,但这方面的能力绝对不差。还有一点很重要:三司之中还有一批当初他在开封国子监、西京国子监调/教过的生员,如今他们有一部分进了三司,虽然是打杂的,可也都是能干活的生力军。当年锻炼出来的数据处理能力现在有了用武之地!
王雱把精通算学的人编整成一组,经过简单的培训之后便按照王雱传授的理账技巧开始处理建国以来的老账目。还有一些典型的文科生,数学奇差,王雱也没让他们闲着,要么派出去调研,要么让他们负责套入模板写年度报告,务必做到高效快速,理清了一年就归纳总结一年!
王雱还把赵顼他们也带了过来,美其名曰“实习生”。
这一点引起过部分人的反对,不过看到王雱把蔡旻也带过来后,很多人都识趣地闭了嘴。只是一些陈年烂账而已,算不得什么秘密,带几个小孩一起整理也没什么。
不少人都认为王雱此举是在白费功夫,近百年的账目岂是你说理清就理清的?这可是举国上下百年间大小诸事的花费与税收,别说给你一百个人,给你一千人你也搞不定!
王雱没管外面的议论,带着编整好的会计小组成员埋头投入到汪洋大海般的账本中,为了节省笔墨和时间,他还把阿拉伯数字0123456789对应着列了出来。
处理旧账主要是前期的适应期比较麻烦,毕竟其他人都不太熟练,速度比较缓慢,但是小半个月大伙都习惯了王雱的节奏,高效又有序地把各项数据处理出来。
负责归纳整理的小组也迅速投入工作,用不了多久,一份份年度报表就在他们手下出炉。等人都熟练之后,王雱又让每个人都去国子监挑一批实习生,边教边做,逐年分工,任务落实到人,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面清账。
三司过半官员紧张地加班加点,外头也得到了不少风声。任何部门都不可能铁桶一块,王雱挑的人成分繁杂,不少人或多或少都寻到认识的人了解理账进度。
有些曾经仗着账目理不清楚中饱私囊的人有点慌了,竟私下买通一些人准备让存放账本的地方“意外失火”,结果被王雱提前派去盯着的周文抓个正着,账本没烧到,人倒是赔了进来。
王雱把事情和蔡襄说了,蔡襄才惊觉王雱理账的进展已经让许多人坐立难安。王雱是真的能够把往年旧账都理清楚!
蔡襄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得去和韩相公说一声。”
王雱自然不会不从,跟着蔡襄去和韩琦通气,还带上了整理出来的历年报表。
王雱既然早有提防,那自然是先做近年的。将账目按照现代的复式记账法整理出来之后,收支账目一目了然,便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哪里有问题,哪项收支不合常理!
至于往年的,不急,慢慢整理当参考就好。
韩琦接过王雱递上的报表,第一眼便被上面特殊的数字吸引了。他指着上头的数字问王雱:“这是什么?”
王雱道:“这是外邦数字,用这种数字表示的话记起来比较快。”他简单地给韩琦解说了一番这些数字的用法。
韩琦一点就通。了却心中疑问,他便翻看起去年的账目报表来。一看之下,他才发现往年三司送过来的账目有多糟糕!若是人人都按这报表模板上报,便是外行也能看懂是怎么回事了。
当然,比起形式,更让他震惊的还是报表展示出来的内容。他发现一些款项异常得很,甚至还藏着填不上的窟窿。
韩琦想起王雱说过的话:数据是最好的语言。
韩琦合起报表,看着王雱叹息。这小子果然去哪都能搞出事来,经他这么一着,朝廷上下怕是都要面临一场动荡,吞了拿了的都得在账目全面理清之前吐出来!
王雱仿佛看不懂韩琦为什么叹气,眨巴一下眼,诚挚地向韩琦请示:“有人想要一把火烧了三司的账本,这事您觉得该怎么办?”
韩琦看了他一眼,说出自己的意见:“理账的事先停一停。”
蔡襄在一旁点头。
王雱也明白韩琦的意思。水至清则无鱼,一定要赶尽杀绝反而会引来失控的反扑。若是把一些人逼上绝路,财政的窟窿就真的填不上了!
相反,账目一天不公布出来,对这些人来说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跑关系也好,掏腰包也好,总之在限期之前协商出一个平账的方案来就可以了。
王雱再一次请教:“您觉得要停多久?”
韩琦道:“三个月吧。”他给王雱找了个事干,“这记账之法你整理整理,遣些人到各路去传授,往后各地上交的账目便按着这法子来写。”
王雱应了下来。
回三司的路上,王雱又和蔡襄商量:“韩相公让我们把这记账法传授到底下各州,得给它起个响当当的名儿才好,我觉得不如叫蔡氏记账法!您是三司使,名声又好,大伙都听您的!”
