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东玄与哥灵察回头,只见那斥候冲到他们面前,勒马停下来。

“将军,”斥候喘着粗气禀报道,“长沙军的先遣部已到达岳阳,他们将在岳阳驻军!”

黄东玄眉头一跳:“……果然是岳阳!”

孙湘临时退兵,显然是想找个更安全的地方等待他的盟军到来。同时他的粮草被烧,他也需要一个与长沙交通更方便的地方,从长沙紧急征调粮草过来。岳阳水系四通八达,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而这,不仅对孙湘而言是个更好的选择,对黄东玄而言,同样也是!

黄东玄冷笑数声,一抹脸上的雨水,扭头下令道:“留两百人在此安顿活人,替死人敛尸,其余人等……”

他顿了顿,转向哥灵察。哥灵察神色平静,这一次,他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黄东玄道:“哥将军,我要你替我留守荆州。如果中原军来了,你先挡他们一挡,等我灭了长沙军,马上回来找你。”

哥灵察爽快地答应:“好。”

黄东玄道:“我给你留多少人?”

哥灵察道:“两千人足够。”

黄东玄咧开嘴笑了起来:“只要两千?好,好极了!那就拿出你当初守云阳的架势,把荆州城给老子守住了!”

他立刻吩咐下去,点出两千精兵留给哥灵察守城,余下两万多人做好出征准备,休息半日,明早便立刻随他出兵!

=====

另一边,岳阳。

孙湘带着大军入城,才刚刚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睡一个好觉,他的两名副将周辽与穆聪便忧心忡忡地找到了他。

“府尹……”穆聪道,“方才接到探子的消息,说是黄东玄他,带兵朝着岳阳的方向来了……”

“什么?”孙湘正在喝茶,闻言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黄东玄追过来了?他带了多少人??”

穆聪与周辽对视了一眼。

孙湘有种不好的预感,高声质问道:“到底带了多少人?”

穆聪硬着头皮道:“据探子禀报,可能有两三万。”

孙湘:“……”他手一松,瓷杯坠地,瞬间碎成一堆烂瓷。

他不可思议道:“两三万?他把荆州的兵力都调出来了??他难道不知道中原军马上要到?!”

穆聪和周辽不做声。刚才他二人初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怀疑过黄东玄不知道黄雀在后。但是仔细一想便知不对:陶北早就开始调集兵马、征集粮饷了,军队也都已经上路了。蜀军一向以消息灵通出名,黄东玄的消息不可能闭塞到这个程度。

如果明知陶北大军快到,黄东玄还把大军调出来追击他们,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孙湘很快想到了,脸色一变,蓦地站了起来,在屋内打转:“他什么意思?啊?!他不打算要荆州了吗??难不成,他想在中原军到达之前,先把我们击退?他还能带兵赶回去回援?!”

穆聪和周辽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击退说的太客气了,毕竟如果只是击退,等盟军一到,他们马上可以卷土重来。荆州如此要地,不管是黄东玄还是朱瑙都不可能放弃。那黄东玄这么不合理的做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有强大的自信,他能在中原军到达之前先把长沙军剿灭——至少也是打得元气大伤,失去战力!!

中原军已经不远了,如无意外,一个月左右也该到了。而黄东玄只有两万多人,竟然想要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剿灭他们一万多兵马?要知道虽然黄东玄的兵马数量占优势,可现在占据了地利的一方已经变成了他们!他们占着岳阳城,黄东玄靠什么击败他们?疯了吗?

“疯子,真是个疯子!”孙湘忍不住咒骂,肩膀也不住颤抖。他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黄东玄到底是有多看不起他们,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孙湘胸膛里有一口恶气,这口恶气让他想要立刻命令穆聪和周辽出兵迎战,给黄东玄一个迎头痛击,打得他屁滚尿流。然而他还没出口,周辽却先开口了。

“府尹,”周辽忧心道,“敌军很快就会追到,形势险恶,府尹不如先回长沙府……”

孙湘愣了一会儿,忽觉周身发寒,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形势险恶到了需要他先回长沙府避难的程度?——不,当然没有!他们有坚固的城池做防御,有着没笔黄东玄少太多的兵马,还有很快就要到来的盟军。明明占着优势的人是他们啊!

