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王爷老脸灰白,似乎忘了呼吸。德亲王勉强回归神来看了夜轻染一眼,心底似乎叹息一声。孝亲王回过神来老眼露出阴狠的笑意,荣王府和云王府从始祖爷起便有不得联姻的不成文规定,容景和云浅月却公然挑衅皇上的忌讳,离死不远了!
夜天倾脸色阴沉,眼底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愤怒,额头隐隐有青筋在跳。他想起容景那句“秦小姐大才,堪当国母。”的话,这么说容景对云浅月早有预谋,偏偏他却信了。如今父皇召回七弟,他坐了二十年太子如何能不后知后觉的明白因为他太急在父皇面前失了心?一时间恨极,却是发作不得。
夜天逸悄无声息坐下身,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想些什么。
其余人依然处于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不行!我不准!”湖心亭外忽然传来六公主一声大喊,打破了沉寂。
云浅月眼睛眯了眯,想着她早先是不是太手软了?居然让这个女人这个时候站出来搅局!
容景仿若未闻,似乎没听到六公主的声音。
众人被这一声大喊惊醒,都顺着声音看去。
只见六公主提着裙摆从玉桥疾步跑来,朱钗环佩随着她跑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小脸上泪痕未退,几步就跑进湖心亭,推开挡住她路的夜轻染,站在容景和云浅月前面,对老皇帝急促地大声道:“父皇,我不同意!”
老皇帝此时回过神来,看着六公主,一时间并未说话。
“父皇,我不同意!您不能答应!”六公主又大声道。声音不止湖心亭内众人听得清楚,就连湖心亭外留守的太监宫女护卫也全部听得清楚。
“哦?你不同意?你不同意什么?朕不能答应什么?”老皇帝看着六公主,终于开口。
“我不同意景世子娶云浅月,更不同意云浅月嫁给景世子!”六公主道。
“哦?你因何不同意?”老皇帝挑眉,老眼深邃地看着六公主,眸光扫见容景和云浅月,眼底深处凌厉如剑。
“云浅月不配景世子!”六公主对上老皇帝的视线,似乎豁出去了一般,大声道:“她纨绔不化大字不识琴棋书画不精诗词歌赋不懂没有任何礼数教养嚣张跋扈名声污浊连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景世子,他凭什么要嫁给景世子?景世子是天圣第一奇才,岂是云浅月能污浊的?所以儿臣不同意。试问天下有几人同意?”
“这就是你的理由?”老皇帝扬眉。
“是!”六公主腰板挺得笔直,答得干脆。
老皇帝点点头,眸光扫了一圈,“在座众人也是一样想法?”
众人无人开口。
“有谁和六公主一样想法?站出来让朕看看。”老皇帝看着众人不动,沉声问:“难道都没有吗?”
“老臣和六公主一样想法,云浅月的确不配景世子!”孝亲王瞅准机会站了出来。
“臣女也和六公主一样想法!云浅月不配景世子!”冷疏离也站了出来。景世子云端高阳,天下人人推崇敬仰,天下女子莫不对其心仪,但都望而却步,自知难以攀配,不敢污浊。凭什么云浅月能让景世子说出“此生只此一妻,独一无二。”的话?
“儿臣也和六妹一样想法!”夜天倾也沉声开口。他那日从和秦玉凝定下名分后,却每每面对秦玉凝提不起任何心动情绪,想到的只是云浅月,她这些年的一颦一笑,都如此生动,更甚至追溯到十年前父皇四十五大寿时她哭着喊着闹着要他和七弟换府邸,将鼻涕眼泪抹他一身,一直令他厌恶,可是如今再想起来却觉得她那时如此可爱。他觉得自己魔怔了。秦玉凝样样都好,符合他选太子妃的标准,也正是他心里一直想要的女子,云浅月哪一样都不符合,可是偏偏拉扯着他的心。即便他已经再无机会,但也不能让容景就这样娶了她!
“嗯!还有吗?”老皇帝看了一眼三人,看着不动的众人再问。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年轻的公子小姐们无人敢说话。外围的那些朝中重臣都是伴君数载,此时见老皇帝这般问话焉能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皇室一直对荣王府和云王府心有忌讳,但也只是私下而已,此时被景世子和浅月小姐公然请婚将忌讳架在明面上。他心中如何不恼?此时这般借六公主之话询问众人,自然是想借群臣之手要个反驳的说法。但是此事关系的人是景世子,景世子虽然还未曾入朝接替王位,但早就已经是荣王府名副其实的当家人,深不可测,不可得罪。众人一时间都不敢贸然开口。
“德王兄?云王兄?凤爱卿?你们有何看法?”老皇帝见无人说话,老脸阴沉了一分,看向德亲王、云王爷、凤丞相。
三人闻言立即出列一步。
德亲王看了一眼脸色灰白的云王爷,犹豫了一下,当先开口,“景世子是荣王府世子,浅月小姐是云王府嫡女。这可是大事,要慎重。”
“德亲王说得对,的确要慎重!”凤丞相连忙跟风。
“嗯,云王兄如何想法?你可是事先知晓?”老皇帝看向云王爷。
云王爷心中早已经翻起滔天巨浪,他虽然知道景世子和浅月相互之间太过亲近亲密不对,但因为老王爷支持,所以他也无权阻止,更何况也阻止不了。可是怎么也料想不到二人今日敢当众请旨赐婚。他早已经浑身冷汗,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云王兄没有想法吗?”老皇帝看着云王爷挑眉,帝王威严尽显。
云王爷感受到来自老皇帝的压力,这是迫使他认清形势。他白着脸看向容景和云浅月,二人从说过一句话之后便单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再不发一言。此时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容景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云浅月眼睛眨了一下。他忽然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沉声恭敬地开口:“回皇上,景世子云端高阳,老臣自然愿意有此乘龙快婿!”
云浅月嘴角微微勾起,觉得她这个爹还不是百无一用。
“哦?”老皇帝老眼眯起,“这么说云王兄是赞同的了?关于六公主所言,你家的月丫头可是配不上景世子的,你如何说法?”
“夫妻相处之道不言谁强谁弱。景世子既然愿意娶浅月,心中必定有一杆秤。”云王爷顶着压力沉声开口。此时这般形势,无论对错,已经容不得他退缩。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此时也豁出去了!
