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明:“………………”
谢无疾的确是个天才没错。他最初只有五千兵马,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靠着募兵以及收编敌军把队伍扩充到了三万。旁人听着或许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可虞长明带过兵,更知道把这些鱼龙混杂的人凝聚在一起还肯乖乖听他号令是有多不容易。
然而这话由朱瑙说出来,不是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么?这样真的好吗??
而且那谢无疾与他们也不算毫无关联。如今他们之间虽相隔颇远,但朱瑙说过,谢无疾与他都对京兆府有意,他们很有可能为敌。那时候怎么办?
虞长明担心道:“若京兆府被谢无疾占了,他挥师越过大巴山,不就攻进蜀中来了么?若那时候我们的兵尚未练好……”
朱瑙却道:“不会,不会。”
虞长明一怔,眼睛一亮,忙道:“你有把握不让京兆府被他占了?”
“唔……那倒没有。”
虞长明:“……”
朱瑙被虞长明瞪视,不免有些无奈。
其实虞长明更多是担心别人会攻打蜀中,朱瑙想的却不是如此。关中是出蜀北上的重要通路,若拿不下关中对他来说非常麻烦。他派尤乾去京兆府其实多少是有些匆忙的,并没做好万全的准备。之所以要如此匆忙,也是担心谢无疾动作太快,不得不早些出手。
一旦让谢无疾把关中占了,他的这条出路就很难打通了。但要说他在关中之争上有把握胜过谢无疾,他也没有——至少短期内很难。这不是派出几个得力干将、策划几出离间计便能成事的,谢无疾的大军可是实打实放在那里的。
他只道:“你放心吧。谢无疾想要关中,只不过是因为拿不下关中,他已打下的那些地方也很难守住,他收编来的军队也养不起。不过就算他进军关中,他也不会入蜀的。他志不在此。”
虞长明微微蹙眉:“你确定?”
这回朱瑙答得很爽快:“确定,确定。”
朱瑙看人一向比他准,再则蜀地乃易守难攻的四塞之地,外人确实不容易打进来。虞长明不过是做最坏的打算罢了。既如此,他也不再多谈谢无疾,愁眉却依旧不解。
朱瑙往窗外看了一眼,树上的叶子已发黄了,摇摇欲坠,只等一阵风来将它们带走。
他微微笑道:“快秋收了吧。”
虞长明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确实已入秋了,农忙的时节很快就要到来,紧张的练兵也不得不暂时停歇了。
朱瑙淡声道:“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108、第一百零八章
转眼, 秋风寒凉, 稻谷金黄, 士卒们的训练也暂时告停了。
成都府虽给士兵们提供了很优厚的军饷, 然而士兵也并不是脱产训练的, 要不然官府养兵的负荷未免过重了些。朱瑙开辟了几片军田,供士兵们自种。一到农忙的春秋两季,士兵们就到田野中忙碌,待农忙结束,再回校场训练。
春天时地是由成都府初期招募的五千蜀兵耕种的,到秋收时,军队骤然多了五千新编士卒, 也就有了更多人手帮忙。照常理说, 若想使效率最高, 就应当让不同的士卒去做不同的事, 譬如收割谷物的、运送谷物的、割麦穗的、碾谷子的……不同人群分工忙碌, 可在最短的时日内将所有事情做完。然而许是因为人手充足,军官们竟然反常地没有采取这样的安排,而是将所有人全部分编为七八人左右的小队,每小队负责一块田地, 完成这块田地的全部秋收工作。
这样分配工作的方式简直不像在军队中,反倒像是民间一大家子人一起打理田地, 分工协作的事情不由军官指派,全由小队中的人自己商量着来。
而等到分队的结果出来,全军上下为之哗然。
……
“什么??凭什么我们要跟他们负责同一块田?!我不干!!”孔季大声抗议。
刚宣布完分队名单的军官冷冷地瞪着他。
这孔季乃是军中的一个刺头, 其实他个人的能力十分出采,一营兵一起训练时他经常能够拔得头筹。奈何他的性子也是最冲的一个,军中三令五申禁止打架,他却已经率众跟新编兵斗殴两次了。
军官道:“你不干?那你想回家吗?”
孔季梗着脖子道:“别老用退伍来威胁我。让我干活,我二话没有!可凭什么我要跟刘家军一起干?”
