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畅沉着道：“我知道，我会的。”
杨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几乎可以说是逼着这孩子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轻轻掖了掖眼角，继续擦起了灶台。
尹畅出来后，见邵君凌还趴在沙发上玩手机，也没叫他，直接把另一个装了压岁钱的红包拿去书房，准备悄悄放在他的枕头下。
但没想到，尹畅一掀开邵君凌的枕头，就发现下面藏着一叠厚厚的十块钱。
尹畅：“？？？”
他忽然想起邵君凌在少女峰观光厅里跟自己交代的事，脸顿时就黑了。
“邵君凌！？”尹畅心里一急，也顾不上这算不算是邵君凌的“隐私”，大声把他叫了进来。
小家伙听到哥哥的召唤，屁颠屁颠地跑进来，还当是什么好事呢，结果一进门，他就见他哥手里拿着他的私房钱…面色阴沉地看着他，质问道：“这些你哪来的？”
邵君凌张张嘴，慌得左右四顾，但在尹畅如炬的目光中，他又清楚自己逃不过这一关，只能老实交代：“我、我…和小朋友，打赌…”
…果然！
“你跟薛子问比成绩不是才赢十块钱吗？这么多钱是怎么回事？你还用什么名义赢他钱了？”一想到这小子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坑了薛子问这么多钱，尹畅就头痛万分。
“不、不、不是，”邵君凌急得都快结巴了，“我、我是，和别的、别的小朋友…”
尹畅：“？？？”这小子还不止坑薛子问一个人的钱？？？
“你过来，”尹畅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暴躁的情绪，把邵君凌叫到自己跟前，“坐这儿，给我好好交代！”
邵君凌坐在尹畅跟前，老老实实坦白道：“这个，董承天的，这个，严嘉平，这个，孙宛，这个，孔南蕾，还有杨梦珊…”
尹畅：“…”都是一模一样的十块钱，这小子居然能记住哪张都是谁给的？
…等等，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混球居然真的跟这么多小朋友打赌，还赢了他们的钱！？
他才十一岁啊！
林老师知道这些吗？
邵君凌还在战战兢兢地解释：“这几张，是赌成绩赢的，这几张，是赌、赌林老师，穿什么颜色，衣服…这个，是体育课，赌比赛…”
“那这几张呢？”尹畅指着夹在里面的几张五块钱。
“这、这是，罗鹏涛、纪涵、于温茂…”邵君凌报了五六个名字，然后抬眼瞟了瞟尹畅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他们的，保护费。”
尹畅：“？？？？”
尹畅：“保护费？？？？”
这小子特么…还敢收人家保护费？？？
邵君凌发现尹畅瞪他，又缩了缩脖子，他要是只乌龟，这会估计连头都能缩不见了。
但见他这反应，尹畅更来气了，这说明邵君凌知道赌钱收保护费是不被规则允许的…否则以这小子的脾性，要不知道自己错了哪儿，估计还敢混不吝地瞪回来呢。
在尹畅的进一步逼问下，邵君凌才如实交代了他收“保护|费”的理由。
这的从德音的活动课说起了。
德音是小班化教学，但活动课例外，活动课一般是四个班级一起上，体育老师会教小朋友们学踢足球、打篮球，并定期组织一些大型比赛。
这时候，如果班级里有几个身材魁梧、气势凌人的男生，就会在比赛时士气大增、倍显优势。如果没有，一旦上了场，难免会出现被对手挑衅、欺凌甚至赛后被嗤笑的状况。
在邵君凌进入小一A班之前，这班里没一个男生能打的，唯一一个在人前嚣张的薛子问也是只纸老虎，所以他们的户外活动比分一直都是全年级垫底，这也导致他们在别班同学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
但自从邵君凌开始参加小一A班的团体比赛，小朋友们就发现，他们的弱势状态渐渐被改变了。
虽然这个插班生长得不魁梧，但他自带一股王霸之气，只要上了场，管他对面什么壮汉猛男，就敢横冲直撞。对手在他身上吃过几次亏，便不敢再与他正面刚了。久而久之，上了场的邵君凌就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
随着邵君凌帮小一A班拿下越来越多的胜局，他在班上的人气和地位也直线上升。