“哈哈,好一个夫妻相处之道不言谁强谁弱!云王兄这些年看来是悟道了!”老皇帝哈哈大笑一声,却是任谁都听出来没有丝毫笑意。须臾,他转头看向身边,沉声道:“皇后,你是月丫头的姑姑,也是最有权利说话的人,你怎么看?”
皇后一直由孙嬷嬷搀扶着,脸色发白,她同样怎么也想不到她才找了云浅月叙话,今日景世子便和她上演了这么一出。这岂不是公然挑战皇室威仪?有什么后果他们二人能不清楚?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二人疯了,可是想起那日云浅月冷静地说出“倾覆了天下又如何?”时的语气,她便觉得生出今日之事也不例外了。
“难道皇后没想法?”老皇帝见皇后不说话,再次询问。
皇后离老皇帝最近,自然比云王爷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高山般的压力。她在宫中生活了二十余年,对老皇帝的心机手段更是能比别人领会的深,身子颤了一下,虽然多少年想要反抗,打破这种死寂的生活,摆脱云王府女儿悲情的命运,可是想到老皇帝的手段,她依然不受控制地生出惧意。想着若是自己同意,那么这宫中大约从今以后再无自己的立足之地了。可是若不同意,下面的一对有情人也许就因为她一句话而不得圆满。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得怎样说都不得两全。
“看来是将朕的皇后给惊吓住了!”老皇帝声音听不出情绪。
“臣妾不是惊吓住了,是实在没有想到我们纨绔不化的月儿能得景世子垂青。”皇后忽然开口,不看老皇帝,看向容景和云浅月,姿态温婉端庄,“嫂嫂去时托付臣妾好好照顾月儿,这些年臣妾却没有教导好她,养成了这副纨绔的性子。但皇上也说月儿是真性情,试问天下女子能有几人有她的真性情?正如兄长所言:夫妻相处之道不言谁强谁弱。既然景世子愿意娶她,而且言:今生只此一妻,独一无二。那么臣妾自然也乐见其成!”
老皇帝老眼瞬间射出厉光,看着皇后。
皇后当没看到,推开孙嬷嬷,笔直而站。大红服饰虽然厚重,但遮掩不住她眉眼间的坚定决然。这一刻将皇上身边一众妃嫔全部都比了下去。当得上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她也想明白了,这些年在皇宫如坐死牢,已经没有希望。而云浅月不同!她既然已经让皇上废除祖训,今日即便不能再打破云王府和荣王府不得联姻的不成文规定又何妨?总归是让云王府的女儿不再听从命运摆布。她帮不上忙,但也不能为了保全自己而不顾他们。哪怕是皇上会杀了她,她此时也要同意。
云浅月心中温暖,想着她这个姑姑不枉费她今日一番施救!看她神情大约还不知道老皇帝想要借素素之事废除她,但在不知道的情形下做到这一步才更显不易。
容景神色不动,显然早就料到皇后会如此。
“朕还不知道原来皇后是乐见其成的!”老皇帝抛出一句话,老眼看着皇后,“朕记得你月前还跟朕说将月丫头嫁给容枫也不错。如今又改主意了?”
容枫今日也被特意宣旨进宫参加乞巧,听见老皇帝提到他的名字面色微变。
皇后亦是面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神色,温婉端庄地道:“臣妾是觉得她快及笄了。既然喜欢容枫,嫁了也就嫁了。后来得知她对容枫不过是贪玩胡闹,做不得真,也就作罢了。如今她这般郑重其事,臣妾本来就欣赏景世子,景世子如今喜欢月儿,臣妾觉得最好不过。皇上知道臣妾就这么一个侄女。自然希望她嫁得好的。”
“你希望她嫁得好?难道皇家还比不上荣王府不成?”老皇帝盯着皇后。这一句话可谓是胸中藏有雷霆,令人闻之胆寒。将荣王府搬上了和皇室对比的台阶。一个不好,便会大发雷霆怒火。
皇后一惊,连忙道:“皇上误会了!臣妾不是说荣王府好。而是说景世子好!荣王府和皇宫相比,一个是臣子之府,一个是天家宫殿。哪里可比?”
“皇后这是在说我皇室拿不出一个比得过景世子的人吗?”老皇帝冷声问。
皇后袖中的手攥了攥,摇摇头,面无惧意,“皇子们都很好,但月儿喜欢才是真的好!”
云浅月暗暗给皇后叫了一声好。想着老皇帝今日大约会气疯了!本来想要设连环局废后夺了云王府的权,或者再牵连将其毁去,不想本来准备掐死的蚂蚱翻牌,打了他一个大巴掌。
“哈哈,好一个月儿喜欢才是真的好!这样就是在说朕的皇子们月丫头都看不上了?”老皇帝揪住皇后的话,心中的确怒意翻滚。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居然让他布置的棋局还无用武之地便胎死腹中。这个节骨眼上还如何有心思喊出素素听曲进而治罪于皇后?
“皇上错了!不是月儿看不是您的皇子们,而是您的皇子们看不上月儿!”皇后纠正老皇帝的话,看了夜天倾一眼,“太子殿下这些年一直不喜月儿,喜欢丞相府的秦小姐。这还是您前些日子赐婚的呢!您难道忘了不成?”
“那朕的其他皇子呢?”老皇帝老眼阴沉地看了一眼夜天倾。
夜天倾袖中的手攥出血痕,此时已经再无一丝反驳的机会。
“您的其他皇子自然也看不上我。”云浅月接过话,抬起头看着老皇帝。
“你怎么知道朕的其他皇子看不上你?”老皇帝似乎瞥了一直没开口看不出表情的夜天逸一眼。沉声问。
“您的皇子们都身份尊贵。有太子殿下的前车之鉴,就算有人看上了我,我可也不敢再高攀了。”云浅月接过话。她自然知道老皇帝指得是谁?
“那你就敢高攀朕亲自赐封的天圣第一奇才?”老皇帝挑眉,眉峰间笼罩着一团青色。
“他是天圣第一奇才没错。可也是个病秧子!指不定哪日不小心就病死了。”云浅月对上老皇帝冷冽的视线,笑着道:“我一个废物嫁给一个病秧子,这不是天作之合吗?”话落,她偏头问容景,“你说是不是?”
容景轻笑,点头,“是!”
云浅月再看向老皇帝,“皇上姑父,这天下间怕是再没有人比我们更合适的了。您难道不觉得吗?”
