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微微一笑:“世上扶正妾的人家也多了,又不光我家一家,前日说起来,我娘家大嫂还说临出京前才喝了朱家的喜酒,就是因为朱大人的原配没了已经十来年,一个妾室十分精明能干,朱大人非常得意,正好朝廷又到请诰封之例,朱大人竟将她以继室名义入册报去,朝廷准了奏折,得了三品诰命,这才遍请亲友。”

杨氏这话说的那人面上一红,正好此时酒席开上,戏台上的戏也开场,那人借着看戏掩饰尴尬。此时的李氏却没杨氏那样举重若轻,只觉得如坐针毡,别人话里的嘲讽她听得出来,可是一句话也回不出去,说来说去就怪大伯被色迷昏了头,竟做出扶正一事。

恰好此时初雪受了万老太太的命,拿着酒壶要到各桌劝一劝酒,正好走到李氏所在的那桌,依次倒了过去,有个坐在李氏身边的姓钱的太太把手往酒杯上一盖,笑着就道:“还没请问过万大太太你贵姓呢?家又在何方?”

初雪见她势头来的不好,把酒壶递给丫鬟就道:“我娘家姓刘,是扬州城外人士。”钱太太哦了一声就道:“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怎么不见刘家人来道贺,难道说大太太你的娘家人竟是见不得人的?”

58席上

这话带有挑衅,合席都静了下来,等着看初雪怎么回答。钱太太环顾一下席上,见众人都等着就又笑了出来:“大太太,这没娘家人或娘家人见不得人的情形又不是只有你这一家,这内里情形大家都知道,不过是我脾气直问出来罢了,以后我们大家都是要互相应酬来往的,知道了底细也好来往才是。”

这话让席上有窃笑声响起,万老太太坐在上面,那眉头已经皱起,手里的杯子虽没放下,但已经被握的有些热。杨氏本想上去打个圆场,但看见万老太太不出声又坐了下来,做太太的人,出面应酬这样时候总是难免碰上些轻狂人,若连这些都应付不来,又谈什么别的?

李氏在那里竟觉得又欢喜又难堪,欢喜的是初雪被人质问,这样她就该知道自己的身份,纵然万家再抬举她,出来外面还是什么都不是。难堪地是现在自己竟要认这样的人为大嫂,脸上更是热刮刮地,如坐针毡一般。

初雪的手在袖子里轻轻握了一下,接着放开,面上神色依旧没变,对钱太太微微一笑道:“这位太太既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那么三从四德当从小就知道了。女子出嫁从夫,出嫁之后,自然就是婆家的人,应酬起来也是用婆家的姓。”

初雪说的很云淡风轻,钱太太哪是这样轻易放过的,她冷笑一声就道:“虽说女子出嫁从夫,但婚姻本是合两姓之好,世上从没有一个女儿出嫁之后就全不管娘家的,大太太如此做,倒让我们觉得大太太的娘家人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去处。”

说着钱太太又纵声大笑,万老太太的脸色已经变的有些难看,刚要开口说话初雪已经打断钱太太的笑声:“钱太太娘家想来十分显赫,不然钱太太也不会嫁人这许多年尚且认为自己不是钱家人,和人交往也必要先问清楚娘家人是做什么的才能和人交往。可惜我命没有钱太太那么好,幼年时候父母没于大水之中,没了父母之后辗转流离最后才嫁入万家,入万家后蒙婆婆和夫君不弃,对我青眼相看,这才让我有安身之所。我不似席上众位太太一样有娘家所能依靠,出外应酬提起娘家也是满面欢喜,但我已嫁入万家,就是万家的人,纵然没有娘家可以提起,也不会自惭形秽不敢和诸位太太应酬,女子从夫,我是万家媳妇,难道不能和诸位太太应酬吗?”

钱太太的笑声被打断,已经有些恼怒,再等初雪说出这样一番话,一张脸变的极为难看,怒道:“你这个没娘家人的…”上头坐着的万老太太已经开口了:“钱太太,你是个小辈,你们小辈之间的事我本不该掺和的,只是我就想问钱太太一句,你出外应酬时,别人是唤你钱太太还是换你卢夫人?”

钱太太被问住,万老太太抿了下唇,接着继续道:“卢家的家教历来都不差,怎么钱太太你竟然不晓得女子从夫的道理?还是钱太太在你婆婆面前,也是这般不把自己当做婆家的人而依旧把自己当娘家的人?”

钱太太被问的面上红红白白,女子从夫,万老太太这话的意思就是不管初雪之前出身怎么样,她现在是万家的大太太,众人就该用对待万家大太太的礼貌对待才是,那些前程往事,全都一笔勾销。初雪微微一笑,从丫鬟手里拿过酒壶重新给钱太太斟了杯酒:“其实钱太太所问也是世间常情,可是常情再常也越不过女子从夫这个理去,女儿家嫁了人,就是婆家的人,连我这么一个人都晓得这个道理,钱太太您出身这么好,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钱太太狠狠盯住初雪,竟出了这么一个大丑,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才是,可是她左一个有道理、右一个有道理,钱太太晓得如果再纠缠下去,不过是自己继续出丑罢了,杨氏已经起身走到钱太太跟前,含笑开口:“钱太太,今日是贺我大嫂的,来,这杯酒钱太太你还需干了。”

说着杨氏端起那杯酒,脸上笑的更加温柔,钱太太若不喝这杯酒,就显得自己气量实在太过狭小,只得接过酒一饮而尽,喝完后就坐回座位,一语不发。

初雪对杨氏感激一笑,接着又继续往后斟酒,既然钱太太碰了那么大个钉子,落后的人也没有再说什么的,况且出嫁从夫这个大帽子压下来,又有几个敢依旧梗着脖子说自己看不起没有娘家的人?那样不就把自己也绕进去,当自己不是婆家人?

