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谋害的是别人,只会被判处斩首、腰斩、车裂或凌迟。可偏偏是一国太子,这种罪,恶劣到了极点,非灭族不能平皇室之怨愤。
华珠握紧了拳头:“我想知道,舅舅你是从什么时候想到用这样的法子来谋杀太子的?”
颜宽仿佛知道华珠会这么一问,并不觉得惊讶,就起身,将手搭在栏杆上,说道:“也没多久,我从没想过太子会来琅琊,也就没想过能用我自己的双手替颜澈报仇。甚至他来了,我一直在想怎么击垮他,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方法与时机。直到那天,你舅母对我说,她抽了下下签,府里有煞星作祟,颜府有可能会毁于一旦。我没往心里去,她又告诉我,冷柔在路上碰到落花洞女,被诅咒会有血光之灾。我想起颜澈出征前,也曾经被那个疯婆子诅咒过。我原本不信的,实际上,一直到现在,我都不信,而事实证明,我不信是正确的。”
华珠发现他有些语无伦次了,大概是谈起颜三爷太过悲恸。
颜宽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像在隐忍某种情绪:“我出了门,去寺庙的路上我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既然大家相信诅咒,为什么我不干脆利用诅咒?这样,我就能替儿子报仇,也不用害怕会被官府抓住!”
华珠没想到三起荒唐的失踪案竟有个如此荒诞的起因,难怪小时候廖子承总跟她说,你们北齐人啊,就是迷信,信神信鬼唯独不信自己。
一时怔住,华珠不知该如何接颜宽的话,直到湖边湿润的风吹得她发抖,她才紧了紧氅衣,问道:“可是冷柔失踪后,太子就踏上了返京之路,如果不是廖子承以我涉嫌命案的理由剥夺了我的选秀资格,太子不会留下,你预备怎么动手?”
“所以说,这是老天爷派给我的契机,不是吗?”讲到这里,颜宽暗淡的眼底忽而浮现了几分神采,口口声声不信鬼神的他,也有很多无法解释的好运,“我其实没想到太子妃会死得那么突然,我以为她的情况,少说能拖过除夕的。我那时虽然不知新任提督是谁,但按照惯例,我们都会给他接风洗尘,届时,琅琊权贵还是会举办一场晚宴,赫连笙作为太子,一定会到场,王恒便也一定会‘消失’。
可是我等啊等,却只等来太子妃死讯,以及太子带秀女回宫的消息,我整个心都仿佛被抽空了!那种浓烈的仇恨被可以报复的快感点燃,却又夭折在了半路…我站在颜澈的房间,摸过房间里的每一个柜子、每一把椅子,我能看到他在屋子里奔来奔去喊我父亲…”
眼泪流了下来,颜宽一手撑住栏杆,一手捂住眉眼。月光下,他挺直的脊背忽而变得有些佝偻。
“活到我这个岁数了,也就不觉得死有多可怕,但我又怕有一天赫连笙登基,也怕赫连笙认为颜家人知道了他颜澈是他杀死的从而找他寻仇,所以提前对颜家痛下杀手,我只能比他更快、更先!或许你觉得我拿数百口族人的性命做赌注是不对的,可连你也不得不承认,此时不反击,不久的将来,所有人都被成为赫连笙的刀下亡魂!”