老皇帝看着云浅月不再开口,老脸阴沉。
云浅月终于明白夜天倾脸色时常阴沉随谁了。老皇帝这般看起来是真的怒了!不过他就算怒,怒火能有多大?将她和容景推出午门外斩首?打入天牢?或者立即拔剑刺死?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什么天作之合!父皇别听云浅月胡诌!景世子就算是一个病秧子,也比云浅月强几千倍。”六公主立即大声道,“她配不上景世子!”
“哦?小六儿今日的话语较之往日多了不少。那你说谁配得上景世子?”老皇帝挑眉。
六公主抿唇,看了容景一眼,鼓起勇气道:“我!”
“你?”老皇帝再次挑眉。
“是!我!”六公主肯定地点头。
“哈哈,景世子,朕的公主也心仪你。认为月丫头配不上你,她配得上你。你怎么看?”老皇帝大笑,似乎扳回来一局一般,笑声舒畅不好。
“容景配不上六公主!”容景淡淡道。
六公主面色一变。
云浅月嘴角扯开。
老皇帝笑意还没到达眼底便收起,眯起老眼看着容景,“哦?景世子是这么认为?”
“是!”容景点头。
老皇子盯着容景,沉声问:“这么说景世子就认为天下女子只月丫头配得上你,你也配得上她了?”
“是!”容景再次点头。
“一派胡言!”老皇帝忽然拿起桌子上的茶盏扔向容景。
众人顿时大惊。
容景一躲不躲。
云浅月瞬间出手接住茶盏,对老皇帝笑道:“皇上姑父,您打他哪里都可以,可不能打这张脸。我以后要日日看着的。你将他毁容了,我还怎么赏心悦目?”话落,他不等老皇帝开口,忽然将茶盏扔向六公主,六公主根本躲避不开,茶盏瞬间打在了她的额头上,她“啊”的一声,直直向地上栽去,云浅月看也不看六公主,对着老皇帝笑道:“您看,她若是毁容了的话,还有人愿意看吗?”
六公主在云浅月话落直直栽倒了地上,额头被打破了一个口子,鲜血直冒!
众人大惊失色,谁也想不到老皇帝会用茶盏打容景,更想不到云浅月对六公主出手!一时间惊骇莫名。觉得云浅月疯了,敢当着皇上的面打公主。
“六儿!”老皇帝面色一寒,对云浅月大怒,“放肆!”
云浅月不惧怒意,小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她喜欢容景可不行!她若是喜欢别的东西我可以让给她,容景是我的,不能让。这是原则问题。刚刚我就想打她了,奈何手里没东西。如今皇上姑父借给我茶盏,我不打就太对不起您了!”
“你……”老皇帝气怒失语。
“皇上姑父,我们可是跪了半天了,到底同不同意您说一句话。我们两个人互相喜欢,想成就百年之好。可不碍着谁,您问了这个又问那个!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孝亲王、德亲王、太子殿下、就连一个小小的孝亲王府郡主都能做得了您的主当得了您的家呢!”云浅月撇了一眼孝亲王和冷疏离,笑着道。
孝亲王和冷疏离面色大变。
“你……”老皇帝看着云浅月,额头青筋跳了跳,怒极,“放肆!”
“我放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皇上姑父不是早就知道吗?”云浅月面上笑意不变,看着老皇帝气怒,心中畅快,想着最好将他气死。
可是她忘了,老皇帝是帝王。即便再气再怒,可是他依然是帝王。气不死,却是执掌人的生死!她话落,老皇帝忽然大喝,“来人!将这个……”
“皇上,她纨绔不化,天下人人皆知,您是知道的,我也是知道的。她言语无忌的确放肆,还请皇上见谅。等她嫁给我,我以后好好管教于她,再不让她生事。”容景拦住老皇帝的话,温声道。
云浅月想着容景真有做丈夫的范儿!
老皇帝住了口,眯着眼睛看着容景。
容景也看着老皇帝,两人视线隔着躺着地上的六公主交汇。虽然没有兵器操戈,但众人似乎感觉到了不见血的兵刃在二人之间较量。
须臾,老皇帝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侍候老皇帝的宫女太监立即跟上,转眼间呼啦啦走了一大片人。
云浅月皱眉,想着老皇帝这样一言不发甩袖走了是什么意思?刚要开口。容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将想要说的话吞了回来,偏头看向容景,容景对她摇头。她感觉他手心里有细微的凉汗。这才想起今日她的主要目的是救皇后,也没指望老皇帝会答应赐婚,便作罢!
她看着老皇帝虎步如风,很快就出了百花园。她揉揉膝盖起身站了起来。
老皇帝走了,她还跪个什么劲?
容景随着云浅月一起站了起来,如玉的手轻轻拂了一下月牙白的锦袍。清淡的眸光扫了众人一眼,对云浅月柔声道:“我们回府吧!”
“好!”云浅月点头,自然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容景拉着云浅月转身,云浅月跟着他抬步。
“景世子和月妹妹将父皇气走?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夜天倾一见二人就打算如此走了,沉着脸截住二人。
“皇上姑父是被我们气走吗?我怎么觉得他像是默认了?不是说沉默等于默认吗?”云浅月冷冷看了夜天倾一眼。见他面色阴沉,死死盯着她和容景,她心里冷笑一声。如今知道上当了?可是也晚了。要怪只怪你太想坐皇帝了。偏偏将底牌压在一个女人大才堪当国母身上,老皇帝不弃了你才怪!
“默认?说得轻巧?父皇从来都是金口玉言,哪里有默认一说?”夜天倾看了云浅月一眼,目光定在容景脸上,“景世子早就对她有心思了吧?否则怎么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
“太子殿下说对了,我是对她早就有心思。”容景看着夜天倾,直认不讳,淡淡道:“和太子殿下对丞相府的秦小姐一样,已经多年了!”
夜天倾想起秦玉凝,立即偏头去看。只见秦玉凝正看着这边,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在看容景,小脸上面无表情。他看向凤丞相,凤丞相也正看着他,似乎已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他忽然收起怒意,对容景道:“既然如此,景世子好自为之吧!”
他已经没了父皇的信任,自然不能再丢失凤丞相这个支柱!
