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妃似瘫般坐回椅子上,楚清清心底泛起冷笑,起身走到柳贵妃跟前,说:“母妃放心,儿媳没事的。”怎么可能会没事?她的身子并非铁造钢制,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那还经得起履行黜置权的折腾?太子宫每日发生多少事情,如果每件稍大点儿的事情都要经过她的首肯,估计过不了多少时候,她就得累死在梧惠宫里,然后等着某些人笑着进去收尸打理。

有些事情心领神会,所以不必说出口来。柳贵妃面对楚清清的安慰还是挺宽心的,只是心疼这副纤弱的身子,那能抗得起这么大的太子宫,此事分明是皇后等人刻意难为。他们看出了太子妃的聪慧与利害,后悔为皇上冲喜,给太子冲出一个帮手来。

皇后岂有不知太子妃此刻的身体情况?她是想间接要了她的命呀,待到太子妃一死,太子宫的事情还不是又会回到茗妃的手里。她虽心中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叹息道:“茗妃,你起身罢。”

“谢娘娘。”听到柳贵妃近似认命的声音,茗妃起身,却不曾坐下,

“苡妃呀,今日我乏了,改日再来探你,你好好照顾自己。”柳贵妃想离开了,虽然这样让皇后措手不及的事情经历不少,可今日的她甚至异常疲累。

苡妃与婉妃起身,又不待她开口时,柳贵妃又说:“太子妃随我一同离开罢,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可有得忙呢。”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茗妃,她垂着头,恭敬有礼,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众人将婆媳两人送到门口,柳贵妃作声阻止了送出宫外的要求。

宫檐的影子延伸得好长,倏然腾飞的麻雀叫囔着缓缓西斜的夕阳。出了冬莹宫,似乎皆有默契似的,两人都没招来辇轿。

彩娟与柳贵妃的宫娥一起远远的跟在后面。婆媳两人相互搀着,走在灼红色的夕阳下。

“唉——。”良久,柳贵妃一声长叹,“太子妃,苦了你了,原谅母妃无能,不能替你做什么,就连你父皇有心偏袒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自然明白柳贵妃话里的意思,感激她的担忧,“母妃严重了,儿媳阅历尚浅,却也懂得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有些事情逃避不是解决方法,若要轰轰烈烈方能解脱,那也总好过辛苦自己躲藏,不是么?”

柳贵妃虽仍抑止不住担心,却笑了笑,说:“太子在母妃面前虽然从不主动提你,母妃一提,他的话也是简单至极,可母妃听得出来,那简单的话里,蕴含着复杂的东西。母妃是过来人,也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对你——动了情。”本来她是不相信的,他的儿子苦了那么多年,怎么的煎熬造成了他如今那副冰冷的性子,说他动了情,她不相信,更何况是对他恨之入骨之人的女儿动了情乎?

她想要印证,所以将那对‘连理’拿了出来,如果他拒绝了,说明自己寻思有误,可如今见太子妃腰间系带的‘理’,那还容得她再生质疑之心?

“太子用心儿媳明白,只可惜儿媳命薄,今生注定会负了太子。”徒然的心痛让泪水模糊了双眼,其实她好想躲到一个可以维持现状的空间。濮阳瑾不曾对她深情的笑,不曾对她温柔倍至,别人看不见,可不代表她不知道。

楚清清的话听得人心里难过,忍不住要心酸落泪,柳贵妃紧了紧她的手,“你也不必太过伤悲忧心,好好将息自己的身子,太子会有办法的。”这话柳贵妃说得很轻,因为她连自己都不做左右的事情,如何有资格承诺言别人?所以,她安慰太子妃,亦安慰自己。

他记得那夜濮阳瑾对她的承诺,‘好好活着,直到有一日他能完完全全的保护她,否则,便不可放松一丝警惕’。她会好好活着,为他好好活着,明知她等不到那一日,她也会拼命努力,让自己离那一日近些。

