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员不敢应声。
袁基路嘬了嘬牙花,很不得劲地说:“阆州那边的消息你们都应该听说了吧?他们练兵、开矿、修城墙,那可是一天都没有闲着。你们知道他们已经招到多少兵了么?少说也有五六千了!区区一个阆州,就算他再加一个剑州,就能招到五六千人。我偌大一个成都府,不过让你们给我招两万人,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说完把手里的清单用力往桌上一拍。
众官员全都吓得一哆嗦,胆子小的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五六千这数字可不是袁基路随口胡诌出来的,而是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打探回来的。朱瑙实际上只打算招募一千人,但这是阆州官府的机密,除非那探子有本事溜进阆州府偷到招募名单看,要不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确切的数字。因此探子也只能自己想办法猜测。
探子先是看到募兵的队伍每天都排的很长,便知道人数绝对少不了。再则他可不管朱瑙是招兵还是招工,反正这么多人已经到阆州了,做得也是军队该做的事,焉知这不是朱瑙另立名目组建的军队呢?另外这种事情人数报多了没有事,可人数报少了,朱瑙明明有五六千人,他只说了两三千,害袁基路因为轻敌打了败仗,这责任谁也担不起。因此最后所有被派过去打探消息的探子回来报的都有这样的数目,袁基路自然也对此深信不疑。
官员们生怕袁基路又要降罪,连忙一个个地拍胸脯保证,清明前必定募到足够人手。
袁基路大抵是对最近的涨势较为满意,又得到了官员们的保证,这回他总算没再惩治谁。他皮笑肉不笑地警告道:“人招满了便没事。若到最后人还是招不满,下一回可就不止是牵连三族了。你们自把自家九族,十族的亲眷全都填上,总之我要的人数,一个都不能少。”
许是觉得光有威胁,没有奖励不太地道。袁基路摸了摸自己浑圆的双层下巴,道:“等我的大军攻破阆州,看下朱瑙人头的时候,我自会给你们全部加官进爵。”
官员们硬是挤出一个笑来,感谢袁基路的恩典。
袁基路摆摆手:“行了,都去办事吧。”
众人一刻都不敢多待,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
阆州。
朱瑙忙完了手里的公事,又带着惊蛰到城里的集市闲逛。一圈逛下来,他又来到了之前那家银器店。
他走进店里,拿了一款和上回自己看的款式差不多的银壶,问掌柜道:“掌柜,现在这壶什么价钱?”
掌柜忙迎出来,立起一个手掌:“州牧,现在得卖五两银子了。”
朱瑙挑眉:“涨得这么快?”他上回来的时候,还只是从一两半长到二两银子,现在是直接翻一番都不止了。
掌柜纳闷道:“我也不知道物价为什么涨得这么快。银价倒是没怎么涨,可是手艺的价涨得厉害。我这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原本大家花一二两银子买个精美器物回去也都乐意,可涨这么高,已没什么人愿意买了。
又道:“还有人骂我奸商呢。我可是真冤枉。等卖完了这批货,我也不进货了,改换别的生意做吧。”
朱瑙点点头,如之前一样只是问了个价格就放下东西出去了。
朱瑙在集市里逛了一大圈,打听了各种各样的物价后回到州府,正巧粮行这边又有新的信送来。当初朱瑙和卫玥说过,非奸粮行是他的眼睛,如今非奸粮行的确完成了眼睛的任务。
各州粮行的管事每天都会记录下每样粮食的价格变动,以及州内发生的一些大事要事新鲜事,然后每隔五天给朱瑙送一次消息。各州来信纷沓而至,朱瑙每天几乎每天都有信收。
这粮行和官府不同。粮行或许不知道官府的机密,但是做生意、尤其是做粮食生意是面向老百姓的,因此对于民间的变化粮行的人甚至比官府都能更敏锐地察觉。而朱瑙所需要的也正是这些。
朱瑙拆开信后很快看完,然后将信放到一旁,神色淡淡的,显得很平静。
惊蛰见他如此,还以为最近没什么消息:“公子,没有新鲜事吗?”
朱瑙指了指信,道:“你自己看吧。”
惊蛰便拿起信,看了没几行就勃然色变,怒道:“这……竟有这种事!”他一行一行往下看,越看拳头捏得越紧,看到最后信纸已被他捏皱。他极力克制着才能将信慢慢放回原处。
他双眼泛红,咬牙切齿道:“……那些该死的狗官!!”
