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要拆伙?”子秋啼笑皆非。
只要不是临时拆伙就好。
事实上,以我今天的实力,想要再找一个合作对象比七年前可说是易如反掌。
可是,要再找一个象子秋这般使得顺手,又懂我心意,还知情识趣,最重要的是不张扬的合作伙伴真的有点难。
就算找到了,还得再花几年时间训练他的现代管理意识,培养双方之间的默契,多麻烦?
“不是的话,那就成吧,我没意见。”我悄然松了一口气,嫣然一笑:“礼金肯定会有,别妄想太多。”
子秋定定地看了我许久,忽地抿着好看的嘴角狡黠地笑了:“小漓,你变笨了,这种话也信?”
“骗我的?”换我错愕。
“放心,不把你嫁出去,我是不会成亲的。”他望着我,幽幽地笑,一副长兄为父的慈祥像。
我得意地坏笑:“那你一辈子也别想成亲。”
“哦?”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你对我如此情深义重?竟然非我不嫁?”
“呸~”我啐他:“天下男人死光了,我也不嫁你。”
“小漓~”子秋的笑容僵在脸上:“嫁我有那么可怕吗?”
“噗~”他吃瘪又委屈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放心,我什么人都不嫁。”
“女孩子大了,总要嫁人。”子秋气定神闲地看着我。
“谁说的?”我很不屑:“女人也顶半边天,我有能力养活自己,不需要依附男人。”
“嫁人不代表失去自我啊~”子秋似乎打算长篇大论。
我挥手打断他:“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你不必刻意美化它。还有,你实在无聊的话,不会去多买几块地种茶树去!”
“算了,我说不过你。”子秋低叹一声,顺着桌面推过一个包袱。
“什么?”我狐疑地打开。
竟然是一件簇新的银狐皮夹袄。
“拿回去,这么贵重的衣服我穿浪费了!”我立刻把它推回去:“当然,换成银子的话,另当别论。”
子秋双眸灿亮,浮着促狭的笑意:“天气凉了,伯母的风湿又犯了吧?店里刚进了一批皮货,我挑了一件,不知合不合她的心意?”
“给我娘的?”我有些郝然,讪讪地道:“这东西太扎眼,在学士府里也穿不出去~”
“放心,我早想好了。把它裁成坎肩,贴身穿着,不脱衣,看不出来。”子秋轻咳了一声,把布包重新推回来,不着痕迹地替我解围。
这就是子秋,体贴细心,事事考虑周全。
晚归
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谢绝了子秋的护送,踏着斑驳的树影,沿着街道慢慢地穿过人群,拐上那条幽僻的小径。
月色华美,淡淡地铺展开来,将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地上,霜风吹在脸上,冷得隐隐作痛。
毕竟是入秋了呢,夜晚的天气有些凉了。
拉紧了衣襟,望着远处隐隐的一点烛光,我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嗯~”幽幽的低吟忽地响起,吓了我一跳,立刻停下了脚步。
这条路虽然不在荒郊野外,算不上幽微冷僻,但因为是从学士府的后山辟出来的一条小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算得上是一条私家路。再加上学士府的门禁森严,入夜便关门落锁,所以晚上基本上是行人绝迹的。
“呵呵~”低沉悦耳的男音伴着夜风隐隐的飘了过来。
“讨厌~”女子的声音娇柔妩媚得象要拧出水来,间或夹着低低的喘息。
情人们花前月下相依相偎,甚至是当街热情拥吻,在现代或许司空见惯,但在保守纯朴的古代,却实在不多见。
我先是有些愕然,接着便有些想笑。
不想扰了别人的雅兴,于是悄然地退了几步,默默地靠着墙,抬头慢慢数着天上的星星。
“……你真香~”男人的声音邪魅而放荡。
“啊~”女人发出短促地低叫,隐隐带着点惊惶:“不要~”
真倒霉,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万一在家门口出了命案,到时林伯肯定会受牵连。
我皱眉,下意识地探头出去看——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撒腿就跑,我手无寸铁,又不谙武术,才不会做那出头的椽子。
于是,我看到了,紧贴在围墙上热情相拥的一对男女。
“不要?你确定?”男人的头埋在女子的胸前,低低的笑着,声音狎昵中带着丝奇怪的冷漠,反而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性感的感觉。
女人被他压着,以诡异的姿势贴在墙壁上。男人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部,有力地托着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消失在她的衣服下摆处。
“啊~不要……停~”女人微仰着头,面上露出迷离恍惚的笑容,衣衫半褪,雪白的香肩被银色的月光勾勒得分外的妖娆。
空气里散发着糜烂的味道,周围的热度迅速攀升,火热得仿佛随时可以燃烧起来。
我脑海里本来勾出的是一副月黑风高杀人图,冷不防却看到这么香艳刺激的一幕,不禁怔了一下。
恰在此时,那女子在激情中转过头来,我避之不及,两人打了个照面。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夏府那个永远淡雅如菊,高贵清华,我名义上的三姐,夏洁?
