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对王雱这种给使团塞人的行径不太赞同,王雱却振振有词:“只是让周文他们跟在后头一起走,又没说要和您一起当使者,哪里逾矩了?”
王安石对送伴使这差使心里也挺没底,教训了王雱几句后便答应与契丹使团那边说一声,不情不愿地捎带上以周文为首的测绘团队。
王安石出发之后,就觉出了儿子的安排有多妥帖。因着言语不通,他们出发的头两天都是默然无语,契丹使者不爱搭理他,偏他还得和契丹正使并辔而行,一路上沉默得有点尴尬。
直到有一天,周文他们开始用特制的香料开始烤羊。这羊,肥瘦均匀,肉质鲜嫩,在撒上一把辛香料,味道不要太香。正经使团都没机会享用这样的好食物,他们倒好,傍晚扎营时堂而皇之地烤起羊来。
哪怕已是初春,往北走依然有些冷,有什么比吃点香喷喷、热腾腾还带着点辛辣的烤羊肉更棒的呢?周文还熬了一锅羊肚汤,加的依然是特制的底料,汤沸腾之后见见变成了浓郁的奶白色,香气扑鼻,很是勾人。
契丹使团频频往周文那边张望。
羊肉,对他们来说并不稀罕,草原上的牛羊老便宜,经常以牛肉羊肉为食。但是,哪怕他们常年吃牛羊肉,还是觉得这香味勾人得很,做起来似乎也很省事!
怎么会这么香啊?
随行的“翻译”见火候差不多了,与王安石商量了一下,跟着王安石上前与契丹使者搭话,问他们要不要喝一碗羊肚汤暖暖肚子。
馋虫都被勾起来了,契丹使者怎么可能说不要?当即跟着王安石去周文那边喝汤吃烤羊。
从开封行到塞上,用了差不多二十天,少言寡语的周文作为王雱钦点的“切菜好手”,不管刀工还是厨艺都十分了得,一路上给契丹使者安利了不少东西,什么火锅啦底料啦,最适合冬天吃;春天秋天买个深锅炖汤,滋补身体;可惜使者们没有夏天来,要不然可以在夏天享受酷暑中的冰爽!
吃吃喝喝大半个月,临到边境榷场时,使团中不少人神使鬼差地采购了一批锅具和辛香料,还指定要配好的那种独家辛香料,价钱贵点也没关系,胜在傻子都能做得很好吃!
王安石这个送伴使,风尘仆仆送了一路,竟没消瘦多少,反倒还觉得腰带有点勒,弄得他每天吃过饭后赶紧照着他儿子的说法散步消食。
他儿子说了,人到中年容易变胖,肚子凸起,头顶发秃,很是不美。虽说,王安石一向不太注重外形,可也不想被他儿子嘲笑!
回去的路上,周文依然默不作声地投喂整个使团,王安石一行人吃饱喝足之后开始写诗文唱和。
这是文人出行的惯例,每经过一个著名景点都得写首诗表示自己曾经到过这地方,。是写的多了,自我感觉有很不错,回去后还会自费出版一本出使诗文集,给亲友们人手送一本,纪念自己公费出了次远门。
临到开封时,王安石感觉不太对,翻出自己一路上写的诗文看了看,发现每一个篇目看着都挺香,简直像是愉快地吃吃喝喝到塞上!
想到临行时王雱给他塞的一堆人,王安石感觉自己着了儿子的道!王安石看着自己整理好的文稿,冷哼一声,找到周文把稿子给了他,让周文打道回洛阳,顺便让王雱把这稿子整理成册,他要拿来送给亲友!
