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欣慰,松了口气的同时开心去诊所开始工作,日子充实了起来,和五年前不同的是,每次疲惫地回家面对的再也不是冰冷的四面墙,而是一个鲜活的孩子,开心地和她分享学堂的趣事,然后,炊烟袅袅,她们再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有时候,雅治还会贴心地来诊所接她,孩子一边在小桌上完成作业,一边哼着歌。
这种幸福,她真的没有奢望过,整整三年,她依旧觉得虚幻,依旧喜悦涨满了胸口。
不管宇野淳一给了她多大的辜负,但是,她真的感谢,真的感谢。。。。
月中,传来日本人攻陷上海的噩耗,四方势力割据,所有的豺狼虎豹都将屠刀指向了中国最富饶的城市,武汉也受到了波及,特别是他们的诊所,伤患增多,街上的人流量骤然增大,四处都是动乱不安的气氛。
这几天格外如是,为了安全起见,学堂宣布停课一周,虽是如此,如果遇上什么大事件,复课必定是遥遥无期。、
繁锦干脆就带着孩子去了诊所,她工作的时候雅治就在一边读书,有时候还能帮上一点小忙。
这天,诊所异常忙碌,皆因为中午的时候闯进了一群人,都负着伤,繁锦此时正站在诊所的走廊,手里握着的端盘‘蹦’地一声掉到地上,所幸被四周伤者和病患的哀嚎声盖住,不是很突兀,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粗狂,满脸横肉,三年的时间并没有让他改变多少,至少,他的脾气还是如此暴躁。
那群人就以他为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手忙脚乱地安置他们,繁锦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那个人也扫了她几眼,没什么异常的表情,她认出了他,但他好像没有认出她?!
繁锦松了口气,毕竟多年前被她挟持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重要的是。。。。
转头看另一个房间的儿子,他已经听到声音跑了出来,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的方向,繁锦心里一惊,向他做了个手势,雅治点点头,乖乖地回了房间,接下来,繁锦尽职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和一群同事帮那群人包扎安顿好。
其间,医生小声地在她耳边嘀咕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是叫陈十三吧,繁锦听得身子一震,连医生都认了出来,就算面前这个男人多么粗线条,但多年前的那一幕是多么触目惊心。
心下恍然,繁锦下意识地不再靠近那个房间,找了个借口去照看其他的伤患,其间,又跑到雅治的房间叮嘱,不放心地一再将孩子的衣服理了理,将领口竖起来,把帽沿压低。雅治似乎也觉察到什么,一直默默地窝在繁锦怀里,繁锦说什么,他也不住地点头,乖巧的样子总算让繁锦慌乱的心平复了一些,所幸,她知道这群人不会待太久。
只要这其间不去接触一定没问题的。
紧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傍晚繁锦下班的时候,套上大衣,她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没有异常,事先又吩咐好雅治在门口等她,她从容地走在诊所的走廊,一出门口却是立即加快了脚步,看着门口等候的雅治,拦手招了辆黄包车,抱着孩子就坐了上去。
匆匆忙忙地回了家,却觉得莫名地烦躁不安,那个男人的脸一次次地闪现在眼前,她很不安,直觉觉得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情,或许,她该马上搬家,又或者。。。。。。可是,会不会她太大惊小怪。毕竟,他们不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只是。。。。
他们的身份太。。。。
思前想后,面前已经多了一个杯子。
繁锦抬头,看着乖巧的雅治,心中颤然。
“雅治。。。。你觉得我们需要搬家吗?”她试着开口,猛然觉得,其实自己不是一个人的,孩子,还有雅治,他很懂事,完全可以和自己一起分担很多事情,于是她试着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雅治没有惊奇,似是想了想,开口说“如果要搬家,学校和诊所的工作都要换的!”一句话,繁锦才恍然大悟,是啊,如果‘有心人’同样可以从其他方面查出来的。
那换句话说,武汉也不是久留之地?
“要不。。。。我们回天津老家!”真不是她小题大做,只是,这瞬息万变的事情她经历太多,现在还有雅治在她身边,她更该谨慎。
“天津。。。。”
看着雅治紧蹙的眉头,繁锦想起,天津不是早就已经。。。。
那里早成了各国列强争抢之地,豺狼虎豹横行,比这里何止危险百倍。
大抵真的是慌了神才会想到哪里。繁锦一想到这几年的平淡生活有可能毁于一旦,她只觉得百感交集。
“要不我们避开一段时间,暂住一段日子如果没有意外再回来?”雅治最终想了想,“就去租界!”
