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姑姑倒是能猜着她为何发燥,低声道:“娘娘可是怕——?”

沈皇后抿唇不语。

孙姑姑道:“娘娘不必担心,国舅爷绕了好几道弯子找的人,再查不出来的。二殿下性情孤拐,素不与人来往,他也没有这个人手去查。”

沈皇后摇头道:“这个本宫知道,只是二郎行事难以预料,明明是他吃了委屈的事,他怎么又会去惹怒皇上,被皇上发作了呢?这一来,底下的事暂时倒不好做了。”

沈皇后定的这个局,其实目的并不为羞辱朱谨深,如汪怀忠所言,他是皇子,又不是公主,就叫人扒过回裤子又怎么了?根本不会对朱谨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但以朱谨深素常的脾气,他自己心里应当记恨过不去这一关才对。

沈皇后等了好一阵他和沐元瑜翻脸,没等到,两边渐渐倒有来有往起来。

这是沈皇后不能不警惕的,滇宁王府从不涉足京中事务,但不代表京中可以忽视掉这股隐在远方的庞大势力。

先几代时,皇家没有出现过这么棘手难辨的局面,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不曾有需要逐鹿的时候。

她运道不好,偏偏赶上了这个局面,那就不得不早早筹谋起来。

她是中宫皇后,犯不着也忌讳去与边王有牵扯,她不能得到这股势力,那至少要保证这股势力同样不能为别人所用。

这个别人是特指,就是朱谨深——至于三皇子朱谨渊,沈皇后从没把他看在眼里,一个庶字够他翻不了身了。

局面本来是对她有利的,沐元瑜一进京就和朱谨深闹了起来,她只要袖手观战就好,但后续却走向了她看不懂的方向,这使得她不能安坐,要出一回手,把朱谨深与沐元瑜之间的罅隙人为放大,加深。

然而这回的后续她仍然没有看懂。

朱谨深没有对沐元瑜怎么样,却直接把皇上惹翻了,把自己惹进了庆寿寺。

“娘娘,不管怎样,这对娘娘来说都不是件坏事,二殿下第一回和皇上别性子,把自己别出了宫,第二回别性子,连十王府都不能呆了,这再有第三回——娘娘还用发愁什么?”

沈皇后想到皇帝气急传出来的那句话,沉在迷雾里的心不由敞亮了一些:“这倒是不错,几个皇子里,连傻了的大郎在内,谁不是对皇上恭恭敬敬,独有二郎阴沉沉的,总不知他想些什么,一时闹出来,又暴戾非常,他这个性子,本也不适合统御天下……”

**

永安宫里。

贤妃与朱谨渊也在就这件事谈着话。

说了半晌,一样的没有头绪。

贤妃难得地追问起了儿子:“三郎,你仔细想想,你与二郎同住十王府中,离他最近,当真没有一丝头绪吗?”

朱谨渊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虽同二哥住得近,可他那个人,哪是一般人亲近得上的,我是真不知道。”

贤妃喃喃自语:“这就怪了。”

奇怪的不是朱谨深受罚,而是这件事里,怎么想也罚不到他身上去啊。

事出反常就令人不得不在意。

但既没有线索,她也只能道:“罢了,你先出去罢,也该去送一送二郎。”

朱谨渊想到一贯给他气受的毒舌二哥被撵出十王府——虽然这气多是出自他自找,心中欢悦起来,答应一声,爽快地告退走了。

但他想象里朱谨深狼狈黯然避走的场面没有发生,因为等他回到十王府时,朱谨深的二皇子府里已经只剩了几个看门的侍卫内官,他本人早已收拾完毕,往庆寿寺“静心”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包养的幸福感~~(*  ̄3)(ε ̄ *)