朱瑙却只淡然道:“你去帮我把卫玥找来吧。”
=====
绵州一间简陋村庄里,正到处响彻哭闹声和叫骂声。
“放开,放开我儿子!你们这群王八,畜生,狗养的!”
一对老夫妻大声一边叫骂,一边用力扒拉几名官吏的手。那几名官吏押着一名年轻男子,那正是他们的长子。他们的幼子是个七八岁的男孩,也猛地从屋里蹿出来,咬住一名官吏的手,想让那官吏放开他哥哥。
官吏们踹开男孩,推倒夫妇,凶神恶煞地威胁道:“再敢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就把你们全家都抓起来关大牢!”
“你们简直是土匪啊!”老妇人哭嚎着拍着地面,“你们凭什么抓我儿子去从军啊?你们凭什么这么干呐?!”
一名官吏横眉冷眼道:“谁让你们拖欠税款,犯了法的就得充军,怪不着别人!”
那当爹的忙道:“我们交,我们砸锅卖铁也交!只要我们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事你们通通拿走!可你们不能抢人啊。”
官吏却丝毫不近人情:“现在交也晚了。这就是现在的律法,没得商量!别废话,别再跟上来,要不我把你那小儿子也抓去参军!”
那对老夫妻原本有心要为抢回长子拼命,可听到这样的威胁,却都有些怯懦了。他们的幼子年纪太小了,万一真被抓走,恐怕根本没法活下去。
被抓的年轻人一开始也奋力反抗,可听到这话也放轻了挣扎的力度。片刻后他眼含热泪地回头:“爹,娘,我没事,我会想办法回来的。你们照顾好弟弟!”
老人又往前追了几步,急切道:“你们抓我吧,我去参军,你们放了我儿子。”
可惜那些官吏根本不理他。
募兵之事已轰轰烈烈地进行了两个月了,眼瞅着离清明已没剩多少天,募兵的性质与形式也与刚开始进行时截然不同了。
一开始,是择优录取。成都府想要的是一支精锐能干的军队,所以设置了条条框框的要求,唯有符合要求者才能应募。然而响应之人寥寥,袁基路又死活非要那么多人,官员们生怕完不成任务就要遭殃,于是只能层层向下施压。终于,募兵已从主动应募变成了官府抢人。成都乃是首府,情况还稍好一些。可其余几州的百姓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各州的官府为了完成任务,只能想尽办法给老百姓定罪。什么税款迟交晚交了几天,以前顶多让补上利息了事,现在却成了要发配送军的大罪。更有甚者,官吏为了抓人只能随意诬赖清白的百姓。有人好好走在路上,只因符合募兵的条件,便被官吏直接拿下,硬说是逃犯带走。
至于原本各州牢狱里关押的那些罪犯,更是第一批送去成都府的。谁管这些人犯过什么罪,眼下能凑上数才是大事。
官吏们很快就搜完了整个村庄,最后居然抓住好几十个青年男子来,几乎每家都有男子被抓来了。前阵子收某名目税款的时候,官府故意放纵拖沓,导致户户都少交晚交。其实这是官府故意构陷,为强行征兵找借口。
为了防止这几十名男子反抗逃跑,官吏们用绳索把他们的手捆起来,又用长绳将人捆成一溜,然后便往募兵处走去。
那老夫妇的儿子名叫越东,此刻心中虽绝望恐惧,却仍强忍泪意。他怕父母和弟弟会追出来看他,在远离村子之前,他不想哭出来。
越东被绳子拽着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感觉背后有人轻轻撞了他一下,他连忙回头,却看见排在他身后的竟是他的好友卜西。他刚才心里太乱,竟然没注意到卜西也在被抢抓的队伍里。
卜西的心态俨然比越东好不少。他见好友两眼通红,便知他心情如何,竟还能笑着安慰他:“阿东,别怕,我跟你一起呢。”
越东望着他的笑脸,那绝望的心情被冲淡了不少。
卜西道:“瞧你,这什么表情,不就是募兵么?弄弄好像天要塌了似的。”他左右望望,见官吏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较远,小声道,“我听说成都府这次要募两万多人。你想想,两万多人什么概念?咱村子男女老少全算上都才五百人。到时候两万人乌泱泱往那儿一挤,谁数得清楚?咱还怕找不到机会溜回来么?”
