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玩……端游？”
颐立果点头。
“好厉害，端游操作很难吧？”
就现在，胡鸾想。于是没等颐立果回答，她抢先接话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先回酒店了。”
潘凝闻言朝她眨了眨眼，以示感激。颐立果先是愣着看她起身，而后终于放开吸管，道：“路上小心。”
“好的，再见啦。”胡鸾回了他们一道微笑。转身之前的错眼间，她看到被颐立果放开的那根吸管，吸管头被他咬成了扁平状——他果然在玩。
隔天一早是正式游戏测试，统共二十六名工作人员参与，三两组队，组了十支队伍。四月的相思岛气温已经有二十五六度，众人还都能穿着轻便的衣服参加。这是节目第一次全环节测试，除了没有技术人员，流程上完全按照台本走。
潘凝一路都在和颐立果聊天，俨然成了好朋友。胡鸾走在一旁，偶尔听他们说话，偶尔想一些别的事情。测试正式开始后，三人按颐立果设定的队形摸到民房区，和吃鸡游戏一样，他们得先从民房里找装备和武器，接着去消灭其他人，最终存活下来。
三人成功在第一间民房摸到武器，潘凝和颐立果拿枪，胡鸾拿平底锅，所以她一路走中间。到第二间民房外，三人遇上敌军，颐立果在前，领着两名队友往屋顶跑。潘凝恐高，在第一次屋顶跳跃的时候犹豫太久，被敌方射手击中，暂别游戏。胡鸾“舔”完她的包，和颐立果一起继续投入战斗。两人在屋顶跑得欢快，先后甩掉了三组敌人。直到遇上楼高三米的民房，他们才从屋顶下来，到新民房换上新装备后，颐立果提议在屋外草地埋伏，等候敌军，胡鸾没有反对。
民房区由于许久没有住人，附近草木大都野蛮生长，颐立果带胡鸾走进一处高草区，以现成杂草为屏障趴伏了下来。
“你还行吗？”颐立果摸出望远镜，扭头问胡鸾。
胡鸾也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一副望远镜，模糊应道：“什么还行？”
“身体。你不是——”颐立果顿住，忽然摸了摸鼻头。“女生的那个日子吗？”
“女生的那个日子？”胡鸾对他的说法有些纳闷，咂摸了半晌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脸红了，你。”他看着她的脸说，语气随意得像在说天很蓝。
胡鸾把头埋到地上，恨不能用鼻子拱出一个洞，然后钻进去。不是被他说中例假，而是因为脸红被发现，显得她很弱。
“要不要请假啊。”他在她的头顶说。
“不要！”胡鸾抬起头，“没什么关系，已经结束了。”她把望远镜拿到眼前，如愿挡了一大半的脸。
良久，颐立果回了她一个“哦”字。
“咱们在这躲多久？”望远镜提供给胡鸾的视野里，敌人的半个影子都没有。
“喏，”颐立果伸头指向高草区右方，“他们要去那找车去下一个点，咱俩就在这守，能守一波是一波。”
“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先去下一个点？”
“现在不是时候，谁知道草里有没有人在蹲咱们。”颐立果耐心解释道。“况且，这游戏不是比进程，比的是谁活到最后。”
“那毒圈呢，不跑吗？”
颐立果放下望远镜，皱着眉头看她：“毒圈中午十二点才出现，台本不是你们做的吗？”
胡鸾吐了吐舌头：“不是我做的，我也没看。”事实上，为了更好地以纯玩家视角体验游戏，从而发现问题，胡鸾特地没有看台本，也没去体验“吃鸡”游戏。
“哈，稀奇了。你不是前期？”
“确切地说，是没有参与前期策划的前期。”
“没参与策划的前期……吴老师团队这么好混？”
他用“混”这个字眼，胡鸾想着自己不能再开玩笑，正了正色，道：“我之前在读书，策划的讨论会没来得及参加。”
颐立果沉默了片刻。“你该不会和我一样，走后门进的台里？”
“我可没有。”胡鸾否认，“非要说我是靠什么进的吴老师团队，大概是因为，这个节目的模式是我找的吧。”
“哇喔。”颐立果低呼。“我以为只有游戏是抄的，没想到模式也是别人的啊。”
胡鸾拄着下巴看他：“你很反感抄吗？我是指，抄袭这件事。”