“租界?”繁锦蹙眉,的确,这几年稍微安定点的地方就是哪里了。里面的一些酒店倒是可以考虑,是啊,如果那个男人离开了,指不定又是多少年见不到甚至是一辈子,只要避过风头。
繁锦当下激动地点头,这的确是个权宜之策,马上起身拿出箱子收拾起来,一边雅治不忘提醒“你给一声伯伯请假就说我们回老家奔丧!”繁锦的动作顿了顿,惊诧于孩子的思维竟是如此敏捷,连这么微笑的地方都想到了,于是盖上箱子的时候点了点头。
一切就绪,给诊所打了电话后,繁锦就带着雅治去了租界,这是法国人的管辖范围,鲜少有其他国界的能够进来,不过,任何时候,金钱都是通用的万能证。
金钱让他们安顿了下来,接下里只要等着,等着一切风平浪静后,所有如常,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因为他们也无法预知这样的‘巧合意外’还有多少次。
而事实上,她的焦虑的确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在繁锦期盼着一切能够安然过去时,一群日本人闯进了租界。闹得沸沸扬扬。向来,这群豺狼在别人的土地瓜分争斗的时候,都会有一定的限制,那就是不能再别人的租界里闹事。
很不幸,她多年前见过,现在又见到,而且是同一个人。
她不知道在武汉看到侧田忠雄,是不是能算得上‘冤家路窄’了,而且她很不幸地发现,他们肆无忌惮地寻找的目标好像真是自己。
只是,他如此明目张胆,不知道是太嚣张还是太愚蠢。
总之这种人,原本就不能用正常人的心思去考量他的行为。不管如何,理智告诉繁锦要逃,以侧田这种搜法,他们迟早会暴露,于是选在深夜,当街上凌乱的脚步声总算消失在一片静谧中后,繁锦带着雅治悄悄地从酒店的后门蜿蜒而出,其实,她真的是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了,天下之大,却没了容身之所,哪里都无法避免战火的蔓延,哪里,都避不开那些居心否侧的人。
哪里都满是野兽,丧心病狂的野兽。
她拉着孩子一路疾行,幽深的道路上没有一个人影,就连那些霓虹灯也在一片破败中闪闪烁烁。此时此景,更让繁锦紧绷的心莫名地惊惶起来,她捏着雅治的手不断冒汗,孩子似乎是感觉到了,小小的手掌拽着她的,另一只手拉上她的衣角,他尽可能地抓紧她,努力地跟上她的步伐,不要成为她的负累。
可惜,不管她们怎么努力,最终还是听到了那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凌乱,还有那熟悉的吆喝。繁锦先是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到后来,根本就能肯定后面的那群宪兵是冲着她们来的时候,她再也坚持不住,低头对雅治说了一声。跑。就拉着孩子飞快地闪入一条巷子。
巷子太暗,她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猛地冲了进去,顾不得脚下磕磕碰碰,繁锦索性背上了雅治,颠簸跑着,身后,只有那宛若催命符般的脚步震响,还有自己局促的呼吸声,那种像被狠狠掐住了咽喉的喘息。
‘蹦’地一声,她身后数米的一块招牌轰然倒了下来,接着又是几个。
他们开枪了。繁锦手臂使力,将雅治在奔跑中滑落的身子又托起了一些,顾不得其他,加快脚步,现在她的脑子一片混乱,除了逃,她想不到任何东西。
冷静,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可惜,看到前方那堵漆黑的土墙时,她再也冷静不了,没了退路,一切好像重演,只是这次,不再是宇野淳一,身后的猛兽,或许会要了她们的命。