越东听他说完,觉得很有道理,心情逐渐明朗起来。卜西从小就是村子里的孩子王,鬼点子最多,长辈都拿他头疼不已。然而这种时候有他这样的人在身边,实在让人安心。
卜西又道:“而且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过成都呢,挺想去看看那里什么样子的。这回参了军,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好玩的事情,不比在家种地有意思么?这么一想,没准这还是件好事呢……”
越东见他说着说着开始没谱了,连忙道:“我只想回家。”
卜西道:“好好好。反正有我在,你别垂头丧气的了。”
两人正说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在那嘀咕什么呢?给我离远点,不许说话!”
官吏开始怀疑并训斥他们,卜西偷偷做了个鬼脸,这才跟越东拉开距离。
他心情确实一点都不坏,又走了一段路,他竟怡然自乐地哼起小曲儿来了。
=====
成都募兵处。
负责募兵的官吏一个接一个哈欠地打。他在这儿坐着实在太无聊了,募兵开设了那么多天,实在没有新人来了。可摊子又不能撤,他已经无聊到连自己的手毛都数清楚有多少根了。
打完一个又大又深的哈欠,他泪眼朦胧间隐约看见有两个人走过来。他以为只是路过的,根本没在意,继续酝酿下一个哈欠。
然而那两人竟在摊子前停下了。
“大哥,参军是在这儿报名吗?”
官吏吓一跳:“啊?”
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忙揉掉眼里的水光,打起精神道:“对。你们俩都要报名?”
那两个男子,一个身材高瘦,麦色肌肤,脸带笑意,略有几分痞气。另一个个子则娇小不少,也显得更拘谨点。
难得有人主动来报名,官吏忙提笔道:“姓名?籍贯?”
两人一个道:“卫王月。”一个道:“陶大白。”
官吏道:“一个个来。你,就你先来吧。”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卫玥和陶白。卫玥先被报名的官吏指了,便先报上自己的姓名、籍贯、家庭等各种情况。
官吏询问完后又道:“户籍带了没有?”
卫玥讪笑:“大哥,我出来得急,忘带了。”
官吏看看他,又看看陶白。这两人穿的破破烂烂的,一看就知道是流民。现在还哪管什么流民不流民的,是活人就行了。
于是官吏没吭声,只把各项信息记下,又指了指边上一根柱子:“过去量量身高。”
卫玥走过去,自己扭头看了一眼,报道:“七尺九。”
官吏就记下七尺九。
把卫玥的信息都登记完,就轮到陶白了。记下户籍信息等,官吏让陶白过去量身高,陶白有些紧张。他身长并没有到七尺,甚至六尺五都没到。
然而他站到柱子旁,官吏甚至都没看一眼,许是一早知道他不够数,直接在本子上写下“七尺”二字。
待一切登记完,官吏发给他们一人一块木牌,又报上一个地址,便让他二人自己报道去了。
86、第八十六章
在清明节前的最后两天, 成都府的两万兵员总算招募齐了。各州将募来的兵马全部送到成都附近的练兵营,将临时匆忙搭建起来的军营填的满满当当。
完成了这桩任务,整个成都府上下所有的官员全都松了口气, 以为此事大功告成, 自己也算逃过一劫。然而很快, 各种他们事先预想到的、没有预想到的问题就全都接踵而至了。
……
夜晚,越东精疲力竭地回到营帐中。他脸也没戏, 衣服也没脱,直接往臭烘烘的通铺上躺了下去。
想他刚参军的头两天,还不习惯跟那么多人挤在一条铺子上睡,也不习惯身边有各种各样腥臭、汗臭的味道。但人的适应能力极强, 这么些天过去,他已经从彻夜无眠变成了倒头就睡。
除了习惯了的缘故, 倒也有实在太劳累的缘故。他当兵之前就知道当兵的日子必定很苦,然而真当了兵才知道原来竟能苦成这样。
这话又要从袁基路身上说起了。袁基路成天盯着阆州的动静,那边阆州已经开始修筑工事、开矿冶铁,袁基路也不甘落于人后,亦命令刚募来的士兵做起各项战争前的准备工作来。毕竟兵权刚刚开放,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两万人的军备武器需要打造,各种器械设备要筹措。成都府已经招募了两万兵力, 又不可能再像阆州一样另外招募劳工, 这些差事自然都落到了新兵的头上。
于是新兵们每天天还没亮就得起床去凿矿伐木,干到天黑才回来,俨然如同苦力一般。官府那边催的又急, 不允许他们休息,这才刚几天功夫,好多人都已累病了。
越东躺下就睡着了,睡得正迷迷糊糊间,忽然感觉有人推搡他:“阿东,你睡过去点儿,给我腾个地。”
越东朦胧地睁开眼睛,一片黑暗中,他凭借声音认出了对方:“卜西?”