附注:朱二的中二期来得这么猛除了跟他的身体有关之外,跟他的身世也有关,所以他脾气压不住的时候怼天怼地,不是他疯了哈。

☆、第52章 第 52 章

另一边, 沐元瑜的折辩递上去两日后, 御笔批了字,发还到了内阁。

这时折辩上的内容有心人能打听的也都打听到了。

别人犹可, 才进京的滇宁王世子就叫参了一本, 不知是本人真的太嚣张还是招了谁的眼被陷害了,多半不过看个虚热闹。

独有文国公夫人险些气死过去。

因为折辩上清楚地提到了她, 沐元瑜言道, 她入京日浅, 就没来往过两户人家,实想不到有什么不敬尊长之处,唯一可能疑似的一件, 就是文国公夫人这里了, 虽不知是否确实, 但既然遭了弹劾, 那她不敢对君上有任何讳言之处,当恳切尽实说来。

就把韦家借住不走的事说了。

“臣与堂兄少年男子, 实不便与韦家共居一处,此送客之举乃万不得已,但臣仍深觉愧对文国公夫人, 故不敢相见……”

文国公夫人在新乐公主寿宴上说了沐元瑜一句闲话, 那个算是很公开的场合了,当时觉得解气,却万没料到沐元瑜能找着一个更公开的场合给她回敬了回去。

弹劾折辩这一套走的都是朝堂程序,最先闻信的是外面做官的男人们, 后宅的消息来得要滞后许多。

文国公年事已高,只有逢着需要站班的大朝会才会进宫,平常基本是不过问政事的,但他不过问,自然有人来说给他听。

老妻一把年纪出了这么个大风头,文国公脸都绿了,回来指着文国公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连灌了两杯温茶,才把一团火浇下去了些,愤怒地质问起她来。

在文国公夫人这里,这事都已算翻篇了,乍一听丈夫把旧账翻出来,如晴空劈下一道焦雷。

沐元瑜的话说得再漂亮,那意思也是明摆着的——

你亲戚占了人家的房子,人家因故要你亲戚搬走,那不好意思见面很正常啊,见了怎么说呢,不说是隐瞒,说了是打脸,避而不见在这时候反而是最体面的处理方式。

你不心知肚明就罢了,还硬要掀开来,追着上去问人家为什么给你留脸面。

文国公夫人是真没想到当初的事还能有这样的解读方式,哆嗦着就要命人备车去找沐元瑜算账,文国公站门前拦住她:“你现在找着人家说什么,谁叫你先时在外面乱多嘴!”

文国公夫人这时也无心辩解推卸了,颤声道:“便是我不该说,沐家那小子如何就能在奏本里提起我来,他、他这是什么秉性,竟不晓得一丝轻重。”

“你知道他少年人心性不定,气头上什么都能干得出来,还要去招惹他,你难道不是自找难堪?!”文国公怒气勃发地呛她,“你嫌他无礼,在家里说说就罢了,为什么要说到外头去!”

文国公夫人见他一味只责怪自己,火气也有点上来了,羞怒交加地道:“总之没有他那样办事的,亲家长辈说了句他不爱听的,就要把状告到金銮殿上去,来日若真有人怎么着了他,他岂不连人全家都敢砍杀了——老爷只是说我,什么意思!”

“你连我的话都没听明白,还来反问我,”文国公连连冷笑,“我几时说是沐世子告了状了?是有御史参了他,他要向皇上折辩才抖出来的,你不多那句嘴,什么事都没有,那些御史如水蛭盯血一般,沐世子身份敏感,恐怕一进京就让盯上了,你上赶着给人递刀,叫人当了枪使,现在还只是以为沐世子坑你,他背后的水深着,你不掂量自己掺不掺和得起,就敢一头栽进去!”

人难有十全,如文国公夫人这样的,炮制媳妇是一把好手,扯到政治嗅觉之类的就一般了,文国公这一说,她知道了事情不简单,但不简单在哪里,一时却琢磨不出来,愣住了,道:“谁盯上他了?”

文国公发了一阵火,有点疲倦地叹了口气:“哪里现在就能看得分明,总之,你消停些罢,就算你看大媳妇不顺眼,又何必连她弟弟一并迁怒上?你这婆婆架子,媳妇面前摆摆还罢了,那是未来的郡王,皇上都没挑他的礼数,轮得到你挑?真恶了这门姻亲,你难道还找得到第二个郡王女做媳妇不成。”

滇宁王在诸王中的地位超然,因为沐氏是异姓,虽有王爵,不属宗室,实际行的仍是勋贵一套,朝臣们也把他看作勋贵,所以沐芷霏才能嫁给文国公世子为妻,做得宗妇,一般朱氏王女反而是不能的,至多嫁与不能承爵的其余诸子。

这是朝廷为防宗室亲王坐大威胁皇室之策,如同为防外戚而皇后皆从小官平民家选娶一般。

当今皇帝所立前后三任皇后的出身就都不高。

文国公夫人不是一味蛮不讲理之人,声气就弱了,道:“那他上了这折辩,皇上怎么说?”