第1卷 第180章 上一辈的事情

()()“既是母妃相信太子,儿媳自然也相信太子。”她宽慰着一个母亲不安的心,算是在帮濮阳瑾尽孝罢。

“孔雀落在梧惠宫之事,如今已传得沸沸扬扬,料想你也深知这其中隐妙。”柳贵妃顿了顿声,继续边走边说:“孔雀在璠阳历代奉为灵鸟,更是后宫尊贵的象征,萧皇后大婚那日,孔雀莫名的飞走,这一别就是近二十年,如今归来却停落在你的梧惠宫里,这对她对言,是极大的侮辱与挑衅。这么多年来,我太了解她了,她不会那么傻着随便找个借口向你寻事,她会慢慢的算计你,直到让你筋疲力尽为止方休。”

身处于权力巅峰的女人,楚清清从不怀疑过她的谋略与智慧,而她既是遇到了,也惟有见招拆招,那怕过程胆颤心惊,她也得坚持下去。“母妃,儿媳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你想知道什么?”柳贵妃看了一眼楚清清,路过一片花丛。

这个问题楚清清思考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知今日是否真的能够解惑,“皇叔——为何不为自己争做皇帝?”这话很大逆不道,若是让他人听见,定她个死罪都不足为奇。

柳贵妃闻言,经不住心头一惊,好在四下无人,方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她真没想过楚清清会向她请教这个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慕亲王爷德高望重,不该为侄子去争什么?”

用德高望重来形容濮阳慕华那只狐狸,楚清清觉得有些可笑。不过她可不敢真笑出声来,“儿媳的确好奇。”

“你年轻,也不怪你不清楚上一辈的事情。”

听到这里,楚清清知道今日困扰已久的问题会有答案了。不吱声,扶着柳贵妃落坐在一处景观亭里,听着她继续说:“皇上与慕亲王虽是同父异母,但兄弟两的感情却甚似嫡亲,皇上的性子比较祥和,不似慕亲王行事果断。先皇也深知为君之道,优柔之辈岂能胜之?故太子之位传袭慕亲王。可偏偏慕亲王逍遥惯了,那经得住庙堂之上的乏味,就在将要颁下圣旨那日早朝的头晚上,他任性离开了。先皇无奈,颁下圣旨任命太子之事又不可更改,故将太子之位传袭了如今的皇上。

“先皇驾崩,太子登基后,萧相仗着两朝老臣的身份揽了朝政,皇上以仁孝治国,那些好斗份子岂能让他如愿?这才造成了如今不可挽回的局面。慕亲王在外游历了两年,回来后十分后悔当初的决定,更将所有的责任抗在自己肩上。他认为皇上如今的境况皆是他一手造成的,若是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他永远逃不过良心的遣责。”

原来如此,犹记得那夜初逢濮阳慕华,他坐在宫顶上饮酒自醉的模样。是说以他那种放荡不羁的性子,还有事情令他苦恼的?“皇叔他没有孩子么?以他的能力也不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明君呀?”

“慕亲王也是三年前突然娶亲,王妃倒是怀过一次,不过最后滑胎了,至今仍没有消息。”

柳贵妃将疑惑传染给了楚清清,面对她所言的‘突然’,的确很令人费思,她幻想着自己是不是将这个旋涡还想得太简单了?事情应该远比她想像中来得深遂与黑暗。

柳贵妃的释惑并未让楚清清内心疑问得到满足,但好在重要的过程她大根清楚了,至于那些他在外游历的情况,料想长居深宫的柳贵妃也无处得知。“母妃,天色不早了,您赶紧回宫休息罢。”

柳贵妃举眸看看天色,时辰的确不早了。今日想着来看看苡妃,不曾想遇到了太子妃,不是没想过去梧惠宫看她,可一旦她亲自去了梧惠宫,要是让皇后知道,她与太子妃的处境都会变得难堪。而今日之段巧遇,估计这会儿也该传到皇后的耳边了罢。

她站起身,意味深长的慈目饱含了还多的东西,也惟有叹息道:“我的乖儿媳,你要坚强些,不但只为了太子,更要为你自己,只有活着才不会让人生有遗憾。”

一语双关的话楚清清明白,她感激柳贵妃的关怀,温暖的迎上那对善眸,“母妃放心,儿媳知道。”

看着柳贵妃上了辇轿,彩娟伫立在身侧说:“娘娘,咱们也回罢,袖英该备好晚膳了。”