“刘家军?哪来的刘家军?”军官呵斥道,“现在大家全都是蜀军,都为成都府效力,你说这话就是在离间军心!”
孔季不服气:“我不管,反正我不跟那帮荆蛮共事。”
刘不兴手下的那些兵不是蜀中人,大多来自湘地,之前轮换到驻守秀山,才被刘不兴带进蜀中来的。
军官瞧着孔季那张拧巴的脸,都气笑了。照理说这种不服从命令的刺头从军中赶出去也便罢了,但孔季算是他的得力手下,练兵练了也快一年了,怎么说总有些舍不得。再则其实孔季心眼不坏,就是年少气盛,脾气倔,打磨好了未必不能成材。
于是军官道:“你跟我过来!”
两人走到一旁,附近没了别人,军官的口气不再那么严厉。他问孔季:“你为什么不肯跟他们一起做事?”
孔季不屑道:“有什么为什么?我就是讨厌那帮荆蛮。一个个弱得跟鸡崽似的,口音又难听,还都以为自己是老兵就很了不起似的。”
军官还没说话,孔季又道:“这回的分配硬把我们跟荆蛮分在一起,将军是想趁着秋收让我们跟荆蛮握手言和?这简直是别有用心!反正让我干活可以,让我和荆蛮好好相处,我拒绝!”
正如孔季所说,这次的分配不按营划分,反倒刻意地将蜀兵与厢兵混编在一起,几乎每一组都是又有蜀兵又有湘兵,人数还都是对半开的。自打军队扩编以后,蜀兵湘兵的矛盾就层出不穷,这回刻意将人分配在一起,显然有强行让两方相处,减弱矛盾的用意。
军官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将军的用意,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孔季哼道:“我又不傻,这还看不出来么?将军他凭什么这么安排?”
“凭什么?”军官语气可笑,“我问你,你为什么来当兵?”
孔季一愣。这军营里的士兵一开始报名参军,几乎都是为了丰厚的粮饷而来。不过待得久了,理由也多了,想要建功立业,想要报答长官的恩情等等。
军官道:“军队给你发粮饷;朱府尹治理蜀中,让你的家人能平安度日。你现在居然问我凭什么?凭你吃军粮,领军饷!凭你的家人在官府的照料下能过好日子!你他妈种地的时候问不问凭什么要给庄稼浇水?你给别人做工的时候问不问东家凭什么让你干活?这里是军队,你服从命令就是天经地义!”
孔季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一时失语。
军官又道:“你既然知道将军希望你们和平相处,你还屡屡挑事儿,你种地的时候怎么不把种子挖出来?你跟谁对着干呢?我这不是在威胁你,我是诚心忠告你,你要不照规矩种地你就别当农夫;你要是不服从军令你就别当兵。趁早滚蛋!”
孔季愣怔片刻,心虚地抿了抿嘴,彻底不说话了。
军官问道:“你现在还有意见吗?”
过了片刻,孔季闷声回答道:“没有。”
军官道:“归队!”
回到队伍前,军官扫视手下众人,问道:“你们谁还有意见?”
其实大家对于这样的分配都不乐意,谁愿意跟异己合作呢?但孔季都被骂服了,其他人有意见也不敢说。
军官便道:“那你们就好好干吧。将军有令,全军前三成收完谷子的队伍可额外或得一个月的粮饷作为奖赏。”
士兵们听到有奖赏,顿时又打起精神来。
于是乎,秋收分配的事就这样定下了。
等地里的稻谷到了腊熟末期,最好的收割时间也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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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长明与贾聪骑着马在田埂上行走,远远地能看见士卒们正在田地里忙碌。
秋收是非常繁忙的,庄稼的收割期很短,只有几日,若不能在这几日里完成全部收割工作,稻谷就会被鸟弹或吃,风刮落粒,影响收成。
不过士兵们并不是安静地忙碌,相反,田野里非常热闹。
所有蜀中的士兵都在大声地唱着歌谣:“寒风吹,稻子黄。金秋收割满粮仓哎……”
农人劳作时总会唱歌谣助兴,要不然农活儿干得难免枯燥。蜀中每乡每县的歌谣其实略有不同,却也大致相似,众人和过几遍,就能整齐地唱出来。成百上千名士兵一边劳作,一边放声歌唱,不可谓不震撼。
不多会儿,蜀兵一曲歌谣唱罢,湘兵们立刻就接上了。
“春播种,秋收粮;田无闲,农人忙……”
他们的歌谣与蜀军截然不同,口音亦有差别。每个士兵都扯开嗓子唱,比方才蜀军唱时更响亮。
等湘兵一曲唱完,蜀兵再次接上,唱得更响了,声嘶力竭的歌声能传出数里远。
虞长明失笑:“这是在斗歌?”