“多谢太子殿下,容景自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容景拉着云浅月绕过夜天倾。
再无人阻拦,众人都看着二人离去。
月牙白锦袍,紫衣阮烟罗,二人在星缘灯下走出湖心亭,在幻境中看起来风景如画。众人忽然觉得景世子和浅月小姐其实很配的。只是可惜,生错了荣王府和云王府。
直到二人身影走出百花园,众人才收回视线,都看向没离开的皇后。皇上甩袖而去,这里剩下的人中皇后为尊。一时间众人视线都聚焦在皇后身上。
皇后不理会众人,对身边的明妃道:“明妹妹,六公主受了伤,你带着她回宫赶紧让太医院诊治吧!虽然出了血,但月儿是留了情面的,若诊治的及时大约不会留疤!再晚怕就不好了!”
“是!”明妃似乎吓傻了,此时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走到六公主身边,对身后的嬷嬷吩咐,“快,将六公主抬回宫里,去太医院请太医。”
“是!”有两个嬷嬷立即上前抬起六公主。
“臣妾先告退了!”明妃对皇后匆匆一礼。
皇后点头,明妃立即带着人抬着六公主离开。
待明妃离开后,皇后看向众人,目光从德亲王、云王爷、孝亲王等人身上掠过,收回视线,淡淡道:“既然皇上回宫了,今日这乞巧宴席便作罢吧!本宫也累了,这便回宫休息。众位妹妹和众位大人自便吧!”
她话落,孙嬷嬷立即上前搀扶她,她不再看众人抬步离去。不出片刻便出了百花园。
后宫一众嫔妃见皇后亦离开,对看一眼,纷纷起身,相继离去。
不出片刻,湖心亭便去了一大半人。
“既然父皇母后离去,今日这乞巧也是不成了。各位大人自便吧!”夜天倾话落,走过来拉住秦玉凝的手,早先阴沉的脸色一改,柔声道:“玉凝,我送你回府!”
“嗯!”秦玉凝点点头。很是乖巧。
夜天倾拉上秦玉凝抬步离开。
皇后太子接连离开后,众人的视线都看向三王,德亲王、孝亲王、云王爷。想着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皇上没点头也没摇头拂袖而去,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去还是该留。
德亲王看向夜轻染,发现夜轻染不知何时走了,他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云王爷,“云王兄,您可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云王爷老脸发白,但此时不是面对皇上,也不甘示弱,“德王兄过奖了!”
“何止是生了一个好女儿!简直是生了一个金凤凰。能得景世子倾心此生只娶一妻好本事。能当着皇上的面打公主,天下只此一人。”孝亲王看向云王爷冷笑。
“冷王兄过奖了!小女纨绔不化是出了名的,天下人人皆知。这也不足为奇。她能得景世子倾心是她的福气。等以后嫁给景世子,由景世子管教,定然就不会这样了!”云王爷拱拱手,“两位王兄请便。本王先回府了!”
话落,云王爷不再理会德亲王和孝亲王,大踏步离去。他必须赶快回府找老王爷商量对策。今日之事后,皇上拂袖而去,显然气得不轻,指不定明日有什么腥风血雨在等着荣王府和云王府。
“这个老东西,腰板何时直了?”孝亲王看着云王爷离开,没讨到好处,冷哼一声。
“本王要去见皇上,冷王兄可一起?”德亲王看着云王爷身影匆匆离开,自然知道他急于回府商议去了,他看向孝亲王询问。
“本王正有此意。”孝亲王立即点头。
二人达成一致,齐齐出了湖心亭,向老皇帝的御书房走去。
三位王爷一走,朝中剩余大臣对看一眼,都无人跟随。皇上和景世子对上,虽然明知道该站在皇上的队列,可是私下里却丝毫不敢得罪景世子,得罪景世子还是一说,等于得罪荣王府和云王府,两府繁华百年,根系庞大,说不好听的话,皇上还能活多久?他们在朝为官,自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得知皇上已经动用了长生丹,这就说明时日无多了,未来还有太多变数。他们不敢轻易押注。毕竟荣王府和云王府不止有景世子和云浅月,还有容老王爷和云老王爷。两府和皇上对上,他们还是小心为妙,最好静观其变。
虽然无人商议,却心有灵犀,众位大臣似乎都达成了一致一般,无人去御书房,几乎一起出了湖心亭百花园,向宫外走去。这样的姿态算是保持中立。当然私下里四大王府各自拥护的派系是否私下去聚集研讨此事就另当旁论了。
众位大人离开后,各付的公子小姐们也都相继离开。
不出片刻,湖心亭只剩下寥寥无几人。夜天煜见夜天逸没离开,也坐着不动。云暮寒同样未动。南凌睿和叶倩一直坐在贵客席上,自始自终没说话也没动。
四人沉默片刻,南凌睿忽然站起来,折扇轻摇,缓步走到夜天逸面前,仔细地看了夜天逸一眼,笑道:“今日真是一出好戏啊!你说是不是?七皇子?”
夜天逸淡淡看了南凌睿一眼,“的确是一出好戏!”
“本太子还以为这一出好戏会有七皇子参与的,没想到从头到尾没见到七皇子参与。真是可惜啊!”南凌睿佯装叹息。
“好戏才刚刚开始而已,睿太子想要看戏不如自此就在天圣长住。定然会看个全面的。”夜天逸声色淡淡,听不出情绪。
“哈哈,七皇子说得极是。本太子定会在天圣多住些时日的,不过长住可不行,我父王会跳脚的。”南凌睿哈哈大笑一声,抬步下了湖心亭,走出两步回头看向叶倩挑眉,“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本太子看你这个女人可怜,今日没能嫁成夜轻染,也没人陪你乞巧,本太子就勉为其难陪你乞巧吧!”
叶倩忽然起身站了起来,走向南凌睿。在他面前站定,看了他一眼,冷嘲道:“找你的素素和月儿去,本公主轮不到你可怜!”话落,她足尖轻点,飞身出了百花园。
南凌睿摸摸鼻子,也足尖轻点,飞身追去。
云暮寒忽然起身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出了湖心亭。
偌大的湖心亭转眼间只剩下夜天逸一人。
夜天逸坐着一动不动,碧湖的清风融合了百花香徐徐吹来,吹起他雪青色的锦袍衣摆和墨发,他俊逸的容颜在星缘灯下忽幻忽灭。她今日自始至终未曾看他一眼,真的回天无力了吗?
他不信!
容景能给的,他也能!
