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识谦看看他,又看看张知,最终将目光落在乔以航身上,“有没有喜气洋洋的?”
罗少晨道:“《要嫁就嫁灰太狼》?”
张识谦纳闷道:“喜气洋洋在哪里?”
罗少晨道:“嫁给大灰狼的那个。”
张识谦:“…”
乔以航终于开口解围道:“我有一首歌叫《为爱你而生》…”
“行。”张识谦一听名字就一口答应。
门口突然响起掌声。
乔以航和张知回头,便看到新娘从在三个伴娘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马尾辫男走过来道:“还有半个小时,估计我老爸他们都快到了,我们先下去,你们就在宴会厅门口等着好了。”他说着,见罗少晨的两条腿还是一动不动,便推了他一把道:“还不走?”
罗少晨道:“我四十五分再下去。”
马尾辫男没好气道:“你干脆别下去了。”
“谢了。”罗少晨转身就走,被马尾辫男一把抓住,“哎呀,不就是挨训么?反正逢年过节都要挨一回的,今天就当提前发奖金了。来来来,别害羞,跟哥一起走。”
罗少晨挣扎了下,另一只胳膊很快被另一个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的方脸伴郎抓住,两人连拖带拽地拉了下去。
新娘走过来,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乔以航,惊喜道:“大乔?”
大乔这两个字从来都是乔以航心里头的一根刺,被叫了这么多年也没给拔了去,但是这种场合除了应声还是得应声啊。他展露完美笑容,“新婚快乐。很荣幸能参加您的婚礼。”
新娘捂嘴笑了会儿,才道:“啊,早知道你会来,我就早点下来了。”
张识谦在旁插嘴道:“我都没这待遇。”话虽酸,但态度端正得很,还带着点调侃的味道。
新娘不以为意道:“以后天天看的都是你,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她说着,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扫到乔以航身上,“听说你最近…”
“嫂子。”张知突然开口打断她,身体还往乔以航和她之间稍微挤了挤。
新娘怔了下,朝张识谦看了眼,等他轻轻点了下头才道:“你是张知?”
张知点头,“嗯。”
“啊。我刚才以为你和大乔一样都是明星,还拼命在回想你叫什么名字。”新娘又抬手捂嘴笑道,“你和你哥哥长得一点都不像。”
张识谦叹气道:“听说今天我才是新郎吧?”
“当然你是新郎。”新娘笑道,“不然我哪里敢嫁。”
张识谦心满意足地牵起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
张知的身体猛然绷紧。
乔以航站在他旁边,对于他的一举一动最清楚不过,眼睛立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气势磅礴的中年男子正边和宾客打招呼,边朝这边走来。
“爸!”新娘率先迎了上去。
乔以航恍然,原来是新娘的父亲。
张复勋伸出胳膊,让新娘挽着手臂来到他们面前,“怎么都在这里站着?”
张识谦道:“正要出去迎客。”他的态度自然而然地恭谨,这更让乔以航以为自己猜测正确。一般女婿见岳丈,都会很慌张。
张复勋目光转到乔以航身上,“嗯,不能老让客人站着。”
张识谦笑道:“不说都忘了。张知跟我上主桌,乔先生就坐在…”
“一起上主桌吧。”张复勋一言出,三人皆惊。
只有新娘笑道:“好啊。反正桌子大,也坐不满。”
不等张识谦和张知开口,乔以航就婉拒道:“我随便找个地方坐就行了。”
张复勋瞥了眼一脸警戒的张知,淡淡道:“既然你和小儿这么熟,坐主桌也没什么。”
“小儿?”乔以航先入为主地以为他是新娘的父亲,因此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位?”
张知、张识谦、新娘:“…”
张复勋对这个问题另有见解,转头看张识谦道:“你和他也很熟吗?”
张识谦用余光瞄了张知一眼,见他正紧张地看着自己,轻声道:“一见如故。”
张知和新娘都明显地感觉到张复勋的脸又黑了几分。
乔以航尽管对目前的局面很迷茫,但也能感觉到从他身上透露出来的那丝若有似无的敌意。秉持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他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看到大儿子小儿子都对乔以航维护有加,张复勋心里堵得那口气越发膨胀起来,冷冷地看向张知道:“你呢?没话说?之前不是说得很理直气壮么?”
