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对峙,这一局,终究还是来了。这次,他不仅设了陷阱,更赌穆水清这个人究竟在季箫陌心底占据了多少份量。

很显然,自始自终,他都是赢家。

季箫陌一身白衣,墨发由一根白玉簪缠绕着,从头到尾的白色衬得他的脸色诡异的惨白。母后已死,他只能用白色来奠基。

他缓缓移步而来,看上去似要被风吹到一般。但是拦着他的禁卫军都不会这么以为,因为他的目光锐利,神情傲然,尊贵之气油然而生,让人心生胆怯,竟然通通不由自主地让开了道路,主动让季箫陌前行。

毕竟此时,季箫陌是否谋逆并没有大白天下,他在身份上还是个王爷。

“箫陌求见皇兄。”

他阖上手,紧紧地握着,完全不顾尖锐的步摇插入手心肉里。他知道,血流得再多,再疼,也未抵过他心尖上的痛。

闻声,穆水清泪眼婆娑地抬头看,无神的双眸瞬间映入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影。她看着进殿的季箫陌,听着他清淡低哑的声音,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悲伤,只知那复杂的情绪像潮水一样黯涌。

这个笨蛋,为何还是来了…

季箫陌回眸看了穆水清一眼,微微地笑了笑,一步步极缓慢地朝她走着。他原本清淡沉静的眼眸,此时布满了血丝,眉宇间更是布满浓重的倦色。他深深地望着穆水清,眼里蕴藏着无限的思念。

他身子肯定很差,否则脸怎么会那么白…

穆水清看着季箫陌虚弱的摸样,无尽的悲切在心中翻涌着,心疼无比。她上前一步欲搀扶他,却被季桁远一把拉住,甚为粗暴地拽到了自己怀中,并点住了穴道。

穆水清脸色一白,恼怒道:“你怎么这么笨?你明明知道他是为了引-诱你来,为什么还来送死!你要知道,你这样非但救不了我,还把自己搭进来。快走啊!现在还来得及!”

她话音刚落,只见季箫陌身影一闪已和季桁远过起了招。两人动作之快,她完全无法辨认,紧张得心眼提到了嗓子口。

季桁远笑意盎然:“七弟武功不差,这些年隐瞒得真好。”

“托皇兄的福。”季箫陌四两拨千斤,手上的功夫并没有懈怠。

“朕以为七弟你不会贸然进宫救人,看来是朕高估了。蛰伏这么久,一听说穆水清被朕囚禁,伪装都撕破和朕过招,红颜祸水,果真是真理。”季桁远唇边的笑意愈浓,眸底的寒意却愈沉,“可惜你那孩子终究没了。”

季箫陌手一抖,不幸挨了一掌,但他同时挥出一掌,在季桁远躲避时,拉着穆水清的手后退了数步。稳了身子后,他将穆水清拥进了怀里。

季箫陌精致的薄唇微微张启,喉结随着呼吸轻轻耸动:“水清,这些天,你过得可好?”

只是轻轻的一句话,便让穆水清强忍的泪意哗哗地流了下来:“你这个笨蛋,怎么能那么冲动地送上门呢?!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啊…你在送死啊!”他的身上满是血腥气让她心慌无比。

季箫陌在她眼睛轻轻落下一吻,淡淡道:“没想到那么快就暴露了,是我失策了让你陷入险境…别担心,我来救你了,一切都没事了…”

为了眼前这个女人,他愿意放下自己的一切。因为没有她,他便是一具行尸走肉…

“啪啪啪”清脆的击掌声自季桁远那发出,他摸了摸嘴角的血迹,冷笑道:“真是情深啊!但仅凭你一人并带着一个累赘,你觉得你能活着走出皇宫吗?!”

随着那道拍手声,宫殿迅速被一大群官兵包围,堵得水泄不通。

季箫陌依旧搂着穆水清,他扫射了一圈,一抹清冷渐渐凝在眼底,他不自主地将穆水清搂得更紧了。

缓缓,他开口:“我想跟陛下谈笔交易。陛下或许不知,父皇临死前曾下了一份遗诏,写了你囚禁他暗中逼宫以及将皇位交托给了三皇兄一事。若是这份遗诏被公开,即使我和穆水清都死了,我也会让你被世人诟病,坐不稳皇位!若答应了这笔交易,便放了水清,让她跟着我离开皇宫。”

“你以为朕还会怕一份破遗诏?”季桁远哈哈大笑,红着眼道,“七弟一如既往的幼稚!就算那是真的,朕也能让它变成假的!”