她身子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却是拼了最后一丝气力试图将孩子推上墙去,可惜,太高了,她力不从心,直到最后,当身后出现两张狰狞的面孔时,她还是没有放弃地抱着雅治往上,只是瞬间,力气用尽,抱着孩子瘫在了地上,原来,如何挣扎,还是逃不掉。
竟只有两个人来围堵他们,但这两个壮硕的男人却足够要了他们母子的命。
当两个日本宪兵狞笑着朝她们靠近的时候,繁锦绝望地搂紧了孩子。
“我们。。。。会老实跟你们回去,不要伤害孩子!”眼看着一个宪兵将雅治从她怀中粗怒地提拉出来,繁锦使尽了全力抱着孩子,怯怯地求饶。片刻,怕他们不懂,又用着蹩脚的日语又说了一次。
两个日本人对视一笑。脸上的讪笑不怀好意。
繁锦看着他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背脊募地伸上一片沁寒。
下一秒,孩子被粗怒地拉出了她的怀抱,重重地扔进一旁的杂物中。
雅治疼地‘呜’一声。小小的身子因疼痛蜷缩了一下。
“雅治!”繁锦想要站起来,却被对方一把按住了肩头,‘嘶’地一声,雪白的肩头就露在空气中。没等她反应,另一个人也窜上来,按住繁锦试图挣扎的手,又是一声,繁锦的外套已经化作一团烂布掉在了脚边。
“不要!”繁锦惊恐的大喊,手被压在墙壁上,日本人身上血腥的味道传来,还有那些溢出胸腔的阴冷笑声。
“不要。。。不要。。。宇野淳一会杀了你们的!”她带着一丝绝望哭喊,不要如此屈辱地死去,如果,如果他们还会顾忌一点宇野淳一的话。
可惜,她的喊声却引来了两人更加张狂的笑意。他们显然是听得懂中文的。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她怎么忘记,他们的主子正是宇野的死对头。此刻,左边的男人还侧开一点身子冲着那头的雅治用日语喊“好好看着!哈哈哈!”
身子被大力地拉扯了下去,然后就是裤子,繁锦拼命地反抗,得到的却是毫不留情的誑掌,脸上火辣辣的疼,拉扯间,她恍然看到雅治蜷缩在一旁,小脸一片赤红。显然是吓傻了,他何尝又见过如此的场景。
繁锦咬紧了牙,在最后一丝的遮掩被撕裂的瞬间,她朝着远方喊“别看,。。。别看。。。雅治闭上眼!!!!”
她不能死,为了孩子她不能死。
就算受尽屈辱,就算。。。。
她还有孩子,她要保护雅治,要保护雅治。。。。。
最终,她停止了挣扎,看着面前的男人一个低头急切地解着裤子,一个一双手伸到她的胸口,重重地揉搓。在咸湿的泪水滑出眼眶的同时,她尝到了口中血腥的味道。
闭上眼,她的嘴里还在不断地呢喃“别看。。。别看。。。雅治,闭上眼!”
为什么。。。
为什么。。宇野淳一!
‘蹦’‘蹦’募地两声轰鸣,压在她身上的日本人来不及眨一下眼睛,脑后已经喷涌出一片血泽,闷哼一声,滑开了身子。他身边的男人只来得及转身,背上已经一片鲜红倒下去,他还活着,却只能趴躺在地上痛苦地低吟。
这急转直下的瞬间让繁锦呆滞,脸上的泪水还挂着,迷蒙的视线中,她只瞥见一抹小小的身影就立在她的前方,微微颤抖着,而他的手中,竟是一把黑色的枪管。那里,正冒着烟。
看到两个人倒在了血泊中,枪也在同时从他手中滑落。彭地一声掉在地上,他没有动,盯着地上的两人,就站在那里。
目光呆滞。
繁锦最先从恍惚和震惊中醒过来。狼狈地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着孩子,感受着雅治身子的颤抖。覆住他的眼“别看,雅治,别看,没事了,没事了!”