毕竟今日酒席之上老人家虽来的不多,也有那么三四个,婆婆们议论起来,未免有人的婆婆会看媳妇不顺眼,嫁过来都这么多年了,还不把自己当做婆家的人而当做娘家的人,这算怎么一回事?

筛过了一巡酒,初雪坐回万老太太身边和那面席上的人说说话,也有相熟的人开始调整座位,和相熟的人打招呼说话。李氏的肩被轻轻拍了下,抬头看见是李太太,李氏刚要起身李太太已经坐到她身边,瞧一眼上面坐着的初雪,悄声在李氏耳边道:“真没瞧出来,这个刘姨娘竟这样有手段,原本我还当她只是因为容貌美丽,又生了儿子,这才被扶正的,谁知道方才那番话也算是绵里藏针,故意不说娘家只说婆家,堵的钱太太话都说不出来,又被你婆婆这么一问,这钱太太今日这脸可丢得不算小。”

李太太赞初雪是李氏最不愿意听到的,话里不由带上了些怒气:“大嫂你竟还赞她,也不想想,这么个人竟压到我的头上,以后我要怎么出去见人?”李太太白她一眼,若不是在席上,实在就要再说李氏一通了:“你这个人,方才你大嫂和你婆婆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女子出嫁从夫,夫家是个什么情形都要受着,况且现在万家已经分家,等买了宅子搬出去,一年你也见不到你这个大嫂几次,你管她是什么出身,怎么这么不通透让人操心。”

还买宅子搬出去,李氏哼了一声:“可是他不想搬,说什么没空去看宅子,不如大嫂你回去和大哥说说,让他有空时候给我去外面瞧瞧宅子,也不要太大,四五进就好,最要紧的是花园要好,景致要美。”

这是个好差事,李太太笑着应了,拍一拍李氏的背:“这样才好,和和气气的才叫过日子,婆婆也好,大嫂也罢,她们不过是面上情,谁会因为你婆婆大嫂是什么出身看不起你,又有谁会因为你婆婆大嫂出身好而高看你一分,记住你是万三太太。”

耳边响起笑声:“吆,大嫂,果然你对四妹妹比对旁人好,我在那坐了半日了,都没见大嫂你过去和我说一句话,抬头一瞧才瞧见大嫂你在和四妹妹说话,大嫂你也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说话的是黄三太太、李氏的三姐,对这个姐姐,李氏从来都不大看得上,跟她那个娘一样小家子气,遇到点什么事情就急吼吼的。

李氏瞅了黄三太太一眼,也不让她坐下,旁边的人在她们姑嫂说话时候就自去寻自己的熟人了,黄三太太自己寻了椅子坐下。李太太知道李氏心里还记恨着黄三太太呢,毕竟那样的话又是从黄三太太这个李氏从来都不大看得上的人嘴里说出来,李氏心里的刺就更深了,况且后来李太太也寻过黄三太太,话里的意思让黄三太太为这事和李氏说几句表歉意的话,黄三太太却只是冷笑着道:“大嫂的心也未免太偏了,都是小姑,都已出嫁,我说的又不是实情,四妹妹自己想不开那是四妹妹自己的事,关我什么相干?”

几句话堵了李太太的嘴,李太太心里也有些恼黄三太太,不过既是出嫁的人,李太太也不会和她公然翻脸,平日和李氏说起也是以劝解为多。见李氏不说话,黄三太太那脸上又带着嘲讽的笑,李太太自己都觉得头大。

瞧瞧这两位小姑,李氏穿着富丽,通身都是顾绣,发上是整套的赤金头面,黄三太太的衣着还是上次做客时候见到的,这衣衫穿了总有四五年了,如果没记错,这花样还是黄三太太陪嫁里的料子,那首饰也算不得什么夺目。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谁胜谁负,可惜只有自己这个小姑还一头闷在那里不出来。黄三太太开口就是:“还没恭喜过四妹妹呢,这喜事真不是人人家都有的。”李太太听见这话势头不好,急忙在李氏开口前就道:“四妹妹你不是说想要看个宅子吗?我前儿才听你大哥说,说黄亲家这边,想把靠河边的一所四进宅院给卖了,不如就去瞧瞧那边。”

黄三太太的脸色这时是真的变了:“怎么,四妹妹要买宅子,不在这住了?”李太太含笑道:“三妹妹你还不知道,万家已经分了家,四妹妹寻了宅子搬出来,以后自己当家作主,那是何等的快活,四妹妹的福气真是谁也赶不上的。”

黄三太太一口牙差点咬碎,看向李氏的眼里是又妒又恨,凭什么她运气那么好,嫁的丈夫听话,婆婆软和,房里除了有一个妾外什么都没有,现在又要搬出来住,哪似自己,丈夫好色又不会赚钱,每月的月例银子都花的紧巴巴的,还有那么多的庶出子女,就算分了家,那些银子也不晓得够不够花。