上德音的学生家里都不缺钱，有男生打心底里佩服邵君凌，就拿钱讨好邵君凌，还开玩笑说是给他交保护费。知道这事的小伙伴们不以为耻，反而一一效仿，别说保护费，有的还经常拿各种好吃的好玩的给邵君凌呢。
当然，邵君凌在尹畅面前不会说得这么详细，别人的心思他也不懂，他就有一说一。
比如某某某主动给他钱，某某每天给他送一瓶乳酸菌饮料，某某某隔三岔五在学校小食堂请他吃烤肠…他还收到过一堆游戏点卡，但不知道怎么使用。
交代这些东西时，邵君凌还做出一副“我不要，是他们非要给我”的耿直样儿，叫尹畅简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听着…”尹畅拿起那叠钱在邵君凌勉强晃了晃，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眉间却还隐隐有些怒气，“今天是除夕，我不想跟你生气。针对这件事，我就说一句——平时同学待你好，是你靠自己的能力赚来的人缘，可以收点小礼物，但绝对不能收钱。”
而且被别人知道邵君凌这么在意这点小钱，还以为他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苛待他了呢。
尹畅说完，又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道：“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钱，原本打算放在你枕头下的…你是个男孩子，男人要有男人的气节，怎么能随便收同学的钱呢？拿好了，以后需要钱，你直接跟我提，不许再收别人的，无论是打赌还是保护费，听懂没有？”
邵君凌注意力全在尹畅给他的红包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尹畅怕他不长记性，想了想，又道：“这事我就先不跟林老师反应了，但要是被我发现还有第二次…我就送你回学校去住。”
听到这话，邵君凌猛然抬起头，忙不迭地保证道：“不收了。”
尹畅用那一点来威胁邵君凌，不过是试探一下他的反应，看他这般紧张，都有些愣然。
他好像确认了点什么…那算是邵君凌的软肋吗？
次日一早，尹畅亲自开车带着邵君凌和杨娜一起去给尹东扫墓。
追悼会后，他和姚曼槐就在海城最贵的私家墓园为尹东挑了块风水宝地，把那只金丝楠木盒连同一套尹东生前常穿的衣服埋在里头做衣冠冢，供亲人朋友前来悼念。
正月初一的清晨，大部分人都去走亲访友了，即便是寸土寸金的私家墓地，也人烟稀少，倍显萧条与冷清。
三人来到尹东的墓碑前，杨娜先点了蜡烛，上了香，供上鲜花与水果，低声悼念了几句：“先生去后，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看你，实在对不住…”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眼眶泛红，语调悲伤。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两个孩子…希望你在那里和…好好地…我们都会想你…”
尹畅听杨娜喃喃自语了一会儿，中间含含糊糊地似乎提了个名字，但后面越说越轻，他没怎么听清，只看着墓碑兀自出神。
等杨娜说完，擦擦湿润的眼睛，招呼邵君凌去给尹东磕头。
结果尹畅正感伤呢，就听邵君凌对着墓碑叫了声：“尹叔叔。”
尹畅皱眉道：
作者有话要说：“你叫什么？”
邵君凌还傻乎乎地重复道：“叔叔…”
尹畅心里来气，抬手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叫爸爸！”
邵君凌：“…”
邵君凌被逼无奈：“爸爸…”
————
【小插曲】
薛子问（语音）：“你在干嘛呀？”
邵君凌（费力打字，三个字打三分钟）：“没干嘛。”
薛子问（语音）：“你饭吃好了吗？”
邵君凌费力打字中，“吃好了”三个字没打完，薛子问的语音又来了。
薛子问（语音）：“我在爷爷家吃饭，刚刚我堂哥教我玩一个很好玩的游戏，叫王者农药，你要一起玩吗？”
邵君凌：？？？王者农药？什么东西？怎么玩？
把没打完的句子删了，继续费力打新的…
薛子问（语音）：“你怎么不回我啊？”
邵君凌：“…”老子还在打字啊！！！烦死了不聊了！！！
薛子问对他堂哥道：“我同学特别高冷，他没回我，估计是不想跟我玩呜呜…”
————
邵君凌：私房钱被哥哥发现了怎么办？瑟瑟发抖！！！