蔡襄不是那种占小辈便宜的人,闻言说道:“这怎么使得?这法子可是你想出来的。”
王雱腼腆一笑:“您看我这年纪哪里能让人信服,他们肯定不把我当回事,若是用我的名头如何能让底下的人甘愿更换新法?您就不同了,您在福建路时就屡有建树,名高位重,别人肯定一听就心服口服!”他又如数家珍般把蔡襄在福建路做的事吹了一通,话里话外都是由衷的钦佩。
蔡襄被王雱这通马屁拍得身心舒泰,一时不察,点头应下了王雱的话。
等他回过味来,王雱已经跑远了。
王雱迅速聚齐自己底下的人以及一大批算是自己师弟的“临时工”,和他们说起他们厉害的上官,新式记账法之父蔡君谟!他鼓吹了一通蔡襄的光辉事迹,又表示此法乃是蔡襄无私传授,现在韩相公要我们到各路去搞基层干部培训,大家一定要记住韩相公他们的好,时刻宣传他们的伟大思想!
王雱这番下基层前的培训内容自然又通过这样那样的途径传到不同的人耳里。
不少人知晓之后都开始咒骂起韩琦和蔡襄来。
怪不得赵概会一力推荐王雱去三司,原来他们早就通过气了!想想,赵概和韩琦是同年,赵概推荐王雱肯定是和韩琦说好的。韩琦把王雱塞进去做什么?自然是配合蔡襄完成查账工作,顺便推广这个可怕的新式记账法!
这蔡襄,和韩琦也是很熟稔的!
欧阳修听闻此事,倒是对这蔡氏记账法很感兴趣,亲自寻了王雱了解过后写了篇文章大力推荐。他说这蔡氏记账法不仅可以用在朝廷的账目上,便是家宅之账目也能使用,非常便利!还有那简写的阿拉伯数字,也被欧阳修吹了一通,说这样书写起来非常便捷。
欧阳修现在已经不是《国风》的主编了,但是他投稿还是一投一个准,当月的《国风》第一时间刊出了他的文章。
这个时候王雱已经带着底下的人下乡去了。
韩琦看到这文章,手都气得发抖,因为这文章里对他进行了一番歌功颂德,又狠夸了发明蔡氏记账法的蔡襄一顿,直把他们捧上天了!
这里头有一个小误会,那就是,欧阳修觉得王雱和韩琦、蔡襄关系好,王雱说的话代表着韩琦两人的意思。所以欧阳修也没想着特意去和韩琦他们通个气,听完王雱对韩琦他们的夸赞就“领会了”他们的意思,直接捋起袖子开写,为这次账目大整顿摇旗呐喊!
韩琦做事圆滑,几乎从不得罪人,这回可好了,一下子得罪了朝中大半权贵,毕竟这事儿是要让一些人把吞进去的好处吐出来!哪怕他给了这些人一个缓冲期,他们怕还是会恨他入骨!
至于蔡襄,那肯定也是无可避免的,毕竟那都成蔡氏记账法了。
休沐日,韩琦邀上赵概、蔡襄、欧阳修聚会。作为商业互吹小团队,他们在很多方面都是捆绑的,所以韩琦觉得需要正式明确一件事:要提防王雱,要提防王雱,千万要提防王雱!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反贪专家蔡君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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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辣!
今天写到快十二点,才发现!时间线!要错过了!赶紧往前补了一千!
一补就错过了拯救全勤的机会!
于是全勤壮烈牺牲…不,全勤没有牺牲,一个月是可以缺一天的!全勤不会随随便便狗带!!!
第一八五章 少来烦我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八五章
这场“严防王小雱会议”最终不了了之, 原因是内部达不成一致。
欧阳修说:“我觉得这事本来就该做。”
蔡襄说:“事已至此, 干脆就做到底。”
赵概说:“这小孩不是你给引荐的吗?”
韩琦无话可说, 毕竟赵概想捋起袖子参王雱的时候,是他给赵概写书信让他再观察观察。赵概确实观察了, 还观察得颇认真,一力把王雱推到三司去。
至于蔡襄, 蔡襄他儿子都被王雱拐走了, 天天在国子监里头为王雱摇旗呐喊、牵桥搭线, 鼓吹得国子监中人人都以能跟着王雱实习为荣!都这样了, 还能指望蔡襄撇清关系?
韩琦自己也一样,若不知认同王雱做的事, 他也不会把让王雱带人去下边普及新式记账法!