周文喏然应是,马不停蹄地带着稿子和测绘团队回洛阳去。
这时候的洛阳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客流量依然每天爆满,王雱趁机给他的“洛学城”打招生广告,宣布各个学段的学堂都开始正式招收生员。邵雍这个洛阳名师还被王雱做了个大大的立牌,摆在招生摊位前吸引人流。
随着王雱铺天盖地的宣传,这座“新城”俨然成了整个洛阳的讨论热点,不少人早听说了这事儿,提前跑去报了名。这批人看到招生宣传进行得如火如荼,纷纷得意洋洋地表示自己已经预定入学名额了,更是刺激得原本有些不大确定要不要把孩子送过去的人下定决心排队报名。
这时候一辆马车缓缓驶入洛阳,车上坐着的乃是大宋曾经最年轻的状元郎王拱辰,年近十**岁便中了进士第一——当然,这个最年轻后来被王雱给顶替了。
王拱辰,原名王拱寿,天圣八年状元,官家见他未及弱冠便及第,当场给他赐名“拱辰”,意思是“拱卫北极星”,可见官家对他的期许和爱重。
天圣八年也是群英荟萃的一年,这一年有未来的宰辅人才富弼、欧阳修,书法家蔡襄,教育家石介,实绩惊人的台谏喷手唐介,再加这位状元王拱辰。
可惜王拱辰这几年过得不太好,差遣调来换去,又给塞到西京来了。众所周知,西京这地方不是来养老的,就是和当前领导班子政见不合来坐冷板凳的,王拱辰今年还未到五十,自然不是来养老的那种。
王拱辰和韩琦他们就不太对付。
首先他先前属于吕夷简一党,其次他与文彦博一样也曾走过张贵妃的门路,这就有点走偏的迹象了。到范仲淹主持新法时,他一力掰倒了“君子党”里的一批清流。
比如“君子党”里头有个叫苏舜钦的因为卖了衙门的公文废纸和同僚们吃了顿饭,没过多久就被王拱辰他们弹劾公款吃喝罢官了。连王拱辰的连襟欧阳修也对他肆意攻讦清流的做法十分不耻,当场写了篇“朋党论”反驳弹劾范仲淹结党营私的论调。
欧阳修被贬滁州。
于是就有了欧阳修写的“环滁皆山也”。
此前王拱辰还攻击过另一个人:滕宗谅。当时滕宗谅犯了事,王拱辰表示朝廷给滕宗谅的惩罚太轻了,要是不重罚滕宗谅他就罢工。官家没办法,只能把滕宗谅贬到岳州去。
于是有了范仲淹写的“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岳阳楼记》和《醉翁亭记》两名篇一出,王拱辰在士林之中名声一蹶不振,公议颇差,自然只能辗转各地坐冷板凳。
王雱忙活完招生事宜,便从文彦博那儿听说了这么个人要来。听完王拱辰的伟大事迹,王雱啧啧称奇,琢磨着这么个人才该怎么让他发挥长处。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你看,这人和我老师有仇,不如我们把他…
*
二更啦!
甜甜春!
勤快如斯!
第一三七章 拱辰代言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三七章
王拱辰来了, 文彦博就要走, 这回文彦博改判大名府, 也就是北京。
听到这消息,王雱依依不舍地拉着文彦博说:“您这不是才来一年多吗?下官先来洛阳的都没任满, 您倒是先走了,我实在舍不得您呐!要不, 您上表和官家说您不想走, 换刚来的王知府到大名府去。”
文彦博可吃不消王雱的殷勤, 他警惕地盯着王雱, 一副“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要找你家长了”的表情。
王雱觉着这年头啊, 真诚的人反而不被信任,他是发自肺腑地舍不得文相公啊!虽说新来的王知府看着也十分了得, 但是终归没有文彦博这么牛逼, 曾经两度拜相!
王雱肉麻地和文彦博表达了一番不舍之情,又跑去找范纯仁合计着把接风宴和送行宴一块办了, 眼下大伙手里的活儿都很多,忙碌得很,来回折腾多不好。
范纯仁起初觉得有点怠慢,后来被王雱晓以大义, 说公款吃喝耗才又耗时, 意义又不太大,以文相公与王知府的高义,定然也不会愿意分两次折腾, 有那功夫还不如脚踏实地多干实事。文相公,宰相肚量;王知府,状元之才;都是如此了得的人物,怎么会差你一顿饭!
范纯仁一听,觉得是这个理,当即就让人张罗去了。通知众人的工作落到了王雱头上,送往迎来是他干的活,各个衙门的人他都熟悉,三两下就把人全知会了。
王雱也借机见了王拱辰一面,这位曾让官家喜欢得亲自赐名的状元郎长相不俗,看得出年少时肯定是个俊朗非凡的少年。如今年近半百,蓄了须,白了鬓,一眼瞧去就是典型的文人模样。
王雱对王拱辰好奇,王拱辰对王雱也好奇。自从王雱三元及第,王拱辰便从这样或那样的机会得知王雱的消息,什么最年轻的状元换人了,什么范仲淹爱徒荣显一时,什么官家对王小状元十分喜爱屡屡召见和封赏。
看到王雱顶着生嫩的面孔穿着一身绯袍,王拱辰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荣宠无限了。要知道如今即便是状元郎也鲜少有越级提拔的情况,王雱以十六岁之龄特赐绯袍绝对是鲜有的殊荣。
虽则王拱辰与范仲淹有嫌隙,却也没打算为难这个年轻的状元郎,他如今名声不佳,这王小状元却是朝中新贵,众所瞩目,他是傻了才会刻意为难王雱。王拱辰带上了一丝笑意,客气地与王雱寒暄,对王雱他们敲定的接风宴时间也没有意见,爽快地表示会准时到场。
双方看起来没什么矛盾,王雱也就乐呵呵地跑了。接风宴开始前王雱跑去找了范仲淹,问他要不要出席一下,和王拱辰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
范仲淹横了他一眼,没理他。他与王拱辰的矛盾并不是私怨,是从观念到做法都相互不认同,不可能因为有人居中调和而缓和。
王雱若是想和个稀泥让他们握手言和,那简直是难如登天。比方说他与梅尧臣,即便是曾经在国子监共事两三年,他们之间单独谈话的次数也少之又少,并没有因为有王雱这个共同的学生在就有什么改变。
说起来他和梅尧臣的恩怨也与王拱辰有关。当初苏舜钦一位同僚想参加他们的宴会却被拒绝,于是往上告发苏舜钦卖废纸公款吃喝的事。而这位同僚,正是梅尧臣推荐上去的。
范仲淹当时对此颇有微词,气急之余与梅尧臣起了争执,说了些类似于“你怎么推荐这样的人”的话。梅尧臣也是个拗脾气,觉得他把事情怪到自己头上很没道理,当即连写几篇诗文抨击他与“君子党”。
自那以后,他们便形同陌路了。
王雱明白了范仲淹的意思,也不强求,自个儿赴宴去了。
宴会上,王雱还请王拱辰尝试了新近特制的酱料,吃肉蘸着倍儿香!