“批了八个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文国公望着她问,“你说,这是怪罪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

文国公夫人不响了。

不响归不响,她心里这口怨气不可能就下去了,但也没法子,只能盼望知道的人不多,这件事能尽快熄下去。却事与愿违,因为有一个宣山侯府的沐芷静,很快在外面替她大力宣扬起来,话里藏话地谴责她不该欺负沐元瑜,看上去浑然一点不记得自己也不算清白。

沐芷静其实当然不是不记得,她正是记得,才要这么出头踩文国公夫人。她知道沐元瑜到京的消息比沐芷霏要晚了几日,是沐元瑜去看过沐芷霏以后这信才传过来的,也正因如此,才令她有了沐元瑜跟着应该会来看她的顺理成章感。

府里人很快也知道她娘家的世子弟弟来了,都来恭喜她,宣山侯夫人都问了几句,且亲自吩咐了厨房预备上几道云南风味的菜式,就等着沐元瑜过来。

但左等右等不见人来,连个消息都没人送,好似根本不记得京里除了沐芷霏之外,还有她这个姐姐了一样。

沐芷静的脸上一日比一日无光起来。

她跟沐芷霏年纪最接近,最易生比较之心,也确实从小比到大,把积怨都比成了执念,这执念令她感觉自己再度落于沐芷霏下风的时候,头脑一热说了蠢话。

这蠢话一放,她原来还好主动上门找沐元瑜的,这一来就不能了——一府的人看着她呢,她的好名声维持得并不容易,干了这样把自己架火上的事,没个台阶怎么好下来?

同时她也害怕。

她不是不想亡羊补牢,面子虽然重要,没有重要过娘家的嫡弟,不能得他支持,至少也绝不能开罪他。

但她已经犯了这个错误。

沐元瑜不可能不知道的——在场的可有文国公夫人,就算她不说,她带的丫头也会说,那沐芷霏就会知道,她拿了这个话柄,不可能舍得不去挑拨。

她这时候再去见沐元瑜,沐元瑜不见她怎么办?

虽然要说沐元瑜这个弟弟的性情,那是一向不错的,可沐芷静作为女儿,天生对弟弟就有一份畏惧,那可是男丁,他们滇宁王府的独苗。

假使沐元瑜要给她闭门羹吃,她近两年的辛苦就算全完了,那时回去宣山侯府将颜面尽失。

她就这么悔着怕着犹豫着,接到了她亲娘葛姨娘捎的东西及沐元瑜生病的消息和口信。

这下她当晚就把自己嘴里急出了两个燎泡,第二日什么也顾不得了,套车就往沐家老宅来。

沐元瑜没见她,此时她才把折辩递上去,正等着自己挨什么处置呢,哪有空理会她们?

沐芷静臆想中的闭门羹成了事实,却也再管不了宣山侯府的人怎么想了,一门心思筹划起怎么弥补来。

于是文国公夫人就听到了她四处宣扬的信。

这一下把文国公夫人闹的,门都没脸出了,一直托病到了年后,过年时亲戚们都没去走动。

**

那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眼下,沐元瑜折辩过关,很快又被宣了陛见,皇帝问她:“年将到了,你才病了一场,是索性直接过了这个年再进学,还是现下就去?”