恐怕此刻不止袖英备好晚膳在等她,还有萧后的懿旨也在等她罢。沉沉的合上眼帘,又随即睁开,满目的晚霞别样凄艳,“我不想那么快回去,彩娟,陪我走走罢。”

太子妃走得很慢,披着霞光的身子赢弱极了,却婉如笼罩了一层簿簿的霞烟。彩娟无声的跟着,看着眼前那及腰的青丝随着温和的晚风轻轻送扬,微微飘荡。她与袖英虽是让茗妃差遣至梧惠宫侍候太子妃,暗中却是受了太子之命监视太子妃。茗妃交待过,只要太子妃有异动,就得立即回禀,而太子的交待与茗妃太同小异,只是两人的本意不同罢了。

她们都能看得出来,太子对太子妃是特别的。太子宠苡妃,他对苡妃温柔可近,可在她们眼中,太子的温柔里没有情。每当夜深人静,太子悄然出现在梧惠宫的寝殿里,望着太子妃的睡颜滞神,她们不懂那是不是叫做‘情’,可看得出太子对太子妃不一样。

不知走了多久,亦不知想了多久,腿有些打颤了,可脑子里想的事情却没有想清楚,这副身子又弱得可以。心中苦笑,却未有半分后悔,不过是想着即将到来的麻烦,忍不住蹙眉。扶着彩娟,似乎整个身子都要倾靠在她身上,抱歉的冲她笑笑,“不好意思,彩娟,让人将辇轿抬过来罢。”想走回梧惠宫,她还是有些逞能。

“是,娘娘。”彩娟一边应着,一边回首招手,手才一放下,随即轻声对身边之人说:“娘娘,慕亲王爷过来了。”

第1卷 第181章 放任游戏继续

()()濮阳慕华?楚清清立即回眸看去,只见着他神情威严的坐着辇轿,正与梧惠宫的辇轿一前一后而来。待到跟前时,他示意停轿,一双晦黯不明的眸光直直的打量着楚清清,不羁的勾唇笑道:“太子妃怎么好像要躲着本王。”

他的确精明,看出了自己略微摇身的意图,楚清清含笑迎上他莫测高深的笑意,冷冷的嘲讽道:“清清不过是突然想起了曾经历过的某个情景,再见到某位见死不救之人,不高兴想躲乃是人之常情,您说是吧,狐狸皇叔。”

濮阳慕华邪傲的敛眸,略微掀起的唇角一抽,用似乎并不以为然的口吻回道:“太子妃的历害本王领教的,不过你说本王见死不救,本王倒是觉得冤枉。”

梧惠宫的辇轿已停在跟前,而濮阳慕华居然下了辇轿,仿佛并未有将话题快些结束的打算。“皇叔说清清冤枉了你,何以见得?”

“那夜你为太子吸毒,误食了些许毒愫,解毒的药引子可是本王命人快马加鞭送回宫的,你如今说本王见死不救,岂不冤枉?”

濮阳慕华正色说着,可他的语气又颇似顽笑,就是这样一个让人臆测不透之人,方有本事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楚清清心里的怨意在听完濮阳慕华脸皮超厚的一番言论后,愈发的汹涌澎湃起来,可在他面前,如果不能镇静,下场比不了落在萧后手中多少。“如此一来,清清岂不是要多谢皇叔救命之恩?您说您这一害一救,侄儿媳应该如何感谢你呢?”

濮阳慕华一挥手,摒退了不远不近的所有人,包括自己所依的彩娟。随即用一副冷漠至极的语气言道:“楚清清,本王后悔开始这场游戏,可游戏已开始且停止不了,太多的事情超出了本王的预料,女人果然是擅变的,你的不确定性带给本王或是太子太多的困扰。然事已至此,本王也只好放任游戏继续,可你记住一点,离太子远些,牢记自己的身份跟处境,萧后可以对付你或是楚太傅,本王一样可以。”

“皇叔这是在要胁清清么?你的确要胁到清清了,如今除了太子,便惟有父亲是我的软胁,你的确有能力左右父亲的安危,不过皇叔也要想想清清的能耐,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清清只是身子赢弱,并非性子软弱。”

一席不亢不卑的话,说得濮阳慕华皱眉,还真是他所看重的女人,的确很有一套。他压抑着怒意沉声说:“你何曾不是太子的软胁?如今萧后一派已盯上你了,你的安危如何,本王不会放在眼里,只希望你也别给太子找麻烦。”