颐立果重新拿起望远镜，算是避开了她的视线。“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不是反感，是非常反感。”他语气坚定地说。“所以我选了制片。”
胡鸾霎时了然。本来她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学播音，台里也有关系，不做导演去做制片——虽然职业本身无高低，但在电视行业，做导演确实比制片更锻炼人，也更容易获得成就感，毕竟与声名相关。
“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大约是胡鸾沉默太久，颐立果再次投来关注视线。
“没有。”胡鸾笑着说。“你又没说我。”
“模式是你找的啊。”
他的语气明显是玩笑，胡鸾也不再较真。她短暂思考了片刻，道：“其实知道吴老师他们想照抄这个模式的时候，我挺不能接受的，我当时就告诉自己，绝不要参加这个项目，最好都别回湘城电视台。不过后来，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如果你想改变一个现状，得先了解它。”
颐立果的眼神在转瞬间变得认真：“你想改变什么现状啊？”
“国产综艺的现状——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确定。”胡鸾转看向他，“是不是特傻特天真？”
颐立果嘴角向下一撇，撇出两个幽深的酒窝。
“特傻，特天真，但也特——”
砰砰，两声枪响，也许不是“砰砰”声，胡鸾不确定，事实上她什么也没听见，是身上被什么东西打中的感受引发她联想到枪声，总之，她和颐立果被双双击中，已经游戏结束。
第13章 小胡篇
砰砰，两声枪响，也许不是“砰砰”声，胡鸾不确定，事实上她什么也没听见，是身上被什么东西打中的感受引发她联想到枪声，总之，她和颐立果被双双击中，已经游戏结束。
淘汰他们的两个敌人疾驰过来“舔包”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庄稼地里大丰收的喜悦表情，他们一边从胡鸾和颐立果身上抢装备，一边吐槽：“盯你俩很久了，开始还以为发现我们了，结果就见你们一直在这谈情说爱，你们不GG谁GG？”
胡鸾苦笑着看颐立果，两人默契地做了同一个耸肩姿势，垂头丧气地去找潘凝汇合。走着走着，胡鸾想起一件事：“你刚刚还想说我特什么？”
“特什么？”
“特傻特天真后面还有个但是的‘特’，感觉是要夸我。”
“有吗？”颐立果满脸疑惑。“我忘了。”
“喂。”
“真忘了。”颐立果走进淘汰人员待的屋子，里面除了潘凝，还有另一个女导演，她们都朝颐立果看过来。
潘凝详细询问了颐立果被淘汰的经历，而后终于想起胡鸾似的，把她拉到自己和旁边女导演妮妮姐中间，神秘兮兮地说：“猜我刚刚听到什么八卦？”
胡鸾摇头表示不知道，这时，妮妮姐急忙接过话：“修罗场要来了。”
妮妮姐是吴穹团队资深女导演，性格直爽泼辣，很湘城一派。因为待在台里时间久，也是个当之无愧的八卦传播机。胡鸾和她没有什么直接接触，是由于潘凝的关系，最近也和她走得比较近。
“什么修罗场？”胡鸾问。
“咱们测的这游戏，台里有其他团队在抢，这你知道吧？”妮妮姐的目光一一掠过胡、潘二人，即便只有两个女生在认真听她讲（颐立果已坐去门边和道具老师闲聊），她的分享热情也丝毫未减。“早上我听制片那边说，下次测试，睿白姐会来。”
胡鸾脸上的惊讶被潘凝看到，她拍了拍胡鸾的胳膊问：“见过睿白姐吗？”
“跨年晚会在休息室碰到过。”
“是狠角色吧？”潘凝又问。
“还好。”虽然只见过一次，胡鸾对傅睿白的印象却很好，然而在吴穹团队，说傅睿白不好才是政治正确。怕需要迂回解释太多，胡鸾没有展开自己对傅睿白的评价。
“吴老师根本搞不过她。”妮妮姐恨恨道。“听说频道领导都找过她，也没能说服她退出，没来岛上之前，我听广告部的朋友说，睿白姐和台里一线广告商都很熟，人家只认她做的节目。”
潘凝听得津津有味，途中还不忘遥声“关照”门口安静的颐立果：“你呢，见过睿白姐吗，就是做——”
“见过。”颐立果打断她，“和你们不太一样，我很喜欢她。”
潘凝和妮妮姐的脸色瞬间有了变化，妮妮姐反应快，直言道：“喜欢她什么？”