须臾,他起身站起来,抬步出了湖心亭。他身影离开后,他身下的檀香木椅子无声倒塌,化为碎屑。湖水的清风吹来,渐渐地将碎屑吹到了湖里,鱼儿争相抢食,不亦乐乎。
云浅月和容景很快就出了御花园,一路畅通无阻地向宫外走去。
湖心亭发生的一切好像是眨眼之间就传遍了皇宫,所过之处宫女太监纷纷对二人避让。云浅月想着明日轰动天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后果,她对未来忽然很期待起来。觉得睡懒觉,图安逸是很不错,但这样刺激也很好!
二人很快就来到宫门口,宫门紧闭。
宫门御林军忽然齐齐将二人拦住,一人身着御林军统领的官服,对容景和云浅月朗声道:“景世子和浅月小姐请留步。皇上早有旨意,今日进宫门者不过子夜不得离宫。属下如今还未曾接到皇上放行的旨意。不能放您二人通行。”
云浅月想着老皇帝的连环局今日想将皇后的罪定型,宫门今日管守卫就数千人,比往日多了两倍。看来是不放任何人出去搬救兵,一心想将皇后铲除,将云王府牵扯进来,最好连根拔起。即便容景或者谁出手相救,也是处于被动,难以施救。可惜他如意算盘打空了,没想到她和容景演了一出请旨赐婚。她不开口,看向容景。
容景淡淡看着眼前的御林军统领,对云浅月道:“这宫墙以你的轻功来说也不算什么,何不试试?”
云浅月抬头看向宫墙,和荣王府的紫竹林的高度差不多。她立即点头,毫不犹豫揽起容景,足尖轻点,瞬间飞跃城墙而过。
御林军统领即便听闻了容景的话,也没想到云浅月真能飞跃宫门的宫墙而过。大惊失色,猛地回身,已经不见两人身影,他大骇。数千御林军同样大骇。几乎连放箭的机会都没有,齐齐看向御林军统领。
御林军统领骇然片刻,对御林军守卫摆摆手。想着即便能放箭,那两人一个人是荣王府的景世子,一个人是云王府的浅月小姐,二人身份非同一般,他们也不敢放箭。皇上若是怪罪,只能实话实说拦不住二人了。
云浅月带着容景飘身而落,回头见宫门依然紧闭,数千御林军无甚动静,她忽然一乐,拉着容景向马车走去。走了两步忽然偏头问,“百花园为何没有牡丹?”
容景对云浅月也是一笑,笑容柔缓,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温润的声音微冷,“因为百花园可以养殖百花,却独独养不活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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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赐婚成功,但是将老皇帝险些气死,是不是值得表扬?o(n_n)o哈!
谢谢下面亲们送的钻石打赏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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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愉悦至极
原来是这样!云浅月“哈”地笑了一声。果然是有意思!
容景反手拉上云浅月,“时间还早,我们去香泉山烤鱼如何?”
云浅月愕然,“你还不忘你的烤鱼?”
“没忘!”容景摇摇头,很诚心诚意地道:“况且时间真的还早!完全可以去。”
云浅月抬眼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无语,“你还有心情吃?”
“心情极好!”容景道。
云浅月觉得她的心情也极好。不管明日是风是雨,总归今日是打了一场胜仗,的确值得庆祝一下,但是香泉山是不是太远了?她看着容景,“选个近点儿的地方!”
“那里清净!”容景摇头,见云浅月不赞同,温声诱惑,“今日近一些的地方哪里都是人,香泉山清净无比,而且香泉山的鱼最为美味可口,当做夜宵真的很不错,你我从灵台寺回来还没吃上香泉山的鱼,难道你真不想去?”
云浅月心里进行拉锯战,看着容景犹豫,“可是我很累啊!”
“我将你的那些金佛像都藏在了香泉山,根本就没移走。难道你不想去数数?”容景又低声道:“还有你变卖小金库所得的银两,一分不少。”
“走,现在就去!”云浅月立即点头,拉上容景就走。
容景轻笑,抬步跟上云浅月。嘴角笑意深深。
云浅月一边走着一边翻白眼,当她真爱数什么金子银子,主要是想看看这个家伙在香泉山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不去看看岂不可惜?就由了他吧!
二人来到车前,弦歌没向往常一样挑开帘幕,而是看着二人,“世子,浅月小姐,你们……如何了?是否成功了?”
今日宫门守卫森严,随从暗卫一律不准入宫。他自然不知道宫内情形,一直担心,此时见二人出来,松了一口气,连忙紧张地问。想着两人面色都极好,大约是成功了吧!
“没有!”云浅月摇摇头,自己挑开帘子,先容景一步上了车。
弦歌一怔,没成功怎么会如此高兴?看起来心情极好。
“的确没成功!不过早晚都一样。”容景一笑,也随后上了车,吩咐道,“去香泉山!”
弦歌愣愣地看着落下的帘幕,愣了片刻才坐在了车前,一挥马鞭,马车离开宫门口向城外而去。心中想着虽然没成功,但大约也是有收获的,否则世子和浅月小姐不会如此心情好。
容景的马车离开后,夜天倾和秦玉凝随后来到宫门口。
宫门紧闭,御林军首领同样阻拦。夜天倾不敢硬闯,如今他这太子大不比从前,还是要规矩行事才是。只能和秦玉凝等候在此。
不多时,夜天煜来到,也不敢特例,等候在此。
紧接着云王爷等一众朝中大臣相继而来,互相对看一眼,也只能等候。
云王爷虽然焦急,但也无奈。本来他觉得今日皇宫戒备森严是因为人流众多庞杂,皇上为了防止混进来刺客而加设了御林军和隐卫,如今看来全然不是。显然皇上是有所筹谋。他将云浅月和容景忽然请旨赐婚和皇上一言不发最后甩袖而走的情形在脑中过滤一遍,没发现哪里不对。但当看到带着轻纱走出来的素素恍然明白了。
素素来到,也规矩地站在最后方,一声不响,低着头,极为安静。
众人都看向素素,素素是烟柳楼的头牌,但从她挂牌之日起,从来没有摘过面纱,无人见过她的容貌。只知道她卖艺不卖身,见她一面百两,听她一曲千两,人人其实都对她好奇不已。但从来无人能近她身。据说她身上被下了一种叫做相思的毒,若不经她允许,碰了她,中毒即死。所以这也是天圣京城官大的多,有钱的多,却至今她安然无恙还是处子之身的原因。
尽管如此,找她的人还是趋之若笃。可以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从南城门排到北城门。因为大多数男人都是犯贱的,吃不着的才是最香的!花银子见一面听一曲也心甘情愿。可惜从南梁太子来到京城之日起,便包下了素素,素素再不接客。
今日不用花银子就能看到她轻纱薄衫隐隐约约的风情,岂不乐哉?