他眼中迸发的寒意,让楚清清难以否认不心悸,负手于后的掌心正涔涔的冒着冷汗,“皇叔固然有通天之能,也并非事所能及,清清明白,清清也希望皇叔以后别用这样的语气教训小辈,清清身子弱,禁不得您这样恐吓。”

“你会毁了太子。”

楚清清心头一滞,随即苦笑,“清清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哈哈哈——。”濮阳慕华一愣,徒然大笑起来,明朗的笑声,惊飞了宫檐处停落的鸟雀,先时的严肃与冷酷消失怠尽,恢复了楚清清印象中的随意漫散却又不失威重,“委实而言,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确挺可惜的。”

“那就请皇叔以后见清清遇困时慷慨解救救,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是人看了都觉得心寒,我想躲你远远的,永远不见才好。”楚清清迅速接下话来,丝毫不介意濮阳慕华越来越丰富表情。

“本王还是那句话,自求多福的活着,别让本王对你的能力感到失望。”

丢下这句话,濮阳慕华转身欲走,楚清清却拧眉叫住他,“等等,皇叔。”

濮阳慕华停下靠近辇轿的步履,疑惑的回望,听着楚清清说:“在云王府那晚,是皇叔让人通知太子清清的处境么?”

濮阳慕华冷情一笑,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本王先前的话了么?本王哪有空多管闲事,想知道太子何以知道你为何会在云王府,为什么不亲自问他?”

能问不早就问了么?濮阳瑾定不会告诉她,那么她又何苦自讨没趣还难为人家?“既然不是皇叔代劳,皇叔也应该知道其中的原因罢。”

她如此执意?濮阳慕华凝神了半瞬,想着告诉她又何妨,坐上辇轿,说:“想想那日你该在云王府见到过什么人罢。”

楚清清开始了沉思,回想起那日在云王府的点点滴滴。彩娟过来扶着楚清清上辇轿,楚清清在回梧惠宫的途中,一直沉默敛息,脑海里蓦然闪过一霎那光亮,冲口而出,“难道是她?”

八角宫灯已点亮廊檐,一层层昏黄的光晕洒泄下来。辇轿停在梧惠宫门口,很快袖英便迎出来说凤翔宫的传旨宫侍久候多时了。

楚清清并未急着前去听旨,而是先问了筱筱的情况如何。袖英说筱筱还睡着,御医的诊断已确定了脉息平和。楚清清心中轻叹,这才由人搀着迈过门槛,跪听懿旨。

懿旨的内容与茗妃说的不甚差别,不过是词藻华丽,冠冕堂皇了些。紧接着领旨谢恩,遣人送了传旨宫侍离去。

楚清清再次摊开懿旨看了看,冷笑一声后,随意搁在了书案上。无意间眸光扫过墙体上贴着的那张白色宣纸,她的轨道愈发的偏离了。耳边响起袖英的声音,“娘娘,先用晚膳还是先服汤药?”

“晚膳。”中药平和却也经不住那番作呕的苦涩,先服药,她可不敢保证还有胃口吃得下东西。

今夜星光稀淡,薄薄的笼罩在宫檐上。沐浴过后去陪着筱筱坐会儿,她依旧昏迷不醒,不见半点醒来的迹象。楚清清心里着急,好在她呼吸顺畅,这才方宽下些心。

感觉很累,疲惫的身子沾榻就睡,意识消失在忖虑濮阳瑾是否会过来期间。

第1卷 第182章 四位掌故

()()翌日一早,楚清清洗梳完毕,才用了早膳与汤药,彩娟正要去迎御医过来请晨脉时,茗妃却突然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梧惠宫。

“臣妾等见过太子妃。”茗妃率众妃请安,恭敬得体,却不见敬影,那柳眉间甚是有些得意之色。

楚清清心下冷笑,本以为她会在晌午之时前来,想不到她这么着急着想看自己乱套。抬手虚扶,楚清清换作一副不输萧后的雍容之态落坐在上,淡淡的眸色瞟过茗妃身后拿着帐册之类还有垂首侍立的一干人等。既然茗妃将人都领来了,她接手的前提,必先得立威,“众位娘娘免礼,请坐,彩娟,奉茶。”

“谢太子妃。”

楚清清简单平常一句客套话,竟生出一股凛凛之色的威仪,这不禁令身置堂厅中的众人,对这个体虚柔弱的太子妃多看一眼,又联想到日日晨来晚离的孔雀,莫不是这太子妃未来的尊贵天命所归?

