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还未开始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

所以纳兰润对霜露儿允诺,当作是他对她最后的仁慈。

“你就不怕往往之外吗?”

她忽然在他身后大声的问,音色之欢愉。

往往之外、世事难料,任他再算得分毫不差,也会有个脱轨的时候。

有太多的人想看纳兰润失控,想看他一败涂地。

他不答,只管稳健的向天牢外走去,霜露儿却更加放肆,一击即中的用话语敲进他心底深处…

“你就不怕夏伊妃遭遇不测吗?”

他蓦地顿住脚步,高挺的背影略闪过一丝犹豫!

霜露儿满足的一笑,他忽然回身,阴森决然,眯起的眼眸泛出难以名状的威慑,令人恐惧。

囚笼中的人愣僵得不能动弹。

这是纳兰润第一次用无情屠戮的眼神望她,使得她骨子里忽的腾升起陌生的惧怕…

只听他平静的音,释放出足够摄人的威力…

“若是如此,你们都要一起下地狱。”

所有…凡是有干系的人都要一起下地狱去偿还罪孽。

天牢外,纳兰润与纯碰了个正面。

来者怔了怔,“我要见她。”

消息来得无比的快,可惜关押重犯的天牢不是人人都能随意初入。

纳兰润不拦,嘴角勾起往昔的回忆,身子往旁边移开了些,让之进去。

明日北络只消发兵,蓄势待发的军队便会扫平大漠,不留任何余地。

他只想尽早结束所有,然后…

站在冷森的天牢之外,他屏息吐气,仰头望那片缀满繁星的苍幕,脑海里只泛起一人的身影。

到底丫头给他吃了什么迷药…

就是纳兰润也自己也不得而知了。

皇宫,安逸随宁。

趁着夜色,润王府的马车载着夏伊妃缓缓驶入。

准娘娘现在很听话,夫唱妇随,心已经不野了。

戏里戏外,孰真孰假(二十)

蛟麟宫人气满载,太后准婆婆早就在此处等候着,喜爱之情不输于从前。

想通后的莫嫣急于修补婆媳关系,纳兰润也随她去了。

反正接下来的日子,他在宫里的时间总是比在外面多的。

所以让丫头住回蛟麟宫,每日照样能见到,王爷在细微末节上,都未雨绸缪得分毫不差。

争得儿子的同意,莫嫣早早就派人将蛟麟宫细细收拾一番,准备了些可口小点和佳酿,坐等夏伊妃!

准娘娘的面子…大过天!

即便众人皆知明日皇上就要下旨讨伐大漠,北络最奢华的后宫内,依旧歌舞升平。

刚回到蛟麟宫,夏伊妃就被太后拉着小手说了好一会儿的心肝话,然后吃吃喝喝。

直到宫中敲了三更的钟才恋恋不舍的摆驾离去。

命人收拾了狼藉,坐回内殿的软床上,夏伊妃才由衷而发发呼出一口气…

环视四周。

不知是否心态改变,看什么都特别顺眼,今日蛟麟宫里的所有都那么闪耀亲切。

夏伊妃忽然不偏不倚的想起第一次进宫,被纳兰润泼一身烈酒的事情。

眉头夹笑,她摇了摇头,真是个坏心眼。

然后脑中画面忽闪,映入一张他笑得温柔的嘴脸。

于是佳人的容颜微微泛红,刚才做出的无奈表情还未收得回去,自己便被自己逗笑。

人是会改变的啊…

纳兰润对自己再也凶不起来,忽然想起老娘好久没有自称‘老娘’了!

“小姐,我按照你的已经吩咐让他们都去休息了。”

无论对王府或是皇宫里的宫婢丫鬟,惊蛰都态度平和,不会恃宠而骄,更不仗势。

大家也喜欢和她相处,外殿收拾过后,她便吩咐诸人都去休息,皇宫里如此安全,夏伊妃也没有主子的毛病,何许费人劳神的守夜?

准娘娘也颇为自食其力,换好了睡袍,全然等她进来招呼完,也可以休息了。

戏里戏外,孰真孰假(二十一)

相处这些日子,早就将她在心中当作姐妹。

夏伊妃嘴上未说,大概心底也是这般想的吧。

“你陪我睡吧。”刚放下芙蓉帐,将她安置好,惊蛰的袖口就被扯住了。

瞧咱们准娘娘的眼神,刚正不阿,半点虚假没有。

惊蛰也很正经的眨了两下眼,“王爷半夜杀来怎么办?”