猛然间黄三太太瞧见初雪正向这边走来,脸上又露出笑容:“说起来,四妹妹搬出去住也好,不然有这么一个大嫂压在上头,那可就是羞都要羞死了。”李氏原本心情在李太太说了那句已经回转,听了这话火气又上来,眼看向初雪竟如刀子一样。

59和气

李太太听到黄三太太这样说话,心里急得不得了,这两个小姑是怎么回事?没出嫁前在家里还好,怎么这出了嫁一个比一个还让人头疼?李太太按一下头,耳边已经响起初雪的声音:“舅太太、姨太太都在这边呢?三婶婶,这里有你招呼着我就放心了。”

这样的话也是正常的应酬话,李太太微微一笑,也说了一两句,黄三太太的眼看向初雪,唇边露出有些嘲讽的笑,嘴里的话却是说给李氏听的:“劳烦大太太了,说起来,大太太既和四妹妹是妯娌,我们也是至亲,才该多亲热亲热。”这话让李氏更加愤怒,双手紧紧握住帕子,若不是李太太在旁边紧紧按住,只怕李氏当时就要发火。

李太太的动作、李氏的愤怒初雪都看在眼里,全没放在心上,日子是自己过的,过分在意一些东西也只会伤了自己,伤不了别人。又和黄三太太说了一句,初雪就往下一张桌子走去。

看着她离开,李太太才放开按住李氏的手,李氏看着初雪往别的桌子去,在那里和人笑着说话,互相应酬,李氏不由紧紧咬住牙:“瞧瞧,大嫂,就那么个人,现在也要我称大嫂,而且还出外应酬起来,我这口气怎么咽的下来?”李太太握住李氏的手:“四妹妹,横竖分了家,以后也见不到几次,你这又是何必?”

黄三太太已经冷笑道:“分了家又怎么了,分了家难道就不算万家的人了?大嫂,你这话说的只能骗人。”李氏这下更加怒,李太太瞧出不好,起身就拉着李氏道:“妹妹,这屋里闷的慌,我们出去外面散散。”

黄三太太也不起身,只是说了句:“散散也好,省的有人闷在心里,伤了身子。”若不是这是个出嫁的小姑,又是在别人家的酒席上,李太太恨不得打黄三太太一巴掌,这样脾气说出去也是丢脸,哪有做姐姐的给妹妹拆台的?

黄三太太端起杯茶,斜斜看李太太一眼:“怎么,大嫂,难道不许我关心四妹妹吗?”李太太唇一抿:“关心是好,只是不要有坏心才是,三妹妹,你别做的太过了。”黄三太太的眼从茶杯上看过去,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李太太心里摇头,拉着李氏就出去了。黄三太太微微一笑,依旧坐在那里。

这一幕已被人看见,有人摇头叹道:“这李家,看起来是真的要败了,瞧瞧养出来这样闺女,在酒席上就这样,真是让人笑话。”有人说自然就有人附和,初雪已经唤来丫鬟把她们面前的茶点重新换上,笑着道:“家里新来了个厨子,做的京点倒好,只是京点油有些大,不晓得各位能不能吃惯?”

先说话的那位太太的笑滞一滞,接着就道:“说起来,我们在这里说这样话,倒忘了府上也有一位李家姑娘,该打该打。”初雪看向这位太太,记得她夫家好像姓潘,含笑道:“平日间众人闲话也是有的,只是有些话说出来,未免伤了大家的和气。”

潘太太哎呀一声就道:“大太太这话说的是,不管怎么说,大家一团和气才是最要紧的。”旁边的人点头:“说的是,大太太瞧来就和旁人不同,自有一种气度,难怪今日有这酒席。”初雪微微一笑,看向席上,方才发难的钱太太已经在戏开场不久就告辞而去,离去时候那脸上还有些尴尬之色。

潘太太顺着初雪的眼看过去,笑着道:“说起来,钱太太也是出身名家,谁知今日竟这样糊涂,妇人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这样的道理她都忘了,亏得大太太你气度好,指不定这事怎样了呢。”初雪的眼这才看向潘太太,对她笑道:“潘太太方才还夸我气度好,现在又说这话,岂不是让我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

潘太太扑哧一声笑出来,忙用帕子捂住口,赞道:“大太太果然是聪慧灵透人,难怪能得万老太太的青眼呢。”初雪又谦逊几句,往下面一桌应酬去了。

瞧着她的从容应酬,方才一直没说话的人中有人叹道:“难怪要扶正她,本以为是个狐媚子样的,谁知另有一种气度大方,要不是出身如此,真是无可挑剔。”前面有人转身瞧了眼,冷笑一声:“出身算什么打紧,难道不知道嫁了人就是夫家人了,问什么出身,真是笑话。”

这是林家四太太,也是生了儿子原来太太没了后得了林四老爷的欢心扶正了的,素日最怕别人提起出身这话,最喜就是瞧见别人家也有妾扶正,这样自己也多了个人来往。

说话的人和林四太太素来有些不睦,见林四太太也这样说话,也跟着冷笑:“万大太太是有种气度大方,也好说不问出身这话,旁人,还是算了吧。”见她们又要拌嘴,潘太太忙道:“安静看戏吧,今儿请得是南曲班子,自从京里爱看大戏后,唱南曲的班子越来越少,我们…”