彩娟奉好茶,茗妃起身走到随行而来的四位中年男子一侧,一一介绍起来,“太子妃,臣妾奉命归还太子宫宫内的黜置权,您是初掌执事,必有疑问,这四位掌故皆是太子宫得力的人物,臣妾给您介绍介绍。”

茗妃走到一面容削瘦,却眼含玲珑精明的男子身边,说:“这位是林祖林掌故,他主管太子宫内所有物品的采办交涉。”又走到一位身材雍肿高矮与林祖不相上下的男子身畔,说:“这位是范明范掌故,他负责太子名下所有的税务,祖凭与封地。”接着走到一位笑意似浅非浅似沉非沉的男子跟前,说:“这位是钱忠,它主要负责太子宫内一切花销支出。”且说边靠后一步,茗妃说:“这位是太子宫里的录事何态,他记录太子宫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点点滴滴,只要是他觉得有必要的,皆会记录在案。同时他还负责太子宫里所有的运作流程以及杂役的安排分配。”

最后一位楚清清是有印象上的,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日曾经在凤翔宫受到的耻辱。心沉下些许,却保持着浅笑,“有劳茗妃你了,本妃初涉黜处权,若是有不懂之处,还望茗妃你不吝赐教。”

茗妃也盈盈一拜,神情卑微口吻却不弱的言道:“臣妾不敢。”起身后,朗声道:“尔等还不过来向太子妃娘娘请安。”

四位掌故立即跪匍在地,口呼,“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金安。”

楚清清一手执着茶盏,并未立即松口喊起,而是将嗅着茶盏里弥漫上来的香气。

跪在地上的四人心中突然一咯噔,直觉周围寂静的气氛变得阴沉莫测起来,安已请,太子妃居然不叫起,这是何意?大热的天,此刻背脊上竟掠过一层冷汗。

茗妃也有些纳闷,她吃不准楚清清此刻的沉默代表着什么。悄悄的用眼色瞟瞟一旁落坐的婉妃,见她眼中的困惑不比她少,而晴妃则一直垂眸不语,目不斜视。

“都起来吧。”

突然响起的声调,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让人胆战心惊的威力,倏然让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谢太子妃。”

茗妃抑忍着胸口不安的起伏,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勉强至极,可她要坚持下去,事情还没结束呢。略微偏头言道:“钱掌故,林掌故,范掌故,还不快将本妃执掌期间的帐册给太子妃过目,若是太子妃有一丝不清楚,岂不是要说本妃办事不利吗?”

那三位掌故心头一跳,怎么想怎么觉着今日之事令人太意外了,除去茗妃的阴晴不定,他们更觉着这位看似性命堪忧的太子妃更诡异莫测。连忙将手中捧起的帐册奉上。

楚清清先翻开采办的帐册,这上面清楚的记录了何年何月何日何日采办了些什么,银子使了多少,用在了什么地方等等…。

堂厅里的静,静得很不寻常,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然而楚清清此刻却显得很轻松,竟然开口言道:“晴妃,听说你在为皇后娘娘抄观音心经,可有抄完了?”有件事情楚清清觉得茗妃多此一举了,便是将除了这件事情不相干的人都叫来了,例如晴妃,她来到这里既没有发言权也没有决定权,婉如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偶。

晴妃耳边突然想起太子妃的声音,本不适应这样氛围的她蓦然惊起,言道:“回太子妃,臣妾昨夜已抄毕,今晨晨时已遣人给皇后娘娘送去了。”

楚清清并未抬眸看她,只是轻轻颌首,示意她坐下。待晴妃方坐定,又闻太子妃气定神闲的言道:“彩娟,去看看袖英有没有喂筱筱服过药。”

彩娟福身一礼,躬身退下。茗妃见楚清清这身镇静,心中亦是愈发的没底,过来之前,她已是早有准备,仍抵止不住此刻内心的彷徨与无措。暗暗警告自己,不要慌,料她楚清清也不能如何。