华珠哑然,听廖子承讲时,觉得颜宽的确自私了一点。但眼下听了颜宽的话,又感觉他是看到了赫连笙的野心,才不得不提前未雨绸缪。毕竟前世,赫连笙的确屠戮了颜氏满门。年家得意幸免,是因为宫里有儿子和她。
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该被谁说服。
“好在老天爷又如了我的愿,新任提督是廖子承,他救下了你,也阴差阳错留下了赫连笙。你不会明白赫连笙决定留下的那一刻,我有多兴奋。”颜宽湿润的眼底又溢出一丝狰狞的笑来,“华珠,舅舅的运气真的很好,不是吗?先是有人制造满月案引来了赫连笙,再是有人阴差阳错留下了赫连笙,运气,好像是我的囊中物一样。”
真的运气好,就不会被廖子承识破了。华珠无言以对。
“等你哪天有了自己的孩子,看见他被人欺负,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颜宽将冰凉的手掌搭在华珠肩膀上,像抚摸着自己的孩子,面色一片柔和与宠溺,“我会辞官,也会卸下家主之位。”
华珠再次一惊,举眸,定定地看向了他。
他抱歉地笑了笑:“让你们失望了,我不是一个好的朝廷命官,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主。”
但你是一个好父亲…
看着他消失在暗夜中的背影,华珠微微湿了眼眶。
躺在床上,华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今天发生的事儿太多,需要在脑子里好生消化一番。她想像叠衣服那样把每件事整理清楚,放入心灵深处的抽屉。奈何她只有一个大柜子,一拉开柜门,所有情绪都堆积在里头,乱七八糟地往外冒。
一会儿是父亲,一会儿是早逝的娘亲,一会儿是与颜宽眼角的皱纹,一会儿又是某人那张无耻欠揍的脸。
心烦意乱,华珠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突然,肩膀被什么东西戳了戳。
华珠一惊,有点儿被吓到,但很快反应过来是巧儿:“大半夜的,还不去睡觉?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那手指又大力戳了戳她。
华珠烦了,一把掀开被子,就见一道黑漆漆的暗影,如鬼魅般笼罩在她床前,一双闪动着精光的眼,像地狱凿开的口子,吓得华珠魂飞魄散!
“啊——唔——”
华珠尖叫,却被那人倏然用手捂住。
谁说世上没有鬼的?这不声不响闯进她闺房的大黑影不是鬼又是什么?
华珠吓死了,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那人递过脑袋,凑近了华珠。
这一下,华珠认出他的黑色小面具了。
流风!
华珠拍开他的爪子,没好气地喘息道:“大半夜的跑我房间来干嘛?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真想揍这家伙!
流风很无辜地看着她,潋滟的眸子里是新生儿一般的纯净。
这样美丽的眼睛,这样清澈的眼神,叫华珠接下来的气话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了。
华珠用棉被裹紧了身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叹:“找我有事吗?还是廖子承找我有事?”
流风歪着脑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这是什么?”华珠疑惑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夜色太黑,能见度太低,看不出是什么。
流风俯身,定定地望进华珠的眼眸,一把拉开华珠的被子,在华珠的尖叫声里将东西塞进了华珠手中。
华珠要疯掉了,这个流风,到底懂不懂男女之防的?随随便便闯进她闺阁就算了,还掀她被子!那一刻,她差点儿以为他兽性大发了!
华珠一边用被子挡住身体,一边瞪向流风。
流风却站起身,一溜儿地不见了!
但临走时,流风给了华珠一个“你一定会喜欢”的眼神。
华珠捏了捏手里的东西,看不清,就放在鼻尖闻了闻,有淡淡的兰香,是廖子承的。
华珠走到窗边,将它摊开举起,对着稀薄的月光一看,一滴鼻血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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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将计就计,姐妹论嫁
灯火昏黄的净房内,一道健硕的身影懒洋洋地靠在浴桶中,微闭着眸子享受温水的爱抚。
他细腻的肌肤,纤长的睫羽,精致的手指…令他看起来像一座完美的玉雕。
待到水温渐渐褪去,他起身,修长的腿带着晶莹的水珠,走下地。
随手拿起毛巾系在精壮的腰间,他走向叠放着衣服的小桌子。
定睛一看,有些茫然。
再一看,皱起了眉头。
他的亵裤呢?
却说七宝得了廖子承的吩咐后,便立刻去往了卢高的院子。卢高此时正和陈娇打得火热,突然有丫鬟禀报说七宝有要事传达,二人都是窝了一肚子火!
大过年的,又深更半夜了,让不让人休息的?
陈娇欲求不满地抱住卢高的腰身,嗔道:“就说睡了,让七宝明儿再来吧。”
“这不行。万一是提督大人有急事找我呢?我得看看。”卢高哄了哄妻子。
陈娇翻了个白眼,扯过被子盖好。
卢高下床,自己穿了衣裳,又罩了件披风,在院子门口见到了七宝。
“是不是提督大人有什么差遣?”他和颜悦色地问。
七宝等了老半天才等到卢高,约莫也猜到自个儿打搅人家夫妻的雅兴了,不免有些难为情:“哎哟,是我鲁莽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明儿再来也一样的。”
那你就明儿再来呀!卢高气闷,挤出一抹笑容:“公事为重,你说。”
七宝就说道:“哦,是这样的,提督大人让你查查六年前由颜澈发动的那场海战的烈士名单,看有没有一个叫卢有志和一个叫卢永富的?”
