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警方问起你上次给程伟平看的照片是什么,我不方便问你要,只好从他那里翻拍。"
"哦。"
"你想说什么?"我看何夕几次欲言又止。
"这件事情上海警方已经在调查了,如果的确是我哥哥的话……我们能不能先进行私下的调查,不要让结果被警方知道,至少我希望他能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一程。"
我沉吟不语。
何夕看着我,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已经有些逾矩了。
"这……恐怕很难。"我看着何夕失望的脸,却不得不这样说。
"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但你绝不能透露出去,那会引起严重的后果。"
何夕点头。
并不是我被何夕迷晕头脑才会把病毒骑士这么重大的事说出来,我知道以何夕的性格,平时话就不多,答应的事绝不会说出去。而我不把这事说出来,就显得不近人情了。至少会给她一个恶劣的印象,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因为这座城市正受到这样的威胁,如果对你哥哥的调查没涉及到这种可能,我可以答应你,暂时不透露给警方,私下调查。一旦发现你哥哥被牵扯进去,我绝不可能拿几十万人的性命去冒险,必须立刻告诉警方,让他们展开全面的调查。"
何夕的脸色发白,说:"希望这不是真的,那太可怕了,要是有人拿范氏病毒当作生化武器在城市里大规模投放,天哪。我哥哥绝不可能干这样的事情。"
"我并不是说范哲会参与到这件事里,比方说,他发现了病毒骑士的实验,从而被病毒骑士投毒呢?那个人既然这样自称,说不定除了范氏病毒,他还掌握了其他一些可怕病毒呢。"
"但我哥哥手套上的洞一定是内部人干的,这么说来,这个病毒骑士就和海勒国际里的某些人有很深的联系了。"
我摇了摇头:"这只是一种推测,毕竟更大的可能是病毒骑士只是某人的恶作剧,或者他的意思和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和莘景苑也不着边。一切还是等有了具体线索再说吧。你明天上午准备和我一起去吗?"
何夕皱起了眉头:"可能不行,明天上午父亲会来莘景苑考察,然后中午就乘飞机回瑞士了,我要全程陪着他的。"
"哎呀",我叫了起来:"真糟糕,这两天的事情把我的精力都牵扯了,我该采访你父亲的,他的海勒国际对莘景苑事件伸出援助之手,本人又是范氏症的发现者,长期领导范氏症研究,我这个特派记者要是没采访到他,可真是太不合格了。"
我连连拍着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我的本职可是记者,犯了这样的错误真是不可饶恕,我的注意力全都被其他一些东西吸引走了。
"王润发的事应该用不了一上午,我一结束就赶过来,你看能不能给我安排个简短的采访?"我对何夕说,也只有靠她了。
"你看这样好不好,明天中午我父亲会在浦东机场里吃午餐,你过来一起吃吧,边吃边聊。他也是荷航12:20的飞机,我们十一点左右用餐,登机手续会在之前办好,所以大概会有半小时到四十分钟的时间。你看行吗?"
"好的。"我一口答应。虽然浦东机场很远,就算我失职的小小惩罚吧,要是早点想起来,一定能在昨天安排好采访的。
"到了我打你手机,呃。"我忽然想起何夕是没手机的。
"到时间我给你打电话吧。"何夕说。
我点头。
走出芮金宾馆,我才发现自己压根就没和何夕提怀孕的事。
是自己下意识的逃避吗,怕引起彼此的尴尬?
我想何夕肯定不想要这个孩子,一回到瑞士就会处理掉吧。这样的话,我又何苦把这层面纱挑破呢?
那么……当然没发生过……
我在寒夜里伫立良久,直到旁边远光车灯不停地明灭提醒,才怅然钻进了这辆等候多时的出租车。
八、范海勒之约
墙壁不是通常的白色,而是淡淡的蓝色。这是一种能让人安宁下来的颜色,但是在墙上,又隐隐画着一些没有规律可寻的奇异曲线,就像大海里起伏的波涛,盯着看久了,会让人不知不觉沉迷于兰色的汪洋之中。与其说这有助于放松心情,倒不如说有轻微的迷幻效果,这才是主人真正想达到的目的。
长廊里只有我一个人,坐在木凳上,我望着面前厚实的木门,王润发已经进去近一个小时了,我还要等多久?