不管韩琦心情如何,王雱早已辞别家人, 骑着马得儿得儿地西行。
王雱这次到下面去没带赵顼, 赵顼太小了。他带了蔡旻,蔡襄的儿子, 他安在国子监的钉子。
他的目的地是京兆府,搞定京兆府财政体系的培训之后顺便溜达到秦凤路那边找苏轼叙叙旧,看看苏轼有没有和陈知州一家顺利完成亲切友好的交流。
长安就在京兆府。
长安作为前朝都城,商业还算繁荣, 算是西北诸地中相对繁华的地方。王雱的到来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因为京兆府算是西北文教最兴旺的地区,汇聚着西北大部分人才!
得知王雱要来,管财政的还没瑟瑟发抖, 府学那边先激动起来,力邀王雱到府学做个讲座,鼓励一下西北学子奋起读书。
周围的基层财政公务员要齐聚长安参加培训还得花个几天,王雱欣然受邀,前往府学进行洗脑教育。
除此之外,还有人来邀请王雱参加文会,请了长安许多有名女伎的那种。王雱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文人的笔杆子是把刀,他年纪小、资历浅,倒是不好太推辞。
到场之后,还有人打趣王雱说本来女伎们是不乐意来的,听说他会到场才应邀。
王雱笑了笑,温和地推拒了女伎的献酒。
轮到有人要王雱留首诗文纪念一番,王雱爽快地动笔写了篇夸赞长安物华丰美、人杰地灵且美人美得各有千秋的文章,把在场的文人与女伎都捧得高高的,最后笔锋一转,以一首表达“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意思的诗收了尾,意思是“虽然你们长安这边男的俊女的俏但是我有媳妇了我爱我媳妇一辈子”,可把不少人酸得不轻!
王雱这首新诗虽然被一些自诩风流的文人嗤之以鼻,女孩们却颇为喜爱,无论是待字闺中的小娘子,还是阅遍欢场百态的名伎,读后都掩卷叹息,暗恨自己不是王小状元心爱之人!
王雱并不知道自己表明只爱自己媳妇的态度后反而俘获了更多女孩子的芳心。他积极投入到培训基层财政体系公职人员的工作之中,迅速将蔡氏记账法传授下去,并明确韩琦的态度:以后各路都得用这种方式上送账目!
王雱忙完正事,悄然带着蔡旻溜去凤翔府看望苏轼。苏轼到凤翔府两年有余,收养的女娃娃都已经能跑会说,天天跟在哥哥背后当小跟屁虫。
瞧见家里来了客人,两小孩跑到门外头躲着,时不时探头探脑偷窥是什么人让他们爹这么高兴。
久别重逢,王雱发现苏轼一张俊脸被西北的风吹日晒弄得糙了不少,更添了几分男子气概。只是苏轼那张嘴巴还是不饶人:“听说你在长安招蜂引蝶,仗势不比柳三变小啊!”
王雱道:“没有的事,我又不是你,哪会在外面乱来!”
苏轼啧道:“我就不信你真那么想,我看是弟妹和你岳父太凶了,你不敢乱来。”即便身在凤翔,苏轼也没和开封脱节,知晓司马光现在是台谏扛把子,喷人主力军!王雱招惹上这么个岳父,敢乱来肯定很惨。
王雱道:“我这是遗传,你看看,我爹对我娘可是一心一意的!”
苏轼想到王雱那个爹,一脸的敬谢不敏。
王安石那人最不合群,出去聚会吧,别人怎么劝都不喝酒,倔得很,压根不给人面子。上回王安石过来搞水泥生产线可没少和他吵,若不是两人大部分观点还算一致,苏轼怀疑自己会把王安石列为拒绝往来户!
苏轼道:“你爹是压根没有这根弦。”苏轼着实想象不出王安石流连风月场的场景,想想都替人家女伎们尴尬。
王雱义正辞严:“我也没有。”
美人什么的,欣赏欣赏就好,没必要非去沾染。比起和她们风流一宿,王雱更乐意拉她们入伙搞事情。
想想,这些女伎们能识字,会歌舞,会来事,怎么看都是搞文教搞宣传的好手。就是现在世俗上普遍还对她们有点偏见,往后慢慢把这方面的人才正规化就好。
苏轼知晓王雱是个心志坚定之人,也没再拉他开这方面的玩笑,而是和他边喝酒边叙旧。他跟王雱说起他馋哭隔壁小孩的战果:不到一个月,陈知州一家就缴械投降了。他还意外地和陈希亮的儿子陈慥志趣相投,两人时常一起外出打猎、下乡巡游,过得很是自在。
王雱晚上还和苏轼一起去和陈知州用饭。
饭桌上,王雱觉得陈知州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一问之下才晓得苏轼又把他给卖了,把王雱出主意的事告诉了陈知州。
陈知州冷哼:“你小子真不是好东西!”想到那段天天闻着苏轼家饭香的日子,陈知州就觉得这些年轻人果然一肚子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