雕花门外的红墙碧瓦,颜色在逐渐炎热的阳光下愈加的清明。随着一对翅膀扑扇而落,再到彩娟归来回禀袖英已喂筱筱服过药汤了,堂厅中,除了楚清清翻阅帐册之声,皆静得能听到针掉地砸响的音色。

楚清清阅过一页帐目,又淡淡的开口,“彩娟,去给孔雀准备净水。”

彩娟一盈礼又离去了。如此来来回回,堂厅中仿佛除了太子妃后,所有人的心跳都不禁加快的跳动的频率,无声的压抑逼迫得似要窒息。几位掌故的额头已开始涔下汗水,连茗妃宽纱袖中的玉手也禁不得拳起,握住层出不穷的冷汗。

“太子殿下到——。”

门口锦忠一声唱驾,仿佛给堂厅中注入了一股新鲜空气,众人皆似松口气般回身跪迎,“参见太子殿下。”

“都起来吧。”濮阳瑾英伟的身姿一现,在路过茗妃身边时,悄然的瞥下一瞬眸光。

“谢太子殿下。”

楚清清也跟着行礼起身,太子不曾发话让坐,她只好随着众人一起站着侍候。濮阳瑾端起彩娟方沏的茶水啜饮起来,随意的说着:“本殿听说今日茗妃前来与太子妃交接太子宫内宫的黜置权,特意过来看看。”搁下杯盏,抬眸望着楚清清,指着小几上的帐册,说:“太子妃,这些帐册可都看了?”

第1卷 第183章 等着看她的笑话

()()“回殿下,妾身才开始看,还不曾看完。”楚清清如实回答,上面的字与她所熟悉的字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是一些繁体认起来吃力些罢了,好在不影响阅读。

濮阳瑾随手拿起一份帐册,那瞬间无人见到茗妃眸中闪过一刹那的焦虑。濮阳瑾默不作声的看着,良久才问:“这帐册太子妃如果有不清楚的,可以请教茗妃,在这件事情上,她懂得比你多。”

“妾身知道。”她那里能看懂那些帐册,方才一番查看下来,也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不过她要怎么样才能弄懂那帐册里有些什么东西呢?这个问题从她翻阅帐册开始,便在不停的思算。

“茗妃。”濮阳瑾突然作声喊她。

茗妃心头一跳,立即上前一步,如今的她没有父亲做后台,不敢再若以前般放肆了。“臣妾在。”

“本殿见这些帐册笔笔清楚,毫无纰漏,这两年你很尽心,本殿很是欣慰。”

太子声落,茗妃松了口气,想不知太子居然会当着众人夸她,连忙笑道:“这都是托殿下的福气,臣妾自然要尽心尽力。”

濮阳瑾略微点了点头,平静的俊颜看不出任何情绪,说:“这些帐目都是旧了,不必拿走了,让太子妃好好看看,尔等要随传随到,听候太子妃吩咐,懂了么?”

“遵命。”众人拱手应答。

“好了,都散了罢,各归各位,不得怠慢。”

“是,臣妾/奴才告退。”

一堂厅的人,很快都走光了。濮阳瑾徒然勾起一方唇角,冷冷的看着楚清清。楚清清懂得那双携满讽刺的狭眸里蕴含的意思,叹息道:“别看了,你知道我根本就看不懂这些帐目,而且这上面就若你先前说的那般,笔笔清楚,毫无纰漏,或许茗妃真的很用心为你打理太子宫也说不定。”

“这么说,你愿意将太子妃的黜置权让茗妃去发挥,或者你根本就想禅位出来,让这梧惠宫异主?”

濮阳瑾语气听来有些危险,他的臂膀垂着,伤患处正在愈合。楚清清不想和他起争辨,那怕是玩笑也不要,沉沉的叹了口气,移步朝内殿走去。

站在书案旁,捂着动了微微痛意的心口,腰间徒然攀上一只手,灼热的气息旖绕在耳边,楚清清轻轻的说:“那怕你拥有后宫三千佳丽无数,我也愿意做你的太子妃。我觉得你离我好远,我看着你的背影在前面走着,我想跑过去与你并肩而行,可是我觉得自己每走一步,路边就会有无数的荆棘冒出来,将我划得伤痕累累。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你只能用看的,我有什么资格站在你的身边,依偎在你怀里?”