卢高的瞳仁猛地一缩:“什…什么名字?你再讲一遍!”
七宝拍了拍他肩膀,笑了:“跟你一个姓呢!俩兄弟,老大叫卢有志,老二叫卢永富。”
“他们…死了?”卢高颤声问。
“是啊,死了,但烈士墓碑上没有他们的名字,也不知谁把他们搞掉了。”
七宝没什么感觉地说完,又拍了拍卢高的肩膀,潇洒地走掉了。只余卢高一人,站在火红的灯笼下,抱紧双臂,缓缓蹲下了身子…
大年初一,巧儿来叫华珠起床,看到那双吓死人的熊猫眼,惊得一跳:“小姐!你怎么了?被鬼揍了?”
你才被鬼揍了!
华珠瞪了她一眼,垂下眸子。可恶的廖子承,偷吻了她不够,还叫流风送那么…那么…那么那个的东西给她!
卑鄙!
无耻!
下流!
害她失眠了一整个晚上。
巧儿伺候华珠更衣,发现长袄的颜色不够喜庆,便想开箱子换一件。走到箱笼旁,却发现最底下的小箱子上了锁,疑惑地问:“小姐,您怎把箱子给锁了?”
华珠清了清嗓子,眼神微闪道:“锁了就锁了,那么多话做什么?”
洗漱完毕,华珠到清荷院叫上年绛珠,并抱了颜旭之、颜敏之前往福寿院向老太太拜年。
老太太赏了红包,众人笑盈盈地谢过。
颜宽也给大家伙儿派了红包,脸上一片喜庆,丝毫看不出即将辞官和卸任家主之位的郁闷。当然,为怕影响春节气氛,他暂时没将这两样决定外传,全府也就华珠知道。这个舅舅虽说没有血缘关系,可待她到底是不差的。所以如果要她出面指证颜宽,她可能真的做不到。
失踪多日的冷柔也出现在了福寿院,颜硕和余诗诗送了她一对红宝石手钏儿,尤氏送了她一个琉璃做的玉观音,年绛珠与颜博送了她一盒大食的苏合香。他们中间,除了颜博之位,没人知晓内情,权当冷柔是被赤焰的鬼魂带走了几日。尤氏问起具体过程,冷柔又推托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并不清楚状况,大家便再也没多嘴了。
可怜人一个,就算她真的遭遇了不测,谁又会嫌弃她呢?
华珠看向一袭白衣轻纱,扎着白色发带的冷柔,心中倍觉困惑,便在离开福寿院时跟上了她的步子。
府里最漂亮的路,莫过于省亲别墅与碧水凉亭之间的汉白玉小道,一粉一白,两道纤细的身影走在上面,仿佛捎了一抹早春的气息。
冷柔知道华珠跟了上来,华珠没开口,她也没开口,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
“是不是有话要问我?”终于,还是冷柔受不住屁股后面粘着一条小尾巴了,尤其那条小尾巴还总拿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她,令她即便不回头也如芒刺在背。
华珠偷偷地勾了勾唇角,神色如常地迈步上前,与她并肩而行,并试探地问道:“我问了,你就都会告诉我嘛?”
“我告不告诉,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冷柔反问。
华珠咧了咧唇,似笑非笑,略有些感慨:“我不是神仙,也有猜错的时候。不得已,只能厚着脸皮来向三奶奶请教了。”
“呵。”冷柔轻轻一笑,“你也会有这么贬低自己的一天,难得。说吧,想问什么。”
华珠摇了摇头,自己吃饱了没事儿干才会跑来找罪受的吧。敛起心底的自嘲,华珠语气如常地问道:“我曾经以为…你不爱三爷的。”
冷柔的表情僵了僵,随即问道:“你翻我房里的书架了?”