送走文彦博,迎来王拱辰,洛阳暂时还没什么变化。
只是王雱溜达去找梅尧臣的时候,梅尧臣又不太爱搭理他了,约莫是觉得他不该跑去给王拱辰接风。
当初梅尧臣写诗文骂了君子党,转头又去骂吕夷简那边的人,反正能骂的都骂了,左右没一个他能看得顺眼的。
王雱也不恼,笑嘻嘻地塞给梅尧臣一份课程表。反正他在西京国子监课不多,不如去新校区那边帮忙上上课。
人越是年纪大,越不能家里闷着,得多走动走动、多活动活动筋骨才好,您看看我范爷爷,看看我师祖,看看我柳哥,哪个不是接受返聘开班讲学?
梅尧臣听到他那堆乱七八糟的称呼就头疼,一把拿过课程表没好气地赶他走。
人见人烦王小烦屁颠屁颠回到自己家里,周文也带着王安石的稿子回来了,他给王安石搞完封设排完版,还弄了好些个插图狠狠地给这批特制的酱料、辛香料打了波广告:想秒变厨艺高手吗?还在为做不好饭而烦恼吗?赶紧来试试,哪怕你是个手残,也能做出令人满意的食物,连契丹使团吃了都说好!
这调料作坊要是运作起来,需要的原料可不少,王雱已经把调料的配方和北边诸州的生产销售一条龙计划承包给曹评。要是辽国使者不让他失望,把广告给打到辽国国都去,那么北边的榷场就可以多出几种畅销商品了!
与其来回运输、保质,不如原地取材。到时生产要跟上销售,必然会有商贾设法在北边诸州开垦种植豆类和花椒等等作物。只要有重利,肯去涉险的人绝对比所有人想象中要多得多。
这类经济作物,其他州县也可以在房前屋后或者农闲时期种植。总之,只要市场打开了,不愁种植和生产带不起来。
不过,除了加强传统的深耕细作之外,也得抓紧科学施肥的科普,要不然地力根本撑不起这样的种植强度。
王雱在心里打完算盘,顿时感觉他爹牺牲一下脸面帮忙打打广告也没什么,这都是为了大宋兴盛啊!他毫无愧疚地叫胡管事联系方洪大力营销他爹的使辽文集,同时在商铺那边推出同款酱料,大力推广,表示这些酱料,吃火锅必不可少,搞烧烤必不可少,拌饭下面更不可少!不管贫富,无分贵贱,所有人都能享用同等美味!
王雱顺手给刚审核完《医学问答录》的司马琰揉了揉肩膀,与司马琰说起自己提升国民幸福感的小计划。
想当年,多少留学游子的行李箱中都塞上了一瓶老干妈啊!虽说眼下辣椒还没找着,但,弄些风味独特的酱料也是很棒的,还可以因地制宜地改良配方,底料不变,有菌菇的地方放菌菇,有豆豉的地方放豆豉,多棒!
王雱和司马琰嘀咕:“这几天我灵感爆发,设计了一个新包装,你给看看!要是你也觉得没问题,我就让方洪给新产出的一批酱料贴牌去!”
司马琰拿出来一看,只见上头写着:拱辰牌酱料,尝过都说好!
一旁还有图文并茂的品牌介绍:天圣八年状元王拱辰,原名王拱寿,十七岁一举考中进士第一,天子亲赐名。踏入仕途后,他辗转各地,时常远离故土,十分思念家乡,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直至一日,他尝到了一种特制的酱料,当场潸然泪下,这,就是家乡的味道啊!
与品牌介绍相对的另一面,画着王拱辰的头像,乍一看觉得哪都不像,细细看去却又觉得把精髓全抓住了,让认识的人一眼看去就晓得“哦,这是王拱辰”。不认识的人看了则觉得,“哇,连这位状元郎都觉得好”。
对于没法涉及往日秘辛的普通百姓和普通士子而言,状元的名头还是很能唬人的。
王雱觉着,王拱辰堂堂状元郎,应当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才对!他爹都牺牲小我帮忙写推广诗文了,他堂堂河南府知府,借出一下名字和肖像怎么啦?