季箫陌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我卧薪尝胆两年,陛下以为我只是淡淡拥有一份遗诏就敢逼宫吗?若是陛下答应了,箫陌会将所有暗桩撤了,从今往后,不踏入京城,只想过自己平静的日子。若是陛下不答应,箫陌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将朝堂搅得一团乱。”一双星眸寒光湛湛,他嗤笑一声,轻轻勾起了唇角,“或许邻国更乐意我国内乱呢…”

季桁远的脸色变得阴沉沉,如同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他眸底掠过一丝狠厉,而随即他淡淡道:“好,朕答应。”

“我将水清暂放留在宫中,回去吩咐一切并拿来遗诏。希望陛下遵守约定,一手交货一手交人。我带水清离开时,不准有任何阻拦。我希望我带走的是毫发无伤的水清。”

“季箫陌,你别很傻很天真,你将东西给他,他怎么会放了你!”

“明日早朝,请陛下在众臣面前宣布水清的无辜,我才将遗诏给你。”

穆水清微微一愣,终于明白了季箫陌的用心。明日早朝,众臣注目下,量季桁远也不该耍花招。

季桁远沉思了一下,道:“朕答应。”

季箫陌松开了穆水清的手,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凌乱的发丝用那根蝴蝶步摇盘了起来。

“勿怕,明日,我来接你,我们出京,去很远的地方。听说漠北那,风吹草低见牛羊,是个极美的地方,以后我们或许苦一点,但可以一起放羊,一起捕鱼…一起看着日出日落…”他将她眼角的泪水吻尽,轻轻道,“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孩子,所以,别难过…”

因为季桁远在,穆水清没说自己未滑胎一事,只是哽咽地任季桁远吻着她。不知为何,她的心抽痛无比。

半响,季箫陌默默回身,脚步有点蹒跚地朝远处走去。她望着他消瘦的背影,眼睛更红了,不断地内疚着自己害箫陌放弃复仇的事实。

五个时辰,穆水清等得极其难熬,一晚上,她都大睁着眼睛。

早朝的时候,季箫陌如约而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季桁远宣布了穆水清的无辜,并说母后是病逝,与任何人无关,而贵妃是自己不小心摔跤滑胎的。

穆水清高兴奔到季箫陌面前时,季箫陌正式将放有遗诏的锦盒交给了季桁远,在众臣面前说自己决定离京之类的话。所以众臣以为季箫陌递给季桁远的是临行前的礼物。

季桁远确认无误后,见两人欲走,忽然道:“今日正巧举办母后丧事,皇弟不如上柱香敬杯酒在回府吧。”

几个臣子起哄道:“太后待王爷极好,王爷在太后病逝不赶来罢了。如今,不参加太后的丧事就要离京!不为太后上一炷香,敬一杯酒吗?”

不明两人暗潮涌动的臣子也纷纷点头,认为季箫陌此举十分不孝。

见季桁远那么殷勤地递来酒杯,穆水清甚是怀疑,她道:“陛下不一起吗?”

季桁远意味不明地笑着:“和皇弟一起祭拜母后,自然乐意。倒酒!”

穆水清望着酒壶均匀地倒着酒水,没让那倒酒之人有丝毫机会下毒,甚至在季桁远准备拿某个酒杯时,提前抢了过来,给了季箫陌,小声道:“等他喝了你再喝,你身子不好,少喝点酒。

季箫陌微微地笑了笑,接过了酒杯,一步步极缓慢地朝太后的遗像走去,背影极其的萧瑟落寞。

季桁远十分爽气将酒干净,特意让穆水清看了看酒杯。

季箫陌为母后上了香后,将桌上的酒杯缓缓抬起,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淡笑,这般随意地将酒水一仰而尽。

“儿臣不孝,未能赶至,请母后赎罪。”

他的话十分平淡,喝酒的动作也顺畅自如,穆水清却知道此时的季箫陌十分的痛苦,握着酒杯的手指全是青白。未能见母后最后一面,未能亲手报母后之仇,他何等的痛苦…

“母后,儿臣今日要离京了…母后放心,有水清陪着,箫陌很好…”

季箫陌朝着遗像磕了三个响头后,缓缓立起,却踉跄了一步,有些难受地抚着胸口。

虽然未诉一语,但季箫陌皱眉痛苦的摸样,让穆水清担心地发慌。她不自觉地唤道:“箫陌…箫陌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快步跑近,把了把他的脉,脸瞬间变色:“季桁远,你给他喝了什么?!快交出解药!你这般狠毒,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的亲弟弟赶尽杀绝!陷害自己的同族,你心安理得吗?”她声音故意扬高,就是要让全朝堂的人都听清楚、

季桁远极其无辜道:“这酒没下毒,不信可以让人验酒。弟妹不要冤枉了朕,这酒朕也喝了。”

这酒里下的就是曾经的马钱子,微量的马钱子对身子有益,但惟独对过度中毒的季箫陌是致命毒药!