所以素素一来到,便成了等候在宫门口众位朝中大臣打发时间的趣味了!有些人甚至觉得在这里吹冷风等到子夜也值了。
夜天倾和夜天煜也看着素素,齐齐想起早先他们二人得到的消息,父皇要借这个女人废除皇后,他们教养在皇后名下,身份才尊贵无比,虽然皇后平时对他二人不甚关心,但是云王府旁支太大,总体来说他们暗中与云王府还是牵扯最深的,得了云王府的庇护。自然不想皇后倒台。皇后若是倒台,他们的影响也是不可估量。
素素仿佛没看到众人或色情或大量或审视或探究的视线,安安静静,仿佛这里没有别人。
不多时,叶倩来到,看到素素她身形顿了一下,冷哼一声,飞跃宫墙离开。
南凌睿紧跟着叶倩身后来到,见到素素一愣,随即飘身落在素素身边将她纤腰一揽,风流无匹地道:“在这里吹冷风做什么?可怜的美人,本太子这就带你离开!”
话音未落,南凌睿带着素素也飞跃宫墙离去。
御林军统领没想到还有人效仿景世子和浅月小姐,但也知道这二人一个是南梁太子,一个是南疆公主,都是不能得罪的主,所以只能看着二人离开,无任何动作,默认放行。
众人见南凌睿带走了素素,都无可奈何。夜天倾皱眉,夜天煜也并未说话。毕竟南梁太子和南疆公主是贵客,就算不听皇上旨意也无不可。
不久后,夜天逸缓步走来,看了紧闭的宫门和等候的众人一眼,足尖轻点,雪青色的锦袍一闪,也飞跃宫墙离去。
御林军统领一惊,想拦阻已经看不到人影,所以也只能放行。
“好大的胆子!”夜天倾面色一沉。
“七弟的胆子一向很大,太子皇兄,你可要小心了,如今父皇可是很重视七弟的。”夜天煜看着夜天逸飞身离开,对夜天倾道。
夜天倾忽然松开秦玉凝的手,转身向御书房走去。
秦玉凝看着夜天倾一言不发地扔下她离开,她唇瓣抿起,并未说话。
夜天煜看着夜天倾走向御书房,他心里冷笑一声,忽然不想再等,足尖轻点,也飞跃宫墙而去。他轻功虽然不及前面几人,但也勉强擦着宫墙而过。
御林军同样不敢奈何四皇子,也只能无动作默认放行。
剩余的云王爷等朝中大臣都只能规矩地守候在宫门口。再无人如此大胆,当然也没有前面几人的高绝轻功。只是可怜了秦玉凝等一众大臣府邸的大家闺秀小姐,今日本来是乞巧节,她们入宫前都祈盼着在宴席上一展才艺,不成想被吓了个够呛,如今又只能在冷风中干干等到子夜打开宫门才能离去。
弦歌驾驶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出了城门,驶向香泉山。
马车内,云浅月懒洋洋地靠在容景身上,一边想着今日晚上将老皇帝气得看起来要吐血的老脸,一边优哉游哉地吃着糕点,一块一块,不亦乐乎。
当她吃完一盒又去拿另一盒时容景伸手挡住她的手,好笑地道:“留点儿胃口吧!否则你一会儿吃不下烤鱼了!”
云浅月想想也是,遂作罢!开始哼起歌。
她的声色极好,流行歌曲在她口中哼出来在静静的山路上别有一番情趣。
“这曲调新鲜!”云浅月一首歌哼罢,容景笑着道。
“那当然,你这个古……你是不会懂得欣赏的。”云浅月险些脱口将古人两个字蹦出去,幸好及时打住。她以前虽然课业极多,任务也极多,文案也极多,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但不影响她兴趣爱好广泛。一有空闲,什么娱乐场所都跑去泡泡。赛车、赛马、登山、跳水、蹦迪……换了一身皮的话,谁也不知道她就是坐在国安局摩天大楼上那个雷厉风行处事严谨苛刻一丝不苟的上将。“我还是懂得欣赏的,你再唱一曲。”容景笑看着云浅月。
“懂?”云浅月挑眉。
“懂!”容景道。
“神啊!”云浅月长叹。她一直觉得古人是欣赏不了现代人的流行音乐的,那何况是隔了一个时空的古人。但看容景真的听得很有趣味的样子,便觉得这丫的接收能力真强。她眼睛眨了眨,忽然升起一抹恶趣味,问道:“喂,你车上有琴没?”
“有!”容景伸手在车厢后侧轻轻一按,一处几尺长的暗格弹开,他取出一把古琴递给云浅月,对她笑道:“你的曲子还能配琴声奏乐?”
“自然!”云浅月接过琴,赞叹地看了一眼容景的这把琴。一般的古琴都以古木的材质做材料,这个则是以玉质做材料。玉质清润凝透,琴弦则是用天蚕丝,极细,极轻软。这一把琴拿在手,该重的地方重,该轻的地方轻,即便是不识货的人一眼所见也会大呼好琴。这样的琴怕是天下间也难再找出第二把来。价值更不必说。何止价值连城?她抬头看了容景一眼,“就算你不做荣王,有这一把琴一辈子也吃穿不愁了!”
“嗯!”容景笑着点头。
云浅月撇撇嘴,和容景比有钱,估计能将鬼都气死。她用手指轻轻拨弄琴弦。高音处金石清脆,中音处浑厚丰满,低音处细若无声,她满意地收回手指,看了容景一眼,眸光闪过一丝狡黠,“今日你表现不错,我送你一曲,当七夕礼物,供君欣赏,如何?”
