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一颗炸弹在脑海里轰然炸开,我被这个认知炸得魂飞魄散,象个笨蛋一样瘫软在他强壮的臂弯里,忘了要拒绝,忘了要生气,任由他亲昵而野蛮地侵犯着我的唇舌……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满意于我的柔顺,他微微喘息着,稍稍退开身子,黝黑深遂的眸子静静地觑着我,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过我的唇瓣:“小漓~”
“嘎?”我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手真漂亮,白净,修长,干净,比女人还细致柔滑。
很明显这是一双倍受呵护,从来也不曾吃过苦的手。
他黑眸含笑,忽地倾身在我唇上啄了一口,抵住我的额轻声呢喃:“别这么看着我,会引人犯罪的,嗯?”
“嘎?”我惊跳,猛然推开他。
谁来告诉我,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我与他,究竟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来的?
“哈哈哈~”他没设防,踉跄着退了几步,倚着墙看着我,得意地笑。
“你,回去吧~”我努力平抑着呼吸,不敢看他的眼睛,微颤的嗓子却出卖了我的情绪。
不行,这根本不是我要的!我完全没想过要跟谁发展一段新的恋情。尤其是,杨予溱不是一个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我并不畏惧权势,却极其讨厌麻烦。
“怎么?”他敛起笑,伸手扶住我的肩:“刚才不是好好的?”
“你弄痛我了~”我淡淡地指出事实,乘机转移话题。
他低眉望着我,脸上慢慢浮起一丝暧昧,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的唇瓣:“是吗?”
“出血了~”我面无表情,继续指控。
“嘎?”顺着我的目光,他的视线落在手中被丝绸包裹的玉簪上。
银色绸缎上的那抹迅速晕开的殷红,让他煞白了脸,低咒一声,伸手就来揭我的衣服:“该死!你怎么不吭声?伤哪了,我看看?”
“别~”我冷静地握住他的手:“别人看着呢~”
远远的,一个中年男子尴尬地半侧着身子,正一脸惊奇地看着我们,想过来又不敢的样子。
杨予溱回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路人甲大叔经不住他锐利的视线,抱头逃蹿,很快跑得影子都看不到。
可也多亏这一小插曲,让我恢复了平静。
“拜托,我还要在这里住!”我有些啼笑皆非。
“我看看你的伤~”杨予溱的眼里有愧疚。
“不用,”我坚决拒绝:“只破了点皮,你还是快走吧!”
“那好,明天见。”
寻医
目送着杨予溱神采飞扬的消失,我握着他硬塞给我的两枝簪子深自苦恼:夏漓啊夏漓,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小姐?”略微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玉嫂?”我霍地转身,看到她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她什么时候来的?该不会都看见了吧?
我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杨予溱,自然早就不见了影子。
“这好象是你要带回家去的吧?忘在桌子上了,我给你送地过来。”玉嫂神色平静,态度一如平常的和蔼和恭顺。
“谢谢~”接过包裹,道了声谢,我尴尬地望着她,想要解释什么,又怕此地无银,反而越描越黑,不如索性闷声发财。
“快回去吧,夫人一定在盼着小姐呢。”玉嫂微笑着催促,目光在我手里的簪子上打了个转,若无其事地回到我的脸上。
“嗯。”我接过包裹,把簪子顺手塞进布包里,转身匆匆离开。
她看到了。
不过,那又怎样?
我喜欢谁,做什么事并不需要向她交待。
许久未走后门,重新踏上这条小径,发觉路边的荒草大多已倒伏,养分抽离,变得枯黄干燥,再无半点光泽,颇带了些萧瑟萧杀之气。
“徐伯~”远远的,我便从门房的窗户看到那一抹佝偻的身影,扬着手愉悦地跑了过去。
“九小姐~”徐伯听到声音,惊讶地从窗房里探出头来。
“徐伯,”我从包里拿出桂花糕隔着窗子递到他手里:“尝尝看,朋友从安阳带回来的特产。”
“九小姐,”徐伯打开门走了出来,接过我手里的包裹:“你去哪了?快回去看看吧,季姨娘病了。”
“什么?”我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厉害吗,看过大夫没有?”
“有几天了,”徐伯催促我:“因为小姐不在家,怕惊动了老爷和夫人,招来祸患,因此季姨娘没敢声张……”
“哎!糊涂!”我又气又急又愧疚,跺了跺脚转身朝府外飞奔。
发现又如何,大不了再跪几天祠堂!还能吃了我不成?她怎么傻到用那付孱弱的身子去硬扛?
“九小姐,你去哪?”徐伯追了出来。
“我去请大夫!”我头也不回地嚷。
等我带着回春堂的钱大夫走进阔别半个月的小院时,已是掌灯时分。家里却门窗四闭,漆黑一片,映着后山林木森森的剪影,一股浓郁的孤寂与凄凉之味扑面而来。
看着矗立在夜色里毫无生气的土胚房,一丝恐惧自心灵深处涌了上来,我竟不敢闯进去,只在门外颤着嗓子叫了一声:“娘!”