军中再三禁止两派人马争斗,眼下士兵们也忙得没空争吵打架。可双方的矛盾仍在,也不知打哪儿起的头,竟然弄成全军斗歌了。
虞长明不免有些担心。他相信此番相处能够减弱蜀兵和湘兵之间的矛盾,不过就不知能减弱多少了。
一旁的贾聪似是看穿了虞长明的担心,安慰道:“虞将军放心吧,等忙完此季回到军营,相信蜀兵与湘兵的不和当可消弭。”
虞长明听他这话倒似很有把握。不免问道:“给他们这般相处与协作的机会,也未必能彻底消弭不和吧?到底出身籍贯不同,从军的想法亦相差甚远,这些矛盾只怕极难化解。”
要知道当初刘不兴引兵入蜀的意图是要攻打成都府,双方也都经历了一段备战的时期,他们曾互相将对方视为敌人。就算现在两军已合并为一军,心结却未必能解开。
贾聪微微笑了笑,道:“虞将军,依我所见,眼下蜀兵与湘兵相互歧视厌憎,非为其他,只为双方互不了解之故。至于其他种种矛盾……实是先有不和,才有矛盾。可既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蜀人又如何?湘人又如何?募兵又如何?军户又如何?待双方相处一阵,互相了解,矛盾自能迎刃而解。”
朱瑙虽将刘不兴的兵马编入蜀军,可由于双方兵马训练进度不同,也为兵卒间的羁绊建立不易,不可轻易破坏,所以他并没有打破营的建制,而是将湘兵以营为建制编入蜀军。因此在秋收之前,蜀兵与湘兵其实并没有密切相处过。
虞长明微怔。他听朱瑙与卫玥都说过贾聪此人十分聪明透彻,尤通人性。贾聪方才说的这番话,他就从未听闻过。
先有不和,再有矛盾?这话初听时觉得很荒唐。人怎么可能是先不和了,再出现种种导致不和的矛盾的呢?难道不是先有了种种矛盾,才会双方导致不和吗?
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竟也有几分道理。就说他自己,他喜欢或是憎恶一人,是先喜欢或先憎恶了,才渐渐为自己补充许多喜欢和憎恶的缘由。相反,若他喜欢一人,即便他们之间有诸多矛盾,他也不会因为这些矛盾就憎恶那人。
田野上已响起不知第几轮的斗歌了。年轻士卒们精力充沛,干着这么繁重的活儿,歌却越唱越嘹亮,不知疲惫似的。
虞长明听着不同的歌谣,渐渐听出些乐趣来,脸上有了笑意。
“但愿如贾参谋所言吧。”他感慨一声,骑着马继续去前方巡视了。
……
一块稻田上,孔季正拼命割着稻子,一面割,一面时不时回头向后看一眼。在他后方不远处,一个名叫鲁丰的士兵也和他一样正用最快的速度收割麦田。
那鲁丰从前是刘不兴的手下,也是个暴脾气。他跟孔季早有矛盾,前不久两人才刚打过一架,各自都挨了罚。这回军官有意为之,竟将他们二人安排在了同一块田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过谁也不想再受罚,更不想被逐出军中,两个暴脾气倒也暂时忍了,互不搭理,只干自己的活儿。有时候仇人之间也会有点心有灵犀,这两人间并未有过交流,不知怎么地就颇有默契地比起了谁能用更快的速度割稻子。
转眼,两人割下来的稻子都已累得小山高了。
同队的其他几人已累了,就走到边上休息,喝点水,吃点东西。
“孔季,你歇会儿不?”孔季的同伴招呼他。
孔季头也不抬地喊道:“我不累!”
鲁丰的同伴也叫他:“阿丰,你饿不?要不要吃点东西?”
鲁丰同样不抬头:“不用!”