司马琰听完王雱理直气壮的言论,心里挺为他担心:“你确定那位王状元不会掐死你吗?”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司马琰觉着文彦博没弄死王雱已经很宽容了,王雱居然还想朝王拱辰伸出魔爪!
王雱道:“肯定不会的,要知道我们都是未及弱冠就中了状元,状元怎么会为难状元呢?”
新任河南府知府、西京留守王拱辰怎么都没想到的是,他第一次领教王小状元天马行空的操作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的:夏日初至,他的妻子带着孙女出去买东西,在一处商铺门口看到个大大的宣传牌,说什么“状元尝过都说好”,还配上他的画像。他孙女看了十分喜爱,非拉着他妻子买一罐子回家!
于是,王拱辰就看到了王雱精心设计的拱辰牌酱料。
这拱辰,算来其实也不是他能独占的,可是上头的画像和品牌介绍就有点过分了啊!他什么时候潸然泪下,说什么“这,就是家乡的味道”?
第二日,王拱辰就让人去把王雱给寻来,酱料罐子往桌上一摆,意思非常明显:你给我解释解释。
王雱见王拱辰板着一张脸,自发地拉了张椅子坐到王拱辰一侧,拿起酱料罐子给王拱辰讲解:这事啊,关乎百姓幸福,您得多担待担待!种植和生产过程会用到人,包装和销售过程也会用到人,还能让百姓把手里的钱花出来,促进货币流通,您看看,这事儿多好啊!只是这事儿,得要有影响力的人出来带动,瞧瞧这洛阳上下,最大的官儿就是您这个知府了,大年初一去行香时您得排第一的,这事,只有您才干得!
王雱话题一转,又给王拱辰讲起上头的品牌介绍:“这些话,您当时真的有说,只是您喝多了,可能都给忘了。我可以找很多人作证,您确实对它赞不绝口!”
王拱辰想说一声“放屁”,可为官多年的涵养让他把话咽了回去。夸他是夸过,可也就夸了那么一句,王雱特地过来问好不好,他难道还能说不好吗?
谁能想到那么一句场面话,王雱居然能立刻派上用场?!
王拱辰想起刚到洛阳时,王雱就让人把欧阳修当初随官家巡幸洛阳时写的诗文张贴在牡丹花会上吸引客流。如今看来,他那连襟怕也不知道这一着!
王雱说得振振有词,连他爹的诗文集都搬出来说这确实是为国为民之事,王拱辰还能怎么办?自然只能轻轻揭过此事。
王雱还没来得及开溜,外头忽然有人带着急报而来,说是京中出了事。
王雱一顿,登时赖着不走了,想看看开封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大佬大佬,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大佬大佬,如此盛景,难道不值得写个诗文纪念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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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进入疫区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三八章
京中爆发瘟疫!
这个消息无疑是一声惊雷, 把洛阳所有人都震得不轻。最近天气时冷时热, 忽而暑热蒸人, 忽而暴雨连绵,正是疫病易发的时节。所幸防疫工作做得还不错, 瘟疫并没有大规模蔓延,可惜大夫们对如何治疗这种突发急病还是一筹莫展。
王雱从王拱辰那得了消息, 也顾不得失礼, 讨过急报看完了, 奔回家与司马琰说这事。由不得他不紧张, 他和司马琰的父母、他的妹妹都还在开封,要是这瘟疫当真蔓延开, 他们岂不是要遭殃?
司马琰听了也是色变,由于治疗手段落后, 一旦出现瘟疫那就是灭顶之灾, 整个区域变成死城或者死村都是有可能的。她安慰自己也安慰王雱:“只要他们都好好儿地待在家里,应当不会有事。”
王雱道:“我爹他不可能好好待在家里。”在青州红眼病爆发蔓延时, 他爹和范仲淹就争着去查看疫情,若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认得曹老。他缓缓说道,“你爹也不会。”
也许会有看着百姓受苦受难而安坐家中的人, 也许会有看着百姓濒死而裹足不前的人, 可王安石和司马光不会那样。即使后来曾经激烈争执,王雱知道那也定然是君子之争:他们都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对的,只有走这样的路对百姓才更好, 对方的做法于百姓有害。
王雱在屋里转悠了两圈,对司马琰说:“我去和王知府告个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性格,他所在意的东西并不多,父母家人正是其中最不可少的部分。若是在父亲涉险、母亲妹妹不安的当口自己什么都不做,那他当这个官还有什么意思?