“咳咳,漓儿你回来了?”虚弱的轻咳夹着丝喜悦从房里传了出来。
“娘~”我吁了一口气,领着大夫推开门走了进去,点亮了油灯走进卧室:“我带了大夫来。”
“只是老病犯了,”娘披了衣服坐起来,温言嗔道:“吃几付药就行了,何必多花钱?”
也不知是烛光太暗,还是我的错觉,娘坐在那里虚弱得好象一缕烟,仿佛只要出气稍粗一点就会被吹散。
我笑了笑,也不跟她争,搬了凳子到床前:“钱大夫,请。”
“钱大夫,”娘欠了欠身:“又要麻烦你了。”
钱大夫微笑着还了一礼,挽起袖子二指搭上娘的脉门:“行医治病本是医者本份,夫人不需客气。”
我悄悄地退出去,走进厨房,探了探灶台,发现一片冰冷,也不知她多久没生火做过饭了——难怪她会这么虚弱。
叹了口气,开了后门到井里汲了水来把厨具清洗了一遍,把砂锅找出来,淘了米倒进去。
很快的红红的火苗在灶膛里吞吐,袅袅的青烟升起来,从房梁上冒出去。房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米香。
执着木勺缓缓地搅拌着翻腾的米粒,隔着蒸腾的雾气,我的心神陷入恍惚。
怔怔地伸指抚着唇瓣,似乎依旧残留着他的温度与气味,他温柔的眼波,飞扬的神采仿佛又在眼前浮现……
可是,就在我为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男人心动神摇的时候,娘却一个人守在这个冰冷的小屋里,在病痛中寂寞地挣扎。
这些日子以来,接二连三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在我忙着算计别人,忙着不停地变换身份,忙着赚钱的时候,明显忽略了娘。
“夏姑娘~”钱大夫的的低呼,唤回了我远扬的思绪。
“来了~”我忙忙地起身,回到内堂。
“漓儿,钱大夫要走了,你送送他。”娘依着床柱,柔声吩咐。
“不用了,我识得路。”
“没关系,我顺便把药抓回来,麻烦你等我一会。”我返身回到厨房,关小了火,又取了几块糕点用碟子盛了,放到床头:“娘,先吃一点垫垫胃,我马上回来。”
“呵呵,季姨娘好福气,有这么个女儿。”钱大夫捋着颌下飘扬的长须,转头望着我,微笑着调侃:“季姨娘看到你,病已好了一半。”
“漓儿确实是个乖巧又善良的孩子。”娘笑得温柔而满足。
“钱大夫过奖了。”我垂头,掩去心底复杂的情绪。
事实上,我不乖巧更不善良,一切,都只是假象而已。
纠缠
“钱太夫,我娘怎么样?”从院子里出来,估摸着娘应该听不到了,我开始询问病情。
“季姨娘的脉象沉微,阴寒内盛,阳气衰微,忧思郁结,内伤脾肺,加之外感寒邪,这才引发旧疾。”钱太医的表情有些凝重。
“能说得更明白些吗?”我惴惴不安。
外感寒邪,引发旧疾还勉强能够理解,可这内伤脾肺是什么意思?难道娘以前还受过内伤?
“九姑娘无需太过担忧,说白了季姨娘此病是因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所谓思伤脾,忧伤肺,季姨娘思虑过度,脾气郁结,久则伤正,至运化失常。长期抑郁,《灵枢.本神》说:“愁忧者,气闭塞而不行”,所谓“喜乐无极则伤魄,魄伤则狂,狂者意不存……故尔,季姨娘此时五脏已虚,六腑已竭,血脉已乱,精神焕散,疾病自生……”谈起医理,钱大夫开始滔滔不绝。
我听得暗暗心惊:“钱大夫,这么说,我娘岂非绝症?”
“呵呵,”钱大夫安尉地拍了拍我的肩:“皮病听起来凶险,九姑娘倒也不必太过忧虑。首重固本培元,再加扶正祛邪,使她静心休养以达益气宁神之功,假以时日,治愈当然亦非难事。”
说到这里,钱大夫停下来,望着我低声一叹:“只是……季姨娘此乃心病,若不能释怀,老夫纵然有心,恐怕亦无能为力。”
娘的病一直是钱大夫在治,对夏家的情况也知之甚深,几年下来他和我之间已建立了一种亦父亦友的微妙的情谊,所以说话并不避忌。
“我知道,谢谢你了。”我苦笑,抬脚踢飞一块石头。
夏礼贤有什么好?娘居然为了他,积郁成疾。
送走钱大夫,拣好药又绕到干果铺里买了些红枣桂圆莲子等干货,往回走时,已是戌时正,想着娘病在床上等我回家,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夏漓?”突兀的男音蓦地响起。
“谁?”我下意识地驻足。
“嘿嘿,”黑暗中一条修长的人影缓缓地踱了出来,眼里含着一抹得意的微笑:“怎么,不认识了?”