“好!”容景看到云浅月眸中的狡黠之色含笑点头。
车外弦歌立即竖起耳朵。他从来没见过浅月小姐除了武功外有何才艺露过,如今见她主动弹曲,自然很是期待。
云浅月坐直身,盘膝而坐,将琴放置在腿上,看了容景一眼,低头,手指抚弄琴弦。一曲《十面埋伏》倒着弹了出来。
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石破天惊,惊涛拍岸,狂风怒卷,万剑破空,雷鸣电闪……一曲《十面埋伏》本来是战争的场面,偏偏被她弹成了惊悚片。且还是人体不能接受的各种声音。
琴声响起的刹那拉着马车的骏马发足狂奔起来。
弦歌本来凝神灌注,闻声直直从车上栽了出去。
容景身子一颤,不知是被发足狂奔的马车颠簸的,还是被云浅月的琴声震的,不过也只是一颤而已,一颤过后,他笑看着云浅月,岿然不动。
云浅月瞥了容景一眼,想着这家伙果然是到达神佛的境界了。记得当初她在音乐课上当场将这曲《十面埋伏》倒着弹出来的时候,不止是学生,连老师都昏了过去。那一节课大约一百多人上,后来全部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为这事儿她被开除了音乐课的资格,是她选学的所有科目中唯一一个没达到学位的。往事不堪回首!
容景见云浅月看他,笑着点头,“好曲!”
“那你就好好听着,可别昏倒!”云浅月扔出一句话,开始不停变换手法。
“好!”容景点头,果然很是认真!
云浅月再不说话,开始专心致志。骏马越发足狂奔,她的兴趣越浓,手下动作越快,如疾风劲雨,一**音符弹出。从失去记忆以来,她胸中屡次积攒的闷气也在这惊悚中发泄,一时间感觉畅快淋漓。
容景一直看着云浅月,脸上笑意温柔,似乎真在欣赏。
一曲弹了半曲之后,弦歌声音从后面传来,“浅月小姐,您……您快住手吧!”
云浅月当没听见。
“再弹下去马车就掉悬崖了……”弦歌强忍着耳膜的刺激,施展轻功追马车,可是他轻功再快,哪里有宝马发疯狂奔快?被落下老远,大声喊叫。
掉下悬崖?他们从城外出来没多久,似乎没这么快到悬崖吧!云浅月依然不住手。
“世子拉车的这匹马虽然不及玉雪飞龙,但也是万里挑一的宝马,日行千里,折腾死的话……”弦歌实在受不了了,他被落下老远那声音还是在他耳边,再下去他非昏倒不可。他知道若他不开口的话,世子绝对不让浅月小姐停止,以这么长时间的了解,他也知道云浅月喜欢马。更何况前面真的是悬崖……
弦歌话音未落,果然琴声戛然而止!
惊涛拍岸,石破天惊,鬼哭狼嚎,狂风怒卷,万剑破空,雷鸣电闪……一切消失,静止!
弦歌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想着以后再不要听浅月小姐弹琴了!实在是……让他想死!再不停止的话,他自杀的心都有了!
骏马依然发足狂奔,大有癫狂之势。
云浅月扔开琴,挑开车厢帘幕向后看去,见弦歌一个小黑影像虾米一般躺在地上,她顿时欢快地哈哈大笑起来。觉得今日才算是报仇了。容景这个近身侍卫每次在她和容景闹脾气的时候都给她冷脸,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再不勒住马缰,我们真的要掉悬崖了!”容景看着云浅月张扬大笑的脸,好笑地提醒。
云浅月转头看向前方,当看到前面大约五丈远的地方果然是悬崖,她一惊,连忙勒住马缰,奈何骏马已经癫狂,她一用力,马缰咔的一声断裂,骏马依然向前奔去,她面色一变,瞬间飞身而起,直直落在狂奔的马前面,挥出一掌,掌风如排山倒海之力,狂奔的骏马刹那退后数步,堪堪止步。
云浅月松了一口气,回头,只见她落身的身后半步就是万丈悬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暗道好险!她转回头看向马车。只见容景正挑开车帘笑看着他。骏马虽然止步,却是不停地摇脑袋,然后身子一矮,直接拉着马车卧在了地上。
云浅月无语地看着容景,她被惊吓出了一身冷汗,而他看起来安然无恙,这叫什么事儿!她有些愤懑,“果然不是人!”
容景轻笑,看着云浅月愤懑的小脸,又看向她身后的悬崖,叹道:“皇上说我能抵十万雄兵其实错了。你才是能抵十万雄兵的那个人!”
云浅月眨眨眼睛,“扑哧”一下笑出声,抬步向马车走去,站在车前,看着容景,偏头问,“你说,这个礼物好不好?”
“好!”容景笑着点头,“只是可怜了弦歌和马!”
云浅月“哈”的一声,伸手拍怕马头,那匹马身子一颤,抬头幽怨地看着她,她笑道:“下次不吓你了!”话落,只见弦歌已经追来,一张俊颜白得仿佛下了霜雪,她好笑地看着弦歌,问道:“刺激不?”
“浅月小姐,您以后可别在属下面前弹琴了。只要你说弹琴,我先堵上耳朵。”弦歌有些恐惧地看着云浅月。想着能将一把上好的弹奏清泉流水,春风润雨,高山碧湖,天地广阔的古琴弹成这样鬼哭狼嚎的人,天下也只有这浅月小姐了!她的琴音一出,万鬼皆逃。
“嗯,只要你以后不得罪我,一切都好说!”云浅月点头,很好说话地道。
弦歌立即苦下脸,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得罪浅月小姐了。他看了一眼四周,有些郁闷地道:“明明世子和您烤鱼要去北山的香泉水,如今您倒好,一曲惊吓得马都失了方向。如今走差了道,与北山隔着一道山涧,对面才是香泉山,这车怎么过去啊!”
云浅月看向对面,两山相隔,大约有一道十几丈远的山涧。她移开视线,回头看去,只见下山的路绵长,要绕过去大约怎么也得半个时辰,且上山容易下山难,她嘴角扯了扯,“那就只能绕过去了,要不怎么过去!”
弦歌叹了口气,想着再被浅月小姐折腾下去他得少活十年。只能往起拽马,可是他拽了半响,马就卧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瞪着马,那马对他摇头,一双马眼看起来眼泪汪汪,似乎是说什么也不走了!
云浅月不忍再看那匹马,又惊又恐,又吓又累,一番折腾起不来很正常,她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地看着容景,“怎么办?你的烤鱼吃不上了!”
“不用拉它了,你和它在这里休息吧!”容景一笑,对弦歌道。话落,他缓缓探身,下了马车,看了一眼对面的山涧,对云浅月道:“你施展轻功带着我过去不就行了!”