司马琰默契地没有劝,而是去隔壁找曹老借人,她希望带一批人和王雱一块回去。这些人都长期跟在曹老身边学习,即便没把曹老的能耐全学走,也学了个五六分,多借几个合着用也差不多了。
王雱并没有立刻折返府衙,而是走到桌前刷刷刷地先写了一篇文章,表示得知京中出事心急如焚,无法坐着等候消息,期望能马上赶去京城。要在文人之中立足,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占住大义,有时是玩忽职守还是至诚至孝全凭一张嘴和一支笔杆子。
王雱挥毫写完,字迹要比平时凌乱不少,不过他已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捧着墨迹未干的“请假稿”去寻王拱辰。
王拱辰正召集范纯仁他们开会,听闻王雱去而复返,立刻叫人请进来一同商议。
王雱上前便是正儿八经地一拜,而后将写好的文章递上去,希望王拱辰能立刻给他批假。
范纯仁听王雱想去京城,当即急了:“你去做什么?添乱吗?”范纯仁虽然经常告王雱的状,但心里对这个才华出众的小师弟一向十分爱惜。若不是非常看好小师弟,他对小师弟的要求哪会那么严格?要他眼睁睁地看着王雱去涉险,范纯仁做不到,一力劝阻,“你又不是大夫,根本不通医术,去了能做什么?”
王雱道:“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便只是帮忙跑个腿也好。”
师兄弟两人说话期间,王拱辰已看完王雱的文章,他也是文采过人的状元之资,又在仕途蹉跎三十年,早磨练出难动真情的冷硬心肠。可看了王雱的“请假稿”,王拱辰眼睛却有些湿润,谁家无父母,谁家不怕子欲养而亲不待!乌鸦羔羊犹知报母恩,何况是人?
王拱辰有了决断:“行,你去吧。”
范纯仁还要劝阻,却被王拱辰摆摆手制止了,默然地将王雱的文章递给范纯仁。
范纯仁看完也安静下来,看着自家小师弟稚气犹存的脸庞。他们是能拦着王雱,可要是王安石他们真出了什么事,王雱却因为他们的阻拦没能赶到,他们一生都不会安宁。
王雱恳求范纯仁:“先莫要告诉老师。”他说的老师自然是范仲淹。
王雱没等范纯仁答应,辞别了他们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与司马琰会合。一回到家门前,他才看见司马琰换了一身骑装,准备不坐马车与他同骑回京。王雱也没有劝阻,司马琰见过的疫病比他只多不少,更清楚该如何应对。
曹老站在门口望着他们。
王雱上前去与曹老辞行。曹老年纪大了,断然再经不起急行的辛苦,他拜托曹老在洛阳这边准备些药材,到时走水路送开封去,疫情爆发后需要的药不会少,这件事只有曹老来办他才放心。
曹老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像王雱他们这样一头往疫区里扎的人还是见得不多。他没有劝说,点了点头,也不送他们了,转头进了门,再没回头看一眼。
王雱正要与司马琰出发,一队医官也骑马而来,是研究解剖学的那群年轻人,他们之中来了大半,只留了一部分人下来维持洛阳退休老干部的需求。
这种时候,王雱没有多言,只认认真真地记下了他们的脸。
一队临时组成的医疗小队浩浩荡荡地往开封而去,路上停歇修整时便围坐在一起商量到时怎么分工、怎么做好防御。他们都已经拥有一身白大褂和口罩,只是面对未知疫情可能还不够,自身也得警惕被传染。
非常时刻,司马琰也亮出了“玉圭客”的身份参与讨论。
其他人听司马琰表明身份,有的是震惊,有的则是一脸“早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不过都是接收过不少新知识的年轻医疗从业者,很快接受了“玉圭客”是女儿身的事实。
对于带着医疗队赶往疫区这种事,司马琰经验比谁都多,没走两天就以超前的见识成为了医疗队的中心。见王雱自个儿都在一旁执笔记录,显见是不在意司马琰这样“抛头露面”的,其他人也渐渐放开了,没再因为有个女子在场而拘着。
一行人在开封附近的县城准备歇下时,忽然感觉屋子一阵晃动。王雱心中一惊,拉着司马琰便往外跑。这时还没到百姓当真熟睡的时辰,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跑了出来,口中都惊呼:“地龙翻身了!”
地震!