林四太太也没往戏台上看,只是抬起手,手上戴的包金玉镯在阳光下看起来更加光滑润泽,接着林四太太就哼了一声:“这有什么,我家里还养了一班小戏子呢,想听什么就听什么,不过就养了几个人罢了,这样戏有什么看头。”

她这一说,方才说话那个也笑了,又要开口说话,旁边的人急忙拉住她:“小戏有小戏的看头,大班子有大班子的好处,都安静些,今日是万家的喜事,难道一个个都要学着钱太太在这里出丑?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林四太太本来还想再炫耀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发上的首饰,可是见再没人说话,也把眼转向戏台上,心里对潘太太她们还是有不满,不就个个仗着家世才嫁的好丈夫吗?那又如何,自己出身虽不算好,又是个妾出身,可现在也被扶正,论起来也是平起平坐。况且她们身上穿的,发上戴的,哪有一样比得上自己?

初雪应酬一圈下来,只觉得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汗湿了,脸上也快笑酸,还不见李氏和李太太回来,黄三太太又挪到别的桌上,在和人说着什么,面上笑容嫣然,倒不似方才那样。

初雪心里不由摇头,杨二太太已含笑起身,拉住初雪的手道:“亲家母,累了吧,现在都在听戏呢,正好可以趁这个时候偷个空,不然这应酬一日下来,腿都是直的。”

初雪顺势坐下,杨大太太已经笑道:“二婶婶,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你们结了亲家不算,还变的这么好,倒要说出来听听。”杨二太太也笑了:“大嫂如此聪慧的人难道不晓得?我这啊,是要等以后女儿出了嫁,做婆婆的瞧在我素日和她交好的份上,对我女儿好一些。”

这话让杨大太太笑的更欢:“好,好,原来是二婶婶这么疼侄女,早知道,我也该去和我家那几个亲家母好好交好,才让女儿们出了嫁日子好过些。”说的旁边的杨氏也笑了,看着杨氏面上的笑容,初雪长出一口气,也对杨氏笑一笑,杨氏感觉到初雪的注视,也回她一个笑容,现在万家已经分家,算起来各是一房,太过纠缠些事情又何必呢?

李太太拉着李氏出外过了很久才回来,李氏进来时候已经换了件衣衫,面上的脂粉也重新上过,万老太太虽在旁边和杨母等人说着话,这席上的情形还是能看见的,看见李氏进来,心里不由叹了声,人的日子是自己过的,想不开又有什么法子呢?

酒席直到晚间才散,送完了客人,又要瞧着众人收拾东西,杯盏碗盘,桌椅板凳,各自都要打抹干净收起来。杨氏也在旁边督导,对初雪笑一笑:“还没恭喜过大嫂呢。”初雪含笑道:“这样来说,我还要谢二婶婶为我的事操劳这一日呢。”

杨氏面上的笑容还是如此:“都是万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话呢,虽说现在万家已经分了家,总在一个宅子里住着,家里总是要和和气气的,难道还要…”

李氏送了李太太出去,李太太又好好嘱咐了她一些话,李氏点头应了本想立即回房,可是这每次宴过总要瞧着人收拾完了才好去睡,折进来正好听见杨氏这话,冷冷开口道:“二嫂这话说给谁听呢,这家里谁不和气了?”

初雪知道李氏的气只怕是压了好几天的了,再加上今日席上李氏还受了黄三太太几句话,忙道:“二婶婶只是打个比方,谁都晓得这家里的人个个都是和气的,再说今日我还没谢过三婶婶操劳一日呢。”

李氏看着初雪,眼神开始变的越来越冷,这才刚被扶正,就拿出做长嫂的姿势来说人了,换在前几日,她怎么敢?

60行礼

李氏心里不悦,嘴上的话也没那么好听:“不敢当,大太太,这声三婶婶我当不起,更当不起你这声谢字。”杨氏的眉皱起,知道李氏现在性子不好,可是不晓得竟这样不好,开口正要圆几句,初雪已经笑了:“三太太虽不愿意当我这声谢字,我可不能失礼,多谢三太太操劳。”

说完初雪微微福了一福,接着站直身,看向李氏面上还是有微微笑容。李氏没想到初雪竟如此,若要发火倒是落了自己的面子,只得咬牙道:“这里既有大太太和二嫂守着,想来也不多我这么一个,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顺便行了一礼就走出去,杨氏说了句三婶婶慢走,接着就对初雪道:“大嫂,你也是知道的,二婶婶自从那年之后,和三叔叔就冷淡了许多,又加上,”杨氏自幼秉承家训,是极少说这些旁人家的是非的,此时说着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初雪已经笑了:“我知道,毕竟妾扶正比不得那些三媒六聘娶进来的,三太太心里有不悦我也明白,只要大面上的礼不错,旁的细微之处也不用去计较那么多,计较来计较去,这日子还怎么过,二婶婶你说是不是?”