搂紧了孩子,也是第一次,任由那巨骇后的恐惧将自己吞噬,或着雅治渐渐压抑不住的呜咽声,繁锦也哭了出来,一边抹着自己的泪水,一边抹着孩子的。这一大一小的低咽在这清冷的午夜格外凄凉。
一如他们曾经遭遇过的磨难。
雅治告诉她,枪是三年前离开时,宇野淳一给他的,宇野淳一把枪给他时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你母亲!”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
繁锦简直无法想象,孩子早熟懂事,可她不曾想过宇野淳一竟是将他当做了男人一般。
雅治坚强,可惜,他毕竟是孩子,恐怕,那两个宪兵躺在血泊中的样子会纠缠他好久。久到他足够坚强到面对一切的血腥。
那天以后,他们辗转到一个偏远的乡村,这里暂时没有战火的蔓延,却是一片肃索,人不少,多是些逃难,或者受重伤的人,也是那天以后,居无定所的两人常常在破旧的屋檐下露宿。
她们像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神经紧张,其实,不止他们,这里的人都是如此。战争已经让他们的神经处于崩溃边缘,每天,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饥寒交迫,还有死亡的阴霾。
繁锦捏着手里的纸币,这里,再多钱也是枉然。
更重要的是,那天以后,雅治常常会在梦中惊醒,一身的汗泽,眼中不再是清明,而是浑浊,甚至还有惊恐。
他没有对她说什么,繁锦却分明感觉到他的恐惧和迷茫。
他乖巧地依旧跟在她身边。常常不言不语。
他每每从噩梦中惊醒。繁锦搂着他,抬头,只有顶上残破的屋檐,还有前方那些似游魂攒动的身影,空气中,全是绝望的呼吸。伴着死亡的低吟,没日没夜地响彻。
她连一个安身之所也无法给予孩子,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抱紧他与自己同样颤抖的身子。
在宇野雅治第一次叫她母亲的那天,繁锦下了一个决定。
其实要知道宇野淳一的行踪一点不难,关东军是最强的一支侵华部队,不管如何编排,他们总会在战争最前沿。
繁锦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力量的薄弱,可惜,以前她总是存着侥幸心理,因为舍不得孩子。所以自欺欺人。
经过这件事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乱世,有个强势的父亲的确比卑微的母亲更好,且不说生活安逸,至少,命能保住。
雅治跟着她,最坏的结局很有可能是死亡。
于是她开始恐惧,迷茫过后,心中的念头越来越坚定。
那天,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白日,他们在难民中徘徊,试图在那些枯竭的野地里找点吃的时候,雅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叫她的时候喊了一声妈妈。繁锦的身子一震,狂喜后,看着孩子幼稚明亮的脸庞,瞬间闪过的念头竟是如果他在自己父亲身边,如果他还是众星拱月。。。。。
一旦这个念头产生,生了根就再也抹不去。
比起那些走投无路的难民,比起那些受伤等死的人,他们还有退路,至少,雅治有。
第二天,繁锦就带着雅治出了村庄,忐忑地来到火车站,在确定没有日本宪兵后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上海那边战事告急,听说军队全开了过去。
却没有直达上海的火车,因为战事纷扰,能置身事外的人只要不傻都不会朝那边跑。
可惜他们不明白,中国如此的光景,谁又能真正的置身事外。
于是买了天津的车票,只要靠近一点,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车子颠簸了数天总算到了天津车站,月台上人影稀少,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繁锦牵着雅治在月台间行走,不放心地一再看看孩子,这一路上雅治都没怎么说话,对她的询问常常是摇头或者点头,晚上没怎么做梦了,却紧紧地搂住她,好像怕她忽然消失一般,繁锦心中一阵苦涩。
找了个偏僻的旅馆,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旅馆,只是一对独居的母子,为了生计,不得不向有需要的人出租房间,歪歪斜斜的几个毛笔字写在破旧的板子上,挂在摇曳的路灯下,灰暗。
雅治先看到了,提醒繁锦,繁锦恍然地点头,女人见繁锦带着孩子,不免想到了自己,格外热情。
这不是城中心,人还算明朗,繁锦放了心,他们的房间在二楼,简单地很,一张床,床脚放着一把矮凳,窗口的位置有张破旧的桌子,索性还算干净,女主人很贤惠,粉紫色的床单铺在床面上,淡淡太阳的味道。
安置了他们母子,女人就去了楼下,片刻,女人的儿子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条走上来,腼腆地冲两人笑了笑,繁锦试图给他说话,后者却摇摇头,小脸蛋瞬间通红,大抵是害羞,慌慌忙忙地就跑了出去。
繁锦有些呆呆地笑笑,回头看着雅治,把面条推到他面前“饿了吧,快吃!”