其他人无奈,也就不喊他们了。
其实孔季和鲁丰并非不累,只是逞强而已。谁也不甘心落了下风,咬着牙继续埋头干。
临近黄昏时,鲁丰终于率先扛不住了。他丢下镰刀,瘫倒在麦田里喘气。
孔季往鲁丰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故意很响地嗤笑:“废物手底下养出来的果然也都是废物。”
同队的几名湘兵顿时大怒:“你说什么呢?你们这些新兵蛋子算什么东西?”
几个蜀兵也站出来了,不让孔季势单力薄。
眼看两方又要闹起来,好在队里还是有理智的人,忙出声劝道:“行了行了,有谁还想被扣半年粮饷的?都少说两句吧。”
想想违反军令的处罚,众人的火气这才压下去,一场未起的战火暂告中止。
一天的劳作完成,孔季割下来的稻谷堆明显比别人的都高,他得意极了,趾高气昂地回去休息了。
可惜孔季没能得意太久,第二天一早他的气焰就被打压了——大清早,他腰疼得差点连床都下不了。
昨日强行亢奋地劳作了一整日,他这腰就没直起来过,身骨如何受得了?睡了一觉,连皮肉带骨头都造起反来,抗议他的不自量力。
外面已响起敲锣声,通知士卒们起床准备出去劳作。
孔季咬着牙从床上下来,没有叫疼。不过他一瘸一拐的姿势很快引起了同伴的注意。
“孔季,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这时鲁丰正巧从他们身边走过。孔季立刻咬着牙道:“我很好,我没事。”
鲁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出去了。
到了田地里,孔季照旧想像昨日那样干活。奈何他这腰动一动,就跟被人用榔头抡了似的疼。他咬着牙坚持了一天,最后割下来的谷堆却与昨日全不能比,成了全队最少的一个。
他本以为晚上回去休息就好了,哪想到晚上天黑之后,噩梦才正式开始。
——由于连续两日的逞强,到了第二天晚上,他的腰伤彻底爆发。他整个背上火辣辣地疼,哪里睡得着觉?
夜深人静之后,帐篷里人已全睡熟了,两边皆是鼾声。唯有孔季不断翻身,时不时吸口凉气,试图寻找一个让自己不那么难受的姿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孔季又翻一次身时,离他不远的位置忽然有个黑影“噌”地坐起来,骂道:“你他娘吃陀螺了?转转转,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
孔季听出是鲁丰的声音,硬撑着坐起来,毫不客气地骂回去:“老子爱翻身,关你屁事?”
鲁丰道:“累一天了,也不让人好好歇息。就听你在那儿淅淅索索,你是不是故意闹得别人不能睡?”
孔季道:“你爱睡不睡,哪条军法规定老子睡觉不能翻身?”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都不肯多让,越吵越难听,越吵火气越足。帐里的其他人倒是因为白天劳作辛勤的缘故都睡得很沉,竟也没人被他们吵醒。
吵到后头,孔季怒火冲头,道:“你想打架吗?”
鲁丰立刻道:“来啊,我怕你?正好上回没分出胜负来,这次看老子不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孔季道:“走啊,咱们到帐篷外比比。正好现在天黑没人,谁输了可别跟军官告状!”
鲁丰起身就往外走,孔季也咬牙跟出去。然而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孔季才刚出帐篷,脚底下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直接被绊得扑倒在地。
这一绊可非同小可,不知道牵连到他哪块地方,他的腰就跟被人生生撕开似的。他一声痛哼,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鲁丰听到声响,便知发生何事,幸灾乐祸道:“怎么样,不是要打架么?你不会站不起来了吧?那还打不打了?”
孔季痛得没空搭理他。
鲁丰又道:“你昨天就把腰伤了吧?你小子不是老觉得你比我们这些军户厉害么?这才干一两天的活儿,我们个个都好好的,怎么就你不行了?”
孔季流着冷汗嘴硬道:“废话。老子虽然比你们厉害,可老子也是人身肉长的,还不能受个伤了么?”
他这话一出去,对面忽然就沉默下来了。
鲁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愣了半晌,头脑里似是空的,又似是乱的。好像他没有听到这句话之前,并没有意识到对方也是人生肉长的似的——对方也是吗?
不知过了多久,鲁丰摸黑在孔季身边蹲下:“喂,你还行不行?”
孔季一面吸凉气一面道:“好得很。你等我缓缓,我马上起来揍你。”
鲁丰怔了片刻,先“嗤”地一笑,然后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少顷,孔季感觉有只手摸到自己身上,不由大惊挣扎:“你想干什么?”