杨氏点头,接着也笑了:“这话听起来浅,细较起来却是很有道理,这个道理我竟是这些日子才懂得。白白费了那么…”话没说完杨氏就住了口,这些话是不该随意说出来的。

初雪静静听着,等到杨氏停了口才笑着道:“我不似二婶婶读过许多书,明白许多道理,我不过是粗粗读了几本书,识得几个字,这些道理都是在这些年的遭遇里悟出来的。”杨氏点头:“说的是,常有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前我总觉得这是前人胡说,书里的道理都是无数贤人呕心沥血才写出来的,哪是行万里路所能知道的。现在出嫁那么多年,经了些事情才知道,行万里路不是说是那些辛苦,而是行万里路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总是和在家里的不一样,也能晓得书里的道理从何而来。知道了这些才叫会为人行事,而不是一味用那些书里的道理来比着。”

说完杨氏瞧着初雪倒有些脸红了:“我一提起这些话就多起来了,大嫂勿怪。”初雪轻声道:“有什么怪得呢,难怪人说是书香之家和别人家不一样,二婶婶这样的话我竟从没听过,一听就迷了。”这样几句话说下来,两人倒比原先亲热些。

此时下人们都已收拾干净,领头的管家娘子来交代了,初雪和杨氏也就清点一下,让她们各自散去,又说几句两人也就各自归房,瞧着初雪离开,杨氏微微一叹,难怪要扶正她,平日里瞧不出来,此时才发现竟能不卑不亢、通情达理,扶正了也没一丝骄狂气,算起来,倒是自己拘于出身未免有些目中无人了。

回到院里的初雪看见东厢房没有灯,不由咦了一声,青儿倒笑了:“太太,今儿就在主屋里住,从此后那厢房就再不用去了。”身后的婆子们也笑了,初雪轻轻扯了一下唇角,红儿已经上前打起帘子,屋里灯火辉煌,正屋比东厢房要大许多,里面的摆设也精致很多,万克己正歪在床上打盹。

瞧见他,初雪才觉得安心,示意青儿她们退出去,走上前给万克己脱靴,虽然初雪的动作很轻柔,万克己还是醒了,坐正一些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吧,今儿你也累了一天了,我们好好说说话。”

他不说还罢,一说初雪是真的觉得累了,还是给万克己脱了靴,宽了外面衣衫自己才卸了妆坐到万克己身边,打着哈欠说:“是啊,真累。”万克己伸手搂着她:“以后还有的累的,做了太太和原来是不一样的。”

初雪靠到他身上,眼也闭上了,嘴里嘀咕出一句:“嗯,以后每天都这样累,你回来我就不伺候你了,可好?”万克己笑了出身,用手点一下她的鼻子:“好,那就反过来我服侍你。”初雪这下笑的很开心了,睁开眼瞧着他:“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这样传出去,别人都会说你怕媳妇。”

万克己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河东狮吼,可我没有陈季常那么有才。”两人说了几句,万克己才道:“今儿席上虽然都是来往交好的人家,可几杯酒下来,还是有人半惋惜半嘲讽地问我怎么不好好续一房,而是扶正了你,我当时就想着,你在里面坐席,那些人又是你从来没见过的,只怕她们会说些不爱听的,甚至故意激怒你,到时…”

初雪坐直身子,笑着道:“我知道,但你放心,我既然做了你的妻子,这些事情总是会遇到的,况且女眷来往是怎么都回避不了的,难道我还要靠你的庇护过一辈子吗?”万克己瞧着初雪,觉得她透出一股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也笑了:“好,我一定放心,以后我出外做生意,你在家里管家,再没什么担心的。”

檐下挂的灯笼在夜里里显得更加明亮,天上的月也不示弱地显得更加的明,温暖的春风吹拂着花枝,这是花好月圆的夜。

第二日万老太太集齐了家里的管家下人们,都来给新任大太太磕头,初雪循例说了几句,又发了些赏银,就随万老太太他们去祠堂。

万家的祠堂是上个月分家后才修改好的,原来是万老太爷在世时的一间小书房,单独一个院子,有三间正屋,重新油漆粉刷,再把里面格局稍微改一下,就成了万家祠堂。

看着上面悬着的四个大字,万氏宗祠,万老太太心头泛起的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些年的经历像水一样涌上心头,不能回家乡光耀,那就在扬州城里生根发芽。

身后众人静静等待,过了好一会儿万老太太才示意下人打开祠堂大门,院里两边植满了松柏,这些松柏是刚植上没有多久,还很矮小。万老太太的手抚上这些松柏,再过十来年,松柏就该郁郁葱葱,变成大树。

万克己先请万老太太在旁边等候,自己进到祠堂正屋,给万老太爷行礼祝告,然后才由人把万老太爷的灵牌喜神都请到旁边屋子,万老太太瞧着丈夫画像,虽是追得像,但也有四五分相似,万老太太双手合十在丈夫灵前祝告一番,我这样决定,不管你怪不怪,都已成定局了。

万老太太拜过,万克己夫妻这才双双上前,在万老太爷灵前行大礼参拜,初雪行礼完后抬头看着画像,只觉得自己这位公公十分威严,和丈夫不大像呢。

下人又请出前任大太太的灵位喜神,初雪是继室,是要到原配面前行礼的,万门林氏,原来前任大太太姓林,看着画像上那个温婉的女子,初雪跪下行礼。

初雪跪下时候,万克己面色不由一变,万老太太倒点头,果然是个懂礼的好孩子,原本一直心存不满的李氏的唇微微掀起,妾就是妾,扶正了见了原配灵位也要行大礼的,比不得三媒六聘娶进来的。李氏面上的得意被杨氏瞧在眼里,杨氏不由微微皱眉,别人懂事知礼,那是该赞扬的,哪有借了别人的懂事知礼就在那里得意起来?