“对,是我。这通铺也太挤了。这么短条铺子居然要睡二十几个人。你往那儿挤挤,不然我躺都躺不下来。”
越东顺从地往边上挤了点,给卜西腾出一个能容他侧躺下来的空位。好兄弟俩并排躺下。
“你这一天去哪儿了啊?”越冬小声问道,“没被人发现吗?”
“发个屁现。早就叫你跟我一起溜出去,不会有事的。你就是胆子太小了,怕东怕西的。”卜西得意洋洋道,“我今天去看了看成都城的城墙,嚯,建得可真高啊。”
越东也没看过成都的城墙,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有多高?”
“特别高,快比绵州的城墙高一倍呢。”卜西道,“我打算明天再去看看,争取能找个商队混混,溜到城里去。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越东犹豫道:“我……我还是算了吧。万一被发现了,会挨鞭子抽的,听说还要扣粮饷。”
卜西嗤道:“得了吧。这军营乱成这样,你就算溜回绵州去看看你爹娘再溜回来都不会有人发现的。”
卜西说的病不夸张,眼下军队的管理几可谓是一团乱麻。
成都府上下根本没人有带兵的经验,袁基路虽然从折冲府请了几个人来帮忙,可一来他请的人水平也不怎么样,二来实在是缺乏人手。管理两万个新兵蛋子,几百个管理者总需要吧?成都府哪调得出这么多空闲人手啊,官府的公务都不管了么?人手又不够,经验又不足,能不乱么?
到现在,两万士兵连套统一的兵服都没有。因为袁基路募兵募的实在太急了,兵服都只赶制出了几千套。于是官府只能让所有士兵在胳膊上扎条红布,就当是身份的证明。
这下可好,有些士兵想开溜,找个没人的地方溜出去,只要把手上的红布一解,鬼知道他是个逃兵。有些外人想溜进军营,只要弄条红布寄在手上就能光明正大走进来,根本没人会拦他们。于是像卜西这样胆子大点的,根本就没把什么军纪军规放在眼里了。
提到家人,越东顿时有些难过。他被强制征兵征来,也不知道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若有机会他真想逃回去,回去就再也不回来了。可他现在还不敢这样做。
军队里一些身份不明的流民嫌干活太苦,溜了也就溜了,根本没人找得到他们。但越东这样有正规户籍身份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旦被发现当了逃兵,连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卜西见他如此怕事,不由失望地啧啧摇头。然而听越东半晌不出声,便知他心里难过,又感到不忍。片刻后,卜西安慰道:“好了好了,别难过。这军营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放心,现在大家初来乍到,都还算老实。等再过一段时间,军营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到时候一定会有你回家的机会。”
越东喃喃道:“但愿如此吧……”
……
夜已深,灯火已灭,本来是万籁俱静的时候,可除了卜西越东这样喃喃私语的人外,军营的其他地方也有人正凑在一起说话。
在一片营帐的背后,十几个人围成一团,人群的最中间之人是卫玥,周围的那些都是他最信赖的兄弟。他们这些人分了几批报名,全都顺利潜入军队里来了。
“朱州牧刚开始给咱派这任务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事得多难办呢。可就待了这几天……娘哎,这事儿还能再简单点吗?!”赵老大激动地唾沫横飞,“不是我说,成都府那些官员怎么想的啊?把这两万人放他们家门口,他们自己晚上睡觉不害怕啊?我要是他们,我得天天晚上吓得尿裤子。”
他说的得意忘形了,卫玥往他头上拍了一巴掌,低声呵斥道:“小声点,别把人招来了。”
赵老大吐吐舌头,连忙把声音压低:“我以前还以为军营是什么威武严肃的地方呢,可这里呢?天天有人逃走,天天有人打架。昨天我们那营有好几十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了,最后整整打死了七八个人。这叫什么事儿啊?朱州牧还让我们来捣乱……就这地方还用我们捣乱?我看我们找个地方,睡上他一个月的大觉,等睁眼的时候这任务保管已经自己完成了!”