鲁丰按住他道:“别动。我学过点按硗之术,我看看你伤哪儿了。”
孔季痛得没挣扎不开,只能任由他按。借着星点月光,鲁丰勉强能看个大概,又依照孔季吸气和挣扎的力度,他大致弄清了孔季的伤势。
“应该没伤到骨头。”鲁丰道,“我先给你按按穴位和经络,明天你去找军医要点草药敷,养几天就能好。”
孔季骂道:“放开老子,用不着你假好心。”
鲁丰冷笑一声,直接下手揉按,没几下就把孔季按得哭爹喊娘。
待他彻底按完,孔季已是奄奄一息了。鲁丰拍拍手起身:“我先回去睡了。你自己爬回去吧。”说完不管孔季,自个儿回帐篷去了。
……
翌日清早,孔季被敲锣声吵醒,迷迷糊糊要起身,刚一动弹腰疼就把他弄得彻底清醒了。他瞬间响起昨晚的事儿,忙回头往鲁丰所在的方向看去。鲁丰却没看他,直接撩开帘子出去了。
孔季揉揉自己的腰。昨晚鲁丰给他按得时候他疼得快要厥过去,还以为鲁丰是蓄意报复。不过等鲁丰按完的时候他便觉得疼痛缓解了不少,回到帐中也顺利睡着了。眼下虽还疼着,不过比起昨日那火烧火燎似的剧痛,已缓解良多了。
他望着鲁丰出去的方向,心里忽然有些迷茫。
……
为怕孔季伤势再恶化,同帐的士卒替孔季报了军医,军医为他开了些草药,又准他两日休息,待养好伤再行劳作。
晚上孔季正在帐中休息,帘帐被人揭开,有人回来了。他抬头一看,头先回来的竟是鲁丰。
两人目光相对,都是一愣,竟同时尴尬地撇开眼去。
然而鲁丰进帐之后,其余人也不知去哪儿了,竟有一阵子再没人回来。
帐中气氛务必尴尬沉闷,良久,孔季打破沉默,哼哼道:“你真学过按硗之术?”
鲁丰斜了他一眼,不屑作答。
孔季撇嘴,小声道:“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看来刘废物带出来的兵也不是那么没用。”
鲁丰立刻反唇相讥:“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
孔季怔了怔,问道:“比如呢?”
他忽然有点好奇鲁丰还会些什么。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刘不兴带的兵卒虽然号称训练多年,可素质却连他们这些新兵都不如。于是他一直觉得湘兵都是不堪一用的废物。这是他头一回对湘兵产生兴趣与好奇。
鲁丰没想到他会往下问,也略吃一惊。
就在此时,营帐的帘子被揭开,其余士兵终于回来了。两人立刻别扭地撇开脸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悄然不觉间,帐中的气氛已然变得与往日不同了。
=====
数日后,田里的稻谷早已收割完成。
士卒们将稻谷穗割下来,用遛柱碾压。待谷子顺利脱粒,就开始扬场。
虞长明和贾聪到打谷场上巡视,只见士卒们成群结队聚在一起,几个人围成一圈,手里拿着木锹,不断将稻谷粒高高铲起。较重的谷粒原地落下,里面混杂的麦秸却被风吹走了。这是收成是最后一步,待将稻谷扬干净了,这些稻谷便可收入谷仓,成为储备军粮。
士卒们一边劳作,一边仍在大声唱歌。这歌虞长明很熟悉,是他们蜀中农夫劳作时爱唱的歌谣。
他不免心下一惊:秋收已快结束了,蜀兵与湘兵竟还用这样的法子互相较劲么?
然而那歌声嘹亮,响彻全场。他仔细一看,竟是蜀兵与湘兵一起齐声放歌!
一曲蜀歌唱罢,众人却没停下,接着又是一曲湘歌。仍是两方士兵一起唱的。相处了这么久,斗歌斗了这么久,他们倒将对方的歌谣都学会了。
虞长明微怔片刻,唇角不由勾起一个笑来。
“贾参谋,我们走吧。”
贾聪也微笑着应了一声,随他继续往前查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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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走进官邸的时候,朱瑙正好批完手边最后一份公文。他将公文全推到一旁。
惊蛰道:“公子找我来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