他眼中闪过阴霾。斩草除根,不允许有威胁的存在。季箫陌对上他还是嫩了一点!

他说着关心地走近,装作紧张道:“可能是皇弟病发了,快、快宣太医!”

☆、76

“我终其一生,未曾想要与皇兄作对,也未曾想要做这天下的主人,但皇兄却处处视为我眼中钉肉中刺,想尽办法将我除去。”季箫陌靠在季桁远的肩上,在他耳畔轻轻道, “皇兄,我究竟拥有什么令你如此忌惮?为何不能像从前一般,我们几人无忧无虑像兄弟一般…为何当初要命人在我的药汤里下毒…”

若有机会,他真想回到从前,回到那个天资卓卓的年华,眼前之人还是温润儒雅的二皇兄,他的身边还有英武非凡的三皇兄…

其实他不知一次问过自己,身为皇室中人开心过吗?卧薪尝胆筹划复仇开心吗?与亲皇兄步步为营开心吗?

他知道自己恨,他恨那个夺去自己所有的男人…尔虞我诈竟然就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竟然为了那个位子害尽了他的兄弟。

所以,他这几年忍辱负重,暗中的计划和付出,就是为了将他心心念念之物从他手中夺走。他要为三皇兄报仇,这是他背负的使命和重任。活的人往往比死去的人更痛苦,因为他还要加倍承受死去之人的那份痛苦。他当时怯懦逃避的下场,让他一生只能为复仇而活着。

然而认识穆水清后,他才知自己想要的并不是复仇,他想要的…自始自终只有她…她的快乐让他发自内心地笑了,让他找回了失去多年的快乐和家的温馨。她不在的日子,他寂寞地快要疯了…

但三皇兄的死以及压在他身上的重担让他透不过起来,他身边隐藏的危险更让他不敢接近他…

她离家的那段日子,他出门的这段日子,他每时每刻,每个夜晚,都看着关于穆水清的各种书信,不断地回想着与穆水清的点点滴滴,回想着她刚进王府的狡黠,喜欢眯着眼睛揉肩讨好他,废寝忘食地筹划着店铺事宜,数钱时兴奋的神情。最多的,是想着她亲吻自己的唇说喜欢的羞涩笑容,想着她捂着肚子满目期待温馨的摸样。

那时,他会无数次温馨的想,自己要当父亲了…

他想如果他当时不遇到穆水清,他是不是就能更果断一点,是不是就没有了软肋。起兵谋逆,坚定地拥护三皇侄坐上皇位,亦或者成为阶下囚,一步一步慢慢来。而不是因为有穆水清,他快马加鞭地想赶至她的身侧。他尽快解决一切,想尽快带她离开这个吃人的皇宫,想带她远离这个布满纷争,尔虞我诈的京城,想与她和孩子过着平静安乐的生活。

谁知太过焦急,落了埋伏,还让穆水清受了危险,被人挟持。

此时,他只想带她去她向往的世外桃源,走遍天下…从此过着云卷云舒的逍遥生活,再育一儿半女,此生不快哉?他想将他身上的重担彻底放下…

所以,他来了。

“你是我们几个中最聪明的一个。”季桁远哑声道,“如此道理你还不懂吗?”

他儿时一直活在季箫陌足以掩盖他任何优点的光芒之中,小小年纪才华横溢,气质出众。而他资质平平,无甚过人之处,被众人遗忘。

他厌恶季箫陌每次找他的时候,因为那时他总能感觉别人凝聚在他身上的目光,偶尔看他几眼,也会窃窃私语说着“比起七皇子,二皇子的天赋和造诣似乎都平庸啊”。他认为季箫陌那时平平找他是可怜他无人理会。

积嫉生恨,他处心积虑实施了秋狩陷阱的计划,后又投毒将季箫陌彻底赶出众人期待的目光。为了避免嫌疑,投毒成功后,他还得假心假意地劝说季箫陌振作,让父皇和母后注意到自己,其实他只是看着日渐憔悴萎靡的季箫陌因忍受病魔而痛苦而心生快感,为没人找到真正病因而心存侥幸。

这世界所有人都能活着,唯有季箫陌,他容不得!