这是一幢*近上海延安路的新式石库门建筑的二楼,在沪上并不大的专业催眠师圈子里,这个叫做“欧明德心理诊所”的地方,是极为有名的,
一般来说,催眠不是对人人都有效的,有所谓的极易催眠的“催眠体质”,更有诸多令大半催眠师都无能为力的“催眠绝缘体”。通常,一次催眠是否成功,和被催眠者的精神状态息息相关,这其中也包括本人的性格,信仰等不可变因素,也包括被催眠时的情绪,还有对催眠师的信任度以及配合度。
这个欧明德了得之处,就是他能破解大多数的“催眠绝缘体”,对九成以上的人成功催眠,而且即使被催眠人心理上抵触或者怀疑,他也有一套方法能够步步瓦解对方的抵抗,当然这样做的成功率大大降低,可是在其他催眠师看来,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欧明德对我的第一次催眠就以失败告终,我还记得事后他像被水鬼附身般脸色铁青的模样。那次我因为进入一座三国时期的古墓探险,被墓道里刻着的诡秘符号暗示,徘徊在生死边缘,经人介绍求助于他,他却无功而返,这才有了我之后的尼泊尔之行。这说明他的催眠本事,和暗世界的奇人异士相比,还上不得台面。
可这一次给王润发做催眠,他出马是绰绰有余了,我可不想什么事都去向路云求助。让她这位中国古幻术一系当代的传人帮王润发这个糊涂的家伙长记性,实在是太过浪费了。对我来说这是尊大神,能不请还是不请的好,免得小事多了真有大事人家甩手,那才叫糟糕。虽然路云与我关系不错,凡有求从不推脱,但这每次见面都要考验我定力的女人,心思可比何夕还难猜十倍,所以平凡人还是要有平凡人的自觉。
门终于开了。先出来的是王润发,后面是欧明德油亮的脑门。
“怎么样?”我急着问。
“哎呀,我是迷迷糊糊的,欧医生说我不是适合催眠的人,这次催眠不太成功,所以还是没能回忆起当时的具体情况。”王润发摇着头大声说。
我眼角的余光瞟到欧明德以极轻微的幅度点了点头。
“哎呀,那耽误你上午工作真是不好意思,我想帮助警方出份力呢,没想到还是不成。”我遗憾的对王润发说。
“哪里哪里,这个,我认错了人,害你在警局里待了大半天,才真是不好意思呢。”王润发连连摆手。
王润发性子耿直,我一说想找个催眠师帮他回忆他就同意了,连我要给他的两百块请假误工费都不肯收,他是想以这种方式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老王啊,我和欧医生好久不见,还想在这里坐一坐,要不你自己回医院?”
“好,好。那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我目视王润发下楼,从窗户里看他拐出龙堂的窄道,这才转身示意欧明德。
“进去聊吧。”他说。
我坐在松软舒服的沙发上,一般人在走廊里放松了心情,又做到这样的沙发上,恐怕只要欧明德稍加引导,就能进入昏沉入睡的失神状态中了。
“你催眠成功了?”
“当然。不过应你的要求,我最后给王润发的潜意识下了催眠失败的指令,所以他在恢复清醒后才会这么说。”
这是因为贺喜的关系才特意实现对欧明的要求的,因为如果不让王润发这么认为,有什么发现会很快让调查此案的警方知道。
欧明德把一幅打印照片还给我。
“怎样?”我接过来问。
“他确认了,就是照片上最右边的男人!”
“确定吗,不会再认错人了吧?”
“深度催眠状态下王润发完全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误认的概率很小。就好比你前一刻看见一个人,后一刻让你认照片一样。”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我已经为此准备了很久,却依然无法用完全坦然的心情前对。
为什么王润发会误认我,为什么我会觉得从未谋面的范哲似曾相识,为什么满腹心事难以接触的何夕会对我的态度与他人截然不同,在酒吧有说有笑,最后还去了酒店,这些终于有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就是我的侧面看上去与范哲非常相似!