雅治点点头,默默地拿起筷子,繁锦没有动,就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好半响,才拿起筷子动着自己面前那碗。
看着雅治乖巧地样子,她的心中着实一阵酸涩。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一旦。。。。。
饭后,本想和雅治好好谈谈话,临街的一条小道上却传来了喧闹声,繁锦太熟悉这样的喧哗,心中一凛,悄悄地推开窗子,居高临下地看到不远处的街道,不知何时,因为围拢了一群人,远远地,她依旧能够清晰地看到簇拥在人群中央那一团团墨绿。是日子人。
繁锦下意识地回头找雅治,却看到雅治就站在她的身边,小小的身子刚及窗台处,却足够看清楚外面的情况。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繁锦,黑亮的眼睛就直直地看着远方。
人群中已经传来了哀嚎声,繁锦的心揪了揪,日本人的残暴果然永远也无法习惯,就算见过了无数次,也无法释怀。更没办法视而不见。
闭了眼,繁锦刚将窗子掩上,门后传来了细细的敲门声,转头,是女主人。
她笑盈盈地看着繁锦,走过去,怜爱地摸了摸雅治的头发。朝窗外看了看,回转“放心吧,这里还算清静的,大部队都去了上海,留下的,也不会怎么作怪,只要不招惹,倒是安稳!”
女人的一番话或许是为了安慰,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繁锦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安心,这种乱世,如何安稳?谁都明白这只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劝慰。
于是只是笑笑,说了声谢谢,或许是那碗面条,或许是因为她的好心安慰。
“夫人是来投奔的?”女人坐了下,和她闲话着。
繁锦点了点头“我本是天津人,七年前离开的,丈夫出事后,本想来投奔远方的亲戚,谁知道。。。。”繁锦半真半假地说。
女人叹了口气,似是感同身触。眼中有了忧伤,“是啊,这种时代,我们女人又何尝不是痛苦。。。。”末了,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化作一阵唏嘘,繁锦本想问,最终还是作罢,问了,徒增伤感罢了。
谁又背后没有故事呢。
两人又闲话了会儿。女人的孩子怯怯地站在门口,繁锦本想招呼,女人却是起了身,轻轻说“孩子怕生,没办法,我先带着他睡觉去了,你好好休息!”
繁锦点头,下意识地看了看只将半个身子轻轻露出门边的小男孩,后者有些惊慌的目光看到女人时立即欢欣地闪了闪,片刻,任由母亲牵着自己离开。
小孩的愿望其实或许只是依偎在母亲身旁。
可是,就是这个小小的愿望,她也无法满足自己的孩子。
她的力量太渺小,太薄弱,颠沛流离只是小事,她终究是连保护他的力量都没有啊。
她的力量如何能抗衡那群豺狼。
她如何能侥幸地以为自己可以一次次逃开那些算计和阴谋。
答案是否定的,所以,哪怕是痛彻心扉她也必须做出决定,况且,根本就没有选择。
没有。
就算一时侥幸,到最终还是不得不最终回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一如她曾经和宇野淳一的纠缠,在最幸福的时候被他俘虏,在最绝望的时候被他囚禁,当终于不愿再自欺欺人时,却换来他绝情地抛弃,直到现在,她还是能感受到他冷冷地说他是日本人那种揪心,她总算体会了当年她赋予他同样的痛。
国仇家恨,
四个字,竟是如此地痛。
雅治大概是累了,原本轻轻依偎在她怀里的身子已经软软地靠了上来,繁锦心痛,给他调整了姿势,侧卧到他的身边,不可否认,雅治越大越像他的父亲,那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曾经和她纠缠至深的男人,想忘也忘不掉。更何况,也不愿忘记。
不愿忘记曾经那段如同海市蜃楼般的短暂幸福。
远去的幸福。
了无声息地叹息,摸上雅治脸蛋的手最终无奈地垂了下去。
宇野淳一,这三年,你可曾想起过我,哪怕是一丝一毫。
想起过三年前,牺牲在你无尚荣宠下的女人,如果你待我如往昔,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与怜惜,没有那些誓言,是否,我会快乐一些,至少,我不会一次又一次在绝望中还是祈求你的好。
卑微地,祈求你的好?
最终,让繁锦始料未及的是,天津根本就没有去往上海的车票,火车站在战火的蔓延中已是处于半瘫痪状况,所有的车列都被强行拉去运送军队物资和军人。繁锦去了五次,次次结果都是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