王雱与司马琰一行人跑到空地上,见周围的人都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即便心里忧虑着开封的情况仍是极力冷静下来,让城中居民们相互看看自己家、邻居家有没有缺什么人,等会好有组织有目的地去搜救。
不少人经这么一问登时嚎啕大哭,发现自己母亲或者孩子没在;也有哭得动静太大,引得一边没找着人的家人寻了过来,一家人喜极而泣的。
为时将近两分钟的强震波过去后,王雱便寻到了当地县令,与对方一起组织当地青壮进行搜救。
县里都是些低矮房屋,除却有些在地震中倒塌了之外危险性并不大,王雱刚才统计过没第一时间跑出来的人,领着青壮打着火把搜寻过去,免不了还是看到了不少家破人亡的惨剧。地震这种事,哪怕是后世也只能监测到某个地方发生了地震,要做到精准预测依然是非常遥远的事。
王雱忙活到后半夜,把最后一户人家搜救完了,才有机会去和司马琰她们会合。震中伤到的人也不少,司马琰带着的医疗小队也没闲下来,忙完之后两个人都困乏得很,坐在干草铺就的医疗队临时驻扎处小睡。
到早上,县里遭了一小波余震,惊得所有人从短暂的睡梦中醒来,天边灰沉沉的,只有一丝丝光亮从远处的地平线上溢出。
天要亮了。
看着遍地狼藉的县城,所有人心中涌现一阵悲恸,在这样的天灾面前,百姓只有咬牙承受的份。县令记着王雱昨晚参与搜救的事,早早寻了过来向王雱道谢。
王雱一行人已经囫囵着吃了些干粮,摇头婉拒县令要他们留下用个饭的邀请,只与他说了一些灾后防疫的要点后便上马直奔开封而去。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开封本来就在闹瘟疫,再遇上地龙翻身,瘟疫必然会扩散!
一路骑马急行,王雱腿侧的皮肤都磨损了不少,他有些后悔让司马琰一起回京。等赶到到开封城门前,王雱先下了马,伸手去扶司马琰从马上下来,关切地问:“腿上疼吗?”
司马琰目光坚定:“我没事。”即便养在深闺十几年,她也不是那种怕苦怕累的人。
王雱下意识想朝她绽出一丝笑,说几句轻快的话,却被司马琰握住了手。两个人目光相触片刻,王雱懂了司马琰的意思,他们之间是不需要这样的,不需要想办法安慰彼此,不需要强装不在意或者不担心,他们都足够坚强,足以面对任何考验和任何磨难。
王雱道:“我们直接去太医局吧,不去见爹他们了,免得被他们打死。”想想岳父大人要是知道他带着媳妇儿从洛阳一路骑马疾行而来,还带着媳妇儿往疫区震区里走,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王雱说干就干,带着司马琰直奔太医局。虽说他离京已将近三年,太医局里还是有不少他的熟人,一听他们的来意马上表示诚挚欢迎。
虽则有些个老太医对明显就是女穿男装的司马琰颇有微词,但看在王雱面上也就接受了。深入疫区这种事谁都不愿意做,可要是谁都不去查明病因、找出治疗方法,瘟疫肯定会大规模蔓延开。
对于开封这种人口密集的城市,疫病一旦爆发无疑是致命的!
好在前些年王安石送上的防疫方案一直都在执行,开封府衙对隔离消毒这些事有一定经验,地龙翻身后更是直接调动禁军进行紧急搜救,暂时还没传来更糟糕的消息。
司马琰一行人穿上简单的防菌套装后就去了疫区,王雱哪都没去,在后方帮他们搞后勤,要什么药送什么药,要多少石灰送多少石灰,太医局不够的,他就去方洪那里调;方洪那里也缺的,他就去外头买,要是遇到恶意抬价的无良商贾还得仗势欺人一回直接半买半抢全给拿下。
在王雱霸道无比的操作之下,司马琰那边顺利得很,解剖上瘾的洛阳医官们甚至还征得一些家属的同意,解剖了几具患者遗体查看内脏情况,瞧瞧能不能借此找到病因、对症治疗。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三天正午,司马琰那边就送来一个由医疗队研讨出来的药方,让王雱备好药到疫区里头熬制让患者分服。王雱松了一口气,分拣处司马琰要的药材送了过去,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色,只盼着别再有什么变故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一更!
补的昨晚的二更!
大家么么哒!
第一三九章 父女相见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三八章
王雱正担忧的时候, 瓢泼大雨突然从天而降, 狠狠冲刷着遇灾后的开封城。他眉头直跳, 戴上斗笠与蓑衣,去禁军围出的隔离带前远远地往里望, 只见里面的医官忙碌往来,没有人能腾出空来往这边看上一眼。
一进去了, 便不能轻易出来, 也不能随意与外面的人接触, 只能在迫切需要的时候往外递消息。王雱在雨中站了一会, 转身走了,大雨来临, 灾后重建和防疫工作就更难进行,他得在外面好好奔走。
这两天他让周武去自己家和司马光家看过, 吴氏他们都好好待在家中, 司马光这个开封府判官却在地龙翻身时第一时间去了疫区那一带统筹调度。
王安石归来后的新差遣乃是三司度支判官,当时正和司马光在商量事情, 差人回家报了个信后也一并过去了。
也就是说,王安石和司马光果然都在疫区里。
想到家中只有母亲与小妹,司马琰家里也只有张氏一个,王雱先去了司马琰家一趟, 让张氏莫要担心, 太医局已派了人过去;安抚完张氏,他才回了自己家中。吴氏见他面容憔悴,这几天显然都没休息好, 心疼得很,要留他在家里住。
王雱摇摇头,揉揉小妹的脑袋,又抱了抱吴氏,让她们安心在家里呆着,不要随意在外走动,在疫情结束前他会让人送米粮和蔬菜肉类过来。预防的药,他也留了几份在家中,让吴氏每日与小妹一起煎服,聊以安慰。
见着了儿子,吴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她平静下来便想到了司马琰,忍着泪劝说:“你一个人回来,阿琰会担心的。家里没事,你早些回去吧。”
王雱顿了顿,终归没与她们说起司马琰一起回来的事。不管什么时候,一线医疗人员都是最危险的,尤其是在面对未知的传染病时。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医生也得摸索着才能知道病因和传染途径,很有可能在没有弄清楚之前就已经感染。
司马琰他们能那么快就讨论出治疗方案,一来是太医局反应及时,第一时间把能派出的人都派了过去;二来是曹老教出来的那些学生与司马琰对当前时代的传染病都有着罕见的超前认知。否则的话,也许会有更多人染病死亡!