华珠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未经主人允许乱翻东西好像不是一个很礼貌的行为。不过转念一想,冷柔也没严令禁止她动书架,自己也不算做错。
冷柔握紧帕子,脸上的笑容却深了一分:“这就是你讨厌我的原因?你看见那张小像了?”
华珠微微一愣,没承认也没否认,在看见小像之前,她就不大喜欢冷柔的气质,曾经不明白,现在懂了。因为她的气质太像他,好像二人存在某种联系一样。
冷柔笑出声来了,笑意里,是一种无尽的嘲讽与苍凉:“他究竟有什么好呢?你们一个两个都要为他神魂颠倒?”
一个两个?
华珠不明所以地看向了侧面的冷柔。
冷柔却没看她,只举眸望向蔚蓝天际,那里有尚未迁徙的鸟儿飞过:“明知前方是深渊,还是义无反顾地一头栽下去!我真恨!真恨当初没能毒死他!”
华珠看着她美丽的脸庞上浮现起狰狞的表情,心中的答案渐渐清晰了起来,已经不必问了。
“很可笑是吗?我明明生得一副好皮囊,身世显赫,才情兼备,有多少求亲的好男儿,几乎要踏破我家的门槛。可我告诉自己,我冷柔,一定要嫁天底下最英勇、最专情的男子!太子和太子妃大婚,我前来观礼,那么多王公子弟中,我一眼相中了他。而他,也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眼底慕地闪过一丝惊艳。那一刻,我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欢喜和欲望。后面的事,顺理成章。我是冷家嫡女,他的颜家嫡子,双方的家长又彼此认识。三媒六聘的程序走得很顺,洞房花烛也来得很快。他连一个通房都没有,也从不在外拈花惹草,我那时真的好庆幸啊,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梦想有多美,现实就有多残酷。”
冷柔深吸一口气,嘲讽地笑了笑,“你最引以为傲的婚姻,成了你今生最荒诞不经的笑话,年华珠,这种痛,你不会明白的!”
华珠想说,舅舅的痛,你的痛,我全都明白,话到唇边又忆起眼下的自己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于是,微微一叹,没接话。
冷柔停下脚步,好笑地看着华珠:“亲近他的人,都没好下场。年华珠,死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说完,加快步子,将华珠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回到清荷院时,罗妈妈也在。
年绛珠坐在炕头,怀里抱着一个月大的颜旭之,罗妈妈则抱着颜敏之,二人有说有笑。
“生下来时才一点点儿,眨巴一下眼睛都长这么大了!四奶奶养得好!”
年绛珠微微一笑道:“是母亲请的。乳。娘有经验,把旭之和敏之照顾得这么周到。”
罗妈妈的心里闪过一丝冷笑,真要记得太太的好,何至于当初把太太给算计到庙里去?心思转过,罗妈妈又露出一抹谄媚地笑来:“我听说表小姐的马车坏了,连车夫都摔死了,表小姐没受伤吧?”
年绛珠用红色小球儿逗着颜敏之,没看罗妈妈:“被提督大人的护卫给救了,没事儿。”
罗妈妈的眼神一闪,拍着胸口道:“阿弥陀佛,表小姐吉星高照哇!”
年绛珠淡淡一笑,没理她。仗着自己是太太的陪房,没少从府里和铺子里捞油水,碍于太太的面子,她一直没吱声。但心里对这个妈妈,着实没多少喜欢。
年绛珠不温不火的态度,按理说,罗妈妈或多或少得有些尴尬,可罗妈妈的表情非常柔和:“四奶奶,自打去年入冬开始,咱们府便接二连三地出事,这回,更是叫三奶奶招惹的赤焰的鬼魂。老太太说呀,得找个黄道吉日,请得到高僧做场法事,去去咱们府里的晦气。”
“晦气?”年绛珠停下了逗弄颜旭之的动作,微皱着眉头看向罗妈妈。
罗妈妈坦荡地对上她含了一丝严厉的注视:“是呀,四奶奶看啊,先是老爷入狱,再是四爷被掳走,然后又是大小姐莫名其妙地冲撞了太子,还有就是三奶奶遭鬼魂劫持。”
四下看了看,压低音量,一脸神秘地说道,“实不相瞒,上回太太到庙里上香,抽了一支下下签,签文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呃…福,不对,祸…好像也不对。是什么来着?”