就着墙内的灯光,看着眼前这张略带邪气的俊颜,我不禁微微叹气。
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逗夏洁玩玩而已,没想到能坚持这么久,看来我错误地估计了他的耐心。
我曲膝向他行了一礼:“奴婢给瑾王请安。”
“咦,”他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慢慢向我逼近,唇角挂着一抹戏弄的微笑:“夏礼贤的女儿,怎能自称奴婢?”
“三小姐不在吗?”我皱眉,往后退了几步:“请瑾王稍等片刻,奴婢帮你去请。”
“本王不是来找她的。”杨予深漫不经心地答,摆出副高傲的姿态等着我追问原因。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那么,王爷请自便,奴婢告退。”
“等等!”杨予深斜跨两步挡住我的去路。
“王爷有什么吩咐?”我捺住性子,跟他周旋。
“你难道没话跟本王说?”他趋前一步,高大的身子微微前倾,黝黑的眸子里盛着趾高气扬和不屑。
神经病,我跟他有什么话说?
“抱歉,”我拎着手里的药包扬了扬:“王爷如果没事的话,奴婢要赶回去给我娘煎药了。”
“你故意两个月不出现,不就是为了引我好奇?”杨予深默然半晌,然后极不情愿地道:“好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哈!我无语望天。
跟这样一个自大又自傲的人,我还有何话好说?
“本王来了,你有什么话,说吧。”见我不吭声,他好一阵尴尬,忙摆出一副恩赐的表情刻意掩饰:“我听说,夏洁为难你了?”
哈,原来他也有良心,知道他的无理之词替我惹来麻烦,所以心生愧疚了,拐着弯向我道歉来的?
只是,他的反应还真及时啊!事情都过去两个月了,他才突然想起来,要跟我道歉?
“王爷,”我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奴婢的娘真的病的很重,请你让开。”
所以,我实在没办法顾忌着他的自尊,陪他玩这种幼稚兼无聊的游戏。
杨予深并不傻,这么明显的暗示不可能听不懂,当下脸色一变。
糟糕,这话好象去得重了些,怕是刺伤他的自尊了。
我应该更忍耐一些,万一激起他的脾气,跟我纠缠起来,怕是要浪费更多时间了。
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很没骨气地闪了闪眼神,软了语气:“对不起,我真的很急。”
或许是瞧见了我眼里的害怕,又或许是看见我手里拎着的大大小小的纸包,闻到散发在空气里浓郁的药香,也知我并未撒谎,他犹豫了一下道:“那好,我明晚这个时间再来。”
“再见。”我松了一口气,未置可否,弯身行礼。
明晚再来,这话可是他说的,脚长在他身上,要到哪里,我管不着。
“记住,本王最不喜欢等人。”他看了我一眼,忽地有些不安,郑重地补充了一句。
“不送了。”我越过他,直接回了夏府。
他又不是我的谁,凭什么对我呼来喝去?再说了,我干嘛没事把自己夹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搞得大家都尴尬?又没毛病!
谈心
回到家,灶上的粥煨得刚刚好,又软又糯,喂娘吃了小半碗粥,她摇摇头,不肯再吃。
我知道她身体虚,又饿了这么久,一次吃太多反而不好,也不勉强,收了碗转身去厨房煎药。
“漓儿~”娘在房里低声唤我。
“怎么了?”我洗了手,掀开门帘走进了里间。
“你过来。”娘招手,示意我坐到她身边。
“有事?”我坐到她身旁,顺手帮她把散发抿到耳后去。
“把灯移过来。”娘说。
“嘎?”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柔顺地把灯移到床前的木架子上,笑道:“可以了吧?”
“漓儿~”娘轻轻地握着我的手,在灯下细细地端详着我,半天没说有说话,眼里却慢慢地凝了泪雾:“让娘好好看看你。”
“娘,”我惊疑又心慌:“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时间真快,”娘慢慢地把我搂到怀里,轻轻地抚着我的发,声音里含着许多的感慨:“我的漓儿十七岁了,过完年就十八了,长大了呢~”
“娘~”我有些局促,挣扎着从她怀里钻了出来。
“我的漓儿,长得真漂亮。”娘望着我,脸上带着笑,声音里透着哽咽:“也不知是谁这么好的福气,把你娶进门。”
“娘~”我皱眉,不悦地抗议:“我说过,这辈子都不嫁,守着娘。”
“呵呵~”娘低低地笑了:“傻孩子,女人哪有不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