尹畅：发现校霸弟弟在学校收保护费怎么办？该如何教育纠正？求高人指点，在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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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明明是只狼崽子，尹畅非要把他当小绵羊教育。
他在他哥面前装得也很辛苦的哎。
…但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他现在身高才一米二。
不怂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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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八点继续二更，没啥要求就…你们懂！（づ￣3￣）づ
第44章 另一套房子
044.另一套房子
尹畅拧着眉重新看向那块刻着尹东名字的墓碑， 刚刚他们一路走来， 也瞄见几个大户人家的墓碑，别人都是夫妻同穴，而且左下角子女孙辈的名字一刻一大片， 唯独尹东这里， 只有“子尹畅敬立”几个字， 看上去孤零零的。
想到自己可能不是尹东的亲生儿子，尹畅又有些惆怅。
他心想要不要找机会带邵君凌去改个姓， 把他的名字也加到上面去…
正琢磨着， 尹畅就听身边的邵君凌对着墓碑说了一句话：“我会好好，陪着哥哥的。”
尹畅一怔，纳闷地看向邵君凌，邵君凌也抬头看了他一眼，但很快他就偏开头， 似是觉得不好意思， 一转身跑掉了。
“欸， 这孩子！”杨娜也听见了邵君凌说的话了， 欣慰地笑了笑， 对尹畅道， “你跟你爸说两句， 我去看着他。”说罢就朝着邵君凌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尹畅兀自发了会儿蒙，从黑色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
尹东早年有烟瘾，但很少当着他的面前抽，若实在是瘾头上来了， 就走到屋外或是他看不见的地方抽。
有一次在帕萨迪纳，尹畅记得也是冬天，他透过自己卧室的小窗看见尹东独自站在楼下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他当时心里就想，爸爸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爸爸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
可等尹东一回屋，脸上就恢复那种和煦的表情，与刚刚在屋外独自抽烟的寂寞男子判若两人。
…
尹畅收回思绪，拆了那盒烟，从里边抽出一根来点燃，而后将烟蒂凑进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
等烟头猩红，他才将烟放在尹东墓碑前的石台上。
慢慢地吐出口中的薄烟，尹畅低低地叫了声：“爸。”
他伸手抚上墓碑，心里有无数的话想对尹东说。
他想问问尹东，自己是不是真是被收养的，如果是，他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他想问邵君凌的来历，想知道尹东为什么都已经决定要认这个孩子了，却还瞒着他；他也想说一说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虽然听从姚曼槐的建议进了娱乐圈，但他有时候还是很摇摆，不知道这条路走的对不对。
他还想说说邵君凌在学校里的表现——他的不善言辞、他们的矛盾与争吵，以及他目前还比较糟糕的英文能力…
但最后，尹畅只说了一句：“我会好好照顾君凌，你放心。”
石台上的那根烟快燃尽了。
他看了一眼在下方等着自己的杨娜和邵君凌，把剩余的烟连同烟盒放在石台上，低声道：“如果清明没空，明年这个时候，我再带他来看你。”
***
扫完墓回到家，尹畅接到了不少拜年电话，其中还有一通是王律师的。
平日处理父亲公司相关事宜时，王律师跟他也偶有联络，但这一次，他除了拜年问候，还提到了另一件事。
“你父亲在港城有还有两套房产，我当时跟你提过，你还有印象么？”王律师在电话那头问。