王润发看到我的侧面,误以为是范哲,而等我被按在地上,一边脸贴着地,他跑上来确认是,也只能看见我的半边脸。而等他稍后看见我的正面时,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也不会对自己先前的判断产生怀疑了。
而我当初看到范哲的照片,觉得眼熟,苦思许久想不出任时见过,如果那时我照照镜子,或许就会恍然大悟。
我的魅力,更不可能达到了吸引因为情郎徘徊在死亡边缘而伤心欲绝的何夕,他对我甚至比伦勃朗都和善些,就是因为我长得像范哲。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她看着我的时候,心里一定隐隐浮现范哲的身影,第一天晚上,她一定是把我当成了范哲,才会发生那件事。我甚至忍不住去想,在我魂魂噩噩的时刻里,她缠绵时一定在喊着范哲的名字把。。。。。。
的确,我曾经在心里怀疑,何夕为什么对我这样,是她真的对我有意,还是别有所图。
好了,现在可以不用再进行那种可笑的怀疑了,她嘴角的微笑,她柔和的眼神,全都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在芮金医院发现的秘密,我决定不再对何夕提起,那个不该出现的生命,就让何夕处理掉吧。
我木然坐在沙发上,心里百转千折,想要挥剑斩情丝,却发现自己拿的是把钝剑,左冲右突,反勒的自己痛苦不堪。
正在暗恼自己为何如此不洒脱,欧明德递了张纸给我。
我接过一看,上面写了三个数字。
“836”
“你如果不准备接受我的心理辅导,就把心事留回家想去,我把王润发的事情讲完。”欧明德是心理医生,当然能看出我的不对劲。
“哦,不好意思,你说。”我强打精神对他一笑,“嗯,这么说王润发还有别的发现?"
"当天王润发和那个男人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直到快出医院大门才分开。所以王润发还看见他上了一辆等候在医院门口的出租车。我引导催眠状态下的王润发主意那辆出租车,结果让他回忆起那辆车是大众出租公司的,而车牌的最后三位数是836。我想这可能对你有用,你能据此查到照片上的人之后去了什么地方。”
我并没有为欧明德说前因后果,这是他察言观色后为我额外作的事。
“谢谢。”我表示了感谢,虽然我觉得这其实并不重要。范哲是当天中午的飞机,他当然是打的回宾馆拿行李后去机场。
出了欧明德的诊所,我拐出龙堂走在延安路上。今天上海来了寒流,气温比昨天低好多,风很大,吹在脸上略略有一点刮进皮肉的铜。这正是我现在需要的。
“咦,那记者,你不和欧医生吃饭了?”一个大嗓门打散了我的茫然。
我随声望去,使王润发。他正在一个公交车站牌下惊奇地看着我。
“阿。。。。。。我中午临时有事,只好和欧医生再约时间了。你还没等到车吗?”
“可不是,都等了二十分钟了。”王润发抱怨着。在这样的天气里等二十分钟的车是有些难熬。
“哦,我顺路带你回医院吧."我招手让一辆出租车停下。先让他先走是不得已,现在碰上了,当然不好意思不把人家送回去。
“那就谢谢了。”王润发也不和我客气,跟着我上了车。
芮金医院并不远,加上红灯等候也就二十分钟。王润发道谢下车后。我让司机去浦东国际机场。
“阿,去机场,那你能不能稍微耽误一会儿,我去加个油。”
“那算了。”我把车费给他。
“哎,等等,我不会多算你钱的。”司机着急的说,这可是比大生意。
可是我心情不好,不高兴可他多磨蹭,开门下车。
芮金医院门口排着好几辆车,选择多着呢。
我走到排在第一辆的出租车旁,正要拉门上车,眼睛扫过后面那辆车,却一愣。
那时两大众的出租车。
不会这么巧把。我心里想着,但这辆车车牌的最后三个数字,正是“836".
我摸出写着数字的纸对一下,然后向这辆车走去。
“您好,去哪儿?”司机侧过脸象我点头示意。
“机场,浦东机场。”
他吹了记短暂的口哨,启动了汽车,这可是比大单子。开过前面停着的那辆车时,他特意降下车窗,露出微笑。
是在示威么?残酷竞争无处不在阿。
“还是坐我们大众的车子好啊。”上路之后,司机打开话匣子,开始夸耀自己所属的大众出租公司,其品牌优势有多好,服务有多到位,以至于像我今天这种主动挑选他车的现象屡见不鲜。其实我知道,这正是上海所有小出租公司的驾驶员痛恨大众出租的原因。
“你经常在芮金医院门口泊车等客人吗?”好不容易等到他说话的间隔,我赶忙插嘴问。
“是啊,这算是我的据点,要是车在附近,多半会过来看看有没有生意。怎么,您经常会从这儿要车?”
“哦,不是。”我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开口问。
“您急着赶飞机不,要不要我给您开快点儿。”
“只要十一点前到就行。”
“那没问题,肯定到得了。我开得稳一点,安全最重要嘛。您这是第一次坐我的车,包您留下个好印象。您看我可是三星驾驶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要听音乐吗?”
“不用不用。嗯?你确定我第一次坐你的车,你每天拉这么多客人,说不定拉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