可穆聪和周辽为何会如此担心?担心到要让自己逃回长沙?或许是他们不愿自己继续留在这里指手画脚;或许,是他们真的害怕了……

想到这里,孙湘忽然冷静下来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地开口;“二位爱将可是嫌本府碍事了?因此要赶本府回去?”

穆聪和周辽大惊,连忙下跪道:“末将不敢!”

“果真不是?”

“府尹英明神武,末将万万不敢啊!”

孙湘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们是害怕黄东玄了吗?”

穆聪和周辽一怔,竟没有立刻回话。

其实他们劝孙湘打道回府,两个原因皆有。孙湘是个刚愎自用之人,他带兵亲征,两名副将便成了摆在几案上的花瓶,除了好看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因此他们自然希望孙湘早日归去;另外,黄东玄这样反常的举动,也确实令他们很是担忧。他们不知道黄东玄依仗的是什么,但黄东玄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追过来,势必有一定的把握。

孙湘见二人不答,心里便有数了。他闭上眼睛,怒火逐渐化为浊气从口中吐出。

忽然,他强行挤出一个笑来,道:“太好了,黄东玄那厮鲁莽冲动,果真中了我的圈套!”

穆聪和周辽面面相觑。黄东玄中了孙湘的圈套?这话从何说起?

孙湘道:“那黄东玄祖籍乃是公安县人。当日我下令屠了公安县,便是知道他性情毛躁,我有意激怒他!他果真中计,竟弃了荆州不守,领大军前来追击。如今只要我们固城不出,将他的大军拖在此地,等到中原军到来,攻下荆州,切断他的后路,他那两万多人便要命丧于此了!”

两名副将呆若木鸡。

方才听说黄东玄带兵追出来,孙湘比谁都震惊,这一眨眼,竟然变成一切都是孙湘的计划了?而屠了公安县城,固然有孙湘杀黄东玄乡民泄愤的原因在,可更重要的原因明明是县民倾向蜀府,不肯为他们效力。那与其把县民留给敌人,还不如都杀了,顺便掠夺民财填补他们粮草被烧的损失。

不过二人也很快明白过来:孙湘故意这么说,是在安抚人心。

黄东玄带兵出击,看起来明明是极不理智的行为,可却给长沙军上下造成了极大的恐惧。这是因为黄东玄先前大胜一场,长沙军又被烧掉了一半的粮草,如今长沙军上下已是人人自危。

而如果任凭士气这么低迷下去,无疑对他们是非常不利的。所以孙湘才想出了这个说辞,用来鼓舞士气,振奋人心。

至于黄东玄究竟为什么选择追击他们,这到底是不是鲁莽冲动所致……孙湘也不清楚,他只是必须这么说而已。

而孙湘决定在岳阳闭门不战,静待盟军,这也让穆聪和周辽松了口气。他们生怕以孙湘的脾气会强迫他们出兵迎击。万一他们再吃一场败仗,那人心真的是要彻底散了——或许,这也是黄东玄的目的所在?

总而言之,只要闭门谢战一个月,他们也很难想象黄东玄究竟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击败他们。毕竟岳阳不同于公安县,岳阳一直在长沙府治下,此地的民众是不亲蜀的。避战拖延,怎么想都是眼下对他们最有利的做法了。

或许,这次真的是黄东玄冒失冲动所做的错误决定?

想到这里,两名副将也稍许有了些信心。

“府尹对黄东玄那厮了若指掌。”穆聪道,“此计甚妙!”