张知的右手紧紧地捏着裤袋里装戒指的盒子。
在他诱拐乔以航进金店的那刻起,心里已经打算在婚宴上,当着张复勋的面将戒指送出去。他相信以乔以航的为人,为着朋友之间的“义气”,他绝对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这枚戒指,让他下不来台。但想起张复勋之前的威胁,心里头应该有的报复快感却变成了对乔以航未来前途的深深担忧。
他很清楚张复勋的势力,也很明白离开张家的自己什么都不是。别说保护乔以航,甚至连保全自己都有问题。
戒指的盒子被手掌捏得几乎要裂开。
他深吸了口气,全身硬得像打了石膏,“爸。”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里面隐隐透露着委曲求全的意思。
张识谦讶异地看着他。在他的记忆中,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向来是倔强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居然会主动低头。
但张复勋的脸上却半分喜色都没有。
他同样了解自己的儿子,所以他更清楚,一个能影响自己儿子的男人意味着什么。
婚宴时(下)
乔以航莫名其妙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自己夹在他们一家人中间十分别扭,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先让我坐下吧?”
其他四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乔以航干笑道:“告诉我位置在哪里就好,我自己会走过去的。”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明明送了礼物和红包,但是现在却连一个位置都没有?
他甚至怀疑张复勋说让他做主桌根本就是委婉的逐客令。不然哪里会有新郎的父亲让自己儿子的朋友上主桌,又不是女朋友!
张知很想解围,但他和乔以航一样,对座位安排也是毫无头绪,只好看向张识谦。
张识谦回神道:“不如就坐在…”
后面几个字被淹没在突然从正门方向传来的嘈杂声中。
罗少晨和马尾辫男像先锋军一样走在最前,后面跟着几个胖瘦各异,却同样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其他宾客显然熟识,一个个笑容灿烂得几乎把宴会厅上方的水晶灯都比下去。
张复勋脸上的冰霜也迅速瓦解,拍了下张识谦的肩膀,朝他们走去。
张识谦识趣地拉着新娘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离开,乔以航肩膀上的大山便跟着一走,不禁松了口气。
张知也是如释重负,眼睛立刻向四下搜寻座位。“我们坐那里吧?”由于靠近门的位置都坐得七七八八了,他不得不选择一个入座人数少且离主桌较远的地方。
乔以航踌躇道:“这个还是等你哥回来安排吧。”一般婚宴每一桌每一把椅子都是定好人选的。
张知道:“还是你想坐主桌?”
“…暂时先坐坐吧。”乔以航望着那张明显比其他桌子大一圈的桌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由于宴会厅里人流动频繁,他们不得不一前一后从旁边绕过去。
好不容易绕到那张桌子前,乔以航正要拉开椅子,就感到四周骤然静下来。张知在他身后猛地拉了下他的手。
乔以航抬头看去,只见张复勋和刚才进门被簇拥的那群人不知何时竟然也走到了这张桌子前。
双方的视线在沉默的半空中交会。
乔以航反应极快地退后半步,让出路来道:“您请坐。”
他的动作让不少在场宾客扼腕。他们怎么没想到用这种方法套近乎呢?
站在人群最前,外形富态,年近半百的男子笑眯眯道:“哦,年轻人身手很利落嘛。”
要是身手利落现在就不是站着,而是坐着了。
乔以航的内心与其他宾客一样扼腕,但脸上却保持着十分礼貌的微笑,“哪里哪里,就是吞吃蛇玩得多。”
“什么蛇?”男子将头往前伸了伸。
“吞吃蛇…一款游戏。”乔以航终于发现自己说了一个冷僻到北极的冷笑话。
“哦。”男子笑笑,慢慢地移过来,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坐下,然后对着张复勋道,“令公子结婚果然声势不凡,请来的伴郎个个才貌双全。”
张复勋瞟了乔以航一眼,不动声色地笑道:“就算声势不凡,也是因为罗兄大驾光临。”
男子转头冲乔以航笑道:“左右那么多伴郎,不如坐下来陪我聊聊。”
不等他话音落,乔以航已经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种时机不把握住,说不定又会被叫去坐主桌。
男子微怔之后,笑得十分开怀。
张知上前一步,正要坐到乔以航旁边,就被张复勋一把抓住胳膊,“还不向罗伯伯问好?”
…萝卜卜?