“他不会的,今夜他要和苏谨年他们在天牢呆到天亮。”夏伊妃今天就是想有个人陪自己,说说心里话!

“万一呢?”惊蛰不知从哪时起对纳兰润也开始有了畏惧感。

何况王爷的事,每个准的…

眉头微微皱起,从女人的直觉来说,夏伊妃觉得咱们七王爷今夜就是不会回来!

惊蛰满脸坚决,若是纳兰润回来了,发现一个小丫鬟和他抢床睡,那还得了?

那个北络罕见的自大狂,心里没个想法啥的,全花都百姓都稀奇了!

回想纯王爷有多久没见到夏伊妃?

吃醋的事,男女不论的…

想想觉得不妥的把头摇晃两下,“小姐,我还想留在您身边。”

夏伊妃深恶痛绝的斥了口气,纳兰润对自己是里里外外的拜倒了,对身边的人却淫威不减。

今夜就是要瞎折腾!

像条毛毛虫似的,夏伊妃蠕动着身子往床里挪,然后空出手拍拍身侧的空档,“上来!他要是回来叫他睡外面去!”

好狠的话…

“他要是敢罚你,看我不收拾他!”又怕人不上来陪她,准娘娘再度撂下狠话!

惊蛰吞了口唾沫,很欣赏的对她点点头,“我都听你的。”

搞清楚阵营,惊蛰姐姐是跟夏伊妃混的。

于是换了睡衣,吹了灯,准备爬上七王爷睡大的床,作为一个曾经学士府的四等丫鬟来说,此刻心情是有点激动的。

今夜有七王爷至爱的女人做伴,值得了值得了…其实惊蛰姐姐的内心世界,相当丰富。

鞋子才脱了一只,忽然外殿传来脚步声…

戏里戏外,孰真孰假(二十二)

两个女子对望一眼,惊蛰那比纳兰润还没表情的脸难得露出一抹诡谲,“小姐,若是王爷来了怎么办?”

已经三更天,除了打更的太监和巡逻的禁卫军,谁敢在宫里乱走动啊?还是摸到了蛟麟宫来?

夏伊妃表情里有期待,有无语,最多的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心里想的都被隐隐暗色中的脸孔出卖,嘴里还要硬气道,“叫他睡外面!”

“小姐也陪王爷睡外面,今日我一人睡这里是吗?”

打趣这话的同时,惊蛰已经披起外衣,掌灯走出去了。

留待夏伊妃从床上撑起来,好气又好笑,“那也不是不可以的,你想在这里睡一晚,就给你睡嘛,明儿服侍我们起床的女官,照样让她们服侍你。”

对话声在空大的宫殿内显得清脆嘹亮,现在这里只有两个人,想到外面有森严的禁卫军,彼此都比较肆无忌惮。

就算纳兰润在外面…也拿主仆二人没辙啊~

走出去的人也不输半分的回夏伊妃的话,“小姐真有这个心思,我是没有意见的,就怕…呀!!!!!!!”

惊蛰忽然尖叫了一声,外面若隐若现的灯光也扑灭了。

躺在床上的夏伊妃惊的坐立起来,随即向外大喊,“惊蛰?怎么了?!”

“没、没事…”回话的的速度很快,唯得声音有些颤抖,好像被吓得不轻。

起身,夏伊妃赤脚走出去,就见惊蛰坐在外殿靠近百褶门的地方,愣愣的看着外面。

外殿空无一人,乍看之下,是有些静谧得吓人。

“怎么了?”过去将她扶起,“见到鬼了?”

夏伊妃还在笑她,惊蛰姐姐胆子不是一向很大的吗?

“不是的!”摇摇头,她表情十分认真,指着眼前的方向,“刚才有个人影,我看得清清楚楚,就从我面前闪过!”

重新点起灯,夏伊妃信步走到她所指的地方,空地上多出一张白色的纸条。

戏里戏外,孰真孰假(二十三)

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三个字。

“宣政殿。”

夏伊妃美目不解的转了转,看来刚才真的有人来过,留下这纸条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有人想引她去那个地方?