周辽勉强扯了下嘴角,也道:“府尹英明。”

二人这么说,便表示他们已明白孙湘的用心,也知道该怎么安抚士卒的人心了。

孙湘早已疲惫不堪,强打精神道:“你们退下吧。”

穆聪和周辽行了礼,正要告退,才刚转身,却听背后传来孙湘低哑的声音。

“二位爱将……本府真的不能再退了。”

二人微微一怔。孙湘一向是强势的,可此刻他流露出的衰弱却让二人发现:或许这一次,并不是孙湘的顽固,而是他真的无路可退了。长沙府已衰微多年,若再不能翻身,就只能沦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而他们从荆州一路退到岳阳,无论是孙湘还是长沙军,都不能再往后退一步了。哪怕再退半步,长沙军的人心都会瞬间沦为一盘散沙,再拼不起来。

这一战,是孙湘最后的机会了。赢了,他未必有争霸天下的希望;可若是输了……

项王若是过江东,江东子弟肯重来?

只怕是不可能的。若是输了,孙湘的权势和声望以及一切,都将湮灭在这乱世的风云里……

250、第二百五十章

岳阳位于江南洞庭湖之滨, 依长江、纳三湘四水, 江湖交汇, 水系发达, 城池东西皆设有水门。

眼下, 水门外不远处停着三艘不大的木舰,船上载了一二百名荆州水兵。那些水兵正对着城门高声叫阵。

“长沙来的乌龟王八们,天天缩在龟壳里干什么呀?出来陪爷爷们耍耍呀!”

“不敢出来跟爷爷耍,那就把城门打开,让爷爷进去进去陪你们耍啊!”

“!听说你们城里还有一万多兵马,睁大眼睛瞧瞧,今天爷爷们可只带了两百人来。怎么, 一万多人被我们两百人吓破了胆呐?这长沙府除了乌龟王八, 就没有活人啦?”

“城里的乡亲们呐, 都听着吧!现在霸占着你们城池的乌龟王八们已经没有粮草了!他们不肯自己饿肚子, 到处抢老百姓的粮食!他们一路过来, 已经屠了好几座城了!公安县尸横遍野,这些牲畜连老弱妇孺也没有放过啊!乡亲们,不想死的话就赶紧帮忙把城门打开,让咱们进来替你们收拾王八啊!”

洪亮的喊声在城楼上方盘旋, 岳阳城内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守城的士兵们仿佛都睡着了似的,对外面的一切声音充耳不闻。

——睡着当然是不可能睡着的。大多士兵只是连听了几天, 已经听得麻木了。也有人还没有麻木,明明忍得老脸发绿,却没法回应。

方继便是那脸绿的人。他站在城楼上, 听着那一声声的“乌龟”“王八”传入耳中,倘若眼神能够杀人,他早把那三艘木船上的荆州兵杀死千百遍了。

他身边的手下听他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深知他的忍耐已到达极限,忙胆战心惊地劝道:“方将军,我们还是……”

然而劝说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方继已经吩咐道:“你!速速去见府尹,就说我方继请战!让我出三艘舰去把那些荆州狗的脑袋都割下来!”

“这……可是将军,”手下为难道:“府尹已经下过令了,说是在中原兵到来之前,不让军中任何人应战啊……”

方继瞪了那手下一眼,呵斥道:“他们只有三条小船,附近根本看不到其他援军!就对付这么点人你还怕什么!”

手下心里忍不住腹诽:那黄东玄诡计多端,狡诈得很,这三条小船摆明了就是诱骗他们出去应战的。等城门一开,援军还不马上就杀过来了?

这个道理方继当然也知道。他冷冷道:“黄莽夫为了诱我军出城,派孤军深入,根本就是他托大了!我速战速决,让他这诱饵有去无回,好好杀杀他的威风!”

手下左右为难,一边是孙湘的命令,一边又是方继的命令,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方继见他不动,怒道:“你还不去?我的命令你不听吗?!”

手下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找孙湘请战去了。

方继站在城楼上,继续冷眼打量外面的荆州兵。

长沙军中憎恶黄东玄的人不少,不过方继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因为方继是在黄东玄投降蜀府后,代替黄东玄接管长沙水军的人。

当时黄东玄与王占忽然向蜀府投降,长沙府上下人心惶惶,一片混乱。方继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选出来接管水军的。他原以为自己是临危受命,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殊不知,在别人看来,他就只是个从矮子里面拔出来的高个,根本上不得台面。怪也只怪黄东玄名气太大,干得又确实不错。后继者想要摆脱他的阴影,实在太难太难。