乔以航低头,用面前的茶杯掩住自己的嘴巴。
张知心里对这种人际交往十分厌烦,但刚才让步的是自己,总不能这个时候翻脸,只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罗伯伯。”
“想必他就是经常让你头痛的小公子了。”男子笑道,“长得比老大好啊。”
张复勋叹气道:“性格差远了。”
男子道:“怎么能让好事全给你占了?唉,这样说话我脖子累得慌,你们父子俩尽管招呼别人去,我和小乔好好谈谈。”
“就只和他谈,不理会我们?”与他同道,却被晾了很久的几个中年男子边落座边不甘心地问。
男子挥手道:“你们这几个老头,天天看,都看腻味了。”
张复勋又笑回了几句,便拉着张知要离开。
张知皱眉,双脚寸步不挪。
张复勋抓他手的劲道立刻倍增。
乔以航从刚才就知道这对父子之间暗潮汹涌,此刻连忙拍了下张知的腰,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张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任由张复勋拉走。
“你和张小公子的关系不错嘛。”男子坐在一旁,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乔以航回头,含笑道:“朋友。”
男子状若不经意道:“我还以为你和少晨的关系更好。”
“少晨?”就在乔以航即将脱口而出问是谁的零点零一秒,罗少晨的身影从他的眼角余光扫过,让他将那个近乎白痴的问题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改口道:“罗少?”
“嗯。”男子道,“你和他合作得更久吧?”
乔以航眨了眨眼睛。他姓罗,罗少晨也姓罗,难道…
“您是罗少的父亲?”
“…”男子像大气层覆盖地球一样覆盖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出现裂痕,“你不知道我是谁?”
一直坐在旁边听他们对话的其他人也纷纷露出惊诧的神色。
乔以航很郁闷。
他明明只是来这里把送出去的东西努力吃回去的,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脑筋急转弯和智力大考验呢?
男子自我介绍道:“我是罗定欧。”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自我介绍了。
乔以航吃了一惊,“首富?”
罗定欧重新展露微笑道:“很少有人这么叫我。”就是嘛,本城不该有人不认识他才对。
乔以航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人人都对他态度恭敬、敬如神明,因为这就是一尊活财神啊!
罗定欧看他目露震惊,心情更好,“少晨在公司做事还勤快么?”
乔以航囧道:“…勤快。”话说,他只是唱片公司的签约艺人,又不是唱片公司总经理,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出乎他的职责范围啊。
罗定欧道:“和张小公子工作还愉快吗?”
“愉快。”没红鼻子没红脖子,应该算愉快吧。乔以航越来越觉得他问的问题很诡异。
罗定欧摸了摸下巴道:“那你看,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他离职呢?”
乔以航嘴巴成O型。这种问题,他哪知道啊?
旁边一个中年男笑道:“你还不死心啊?连小朋友都下手?”
罗定欧毫无愧疚道:“我一把年纪了,总要有人继承事业的。”
那个中年男道:“不是两位公子两位千金都在帮手吗?”
罗定欧理直气壮地道:“谁会嫌干活的人太少?”
其他人大笑。
乔以航也跟着笑,虽然脑海里全是问号。
罗定欧转头对着乔以航认真道:“要不,你和张小公子联手,把他拉下台吧。”
乔以航囧:“…”他究竟哪一点让他这么有信心?难道是拉椅子拉太快?早知道宁可坐主桌去了。
罗定欧搭住他的肩膀道:“怎么说他也是EF的外人,要真成了,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换了别人,听到他说不亏待早就兴奋地汗毛都竖起来了。但乔以航汗毛竖是竖起来,却不是因为那句话,而是因为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对于这种大人物兼长辈的亲密接触总会让他心跳加速,浑身不自在。
“罗伯伯。”张知的声音突然□来。
“嗯?”罗定欧笑着收回手,望向他。
张知道:“在座都是长辈,他坐在这里不合适,我爸让我领他过去。”
罗定欧笑眯眯地瞄了乔以航一眼,颔首道:“好。”
乔以航如释重负地站起来,和在座诸人都打过招呼,才跟着张知离开。
他们走后,原先的中年男问道:“你真打算让他们和罗少开战?”
“开玩笑罢了。”罗定欧不动生色地笑道,“反正宴席没开,打发打发时间。”
其他人齐笑。
乔以航跟着张知坐下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了主桌。回头看其他桌几乎满了,自己就算想换也没地方换。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实在不想再换出个罗定欧这样的同桌了。
张知似乎感觉到他的不安,低声道:“放心,吃顿饭而已。”
大厅的灯光突然暗淡下来,只有台上照得亮堂堂的。
主持人走到台上,开始长篇大论地描述两位新人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乔以航坐在下面,感到自己终于渺小在了茫茫黑暗中,忍不住舒出口气。
他从小到大吃了这么多顿饭,就属这顿吃得惊心动魄——
最惊心动魄的是,熬到现在还没动筷子。
鸿门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