沐元瑜立着笑道:“臣的病已经全好了,在家里闲着也不知该做什么,听说授讲的翰林们都极博学多识,臣倒是想早些去,跟着好生长长学问。”

皇帝点点头:“你有这颗向学之心,很好。既这样,你明日就往十王府去罢,三郎也在那里,他比你长两岁,脾气一向还算好,但若有什么地方委屈着你的,你也不要讳言,只管来跟朕说。”

沐元瑜笑:“臣拜见过三殿下一回,三殿下十分和气。不但三殿下,二殿下更加大度,不但不计前嫌,还肯体谅臣一些粗疏之处。臣能与两位殿下一处读书,都是蒙皇爷的隆恩,哪会有什么委屈地方呢。”

皇帝听她提起朱谨深,尚有一点余怒未消,道:“二郎去庆寿寺里了,暂且不回来,你只先与三郎一道。”

沐元瑜还不知道朱谨深被发配的事,以为是他身体怎么不好了,这时候的人迷信,医药不管用的时候,就会自然转向求神拜佛等神秘手段上去,遂关心问道:“皇爷,难道二殿下又病了?臣前日去看他时还好着的。”

亲儿子讽刺自家愚蠢可笑,这等丢人事体皇帝是再不愿提起来的,但听沐元瑜这么说,又觉纳罕——朱谨深的戾气发出来,连他这个老子的颜面都敢扫,旁人更不在话下,因此敢与他来往的人一向不多,这小世子倒是个傻大胆,还敢往上凑。

道:“不是,他君前失仪,朕叫他好生反省两个月。”

这下轮到沐元瑜纳闷了,不好问朱谨深怎么失了仪——她直觉没这么简单,朱谨深那个风仪,站那就是一道风景,恐怕他弯腰驼背的模样都比别人高雅些,有什么可失仪的?

两个月的反省期还不算短,不像为了一点小事。

见皇帝没有别话,她闷着告了退,出宫门上了马车,心里来回琢磨。

她在犹豫要不要去看一下朱谨深。

朱谨深一向对她都算友善,眼下他出了事,若是个好人还罢了,让他爹撵到寺里去反省就反省一下,可他是个病秧子,若置之不理,似乎就有些无情。

毕竟她前日才去找着他商议事情。

想来想去,她掀开车帘,问外面的车夫:“庆寿寺在哪?离这里远吗?”

车夫是老宅旧仆,很熟悉京中道路,闻言回道:“不算远。从这里去,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吧。”

沐元瑜微讶:“那是就在城里?”

车夫道:“是。”

这么近,不去慰问一趟就说不过去了,朱谨深见不见她是一回事,她不好装个没事人一样。横竖皇帝只说令他反省,没说是直接关了禁闭。

就道:“那先不回家,去庆寿寺一趟。”

车夫依令而行,约一个时辰后,来到了庆寿寺。

庆寿寺是皇家寺庙,平常虽然也接待普通香客,但百姓们畏惧皇家威严,一般都不敢来,所以虽在城中,门前却显得冷落,没有一般名寺的香火鼎盛之象。

门前的小沙弥百无聊赖,见有客来,倒精神了些,跑进去替她通传,一时又出来请她进去。

沐元瑜下了马车,她才病过一场,很注意保暖,戴上裘帽,抱好手炉,方跟着小沙弥走了。

她不知道不远处,李飞章倚靠在自己的马车里,掀开一线车帘眼神复杂地望过来。

他连着来两天了,一直没能见上朱谨深。

这位二殿下,是太难靠近,也太难捉摸了,也许他可以试一试曲线救国……

就算暂时隔了一层,将来可能低滇宁王府一头,不过两家走的本来不是一个路数,影响不大,不管怎样,总比捏着鼻子去支持三皇子那个小妇养的强些罢。

☆、第53章 第 53 章

庆寿寺里香火虽然不旺, 但也没到人踪绝灭的程度, 沐元瑜路过前殿时,还是见到有三四个人, 大约是刚拜完了佛,从里面出来。

这是一家女眷,被护在当中的一人戴着帷幄,看不清脸面,但度其粉嫩的衣着及纤细的身形,应当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女,且家世良好。

沐元瑜不便多看,也没兴趣多看,很快收回了目光, 抱紧了手炉跟着那小沙弥往后面的静室走。

走了一阵觉得不对, 身后似乎一直传来脚步声。

她拿手拉着裘帽转头一看,却见是那少女一行人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见到她回头,那少女似是吃了一惊, 低下头去, 脚步跟着慢了下来。