我尴尬地挤了个笑容,一根手指竖地唇边,示意她噤声,无视我,继续享受。
可惜,我俩显然不够心有灵犀,激情凝固,血色瞬间从她的脸上褪去,发出“啊”地一声短促的尖叫。
男人察觉有异,蓦地扭过头来,冰冷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象锋利的刀光般清亮,竟半点激情也无——他的手甚至还停留在夏洁的衣服里,覆在那对柔软的双峰上。
啊哦,被发现了~
我无奈地苦笑,举起手,慢慢地走了出来。
我扬起无害的傻笑,强装镇定地低头侧身越过他们:“对不起,借过。”
“慢着~”他露了个玩味地表情,忽地开口叫住了我。
我垂着手,恭恭敬敬地问:“公子,有事吗?”
他默默地打量了我半天,忽地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没事,你走吧。”
“是。”我如蒙大赦,半秒也不多留,立刻离开是非之地。
“你认识她?”身后,传来那邪魅的男子的低语。
“嗯~”夏洁的声音很含糊,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们府里的下人?”
“怎么,你看上她了?”
“吃醋了?哈哈哈~”男人放肆的低笑声,在静谧的夜晚传得很远,象一只魔鬼一直追着我。
最讨厌这种仗着有几分姿色,自命风流,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会倒贴他的男人。
我越走越快,最后忍不住小跑了起来。
“九小姐,这么早就回来了?”徐伯听到声音,吱呀一声打开门,探出头到我身后张望:“咦,那位公子今天没送你?”
“嗯,”我心中忐忑,胡乱应了一声:“我娘还等着呢,先回去了。”
“九小姐,今晚降了霜,路有点滑,你小心点。”徐伯细心地叮嘱。
“知道了,你回屋去睡吧。”我挥了挥手,没入了凄冷的月色中。
闲话
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山上,柔和的光线照得身上,脸上都暖烘烘的。
娘垂着头,脸上漾着温和的微笑,膝上摆着一件几近完工的蓝底碎花的薄夹袄,一边飞针走线,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闲聊。
娘有一手刺绣的绝活,当年大娘就是舍不得她的手艺,才把她从娘家带过来。除了侍候她的起居,还专门负责她的一切衣服饰物的刺绣活。
闹出风波之后,娘虽然做了爹的姨娘,大娘却再也没跟娘说过一句话。她的一切用度,也再不肯沾娘的手。
我没来那几年,娘一直偷偷从府外接绣活进来做,挣些银两贴补家用。
这些年家境渐好,她却改不了亲手做衣的习惯。
我想了想,与其让她闷在家里无所事事,成天瞎想,不如让她找些事情做着,反正有我盯着也累不坏她。
枯坐无聊,一时手痒,索性也去拿了条簇新的丝帕出来,有一针没一针地扎着。
若是现代的那帮亲戚朋友看到昔日的商界女强人,居然拈起了绣花针,怕是眼睛都会瞪得脱窗。
“漓儿,啥事那么高兴?”娘停了手里的针线,目不转睛地瞧着我,探询的意味很浓。
“又赚了一笔银子,能不高兴吗?”知道她想问什么,我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漓儿,”娘有些失望,婉转劝说:“银子够用就好,女孩子家家的,整天抛头露面的在外面奔波,成何体统?”
“嗯,”不想破坏气氛,我表现柔顺:“我知道。”
“再过几天,你就十七了,”娘温柔地看着我:“乘生日的时候,去给爹请个安。”
别以为夏府还记着我这九小姐,只不过我的生日刚好在中秋,所以娘才有这么一说。
“不去。”我垂着头,淡淡地答。
年少惨淡时尚且不肯向他求助,现在羽翼已丰,更加不会向他摇尾乞怜。
“漓儿,”娘柔柔地低叹:“不论他对娘怎样,都是你的爹,父女之情是无法否认的。”
“娘~”我不悦地拖长了音调。
“傻丫头,”娘苦心婆心地劝:“只有跟爹的关系好了,他有好的人家,才会替你留着心。”
好人家?别说夏礼贤的眼光有待商榷,就算他真的有上好的女婿人选。夏府连我在内,共有四个女儿,不论怎么算,都轮不到我吧?