“你当我无所不能啊?”云浅月立即摇头,先是百花园里的湖面,然后是飞跃宫墙,如今居然让她飞跃山涧来了,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摔死就会尸骨无存,他胆子大不怕死,她还想多活几年呢!再说这个男人怎么一点儿也不脸红,他武功尽失,拿她当代步工具了?而且还用得理所当然!没天理!
“你能!”容景笑看着云浅月。
“能个屁,不能!”云浅月忍不住爆粗口。
“有这个,你就能!”容景衣袖轻轻一甩,一道银光划出,一匹极软极轻的雪白银炼从他衣袖飞出,大约有十丈。随着他轻轻甩动,银炼划上天际,似乎天空那一条银河坠落。
云浅月一喜,“这是什么?”在她看来这像是丝绸,却又不是普通丝绸。
“是红颜锦。”容景收回银炼,笑道。
原来是红颜锦啊!怪不得呢!云浅月自然是知道红颜锦的。天下流传有七宝五毒三缺。红颜锦就属于这三缺里的了!据说刀砍不断,火炼不化。是兵器至宝。她想着有这红颜锦,那么飞跃十几丈的山涧是没问题了!扁扁嘴,“好东西都到你手了!”
“从今以后这个好东西就到你手了!”容景将红颜锦递给云浅月。
云浅月挑眉,“给我?”
“嗯!”容景点头,“你如今恢复武功,但无可手的兵器。这个给你当做兵器正好!剑是利器,带在身上总归是伤精气。这个红颜锦才配你。”
云浅月看着手中的红颜锦,触手温滑,锦缎如凝脂,贴近皮肤仿佛与皮肤一样化成了身体的一部分,着实是个好东西。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红颜锦极轻极软,可是她像是捧了一颗极重的心意。今日是七夕,天山银河喜鹊搭桥,而容景送了她一条银河,这桥梁要她自己搭起来带着他跨跃山涧。就如他们的将来,他不畏惧山涧荆棘,主要看她是否有一颗想要跨跃山涧的心,容景是何其懂她?让她的心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她沉默地看着红颜锦,半响无声。
容景不再说话,眸光温润地看着她。
许久,云浅月低声道:“容景,你怎么没对我这么好?”
弦歌背转过身子,觉得浅月小姐问的就是傻话!世子不对她好对谁好?好得比自己还好?
“你承认我对你好就行!所以,以后你有什么好东西也要想着我。”容景轻笑。
云浅月翻了个白眼。她每次有感动或者其它的情绪酝酿出来的时候都能被他一句话打回原形。她抬头看着容景,忽然上前一步伸手将他抱住,大声道:“容景,我发现我又喜欢你多了一点儿!”
“嗯。”容景笑着点头,伸出手臂接住云浅月柔软的身子,在她唇瓣上轻柔地落下一吻,柔声道:“继续努力,争取让这喜欢连你的心都盛不下。”
“贪心的大萝卜!”云浅月笑骂了一句,伸手推开他,抖了抖手腕的红颜锦,目测了一下山涧对面的尺度,瞅准对面矗立的一处巨石,笑问,“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掉下去摔死怎么办?”
“那就一起死了!生不同时,死能同穴,也是福气。”容景也看向对面那处巨石,笑道。
“放心,你这么有钱,就算摔死了,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云浅月话落,忽然伸手一揽容景的腰,提力向对面山涧飞去。
“乖!”容景偏头,在云浅月脸颊吻了一下。
云浅月身形一顿,险些一个不稳向下栽去,她顿时大怒道:“老实点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真会摔死的!你想死我还想活着呢!”
容景笑着应了一声,不再乱动。
云浅月不敢再分心,向对面山崖提力而去。行到一半,忽然一大片云雾腾起,将二人瞬间笼罩,眼前刹那一片白茫茫。她暗叫了一声遭,根据刚刚目测的位置只能凭感觉掷出红颜锦,红颜锦突破云雾,直直勾向对面的巨石。碰到巨石她心中一喜,可是喜色刚染上眉梢,她面色一变,因为红颜锦太滑,对面那巨石也似乎极其光滑,红颜锦刚碰到巨石,因为没有勾住的物事,便滑开,她和容景身子向下坠去。
“你个破乌鸦嘴,这回真要摔死了!没事儿玩什么刺激!”云浅月骂了容景一句。
容景低笑,“你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
“我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云浅月恨恨地愤了一句。
“那我勉强也与你一样化成厉鬼吧!”容景笑道。
“还有心思开玩笑?如今怎么办?”云浅月感觉她身子急速在下坠,她和容景虽然都瘦,但怎么说也是两个人的重量,如今且面前一片迷雾,她什么也看不见。不敢再贸然掷出红颜锦,节省力气,若一会儿她折腾的没了力气,他们只能等着摔死了。
“左侧前方两米处有一株枯藤!”容景温声道。
云浅月闻言立即按照容景所说的方位掷出红颜锦,这回她手腕打了个转才将红颜锦扔了出去。果然红颜锦缠住了东西,将他们下坠的身子扥住,她猛地一提力,顺着红颜锦向对面而去。顷刻间突破云雾站在了枯藤的枝干上。
这株枯藤显然已经生长百年,枝干粗壮,微微颤动一下,便接住了二人。
“好险!”云浅月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下面迷雾重重的悬崖,又抬头看了一眼上面颇有些高度的山面,她对容景怒目而视,“你是不是知道对面那个巨石根本就不管用?红颜锦缠不上?”
“嗯!我曾经试过飞跃过去,后来就掉在这枯藤上了!”容景笑着点头。
“你还笑!我怎么不将你扔下去摔死?”云浅月愤愤地看着容景,原来他试过。
“你怎么舍得?”容景低头,反手将云浅月拦在怀里,俯下头吻向她颇有些气喘吁吁的唇瓣,她胸脯微鼓,小脸微红,云雾中看起来极美,他心神一荡。
“滚开!我舍得很,你小心我将你扔下去。”云浅月推容景。
“十年相思苦,今日才聊以慰藉。我心愉悦至极。”容景低声呢喃了一句。
云浅月推却的手一顿。
容景准确无误地吻上了她的唇。
古藤老树,云雾蒙蒙,将两人身影笼罩。只能看得见彼此,看不见任何身外之物。万籁俱寂,仿佛世间只有二人。所有的感官都汇聚一点,所有的神思早已经飞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