静室这一片是没有什么佛像殿塔的, 这里原只供人休憩用, 不开放与香客闲逛, 沐元瑜想着这少女大概是有什么长辈亲戚在那里休息,她拜过菩萨后过来会合,便没再多想, 回身继续走。

离着静室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前方的路口出现了两个持矛罩甲的侍卫,分立左右守卫。

小沙弥上去说了一句,然后领着沐元瑜顺利过去了。

身后跟着的少女要跟上时,侍卫却将矛一拦,不许她们进去。

少女低声柔婉地说了句什么,沐元瑜没听清,只听得侍卫沉声道:“没有殿下的允准,任何人不得进入,尔等还是速速离去,免生误会!”

少女又说了句什么,侍卫仍是不让,且将矛尖向外,态度更加强硬起来。

尖锐的矛尖在冬日下闪烁着雪亮的光芒,少女不敢硬闯,却又不甘心就走,一时急了,扬声叫道:“前面那位小公子,请你留一留步!”

沐元瑜一边转身一边低声问小沙弥:“小师父,你知道那是谁家的女眷吗?”

小沙弥小声道:“是新乐长公主驸马家的一位姑娘,似乎是行三的。”

那位三姑娘见到沐元瑜走回来,盈盈下拜,声音羞涩地道:“小公子,烦扰你了。敢问你是进去看望二皇子殿下的吗?”

沐元瑜点头:“不错,姑娘叫我何事?”

少女道:“我叔母是新乐长公主,听说二殿下进了庆寿寺,叔母在府中十分记挂,今日我替母亲来祈福上香,便想顺路拜见一下二殿下,回去以安叔母之心。只是眼下却——能劳小公子带我一同进去吗?”

沐元瑜摆出个为难的表情:“我倒愿意帮助姑娘,可我也只是客,说了不算,姑娘想见殿下,还是请人通传一声罢。”

少女叫住她已耗费了很大勇气,此时被委婉拒绝,就不知该说什么了,不愿就走,也不好意思纠缠,呆呆地立在原地。

沐元瑜见她帷帽前面的纱面被寒风吹得乱摆,劝了一句:“外面风大,姑娘还是不要久站的好。”

就转身继续走了,少女没有法子,看着她走远,在面纱后咬了一咬唇,只好慢慢地拖着步子离去了。

朱谨深反省的静室独占了一个小院,院中种着一棵有两百多年树龄之久的银杏树,此时叶子早已尽数落光,只余虬劲有力的枝干向天空上延展,别有一种苍凉的岁月之美。

院子里很热闹。

朱谨深昨日才搬来,东西还没有归置清楚,他要住两个月,衣食住各样家什所用不少,林安忙忙碌碌地来回跑着指挥人做事。

沐元瑜绕过银杏树后,一眼见到朱谨深立在静室门前的廊下。

他裹着一件玄色大毛斗篷,那斗篷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上以金线织五章,斗篷色如乌羽,五章金灿夺目,玄金二色相互映衬,十分尊贵而又威严。

配上他自带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如立云端,不容亵渎。

朱谨深本人的气色仍旧是不太好,沐元瑜禁不住想,他这病恹恹的样子都这样不凡,若是哪日好了,又该出色到什么地步去?怪不得才住进来第二日,就能引得小姑娘痴心追过来了。

所谓“顺路”云云,都到不惜求助她这个路人的地步了,这佛祖和朱谨深,到底谁才是被顺路的那个,不问可知了。

沐元瑜唇角就不由弯起,带着点打趣的笑容上前行了礼问安。

朱谨深眼神却尖,一下觉出她笑得古怪了,眉头扬了扬,问她:“憋什么坏呢?”

这跟她说话的口气太随意了,不但随意,还挺自在,一点不像被撵来反省的样子,倒像是出来散心来了。

沐元瑜笑道:“殿下不知,我才进来时,遇着了一位姑娘,自称是新乐长公主的侄女,小沙弥说她似乎行三。她要来拜见殿下,侍卫不许她进来,她不肯放弃,转而求上我了——殿下很受欢迎哪。”

她自觉自己说得够清楚了,连人家的排行都报了,不想朱谨深面露茫然地反问她:“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