季箫陌中毒之久是除不去的,他要离京,那他给他最后一杯,提前送他一程。

“我已经喝下这杯酒了, 陛下,你放心了吧…我想带水清出宫。恳请陛下遵守诺言…”

“你死了,我发誓不动穆水清。但若你在这揭穿我,朕不介意拿穆水清开刀。”

两人小声地交谈后,季箫陌望着穆水清,轻轻笑了,仿佛眼里除了穆水清已经容不下其他事物了。因为,那个人早已占据她的心尖,很难拔除。

“陛下,我只是老毛病,无需惊动御医,我带水清先回府了。”

现在他终于能正大光明地跟她在一起了,正大光明地牵着她的手,正大光明地拥着她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出口了,不再躲躲藏藏,不需要心惊胆战,不再蒙骗自己的心,带着她正大光明地离京。

他笑着,迈着步子朝着穆水清走去,在穆水清惊慌的眼神下,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嘴角微微流淌下来,微凉的,黑色的。

“箫陌…”

见她哭着悲伤,季箫陌轻抚着穆水清的背,凤眸中闪过一抹悲色,轻声道:“当初偷袭时已经身受重伤,引发了一直压制于身上的毒…那毒已入心肺、束手无策…所以莫哭…莫哭,今日就算不喝这杯酒,也是毒发的…”

季箫陌伸手一拉,将穆水清抱入怀中。自己心心念念的佳人在怀,却不是花前月下,而是如今九死一生的场景,这心情怎么说都有些悲戚。

“水清,跟我回家吧…”

穆水清紧紧地攥住季箫陌的衣袖,怎么也不愿放开。他抬眸凝视季箫陌苍白的面容,眼眶微微地红着,缓缓搀扶着他出了朝堂。

外面阳光明媚,她却冷得彻骨,只觉得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一出宫,穆水清立马乘着马车赶去最近的医馆。

季箫陌嘴角止不住溢出的鲜血,让她十分惊慌:“笨蛋,笨蛋!为什么要去喝这杯酒呢…你该知道季桁远是个不守信用的小人…”

身体的紧密相贴,穆水清搂着他的温暖,她身上清香的气息,让季箫陌白得骇人的面容微微泛着嫣红。

“没遇到你之前,我之所以行尸走肉地活着,就是想要复仇,我活着的意义只是为了复仇…你说得对,我为了你放弃一切,是个笨蛋,是个傻子。”季箫陌轻轻垂眸,“但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人,就算最后成功了,哪还有什么意义了…”

他冰凉的手指与她相扣。“我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能护你,但还是不够,季桁远的实力比我想象中还厉害,我真该早点发现这一点…咳咳…早点带着你远离这一切的纷争…我害你被囚,咳咳…自然要亲手将你带出…否则我枉为你的夫君…”

穆水清眼睛一红,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这天下最沉最重得负担,为何要让季箫陌来背,为何要让他成为这一场争权夺势的牺牲者…为何,要他背负这血海深仇…

穆水清知道季箫陌忍辱负重多年就是想报答三皇兄最后的恩情,那时,他好容易出了京,好不容易预谋好了一切,如今,却因为她又亲手将全部计划葬送。她心中痛痛的,为他的一切心疼而哀伤。

“噗!”一股刺鼻的腥味突然传来,穆水清感觉自己抱着的人身子突然僵了一下,然后剧烈地痉挛了起来。

马钱子中毒现象:呼吸加强、心跳变慢、肌肉强烈收缩、全身痉挛、角弓反张、窒息,最后中枢神经麻痹死亡。

温热的粘稠的血液喷洒在她的脸上、她的手上,那满目刺人的暗红色让穆水清呆滞了半刻。

“箫陌!”如缕的青丝包裹着季箫陌那张苍白而熟悉的脸,穆水清轻柔地将他脸上及唇边的血迹擦尽。她的手扣向了他的脉搏,断断续续,虚弱无比。

“箫陌…坚持一会,马上就到医馆了…”她对着驾车的马夫道,“快一定,能不能快一点!”