王雱没在家中用饭和留宿,又回了太医局那边。这段时间他就住在太医局,晚上与太医局的医学生们睡在一起,白天也与他们一起焦急地等待着司马琰那边传来的消息。
早前为了让疫区常备热水,王雱已经用牛车送了一车车的柴火进去。疫病的阴云极其可怕,很多车夫不愿意进去,甚至连把牛车交给禁军往里送都不乐意。
王雱也没与他们生气,害怕疫病和死亡是人之常情,他直接把一辆辆牛车都买了下来,让会赶车的医官留在疫区里头运东西用。
事到如今,他们这些人能做的也只有等待疫病过去。
听太医局的人说那边没消息传来,王雱又去了开封府府衙,亮明身份,和刚上任不久的开封知府傅求讨了些杂事做。要是让他闲着等消息,他会等得发疯。
傅求今年五十七岁,年事已高,这些年也都在外面当差,不太了解京中变故。好在左右有认得王雱的人,当下把王雱如何深受圣恩的事悄悄给傅求讲了。
傅求一把老骨头本就被这场天灾弄得快散架,有人自愿来帮忙,还是御前红人,他自然乐意把一些事情分派给王雱去干。至于那属不属于王雱的职责范围,谁会在意?反正是洛阳那边给他批的假,人家王小状元是个热心好少年哪!
司马光如今困在疫区没回来,正巧把判官的事情交给他女婿去办,多孝顺尊长不是?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有开封府这个国家机器在手,王雱做起事来更加从容,别人怕揽事上身,他不怕,最差也不过是调任外地,没什么好害怕的。他雷厉风行地调配起人手着手搞灾后重建工作,顺便时刻关注疫区那边有没有什么新需求。
此时司马琰已成为洛阳医疗队的领头人。古往今来对性别怀有偏见的人都不少,后世司马琰也曾因为女性身份而受到这样或那样的怀疑,对于如何消解这种质疑、顺利完成医疗队的任务她很在行。
疫区衣食住行虽然艰难了些,出入还受到限制,司马琰却显得游刃有余。光凭她面不改色地替患者看诊和主持遗体解剖,众人对她就已经十分钦服。
太医局那边的人看到她甚至还有点发怵,因为她操刀时着实太冷静了,看得他们忍不住在背地里替王小状元捏一把汗。
这得练习多少次才能这样镇定自若啊!娶了这样的媳妇儿,也不知王小状元会不会害怕!
司马琰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已经让人担心起她家王小状元,她正遭遇她人生中一个重大转折点:她在给有康复迹象的患者复诊时遇上他爹过来巡逻。
司马光与王安石这几天晚上都浅眠,白天一早醒来便在疫区内到处巡视。看到医官们忙忙碌碌,即便来了场大雨也没影响救治工作,司马光两人有点欣慰,觉得这一届医官很棒。
得知喝下熬制的汤药后已有人病症减轻、开始康复,司马光也顾不得那么多,戴上医官给他派发的口罩便前去巡视。前头几天洛阳医疗队的人知晓司马琰是司马光的女儿,一直在给她打掩护,今儿大伙太高兴了,一时忘了这事。
结果就是,司马光远远看到个身形十分熟悉的女孩儿在替一位妇人看诊。女孩儿不过十六七岁,诊脉手法却十分娴熟,周围的妇人们望向她的目光都满是感激和喜爱。
这个女孩,很像他的女儿。
司马光有点不敢置信:他的女儿,此时应该身在洛阳才对,不会回到开封,更不会深入疫区。
司马光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先上前询问一旁的百姓认不认得司马琰。提到这位心地善良、医术高超的女医官,百姓们话可多了,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司马光说起司马琰的事来。
司马光默不作声地听完了,又看向温言叮嘱患者的司马琰。哪怕戴着口罩、像男儿一样束起头发,他也能把自己的女儿给认出来。
许是因为司马光的目光停驻太久,司马琰似有所觉,抬起头望向门口方向。
看到手拿着斗笠、仍披着蓑衣的司马光,司马琰的呼吸凝滞了。
司马光没上前,他走到屋外耐心地等候司马琰给所有负责的患者复诊完。
司马琰定了定神,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才犹豫着站起来,走到司马光身后喊:“爹。”
司马光一直望着外面的雨幕。从司马琰小时候展现聪慧的一面开始,他就惋惜自己的女儿没有生成男儿身,很多东西他应该禁止女儿过多地接触,但看到女儿乖巧安静的模样又不忍心全部禁绝。
如今回想起来,一切不是无迹可寻的,王雱早些年就一直给司马琰送医书,又让司马琰看《医学问答录》那些读者的来信。再想想王雱才十四五岁就巴巴地要求娶他女儿和王雱那些离经叛道、天马行空的想法…
可是,这是瘟疫啊!