赵老大最是健谈,噼里啪啦一顿说,把众人逗得闷声直笑。
这几天待下来,发现问题的不止赵老大一个人。人人都看出来了,这里有大问题,问题大到甚至让人没法把这两万人跟“军队”联系在一起。说起来也怪袁基路太心急,想要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原本他若是先招个千把人,等练好了,他也有了带兵的经验,再慢慢扩招才是稳妥之举。然而他一心要尽早剪除朱瑙,贸然招来了两万人,又完全没做好相应的准备,实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这样混乱的情形对卫玥他们来说却是再好也没有。
卫玥问道:“怎么样,你们这几天笼络到多少人了?”
他手下的兄弟们一一报数,有人两个三个,有人七个八个,有人十来个。最能干的还是赵老大,一张口就是五六十个,把别人都吓了一跳。
进军营之前,卫玥给他们都派了任务,让他们从军之后刻意去发展团体,结交朋友。先不着急说明自己的目的,只要结交朋友就行。等取得别人的信任,众人凝聚成团体,往后想做什么都容易了。
别人都是一个一个去交往,唯独赵老大仗着自己能说会道风趣幽默,每天干活和睡觉前吹几个牛皮,就把跟他一个帐篷睡觉的还有跟他一起干活的人全弄得围着他转了。
卫玥听完众人的汇报,对成果十分满意,又叮嘱了几句让大家注意的事项。眼看时辰已经太晚,他便让众人回去歇息了。
=====
一个月后。
阆州府的一间茶馆雅间中已聚集了十数名商人,众人交头接耳,神色话语间大多有几分浮躁和焦虑。这种情绪困扰他们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一人道:“我听说成都府最近天天都在练兵,赶制兵器。照这样下去,没过多久怕是真得要打起来了。”
另一人道:“你们谁知道朱州牧到底召到多少兵了?我上次路过募兵处,我看着报名的那些人明明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可管事的官吏愣是都不肯录用,说什么条件不行。我真是弄不明白,咱们阆州本来就只有那么点人,他还这么挑三拣四的干什么啊?人家成都府可是有两万大军呐!!”
“就是啊!我最近也在找州府的官员打听消息,想知道阆州募兵的情况。如果朱州牧不肯多招兵是怕养不起的话,哪怕让咱们这些兄弟帮忙凑点呢?哪怕把粮行赚的利润拿出来分点呢?可你们猜怎么着?州府的官员说,朱州牧好像就没太操心军事,成天把精力都花在粮行上,一有闲工夫还去集市逛逛。亲娘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生意上那点事儿还重要吗?”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
“谁说不是呢?”
以往这些商人们都是最抠门的,没有明明白白的利润放在眼前是很难从他们口袋里掏出银子来的。但如果现在朱瑙让他们帮忙出点军费,估计大多人都会慷慨解囊。不为别的,就为他们太害怕阆州会打败仗了。
这些商人跟着朱瑙做事,都是因为看中了朱瑙的奇谋高智,也相信朱瑙日后会有宏大前途。可天下大势的变化是众人没想到的,忽然之间成都府与阆州的矛盾被摆到了明面上,忽然之间政治上的矛盾即将升级为军事上的矛盾。这下众人都急成热火上的蚂蚁了。
万一朱瑙输了,不光是他们的生意要受到影响,很有可能他们连性命都保不住!那袁基路是什么样的人?那就不是人!
一人战战兢兢道:“我,我听成都府的朋友说,只要,只要袁基路打下阆州,他会让军队屠城的……”
屋内顿时一片倒抽冷气声。这种事情袁基路极有可能干得出来啊。
就在众人战战兢兢之时,房门被推开,朱瑙终于来了。
朱瑙一进门,见众人全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疑惑道:“今天很冷吗?”