他不悦怀中之人如此贬低自己,更恼自己何以舍得让她这样辛苦,她再精明,也不过是个需要夫君关心的小女人,而自己却是个连半点责任都尽不到的无能丈夫。若是她觉得卑微,自己岂不是更加渺小,因为他连她的那番话都不敢说出来。

“你为什么总是捂着心口?”掰过她的身子,迎视着盈盈泪闪的玉目。

楚清清声色凄恻的言道:“我心痛这个世界为什么要造就这样一个你,心痛为什么我不能替你分担一切,心痛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留下你叫我如何放心?我不要有灵魂投胎转世,不要轮回,我情愿灰飞烟灭。”

楚清清,我能懂你的痛,懂你的不舍,因为你说的一切都是我埋藏在心底的见不得光的。抹去她腮边一粒泪珠,倾身吻住她的双唇,凉凉的感觉,却让他欲罢不能。

楚清清回应着,不顾一切的回应着。她将她所有的伤痛都付注在这个炽烈的吻里,她知道他们之间没有结局,她逃不开终将死亡离去的命运,就只能期望过程没有遗憾。

唇页因为吻更添红润,楚清清捧着上方俯下的俊美脸庞,他的眼仁中,映着小小的自己,小小的,却很清晰,清晰的可以看见自己眼角悄然滑过的眼泪。

楚清清徒然笑了,温柔的眸光在寝殿里荡漾开来,她用调侃的语气说:“想不到我们的洞房花烛要在大白天进行。”

俯身而下,亲吻着她的额眉,濮阳瑾沙哑低沉着声色言道:“楚清清,我要你。”

这个时候,他就不能温柔的呼唤她的名字么?不过‘我要你’三个字,远超过了‘我爱你’,他要她,已包含了太多。

是夜,楚清清在一身不适中醒来。身侧已无人,忆及曾发生之事,不禁绯红脸颊,犹如三月绽放桃花。

彩娟轻声而来,本欲为楚清清掖被角,她的身子太弱,殿下再三吩咐要侍候好太子妃。轻撩帷幄帘帽,却见太子妃已醒来,不知思及何事,唇角正泛着浸人心脾的微笑。

“太子妃,殿下吩咐过,醒来让您用些吃食。”

楚清清听到‘殿下’二字,立即联想到濮阳瑾,心头禁不住一跳,肌色又绯红了几分。“扶我起来罢。”

彩娟有些疑惑,今日的太子妃与太子似乎都有些不一样。扶起太子妃坐在榻沿上,为她穿上彩丝鞋,又搀着她坐落在桌台边,立即便有几位宫娥送来简单清淡的吃食。

这梧惠宫加上她自己也才五个人,何时凭添了两个宫娥?

彩娟见太子妃望着两个宫娥愣神,连忙解释说:“娘娘,这是殿下吩咐,您身子不适,更容不得闪失,这宫里的奴才奴娥应该愈多愈好。”

楚清清心中释怀,感叹他无言的体贴罢,能为自己做的不多,所以能做的一件也不愿落下。敛下眸帘,又忆及那黜置权之事,濮阳瑾虽此刻手中能力薄弱,智力却并不逊色任何一人,他懂得什么人该宠,什么人该用。而自己已毫不避违的告诉过他,他看不懂那些帐目,要适应整个太子宫的运作,绝非三五两日即可达成。且茗妃执掌多时,再看那几位掌故,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一寒,那一位是省油的灯?

如今黜置权落回她的手中,她有心去向茗妃请教,茗妃也会老实的一一告之么?不会,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梧惠宫,等着看自己闹出笑话。

第1卷 第184章 是不是真的有恃无恐

()()彩娟收拾整理着床件,见到单褥上像梅花一样的红艳时,立即臊得耳根通红,这一刻,她明白了太子与太子妃到底那里不对劲了,连忙步入衣屏后,换了条新的出来。

吃了些东西,彩娟的声音突然飘入耳中,“对了,太子妃,奴婢一时忘了告诉您,筱筱醒了,袖英正在照顾她吃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