“嗯，是要去办房产继承了吗？”这半年事情太多，尹畅抽不开身，所以一直没去办理。
“你要是最近忙，倒也不急，房产继承没有时间限制。我是想跟你说，这两套房子里，其中有一套青城弯道的公寓是常年出租的，尹东把房子签给了一家代管公司在打理，租金稳定。但最近代管合同快要到期了，他们年前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要续签，我来问一下你的想法。”
“哦，这样，那就续签吧，省心点…还有一套房子呢？”
“还有一套一直是空置状态，尹东先生应该有自己的安排吧，这个具体我也不大清楚。”
“…好的，我知道了。”
被王律师一提醒，尹畅也开始回想。
尹东带他和杨娜搬去帕萨迪纳之前，他是在港城呆过几年的，虽然他对那几年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但他记得他们当时住在一个有莲花喷泉的小区里，杨娜经常带他下楼玩，小区里的每一盏路灯都是莲花的模样。
空置的房子会不会是那一套？
那里他们也有十多年都没回去了啊…
尹畅走进书房，从其中一个单独留给他自己用的带锁柜子里找出一堆尹东之前留下来的产证和王律师给他的文件，翻出那两套港城房产的资料。
…港城观潮区青城弯道莲花公寓12号…
嗯？在青城弯道的是莲花公寓？
他又看另一套房子的地址，是在环岛区宁静路27号，截然不同的两个地址。
尹畅一脸疑惑地走出去，扬声问：“杨娜，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在港城是住什么区的吗？”
“嗯？是在观潮区吧…”杨娜从客卧走出来问，“问这个做什么？”
“爸爸在港城有两套房子，刚刚他律师打电话跟我讨论其中一套房子的处置问题。”尹畅随口道。
“哪一套？”杨娜问。
“就是观潮区那一套，”尹畅瞥了杨娜一眼，意外捕捉到对方面上闪过的一丝不自然，他顿了顿道，“那套房子原来出租了啊…”
“哦哦，应该是的。”杨娜低着头佯装整理衣服，动作却有些僵硬。
尹畅又问：“另一套环岛区的房子，你知道什么情况吗？王律师说好像一直是空着的。”
杨娜面色忽的一变：“这个，我听你爸好像说过一次…对，我记起来了，就是我们搬去洛杉矶后，莲花公寓那套房子里的家具都搬到宁静路那套房子里去了，那里就是用来堆杂物的，没什么别的东西，所以一直空着。”
尹畅：“哦…”
杨娜又看向他：“怎么？你要去港城继承这两套房子吗？”
尹畅说：“王律师说不着急，我接下来一年也会比较忙，到时候再说。”
杨娜直点头：“欸，好，先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你也不在乎那点房租，是不是？”
尹畅“嗯”了一声，返回房间，心中却已经起疑。
他刚跟杨娜聊的时候，并没有提“宁静路”，杨娜如果只听尹东提过一次，怎么会这么快反应过来？
而且这个老保姆向来节俭，“你也不在乎那点房租”这种话，也不像是她这个性格的人会说的。
再者，如果一定要出租一套房子，为什么非得是莲花公寓？直接把宁静路那套空的租掉不就好了么？那就不需要把家具在特地搬到那里去了啊，除非那里还有…
尹畅心中一个激灵，联想到了自己迷雾般的身世——莫非那里留着一些跟他妈妈有关的东西？
既然如此，杨娜肯定知道什么内情吧？
他一冲动，就要直接去问杨娜…可刚抬起脚步，他又想到一点：如果杨娜知道真相，为什么故意不告诉自己？是尹东叮嘱过她什么吗？
若是那样，他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因为杨娜是个非常信守承诺的人。
既然如此，何不他自己先过去看看？
思及此，尹畅就拿出手机翻了翻日历和机票信息。
今天晚上有最近一趟去港城的机票，只是过去看看的话最快一天就能回来了…
可问题又来了，到了港城他要怎么走？他现在上街肯定会被认出来，私下行动相当不便。
再说，他也还没有正式继承那两套房产，纵使到了地方，没有钥匙也进不去。
尹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给王律师发消息道：“我想尽快去一趟港城办理房产继承的手续。”
王律师：“怎么忽然这么着急？”
尹畅没打算告诉王律师自己的想法，只说：“我也就这几天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