一名商人嚯地站起来:“朱州牧,你今天必须得告诉我们一个准数——你到底招了多少兵?”
朱瑙挑眉,笑道:“这个是军事机密。你打听这事不太好吧?”
那商人明明胆怯,但事关性命大事,他还是硬着头皮装腔作势:“我、我们帮你做事,你总得给我们一个准话,让我们安心。难道你不信任我们吗?”
朱瑙扫了眼众人,发现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看。他微笑道:“你们真想知道?”
众人疯狂点头。
朱瑙摊手:“好吧。算上原来的厢兵,应该有一千出头了吧。”
“咕咚”一声,刚才问话的商人腿一软,直接滑到椅子底下去了。
一千出头??一千出头对两万大军???开什么玩笑!!!
“成都府已经在加紧练兵,打造军备,囤积军粮,修筑工事了!!他们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朱瑙往后倾了倾身,以免被飞溅的唾沫喷到。他仍是笑呵呵的:“没有这么快。他们这么着急是因为他们以为我也在干同样的事。”
商人们一个个把眼睛瞪得滚圆。什么叫他们以为你也在干同样的事?难道你不是在干同样的事?!难道那些练兵开矿的事你不是认真的吗?!
“你真的只招了一千人?真的???”
朱瑙摊了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你是觉得一千不够吗?可眼下阆州只养得起一千人。招多了容易破坏阆州的稳定。”
众人:“……”
如果是太平年间,贸然招太多兵马的确容易导致民间动荡。一个是太多劳力被抽调,各行各业会缺人;二是税率必会增加,使民心向背。但是——这还是太平年间吗?!这都什么时候了!!等成都府打进来阆州还有什么稳定可言啊!!
屋内一片寂静,片刻后有人干笑道:“呵呵,呵呵,呵呵呵。朱州牧一定是在跟我们开玩笑。怎么可能只有一千?朱州牧真是太幽默了。”
众人也都纷纷跟着干笑起来。
朱瑙微笑以对。他敢说实话便是知道没有人会信。就算有人信了往外说,再听到的人也仍然不会相信的。
今日商人们集结于此,乃是被朱瑙召过来的。朱瑙切入正题:“我找你们来,是想说粮行……”
他话还没说完,又被人打断了。
有个心理素质不佳的商人嘤嘤痛哭起来:“朱州牧,求求你给我们透个底吧。你到底招了多少人啊?对付成都府两万大军有没有把握啊?”
朱瑙失笑。
少顷,他拿出一本簿子推到桌子中间,示意商人们自己看。
手快的人率先抢了过去,众人还以为这是什么对付成都府的法宝,连忙挤成一堆,争先恐后想看个究竟,还差点因为争抢把簿子撕坏。然而等簿子一打看,众人又傻眼:这哪是什么法宝?分明是本账本,记录的是各地粮价变化的情况。
立刻有人抬头道:“朱州牧,这……”
朱瑙却闭眼靠在椅背上,一副他们不看完账本他不打算说任何话的态度。
众人只得耐下性子继续翻看。
由于在座都是非奸粮行的东家,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早已知道朱瑙一直在通过粮行监视各地粮价的变化。有些人也因此跟着关注了。
自打成都府要募兵的消息传出,蜀中各州的粮价就开始上涨。等募兵真正开始,粮价又继续上涨。这也是正常的。官府开始收购军粮,致使民间存粮变少,许多农户被征兵,田里劳力减少,都是粮价上涨的原因。但是这又如何呢?
有人看完账本仍然不明所以,只等着朱瑙详细说说募兵的事。有人看到最后,看出来一些名堂,不由陷入沉思。
——最近的粮价,涨得似乎有些快了。先前虽然也一直都在涨,但都是在某个节点忽然涨上一波,或者平稳地慢慢上涨。但最近这段时日,粮价的涨势变得更快了,几乎是一天一个新价。
按理说,募兵已经结束,并没有什么事件会推动粮价继续上涨。但有时候粮食的价格反应出的是老百姓的心态。粮价的持续上涨,说明百姓正处在焦虑的情绪中——他们担心灾难已经发生或者即将发生,所以在囤积粮食,才会导致价格的迅速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