一时初雪礼已经行完,重新回到万老太太身边,万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知礼懂事是应当的,只是你现在已经扶正,比不得原先还是妾室,以后见了你姐姐的牌位,不必再行大礼参拜,只需叙姐妹之礼就是。”

初雪恭敬应是,万克己这才松一口气,等初雪站回到自己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初雪抬头,对他微微一笑,夫妻相对而笑,这一幕落在万老太太眼里更加欣慰。

李氏原本的得意在万老太太说了这几句话后又不见了,扶正扶正,妾就是妾,纵再宠扶正什么,现在又只和原来大嫂叙姐妹之礼,难道真要恭恭敬敬唤她为大嫂?

感觉到李氏的眼神,瞧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这样的淡然让李氏连想挑刺都挑不出来。在祠堂行完了礼,这扶正的所有礼节也就做完,至于妯娌之间、婆媳相处、亲眷往来那是各人自己的事,万老太太管不了那么多,也不能去管。

万克己的喜事办完,万三老爷就收拾好了行装出门去了,见丈夫多在家一日都不肯,李氏未免又添了几分伤心,不过好在托李老爷寻的宅子已经寻的差不多了,李氏也去看过几所,寻了又寻,总算定了下来,这宅子离李家不远,就在李家旁边一条街上,四进的宅院虽不大,里面带的花园却很精致,格局也很舒服,卖家要价一万六千两,李氏手里有钱,也不争执就立了契,遣人修整。

只是买宅子容易,要搬出去就要过了万老太太这关,李氏趁万老太太高兴的时候把话说了出来:“婆婆,媳妇新近得了一所宅子,已经修整好了,想着孩子们渐渐大了,原来的院子住不下。”万老太太只是看着儿媳妇,一个字也不说。

李氏觉得心里有股寒气升起,自从那年那事,万老太太就常这样看着自己,李氏踌躇了一下就道:“婆婆,并不是媳妇不想服侍婆婆,只是外人都知道万家分了家,要是还继续在这宅子里住着,有些银钱上的事总是不好说,到时天长日久伤了大家的和气就晚了。”

万老太太轻叹一声,杨氏是素来在这些事上是不开口的,初雪忙端上一杯茶,服侍万老太太喝了一口才道:“婆婆,按说这话做媳妇的开口就跟赶三太太一家出门一样,只是婆婆那日也说过了,人各一念,别说天下人,就算是这家里人,各自的念头又怎么全都一样呢?”

61第 61 章

万老太太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并没有接初雪的话,杨氏低头瞧着手上的绞丝金镯,极细的金丝绞成芍药花的式样,共有六朵,到了合口处却变为牡丹,花蕊用了同样大小的小珍珠,珍珠虽小却颗颗光润。这是万二老爷前日专门给她打的一套首饰,说虽然还在这宅子里住着,但以后总要搬出去,首饰少了出门应酬别人笑话。

杨氏爱极这镯子的式样,这几日天天戴着,此时仔细瞧着这镯子,仿佛看到那牡丹花活了一样,耳却仔细听着她们的动静。李氏听到初雪为自己开口,心里还有些奇怪,但很快心里就明白了,她也知道出身不好,虽已扶正只怕不好摆这大嫂的架子,把自己和二嫂都赶了出去,以后这家里再没人说个不字,她好过她的快活日子。

李氏瞧一眼初雪,见初雪还是站在万老太太身边,一脸恭顺模样,瞧她还能装多久,只怕等自己和二嫂都搬出去,就该见她发起威风了。想到这里李氏唇边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再过些日子,婆婆你就该知道你这个赞不绝口的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李氏的神色并没逃过万老太太的眼,心不在了,强留着人又有什么意思,凡事留余地,以后见面还能少受些埋怨。万老太太重又坐正:“三太太,你新买的宅子在哪里?大小如何,可给老三通过消息了?”这样的话就是代表万老太太同意自家搬出去了,李氏忙坐近一些,笑着道:“那宅子也不远,就在东关街下面,总共有四进,我给老爷去过信,老爷只说知道了,媳妇这才忙着收拾宅子,想等老爷十月里回来时候,好住进新宅子里。”

十月,现在才五月,杨氏不由抬头瞧李氏一眼,李氏的脸不由一红,万老太太已经道:“既然买了宅子,也不能空在那里,寻个好日子就搬出去吧。”李氏刚要说几句谢万老太太的话,万老太太已经招呼杨氏:“二太太,说起来前些日子也听说你们要寻个宅子,现在寻到没有?”