马车飞快的奔驰着,因为行速太快,剧烈摇晃着。急促的马蹄在道路上发出吵杂的声,路人纷纷仰望。

“水清不哭…”季箫陌抬手轻轻擦拭着穆水清的眼泪,“办了我的丧事后,记得立刻离京…”他眼睛微微一闪,手轻抚着穆水清发间的蝴蝶步摇,轻喃着,“水清,你带这簪子极漂亮,以后要一直带着…”

穆水清眼睛猛地紧缩了起来,一阵恐惧涌上她的心头。

“你不是要亲自带我走吗?等你病好了,你亲自带我离京好不好。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漠北吗?我们一起放羊,一起捕鱼…一起看着日出日落…你还要为我画眉插簪呢…”她哽咽地哭着,“我们还有孩子啊!你不想看看我们尚未出世的孩子吗?!他长大了一定像你…”

她将季箫陌的手放在她的腹部,轻柔道:“这段日子,孩子没事,他很想你。”

季箫陌一听,眼里似点亮了亮光:“你不是要生女孩吗?这个孩子以后一定不要像我,像自己的娘亲才好。貌美如花,品德兼修又是京城第一才女。”

穆水清急急摇头:“不,我其实什么的不会。箫陌,真正厉害的人是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文才武略样样精通的人是你…我这样什么都不会的人若不是遇见了你,早就死了…”

季箫陌的呼吸越发薄弱,他轻笑着问:“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厉害…府里的下人们都说我是吃软饭的,我还以为你见我身子柔弱,也瞧不起我呢…”

他开玩笑的声音越来越弱,弱到后来穆水清换了他几次,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穆水清感觉季箫陌的呼吸越来越弱,慌张地将手按压在他胸前做心脏复苏。一下一下,她的手上沾满了他的鲜血。

季箫陌只觉得一阵昏沉,眼皮沉重了起来,完全看不清穆水清的容貌。他想抬手擦尽穆水清的眼泪,然而手完全抬不起来。随后眼睛渐渐灰暗了起来。

见季箫陌缓缓闭上了眼睛,穆水清的声音有些哽咽,按着他胸口的手也有些颤抖:“季箫陌,别睡,快到了!”

她不停地做着心跳复苏,甚至俯下-身为季箫陌做人工呼吸,但冰凉的唇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好不容易赶至了医馆,大夫只是看了两眼便摇头。

“他是庸医,箫陌,我们去下一家。”

穆水清抱紧季箫陌,发丝凌乱,双眼空洞,脸色苍白得骇人,宛如抽去灵魂的人偶一样。她的手不停地抚摸着怀里人的脸庞,簌簌地流着眼泪,嘴里呢喃着:“又是庸医,我们去下一家。”

然而季箫陌死了,而且三个时辰前就死了。她将京城所有医馆都跑遍了,都是这个答案。

季箫陌的身子已经冰冷彻底,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穆水清扑在他身上哽咽道:“季箫陌,你骗我,你说要带我离京,可现在,我们还没出京啊…你怎么忍心离开我啊…你这个大骗子!”

她说着,又哭喊道:“季箫陌你够了,别玩了,这一点都不好玩!求你别睡了,醒醒吧…”

王府挂上了白布,穆水清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害喜得特别厉害,丧事什么都由青竹和白夜打理。她的眼底犹如一滩死水,眼眸空洞没有一丝波澜。

季桁远人面兽心地来过一次,瞧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穆水清才恢复了一点人气,红着眼气得扑了过去,揍了他好几拳。

季箫陌的丧事定在第二日。青竹说今日要将王爷火花了,穆水清听了哭得更惨了,她抱着季箫陌的尸首摇头道:“让我在陪他一会,一会就好…”

穆水清拥着他静静地瞧着,只是这么瞧着他,思念便如潮水汹涌滂湃袭来。她苍白接近透明的手指,正在极轻极轻地抚摸着爱人的轮廓,从他秀气的眉,到轻闭狭长的睫毛,到直挺的鼻翼,到那双漂亮的薄唇,她一寸寸地抚摸着,一遍一遍的,反复重复着这个动作,令她留恋无比。

若非因为自己有孕,她或许就跟着季箫陌一起离开了。但想着自己还有他的骨肉,她再苦再伤心都要活下来…她要将孩子生下来。

穆水清静静地将头靠在季箫陌冰冷的胸前,忍不住哀伤地想,季箫陌才离开了几个时辰,她就痛不欲生,若是没有季箫陌的日子她究竟如何撑过去…

她抬头的时候,“叮咚’一声,发间的蝴蝶步摇缓缓落在地上。穆水清弯身捡起,望着季箫陌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心更是抽痛异常。

——王爷,许我一件事吧。要平平安安的回来,回来再为我画眉插簪。

——一定,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最终,只是将簪子交还给她而已…

——水清,你带这簪子极漂亮。

穆水清望着手里的簪子,眼里朦胧得厉害。

“骗子…”

穆水清想将蝴蝶步摇插回发间时,却发现蝴蝶对吻的双嘴处衔的竟是滴水样的水蓝色珍珠。她捂着脑袋有些发疼,总觉得以前带的是粉色的?

她将步摇拿在手里,来来回回看了几眼。确实,是水蓝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