哪怕他女儿再怎么聪明善学,王雱也不该让她只身涉险,深入危险的疫区!她一个女孩子,出嫁前除却给相识的女眷把把脉问问诊之外根本毫无经验,来这里头做什么?
司马琰见司马光不言语,声音忍不住更软和了一些:“…爹?”
司马光转头含怒看着她:“我和你娘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这样涉险的时候有想过我这个爹吗?”
司马琰犹豫再犹豫,还是仰起头直白地和司马光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也只有一个爹。”她与王雱急着赶回开封,就是因为知道司马光和王安石肯定不会安坐府衙。
对上女儿柔和湿润的目光,司马光一下子顿住了。他是朝廷官员,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只要是他认定对的事,再艰苦再危险他都会去做,比如当初义无反顾地随着恩师庞籍外调。
这一点上,他的女儿像他。
司马光对司马琰胡来的怒火稍稍削减,剩下的就是对王雱的怒气了:“我把你嫁给那混账小子,他就放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司马琰辩驳了一句:“我们是一起回来的。”
司马光问:“那他在哪里?”
司马琰道:“总得有人在外面跑动。”物资和药材送得这么及时,少不得王雱在外面奔走。司马琰补充,“他不通医术,进来也没有用处。”
司马光道:“我看他是怕我当场把他打死!”
这下司马琰不敢再反驳,怕火上浇油。
父女既然见了面,司马光自然不能放司马琰一个人住外面了,哪怕司马琰住的地方还算干净和独立,但也没有一个女子独自住在外头的道理。
司马光带着司马琰去与王安石会合。
王安石见到司马琰也很吃惊,显然没想到司马琰会只身出现在这里。见司马光脸色其臭,王安石的意见和他很一致:“那小子呢?让人去把他找来,看我不打死他!”
司马光冷哼:“他没过来,再外头‘奔走’呢。”
王安石觉着司马光将来哪天要是和自己断交了,必然是因为他那儿子!为了让亲家消气,王安石直接痛骂起王雱来。
司马琰见两人一致讨伐王雱,识趣地没有插嘴。直至他们骂累了,才提起另一件事:关于遗体的处理。
这年头很讲究入土为安,他们前些天极力争取,也只遇上几个贪财的或者观念超前的人愿意让他们解剖患者遗体。若是让这些遗体停留在疫区或者随意掩埋——甚至弃之荒野,可能会导致新一轮的疫病爆发。
这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尽快将这些很有可能变成传染源的遗体处理掉。
这件事明显非常得罪人,一着不慎还可能会引起民变。
司马光和王安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我来吧。”
司马光一直反对厚葬和停柩不葬等丧葬习俗,觉得这些封建迷信不可取,所以听到女儿说要尽快处理遗体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出格之处。
王安石就更不用说了,他一向不惧怕神神鬼鬼,既然司马琰说得这么严重,那自然是尽早处理为好。
两人见彼此意见一致,没再相互推让,决定一起去解决这件事。
至于司马琰,则被他们勒令留在暂住的地方别再出去。
哪怕司马琰不再去给人看诊,“玉圭客”的名声也在疫区里越传越响亮,所有人都深深记得那位身着素色长袍、戴着素色口罩的女医官如何为她们奔走、如何耐心替她们诊治。原本她们都已经绝望了,觉得朝廷把她们隔离起来是要放弃她们,现在她们却看到了痊愈的希望!
随着逐渐有人康复,疫区的消息也传到了外头,杏林中人都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消息:《医学问答录》的创始人之一、医术精妙的玉圭客竟是女儿身!这一次瘟疫爆发后她亲临疫区,与太医局医官和曹老的徒弟们一起解决了这场可怕的灾疫!
与此同时,官家正在看堆积如山的奏折,有报备各地天灾的,有台谏趁天灾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每天都是坏消息多,好消息少。更糟糕的是,他还从欧阳修口里知道,王安石和司马光都进了隔离区没再出来。
若是他们都出了事,他该怎么和他的小状元交待?官家正担心着,蓦然看到一份折子上出现了“王雱”两字。
官家精神一振,凝神细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