问到自己,杨氏不好再低头瞧手镯,抬头笑着道:“这宅子才难寻呢,老爷又要宅子宽大,还要花园精致,最好离这边宅子和我娘家都要近一些,只怕等寻到了,还要重新修整改花园,没有个两年三年,只怕这宅子是收拾不好的,还要再和婆婆多住几年,到时候婆婆和大嫂不要嫌我烦就是。”

这话让万老太太笑起来:“从来不晓得老二还这样细致,虽说如此,但眼瞅着文如也要十三了,他成亲前总要收拾好了新宅子。”文如是杨氏的长子,这些年杨氏也在给他寻媳妇呢,说了这么几年,也快定下来了。

提起儿子杨氏眼中就添了些欢喜:“婆婆说的是,虽然文举才三岁,文如也不小了,到时搬新宅娶媳妇这样的事连在一起做了,真是喜上加喜。”文举比初雪的文阳只小了两个月,这个儿子对杨氏来说是意外之喜,总是把他挂在嘴边。

万老太太不由嗔怪道:“二太太,你别说我做祖母的偏心,虽说百姓疼幺儿,可文如是你日后顶门立户的长子,你啊,也多疼疼他。”这话说的屋里人都笑了,初雪也笑着道:“隔辈亲隔辈亲是没有错的,瞧瞧婆婆,对大侄子总是比对别人多疼些。”

屋里服侍的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万老太太更疼谁了,站在下手的一个丫鬟笑着道:“说起来,老太太对这些孙子孙女个个疼爱,真是从没听说过的,奴婢说句多嘴的话,四姑娘才算是最有福气的,三太太这样疼爱,老太太又着实疼惜。”

文珍已经六岁,半天学针黹半天学写字,听到自己的这个庶出女儿被提起,李氏不由握紧手中的帕子,看向万老太太的眼有几分不满,若不是这件事,夫妻之间也不会闹到这步田地,全都是因为这个孽障,才引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偏偏婆婆还把她当宝一样,这道理说到什么地方都只会说是婆婆做错,天下哪有为了一个庶出的孩子如此挤兑做媳妇的?

李氏忍了又忍,等搬出去离了婆婆的眼,那时这个孽障就别想再过好日子,李氏吸了一口气,脸上强挤出笑容:“既然婆婆许了,那媳妇就下去让他们快些收拾好了。”万老太太点头让她下去。

外面阳光灿烂,李氏从屋里一出来就觉得头被这太阳照的有些发晕,邱嫂子上前扶住她:“太太,老太太许了没?”李氏露出笑:“自然是许了,这种事本是正常的,难道婆婆还能拦着?”

说着李氏回头瞧了眼万老太太的上房,再过个把月就搬出这宅子,再不受婆婆的气,再过几年自己做了婆婆,也就有媳妇服侍自己了,再摆布了那个孽障,这日子别提多欢喜了。

李氏走后,杨氏也被人请了去,初雪瞧一眼天色,对万老太太道:“天还早着呢,婆婆要不略歇一歇?”万老太太点头,初雪把她扶到榻上,给她在旁边轻轻打着扇,万老太太突然道:“当年青云那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这样处置到底是对是错。”

那件事已经过去数年,万家上下也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万老太太突然提起这件事,初雪不由愣了一下才道:“婆婆,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当时三太太的怒气要平,只有拿人命,可是纵然不管万家的血脉,那毕竟是两条人命。”

青云的胎当时就算被打落,李氏也绝不会请医调治,那就是又要送了青云的一条命。万老太太沉默一会才道:“是啊,两条人命,我做不来眼睁睁瞧着两条人命没有了的事情,况且我出身本就低|贱,当日也是做过丫头的,世上没有主母的命是命,丫头的命就低贱不值钱的事。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以为是周全的计策,竟挑出了三太太心里的刺。若我不是这样出身,她不觉得心里委屈,或者我再怎么处置她也只会听从,而不是耿耿于怀,自己的日子过不好,也不许别人过不好日子,说起来,我还害了秋蝉。”

万老太太的声音到后面已经有些破碎,初雪竟不知道怎么劝说,这些话压在万老太太心头已经很久了吧,可是这些话万老太太也不晓得去和谁说,和儿子们说,那就成了说是非,和媳妇们呢,终究有隔阂。

初雪刚想宽慰万老太太几句,低头看见万老太太已经闭眼睡着,她这一辈子,从别人房里的使唤丫头成为富家的当家主母,三个儿子看起来是格外成器,在家孝顺、在外做生意也是精明能干。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偏偏这些苦还不能说出来。

如果她能有个女儿,这些话还能说一说,儿媳和女儿毕竟是不一样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福气有个女儿和自己说说心事呢?初雪的眼神转柔,见万老太太睡的沉了,拿过一床凉被给她搭上,又放下纱帘,让丫鬟们小心听着,这才出去回自己屋里歇一歇。

此时已经是盛夏,走不了几步就觉得汗流浃背,青儿给初雪用扇子遮着日头,脚步不由快了些:“太太,再往前走几步,进了游廊就好了,这样热的天,其实您就在老太太房里侯着也没什么,怎么还要回屋呢?”

见初雪光笑不说话,红儿已经了然:“哦,我知道了,太太是想去瞧瞧两位爷,这样大热的天,怕两位爷受了暑热呢,可是服侍的人怎敢不尽心?”初雪瞧红儿一眼,做了太太,比起原来是体面很多,下人们的笑也要更多些,可是要日日在婆婆面前服侍,和两个儿子相处的时候倒少了,白日要见儿子,还要偷着空才能回屋瞧瞧。

主仆三人走完游廊,出了角门,再转过一个弯就是住的院子,刚要拐弯时候就听到旁边竹丛有女子的哭声传来,青儿不由开口:“谁在那里?大天白日地在这里哭,难道不怕惊扰到任?”