“小姐,我没说错吧,这肯定是刚才那个人留下的。”走到夏伊妃身边,瞄了一眼她手中的字条,惊蛰也看见了。

宣政殿,那不是皇上与众大臣议政的地方吗?

独独只有这三个字,好生诡异。

主仆二人正不解着,忽闻从殿外传来阵阵急促有规律的步伐声。

橙红通明的火光随之而来,夏伊妃对惊蛰扬起眉梢,“你这一声惊动不小。”

禁卫军无意外的被引来。

“娘娘,末将方才听闻蛟麟宫传来惊叫,特赶来护驾。”

可能对于宫里的人来说,夏伊妃和纳兰润的和离从未当真,反正在花都百姓的心里,她一直都是七王妃。

隔着关闭的朱红狭长的百褶门,外面耀眼的火光穿透进来,夏伊妃从容对外面的人道,“没事,你们都退下吧。”

“不用他们进来保护吗?”扯扯她的衣角,惊蛰担心刚才自己看见的人影再来。

外面的禁卫军统领也确定般的征求她的意见,“末将会加派人手在蛟麟宫守卫,请娘娘放心。”

“不用了。”里面的女子轻描淡写的回答,“刚才是我大惊小怪了呢~”

是大惊小怪吗?惊蛰疑惑,大概有些意识,仿佛知道她准备做什么。

等到殿外的禁卫军都褪去,火光逐渐消失,丫鬟小心翼翼的问,“小姐,难道你想去宣政殿?”

回应她的是夏伊妃‘知我者非惊蛰也’的笑。

惊蛰微微颤了下,有种正中下怀的感觉啊…

从蛟麟宫的后门而出,静悄悄的避过了禁卫军,连灯笼都未打。

两个女子,左闪右藏的没入宣政殿。

夜色里,皇宫中最宏伟的宫殿中,只有两抹修长纤弱的身影,你完全感觉不到这里白昼是怎样的气势恢宏。

戏里戏外,孰真孰假(二十四)

圣祖有训:女人不得擅自出入宣政殿。

据说宣政殿是皇气最盛之地,自古以来都不让女人进出,否则会动摇皇权。

迷信的说话,夏伊妃从来不当回事的。

再言她不是第一个踏入这里的女人,莫嫣才是。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呢~”

进了这方地界,左顾右盼了会,夏伊妃忽然发出如是感叹。

说话的声响在殿中上空来回飘荡着,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就是个君臣议论国家大事的地方而已。

比起其他居住的宫殿来说,这里确实多了些庄严肃穆的气息。

“小姐,看够了我们就回去吧。”惊蛰四下张望,生怕哪里蹦出个什么,就算只是个小太监,都能将你吓个半死。

而且她是丫鬟都知道,宫里规矩繁复,若是今日在这里被人撞见了,少不了都要被治个什么罪,她家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啊…

“怕什么?”心里还在哀怨着,夏伊妃便白眼她大无畏起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谁也不敢来的。”

当然…除了她夏伊妃以外。

“若是再见到个什么,你只管大叫就是了,反正…”话说到一半,不知何解,夏伊妃眼前无法控制的晕眩起来。

她还未反映发生了何事,就闻惊蛰低声道,“小姐,我头好晕…”

身侧的人儿说完这句,没征兆的倒下去了。

夏伊妃暗叫不妙,难道被人诈在此地?她太不小心了!

无奈此刻着了道般,周身防线尽数崩塌。

她想大叫引来禁卫军也好,可不管如何都使不上力。

瞥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惊蛰一眼,自己眼前的世界在摇摇欲坠…

双腿一软,倒下去,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看似安宁的一夜过去。

清晨,黎明的曙光从天之彼端投射出第一抹光辉,上朝的钟声回荡在整座皇城的上空。

今日是非比寻常的一天。

戏里戏外,孰真孰假(二十五)

这一日文武百官无一告病缺席,亲王们全数礼戴而齐,时隔二十余年,又要开战了。

百官行在笔直的龙纹大道上,向宣政殿走去,一路上窃窃私语…

“听说昨日七王爷抓获一干反贼,不知今日是否会在殿上提及此事。”

“昨日半夜天牢险些遭劫,你竟然不知?”

“我还听说,七王妃乃是漠国老郡王炎烈之女,最近此等传言,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