而这几年下来,方继也一直活在黄东玄的阴影之下,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挣脱不得。

真要说起来,其实方继很是冤枉。他倒霉就倒霉在受到了黄东玄的牵连——黄东玄叛变后,长沙水军中还留下了不少他带过的旧部。对于这些旧部,孙湘是左看右看看不顺眼,却又不能全都废了。毕竟是自己的军队,把那些人都废了,就相当于废了自己的水军,断了自己的臂膀。没办法,孙湘只能捏着鼻子继续用这些人,一边用,一边又把这些人削权冷落。而方继接手了这样一个烂摊子,连带着受到冷落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这种情况下,长沙水军自然只能日益衰落。可这一衰弱,旁人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责任全都算在方继的头上,总之就是一句话:方继比不上黄东玄!

不光外人这么觉得,就连方继的手下们也这么觉得。毕竟以前跟着黄东玄的时候就能吃香喝辣,现在跟了方继,三月吃不上一顿肉,不赖方继赖谁?

方继有苦说不出,只能把这笔账都暗暗记在黄东玄头上,如今眼瞅着大军退到岳阳,有了他跟黄东玄一决高下的机会,可孙湘却还死活不准他出战,可把他给憋屈坏了!

方继在城楼上等了一会儿,他派去请战的手下终于回来了。他急不可耐地问道:“府尹怎么说?”

那手下干巴巴道:“府尹说,日头毒辣,请将军别在城楼上晒着了,早点回去休息。”

方继:“……”

“妈的!”他满肚子怒火没处发泄,恶狠狠地朝着墙根踹了一脚。可踹完之后,他也无可奈何,继续留在这里只是徒增自己的火气。他也只能骂骂咧咧地下去了。

留下守城的士卒们,继续麻木地在城墙上听着敌军的挑衅与羞辱……

……

……

夕阳西斜,黄东玄正在帐里坐着,帐帘忽然被人撩开,一人懊恼地嚷嚷着走了进来:“大哥,那帮缩头乌龟今天还是不肯出来!”

进来的人名叫吴拜,是黄东玄手下极为亲信的一名将领。吴拜进来后礼也不行一个,径直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倒。他狼饮了大半壶茶,终于把嗓子里的火压下去,没好气地把茶壶往桌上一扔。

“妈的,那群长沙王八,是真拿自己当王八了!”吴拜语气夸张地抱怨道,“今早上我带兵过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们两艘战船在江上巡逻。妈的,你猜怎么样?还隔着八百丈远呐!我连他们船身长啥样都没瞧清楚,他们居然就掉头逃跑了!是怕被我看一眼能看死他们怎么着?”

黄东玄被他绘声绘色的描述逗乐了,乐完之后又忍不住摇头:“必定是孙狗下了命令,中原军到来之前,不准跟我们交手。”

吴拜冷笑道:“那姓孙的狗东西。只敢下令屠杀百姓,却连跟咱们打一仗的骨气都没有。真是把他的狗胆给吓破了!”

他们嘴上骂得很痛快,可实则如今这个情形,不管是黄东玄还是吴拜,心里都是很犯愁的——孙湘的策略并没有错。他只要躲在岳阳城里,拖到陶北带着中原军赶到,形势就会反转了。

因此怎么把长沙军骗出城来,或是怎么能够撬开岳阳城的城门,这是黄东玄眼下最着急的事。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通传声:“将军,战马已选好了,请将军过目。”

吴拜一愣:战马?什么战马?

黄东玄拊掌一喜:“好!”起身就往外走。吴拜也赶紧跟了出去。

两人来到帐外,吴拜被外面的情形吓了一跳:只见士卒们牵了数十上百匹战马过来,列成一片方阵。这些战马打眼看过去,每一匹都鬃毛油亮,体膘健硕,全都是好马。

吴拜连忙问道:“大哥,你打算做什么?是要奇袭什么地方吗?”