初雪不由拉一下青儿的袖子,这样说话只怕会吓到人,果然竹丛后面转出一个小丫头来,瞧着还不到十岁,满面泪痕,刚刚留了头,看见初雪站在那里忙跪下道:“奴婢…奴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初雪见她眼生的很,想来不是自己这一房的,看她年纪还小,眼已经能看见旁边角门走出个管家娘子模样的,忙道:“你是新来的吧,想家哭泣也是常事,人离了父母总是会有难过,不过既进了这家里,就要慢慢把想家的念头给淡了。”

小丫头的眼猛地睁大,红儿忙拿过一块帕子给她擦泪:“听到了吧,以后想家要哭,可不许这样哭。”管家娘子已经走上前,瞧见初雪在这,忙上前行礼。

初雪瞧着这管家娘子像是三房那边的,自己不好教导,只微笑道:“新来的小丫头们想家也是常见的,用话多劝劝就是,红儿,我们走吧。”管家娘子恭敬让初雪先走,回头见这小丫头还跪在那,本待扯了她再教训几句,但是初雪没有走远,只得把她拉起来:“亏的你命好,遇到大太太,不然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快别哭了,不过就是被上面大丫头骂几句,谁都是这样过来的,谁让你服侍的是四姑娘呢?”

话到后面管家娘子也不由叹气,打骂不得姑娘,难道还不能折腾下人们,这几年四姑娘身边的丫头婆子简直是流水样换,人人都视服侍四姑娘为畏途,说起来,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管家娘子拉着小丫头走了,初雪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转眼李氏那边的宅子修整的差不多,该择了日子搬出去,李氏又来请万老太太示下。

62劝告

这次万老太太没有长久沉默,李氏一说完就开口道:“现在六月,正是暑热时候,等天凉些,那时老三也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地搬出去多好,这大暑热天的,连动弹都不爱动弹了,更别说要搬家。”

按了李氏的意思,那是巴不得现在就搬,管它是大暑热的天儿还是寒冬腊月呢,横竖搬东西的人又不是自己,下人们也就嘴上抱怨几句,到时多赏些银子就是了,那脸上已经露出笑了:“虽说是大暑热天的,可是那宅子里花园不错,正好过去纳凉,媳妇尤其爱那几竿竹子,就在媳妇房外窗下,风一吹,不晓得有多凉爽。”

李氏面上的笑容此时是真心实意的,搬出去,从此后就离了婆婆、离了妯娌、离了那么多的烦心事,自家当家作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银钱自在花销,应酬自己照管,再不用去想那些。

李氏面上的笑容万老太太和初雪她们瞧的清清楚楚,万老太太眼里不由添上一丝黯淡,一个丫鬟掀起帘子走进来,初雪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婆婆,您方才还说这大暑热的天儿,正好喝这酸梅汤。”

酸梅汤被盛在琉璃碗里,轻轻一晃里面还有细碎的冰块,没喝入口就觉浑身舒坦,万老太太接过初雪端来的碗,点头道:“不错,这天儿正好喝这个。”说着万老太太就皱眉:“怎么我这碗没有放冰,你瞧她们的可都有冰。”

初雪笑了:“婆婆,您前儿多吃了两口西瓜还嚷着有些不受用,这冰怎么还敢用,这酸梅汤一烧好,就放进井里吊着,借凉气用用,您放心,虽然没有放冰,也一定能解暑热的。”万老太太笑眯一双眼,接着话里就带有感叹:“不错,你这孩子想的周到,当年秋蝉也是这么周到,可惜被我给了你三叔叔,这给了别人的,总不好时时都要回来再服侍,等你三叔叔家搬出去,就更难见到面了。”

李氏觉得嘴里的那口酸梅汤变得十分发腻咽不下去,又来了,秋蝉也好,文珍也罢,有什么好的?值得她这样护着吗?要知道,自己和珏儿瑜儿才是她的正经媳妇和正经孙女。

杨氏已经把碗放下:“说起来,这还是婆婆您会调理人,服侍过您的丫头,都比服侍旁人的能干几分,上个月我出门应酬还见到夏云了,原来她嫁的是潘家的管家,问了她几句话,听说她现在在潘太太面前也是很有体面的,潘太太还说,这全是老太太您会调理人,把人个个都教得好。”

李氏听到不再提起秋蝉,心这才放下,正要顺着杨氏的话说几句,杨氏已经又开口了:“不过呢,三叔叔家这一搬出去,就见不到几个侄女了,那天琦儿还和我说呢,说以后三叔叔家搬出去了,这宅里不就剩下她一个姑娘家,连寻人做刺绣写字都没人,倒不如今年年初的时候,不光有家里的这几个妹妹,还有几个表姐妹,那么多得姑娘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连做针线和写字都觉得开心些。”

万家四位姑娘,三房倒占了三个,这一搬出去,那就真的只剩下文琦一个姑娘住在这宅子里了,万老太太如同才想到这点一样,又叹了一声:“哎,这姑娘家没有个姐妹作伴说说笑笑也是难过,三太太,我也老了,不如你留一个孙女给我和你侄女做做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