“工作很专业，而且，很漂亮。”他坐在门口回看三个女生，说话时表情太真诚，眼神清亮，反倒让能言善辩语速超快的妮妮姐一时哑口，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一场热血八卦就此冷场。
（3）
第一次测试后，参与游戏的工作人员各自分享了试玩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和状况，导演组负责收集整理。之后连续两天，前期策划团队重新进行了好几轮台本讨论，终于赶在傅睿白团队来之前，完成了第二轮设计。
第二轮台本测试也是在早上，各队伍照旧按上一次的排布参加。按流程，测试应在九点开始，执行导演强令众人在赛程起点等了二十多分钟，随后，傅睿白来了。
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台里当家主持人郑迪，以及一个年轻男孩。胡鸾站在颐立果旁边，看到那个年轻男孩往他的方向抛了道眼色，颐立果也笑着接了回去。
“你认识他啊？”潘凝也看到两个男生之间的眉来眼去，拉了拉颐立果的衣服下摆低声问。
“谁？龙龙吗？”
“对，他是脱逃的导演。”
颐立果没有回答，因为傅睿白一行三人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哈，郑老师。”傅睿白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胡鸾脸上。“你的小恩人在这。”
郑迪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也将视线转到胡鸾这来。常年在演播厅主持的缘故，郑迪看起来气场很强，哪怕在户外，在完全陌生的岛上，他仍然给人一种很压台的感觉。看胡鸾的时候，他的表情舒展而温润，像和煦的小海风，亲昵地朝人扑将过来。
“别听她胡说。”郑迪道，“不是在读书吗？请假了？”
“学校休假。”胡鸾回以微笑道。
“郑老师，”傅睿白笑意冉冉，“我们已经迟到半个小时，再耽误下去要出事了。我快速一问下，胡鸾同学，待会儿测试你和谁一个队伍？”
胡鸾伸手，礼貌地向傅睿白指示了自己的两位队友。
傅睿白点头，转而对身侧男生说：“你不是要和你兄弟在一起吗？去，把胡鸾小同学换过来。”
龙龙闻言乐开了花，头也不回地走去颐立果身边，两个男生撞了撞胳膊，笑容大好，连带着，潘凝也笑，心情看起来很好。胡鸾见大家对这个提议的反应都挺欣然，便爽快和龙龙换了位置。换边时，傅睿白伸手搭住了胡鸾的肩膀，不怎么沉的力道，引得胡鸾忍不住就近看向她。傅睿白刚好也在看她，眼神里真诚的好感丝毫不加掩饰。胡鸾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还有些纳闷，为什么这么厉害的前辈会喜欢她啊？
队伍交接没多久，现场导演就宣布了测试开始。
胡鸾有过一次试玩的经验，又负责了A点好几场游戏环节测试，在和傅睿白、郑迪一组的队伍中，自觉担任起向导的工作。在安全的民房捡完装备，她把更厉害的武器分给了傅睿白和郑迪，自己还是拎着一张平底锅。
基于上一次的教训，胡鸾此次没有再在民房区停留太久，装备配置好，她打头阵领着另两人摸进高草区——上次颐立果和她就是在这块区域被淘汰，她仍打算像上次一样，蹲在这里伏击一波。进草区之前，胡鸾短暂想过，颐立果也许也还会像上次一样行动，为此，胡鸾特地往深处走了一些。
然而当她真正在草丛里看见以颐立果为首的三人小分队朝高草区的方向悄摸摸走过来时，她其实很意外。只不过，她的理智没让这缕意外持续太久，赶在颐立果他们进草丛前，她拿起郑迪放在身侧的游戏专用道具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射中三人。
郑迪嘴张了半天：“我没看错的话，这是三杀了吧？”
游戏还在继续，周围“敌人”还没现身，傅睿白只能无声地笑倒在一旁。按游戏规则，被淘汰的玩家需要交出自己所有的物品和装备，供另一方“舔包”，导演组设计的“舔包”动作很羞耻，淘汰玩家需要仰躺在地上，任胜利一方上下其手。