挑出这么多好马来,吴拜想当然地以为黄东玄打算临时组一支突击骑兵。

“奇袭?”黄东玄摇头冷笑道,“这些是我给孙狗准备的谢礼,要送给长沙军的。”

吴拜大惊失色。把这么好的战马送给长沙军?!难不成,黄东玄以为长沙军不敢出战是因为失去了骑兵,所以送他们一支骑兵就能让他们出城了?!还是说,黄东玄真的打算感谢孙湘屠杀了他的乡民??

当然,这些荒谬的念头也只是在吴拜脑海中一闪而过,立刻就被他自己否决了。黄东玄虽然喜欢做疯事,但他并不是真的疯子。

“张平出列!”黄东玄点了一名百夫长的名字。

那百夫长立刻从人群里跑了出来,高声道:“张平在!”

黄东玄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跟前,冲着他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份‘厚礼’我就交给你去筹备了。我的话你都听明白了没有?”

百夫长挺胸昂首:“将军放心,张平明白!”

黄东玄点了点头:“去吧。”

那百夫长一声令下,带着自己的手下们将战马牵走了。

黄东玄默默地看着战马离去。

吴拜听完黄东玄对那百夫长的吩咐,已然明白了这些战马的用处。他担忧道:“大哥,你是想拿这些战马作饵?可长沙军会咬钩吗?”

黄东玄反问道:“你觉得呢?”

“呃……”吴拜也答不上来。这种事情,他哪敢预测啊!

黄东玄笑了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上次在荆州折损了那么多骑兵,我猜孙狗肯定急得吃不下,睡不着,做梦都想着宝马骑兵。没有比这更好的饵了。”

吴拜点头。这么说,确实是。别说孙湘了,换了谁谁都得急。

黄东玄又道:“这几天叫阵的事情你不用亲自去了,反正长沙军是不会应战的,派几个人随便去叫叫就行。你给我好好查清楚长沙军在江上巡逻的路线。另外,他们粮草折损过半,一定已经派人回长沙调集粮草了。粮草不可能从陆路走,一定从水上过来。你给我拦好了,敢放进岳阳一艘船,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吴拜哈哈笑道:“大哥放心,走跑了一艘船,我自己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椅子坐!”

黄东玄听了他的保证,心就放进肚子里去了。他又看了眼已经被牵远的战马。

从戎之人没有不爱马的,他也不例外。想到战马要吃的苦头,他这心里就不大是滋味。可再想到前几日伏尸遍地的公安县,他的心肠瞬间变回又臭又硬。

这年头,人都当成牲畜使,牲畜又还能当人吗?要怪,只怪生错了年月。人也是,牲畜也是。

想到这里,黄东玄又觉得自己甚是无聊,莫名其妙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还不如多想想赢了大仗以后的功名利禄。多想这些,人生才过得有滋味。

他舔舔嘴唇,自嘲地笑了一笑,回营休息去了。

……

……

五日后。

方继坐在船楼的顶上,望着江面发呆。

他身下的这艘巨型船楼,是长沙水军拥有的最威风的一艘战船,足有四层楼高。他一直希望能乘着这艘战船大杀四方,一统长江。但现在,这艘威风凛凛的战船只能停泊在岳阳城的港口。由于孙湘避战的命令,他连把这艘船开出港口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探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抬头一看,发现方继竟然坐在船楼顶上,急道:“方将军,有急报!”

方继身手矫捷地翻出来,顺着桅杆呲溜一下就滑到了甲板。他问道:“什么急报?”

探子道:“在江上巡逻的三营发现了荆州军喂战马的一处草场,就在离江岸不远的地方。一百多匹好马,只有二十几人看守!他们不敢擅动,让我马上回来请示将军。”

方继愣了一愣,双眼瞬间大放光彩:“你说什么?战马??”

“是!战马!”

方继冲出甲板,跑到探子的面前,一把拽住探子的衣襟:“在哪???”

自打荆州一场大败后,孙湘的脸色一日差过一日。听孙湘身边人说,他最近每天吃不下睡不着,一直在为骑兵的事情发愁。虽说他们的盟军中原军很快能到,但中原军强大那是中原军的事。如果长沙军没有足够的实力,最后就算能赢得战争,瓜分战利时也没有话语权。骑兵已经快成了孙湘的心病了。

探子被激动的方继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就在汇入平江的支流口东南方向……”

方继抬头看了眼天色。眼下天还大亮,战马不会这么早回去。他语速极快地下令,生怕耽误宝贵的时间:“传令三营,先去抢马!抢多少算多少!我马上安排人手接应!!”