罗妈妈将颜敏之递给乳母抱走,自己闷头想了想,尔后捶了捶桌子,“‘福煞双至,兴亡旦夕’。”
“和解?”年绛珠问。
“意思是咱们府里有一个福星,有一个煞星,福星可保咱们颜府繁荣昌盛,煞星会让颜府踏上灭亡之路!”
年绛珠的心里毛了毛:“这么邪门儿?”
“谁说不是呢?偏偏,又不知福星和煞星到底是谁。不过虽说咱们没法子找出福星和煞星,但做做法事驱邪,在结个法阵镇煞还是可以的。”罗妈妈语重心长地说道。
年绛珠若有所思地舒了口气:“既如此,那便挑个好日子吧,依妈妈看,哪一日比较好?”
罗妈妈欣喜地道:“就太太回来那日,正好也能请白云寺的大师来府里开坛做法。”
既然是老太太的意思,年绛珠也就答应了。
罗妈妈出了正房,脚步一转,拐入了银杏的房间。
华珠打帘子进屋,看见桌上有个未撤走的空杯子:“有人来过?”
年绛珠将睡着了的颜旭之放入摇篮,答道:“罗妈妈,说了一对乱七八糟的福啊煞的,反正要做场法事。”
做法事?华珠清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狐疑的波光,在炕头坐下,秀云奉了一杯茶,又撤走罗妈妈的杯子。华珠不渴,只拿着暖手,瞳仁左右一动,说道:“我想在知辉院搭个葡萄架子。”
“你想种葡萄吗?”年绛珠笑着问。
华珠“嗯”了一声:“水果蔬菜什么的都想种一点儿,葡萄最好,不知道难不难?”
年绛珠以为华珠指的是搭架子难不难,就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难的?等着吧,下午就给你开工。”
年绛珠的效率很高,华珠进屋描了会儿红的功夫,她便把刘管事叫来了:“知辉院要搭个葡萄架子,前院儿的海棠动不得,把后院儿的盆栽撤掉,别给我用糟了水的竹竿搭啊,上回马车出问题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次若再出什么岔子,老爷那儿也没你好果子吃!”
不同于罗妈妈是封氏的陪房,刘管事自幼在府里做事儿,已经几十年了,主要负责工程方面的事宜,哪个院子要扩建,哪条下水道要重修,哪里的花园要翻新都属于他的职权范围,也顺带着管理车队。但他这人有点儿好赌,索性没赌得倾家荡产,妻子儿子便也没怎么说他。不过,年绛珠对他没什么好感就是了。
上次的马车因属于检修而出事,刘管事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为防再出意外,他决定亲自监工!
哪个王八羔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懒,他就把他轰出去!
七天后,刘管事采买完所有材料,带着四名孔武有力的壮汉来搭葡萄架子了。
为着避嫌,华珠与丫鬟们都去往了清荷院,只留蔡婆子与另外几个妈妈守门。临走时,大家把房门都上了锁。
丫鬟们坐在外头绣荷包,年绛珠做绣活儿,华珠描红。
年绛珠瞟了字帖一眼,歪歪斜斜,明显心不在焉。
年绛珠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问:“你知不知道哪儿特效去疤药?”
“你要去疤?哪里受伤了?”华珠抬眸,关切地问。
年绛珠盯着手里的绣品,摇摇头:“不是我,是你姐夫。他背上有道疤,都三个月了,还没消,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舒坦。”
“那得看什么疤,有多深、多大。”华珠写了一笔,说道。
年绛珠耸了耸肩:“长长的一条,不到一尺。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出来的,反正没有伤口,也绝不是烫伤。”
华珠疑惑地眨了眨眼:“被压出来的伤势,几天就会消掉的。”
“唉,谁知道怎么老不消呢?”年绛珠啧啧几声,不再纠结了。
这时,银杏打了帘子进来:“四奶奶,大奶奶来了。”
“哟,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年绛珠起身,笑着迎了她入内。
余诗诗拧着一盒精致的元宝酥放在了茶几上,“春节都没过完呢,你又拘着孩子练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