胡鸾是女生，负责搜潘凝，过程中迎接了她无数道眼神杀不说，还听她咬牙切齿说了很多要复仇之类的玩笑话。当然，这些胡鸾都不怎么介意，真正让她感到芒刺在背的是一道来自潘凝旁边的目光。
搜完潘凝，胡鸾从地上站起来，转身找到目光的主人，躬身道：“对不住对不住。”
“‘对不住’三个字没有用。我这里，受了重伤。”颐立果拍着自己心脏部位生无可恋地说。
“我请你吃猪心，给你把心补回来。”
“你用我教的办法偷袭我，还讽刺我是猪。”
“我没——”
恰好这时，郑迪也“舔”完所有的包起身，他朝胡鸾递了道眼色：“走吧，睿白还在等。”
胡鸾点点头，视线重回颐立果身上，他姿势乖巧地躺在那里，脸上还是那副难以相信自己被昔日战友背叛的委屈模样，让胡鸾恍然间觉得他也许真的有点受伤，忍不住冲他抱歉地笑了笑：“真的对不起，回头一定请你吃饭，别伤心了。”话毕，她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龙龙的声音——
“不是我说，兄弟。你撒娇的样子有点恶心。”
去下一个游戏点需要开车，在胡鸾和郑迪忙着“舔包”的时候，傅睿白已经找到一辆车，正是前几天胡鸾坐过的，节目组借来的牧马人。傅睿白开车过来接两人，胡鸾遥遥看见驾驶座的她，发自内心想称赞她好看，不是标准审美那种五官精致的好看，而是更难以明说的，气质上的好看。总之，胡鸾很喜欢她，第一面见过后就很喜欢。
郑迪打开副驾驶的门，刚想坐上去，一瞧后座，连忙及时拉住胡鸾，道：“你坐这。”他把她拉到副驾驶，“后座没安全带。”
他没给胡鸾太多反应的时间，人已率先坐上后座。胡鸾只好坐前面，系安全带的时候，听到傅睿白说：“郑老师，你再这么下去，就真有点司马昭之心了。”
“开你的车吧。”郑迪笑道。
胡鸾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们。
傅睿白笑着发动车子，架势帅气又沉稳。她飞快看了胡鸾一眼，道：“对了胡同学，这次假休多久？”
“复活节假期差不多有一个月。”
“什么时候毕业呢？”
“我的研究生课程差不多八月份结束，九月交毕业作业，十一月毕业典礼，所以真正算毕业，应该是十一月。”
“噢，那吴穹老师这个节目，你就只能参与前期测试了？”
“嗯。”胡鸾点点头，“能参与前期测试我已经很满足了，吴老师很照顾我。”
“模式都是你找的，照顾是应该的。”傅睿白持续微笑着，“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节目后续换我负责，不考虑时间上的问题，你还愿意跟着我做吗？”
胡鸾很惊讶，确切地说是震惊，她没想到自己会被“挖角”。
“傅导，你真的太心急了。”后座郑迪道。
“心急吗？我要是真心急，刚在草丛里看她拿你枪扫射那时候就该赶着说这些了，你都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样子多好笑。”说完这些，傅睿白再度看向胡鸾，“你可以慢慢考虑，我还会在岛上待几天，走之前给我个答复就行。”
“谢谢傅老师的好意，不用等到——”
“哎呀，人家要拒绝了。”郑迪道。“无所不能的湘城女英雄要吃瘪啦。”
傅睿白嗔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人家话还没说完呢。”
“啊抱歉，小胡同学继续说。”
胡鸾正了正色，重新道：“谢谢傅老师的好意，我之前实习一直在经视，从经视转去卫视，是吴老师接收的我，我感觉自己能力还很不够，还有很多东西想跟他学，如果以后学有所成，希望再有机会跟着傅老师学更多。”
“很会说话啊。”傅睿白在不知不觉间把车开出土路，车行平稳后，她接着说：“你说想跟着吴穹多学学，学有所成再跟我学更多，意思就是我比你们吴老师厉害呗？”
“老奸巨猾。”郑迪吐槽道。
“你和吴老师各有所长，都是节目圈很值得学习的老师。”胡鸾一本正经道。
傅睿白被她的回答逗乐，她看起来心情很好，海风吹着她的头发，把她身上隐约的发香和低调香水味送了过来，胡鸾闻出洗发水和香水的牌子，忽然明白为什么她能把一个做滥的节目题材做成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