探子掉头就跑。赶回去给三营传令。

方继急着要去安排接应的人手。他刚迈出几步,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冲着附近的人叮嘱道:“战马回来之前,先不要告诉府尹。出任何事,我自己担着!都听明白没有?”

众人唯唯诺诺,连连应声。

方继生怕耽误了时间,赶紧安排去了。

251、第两百五十一章

草场上, 战马们正悠闲地吃着草, 负责看马的士兵也都懒洋洋的, 有的躺在草丛里晒太阳, 有的聚在一起聊天说话, 气氛格外闲适。

与之相对的,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靠近江岸的地方,一群长沙兵蛰伏在草丛中,紧张得浑身冒汗,连大气也不敢喘。

草丛里忽然沙沙作响,带队的军官回头一看,是他派遣出去调查周遭情报的几名士卒回来了。那军官连忙问道:“怎么样?附近有荆州兵的埋伏吗?”

士卒小声答道:“老大放心, 我们几个把周遭仔细查了一遍, 最近的一支荆州兵距离此地也有三里远, 约有两三百人上下。”

“三里远……”军官暗暗盘算了一下这里看马的士兵去三里外报信, 三里外的援军再赶过来的时间, 发现这点时间足够他们抢下许多战马了。他暗暗捏了下拳头,低声喜道,“那就好!眼下就等方将军的命令了!”

今日他们这支队伍驾船在江上巡逻,眼尖的士卒发现江岸上有荆州兵的放马场。按理说, 孙湘早下过命令,让他们只管打探情报, 不要和荆州兵发生任何冲突,他们记下马场的位置就该回去了。可是……

——战马,现在正是长沙军的心头之患。长沙是不产马的, 而产马的西凉早就让朱瑙给占了。以长沙府和成都府这样的关系,孙湘做梦都知道朱瑙不可能把战马卖给他。因此为了培养骑兵,孙湘花了很大的大价钱、绕了很多弯子,好容易才养出一支几百人的骑兵精锐。可就在前几日进攻荆州的时候,这支精锐被他赔了个干净。

骑兵的折损不光让孙湘愁白了头发,对长沙军全军上下的士气也是严重的削弱。每一匹战马对长沙军而言都价值千金。在这种情况下,谁有本事弄哪怕两三匹战马回去,都能被记上大功一件。

而现在,这些巡逻的长沙兵发现的远不止两三匹,而是一百来匹精壮强健的好马!!

只要能把这些马带回去,哪怕只带一半回去,都足够让这支巡逻营里的每个士卒平步青云了!任何一个长沙兵,都很难对这些马视而不见,因此这军官才赶紧命人回去向方继请示,是否要违背孙湘禁止作战的命令,先把这批战马给抢下来再说。

当然,战马的诱惑虽大,长沙军也不至于看见就昏了头脑。毕竟要立功,也得顺利地把战马带回去才行,否则极有可能连自己的性命也赔上。因此军官并没有轻举妄动。他先在马场边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蛰伏下来,派出士卒们去周边调查敌情。士卒们也非常仔细地进行了查探。

查探结果让他们非常惊喜,也就是方才汇报的士卒说的,离这里最近的荆州军都有三里远,人数也并不多!

接下来,只要方继的命令一到,他们就能动手抢马了!

趴在草丛里的士卒们望着那些肥硕的战马,想到自己即将获得的嘉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也有人不敢相信自己能碰上怎么好的事,担心道:“这么多好马就放在这儿,会不会是荆州军专门给咱设的圈套啊……”

军官也不是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他再次询问方才被派出去查探的那些士兵:“你们确定该查的地方都查过了?要是荆州军藏在哪里没被你们找出来,咱们今天可全得折在这儿!”

士兵们忙道:“老大,能藏人的地方全看过了!方圆三里之内,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军官又问道:“那三地里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