更何况,先后在两个风格迥异的时空里生活了三十五年,我对于婚姻早就不抱任何幻想。
单身的生活多好,无聊时调戏一下帅哥,寂寞了拉子秋到处乱逛,多么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不必了,如果要嫁人,我会自己去找,不需他来操心。”我一个软钉子碰过去。
“这孩子!”娘吃了一惊,撩起眼皮看我一眼,迅速垂下眼帘,双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胆子越发大了,这种浑话也敢说?”
呃,这就算大胆了?
她要是知道我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怕不会吓得魂飞魄散?
“娘,”我故做轻快,低声笑道:“三小姐都没出阁呢,我急什么?”
“不许胡说,你怎么跟她比?”娘蹙起眉尖,惊悸地看着我。
晕,说一说而已,还能成了事实?
再说了,她不就是之前死了一个未婚夫吗,值得如此戒慎戒惧?
“因为她是大娘生的?”我故意歪曲娘的意思。
“漓儿~”娘低喝,不安地四下张望,生恐被人听了去,在背后乱嚼舌根。
“我跟你说着玩呢。”我急忙出言抚慰,把话题叉了开去:“对了,昨儿个那件狐裘穿着可暧和?”
“对了,”娘果然心思单纯,立刻被我引开了注意力:“你哪来的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把上次娘的那些绣品卖了啊。”我说得云淡风轻。
说来惭愧,那些春宫抽象画,我画出来,骗她去绣。
她问了一次,我诳她说是客人指定的图案,她便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绣了,至今不知自己绣的是什么玩意?
“那能卖多少钱?”娘不以为然。
“娘,”我靠过去,亲热地搂住她的肩:“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的绣品市面上可是千金难求呢!”
“真的?”娘开心得象个孩子。
“我骗你干嘛?”
“唉,”娘抬手轻抚我的颊:“挣了钱,自己买几件首饰存着做嫁妆多好?买那么贵的衣服,又穿不出门,多浪费?”
看不出来,娘也有虚荣心呢。
“呵呵,”我微微一笑:“只要娘穿着暧和,不生病就好。”
“漓儿,”娘忽地红了眼圈,握着我的手,轻轻地摩挲:“跟着娘,连件象样的衣服都穿不起,真是委屈你了~”
我骇笑:“娘……”
“哟~”尖锐的女声突兀地在背后响起:“大白天的,娘俩抱头痛哭,这是演的哪一出呢?”
春红
这后院,除了林妈一年中偶尔来个次把两次,平时连夏府的狗都不肯光顾,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
我按住心中诧异,回过头时已是个纯真无害的小女孩。
一个年约双十,身穿湖水绿绉纱裙的少女,手里拎着一只绸布包裹,正一脸鄙夷地远远地站在我们身后。
她是夏洁房里的大丫头春红,再瞟一眼她手里提着的那个包袱,心中已有几分明白。
哼,看来她是奉命来封我的嘴了。
“漓儿,”娘急忙推开我,仰头慌张地看着她:“还愣着做什么,快请春红姑娘入内看茶啊。”
“不用了,”春红慢慢地环顾一下四周,居高临下地望着娘,不急不慢地道:“别吃坏我的肚子。”
“怠慢了~”娘表情尴尬。
按我以前的脾气,哪容得她在我面前如此嚣张?
可再世为人,我明白了很多时候韬光养晦比锋芒毕露高明得多的道理。
我局促地捉着衣角,搬起矮凳递过去,堆起殷勤地微笑:“真是抱歉,家里没什么好吃的,春红姑娘,你请坐,有什么事吗?”
“不坐了,”她省起自己的来意,微微一怔,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扬了扬手里的包裹,道:“呶,三小姐心肠好,挑了些衣服给你,拿去吧。”
“多谢三小姐。”我满面堆欢,上前一步,正要去接,她唇角微弯,牵了个诡异地弧度,手一松包裹啪地一声轻响掉到了娘的脚边,笑道:“哟,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
“不碍的,”娘弯腰捡起包裹,陪着笑脸道:“难为你们小姐还惦记着我们娘俩,过两天我让漓儿去给她请安~”
“娘~”一股怒气塞在胸口,我悄悄捏起了拳头。
我被人冷落,欺侮就算了,我反正也不稀罕跟夏府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