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正对着老太爷抹眼泪儿:“老太爷,兰珍就是有千般不是,打一顿就好了,成儿他竟然要将她送到宗庙里,还要交族里审问,且不说他越过了咱们两个自作主张,自这一支的事情闹到族里去,还不得丢尽了您的脸面?再怎么闹,关起门来一家人,自家闹了就闹了,生气完了,过两日还是一家人,闹出去后,想再回头就不好收拾了。”
老太爷端着茶,没有说话,他也不太赞成大老爷对小王氏的处置,只是如今也不知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惹得才从牢里回来的大老爷动如此大的肝火,他沉默着,任老太太在一边哭天抹泪,一时大老爷进来了,老太爷忙问缘由,听得说小王氏拿那浸毒的针去谋害素颜,还是被宁伯侯世子抓了现形,他也气得白发冲冠了,狠声道:“写休书,休了她,如此坏心肠的女人还留在蓝家做什么,没得教坏了孩子,败坏了门风。”
老太太原本在一旁哭泣,听了大老爷那一番话也是又惊又气,惊的是,小王氏明明被禁足,她又是如何那样快便得知素情被叶成绍惩罚的事情,还在短短时间内就备好了毒针,气的是,小王氏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块臭稀泥,再怎么扶,也扶不上墙,你想害素颜,什么时候都好选,怎么偏要在大老爷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又还当着两个世子的面?就算是得了手又如何,还不是一眼就能被人发觉,蠢,真是比猪还蠢啊。
这会子她也不敢再哭了,她知道,老太爷和大老爷还正在气头上呢,可不能越发的惹火了这爷俩,只能等他们气消一些了再行想办法。
不过,小王氏屋里怕是不干净了,得帮着她查一查,若真有那吃里扒外的,定不轻饶了去。
“父亲大人,休她不如让族里公判,有了族里人的话,王家再若想闹,也没脸去闹了。”大老爷坚持的说道。
老太爷倒是不反对,看了老太太一眼,想问大老爷在牢里的事,又觉得不方便,就转了话题:“如今你安然无事的回来,老父心中也安慰,只是,家中如今最麻烦的,却是两个姑娘的婚事,这事在京城里可算闹开了,再不快些解决了,只怕会将蓝家百年的声誉都毁了去。”
大老爷忙问缘故,老太爷便叹了口气,问道:“你如今可是清楚,究竟是谁救了你出来?”
“自然是宁伯侯世子了,儿子这点子事情还是清楚的,自进去后,世子爷就多方关照,儿子在里面也没吃什么苦头,只是不得自由,又担了些惊,今早儿子回来,也是世子亲自去接的,父亲问这话是何意?”大老爷肯定地说道。
老太爷一听这话倒是放下了一半心,却还是有些为难的说道:“当初为了救你,大丫头可是牺牲不小,她请了世子来,说是只要世子肯救你,她便嫁与世子,如今世子没有食言,蓝家也不能失了信义,大丫头自是要嫁给宁伯侯世子的,只是世子那德行实在是…我…对不起这个孙女儿啊,诺大个府弟,竟是得让她一个小女孩家牺牲了自己的终身来救助。”
原来是这事,大老爷却不以为然,这两日他与宁伯侯世子也打了些交道,那少年虽说飞扬跋扈,不讲道理,但倒是有几分真性情,而且,他方才也观察到,世子在素颜面前倒像是有些怯场,素颜只是瞪他一眼,他便要老实许多,这世上的事情最是难懂,一物降一物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也许那宁伯侯世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了素颜也不一定,真让素颜嫁了过去,令浪子回了头,倒也是桩美谈,传出去,人家也只会说蓝家教养好,教出的姑娘贤达聪慧,只会伸了拇指夸赞蓝家呢。
“父亲,素颜既是自己愿意,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宁伯侯世子虽说名声差点,但宁伯侯家大势大,又是皇后娘娘的娘家,素颜过去后也是正经的世子奶奶,以她的为人品性,在叶家也不会过得太差,父亲若是为此心中不安,多给她些嫁妆便是。”
大老爷躬了身对老太爷说道。
老太爷听了也只能点了点头,但说到皇后娘娘,他心中又是担心,今天素颜可是被宫里的人请了去了,虽回来了好一阵,却又在家里遇到了那档子事,也不知道她在宫里的情形如何,有没有得罪宫里的贵人主子们,可恨那小王氏,竟然大胆至斯,素颜下此狠手,她是被鬼迷了心窍了吧,竟是当真想将蓝家往火坑里堆呢。
老太爷越想越气,又对大老爷道:“这一回,任谁说情也不能心软,小王氏实在恶毒,今儿素颜才进宫面见娘娘了,一回府她就敢对素颜下手,成儿,这种人,你再不可存半点情意,便是你娘用孝道逼你,也能心软了。”
大老爷脑子里正想着其他事情,突然老太爷又将话题拉回,还一副恨恨不平的样子,他下意思地点了点头,就听老太太在一旁禁住又哭出声来,他心一硬,没有上前去劝说。
老太太心中发恨,老太爷这是将她救小王氏的最后一条路都给堵死了,以后,大夫人在府里便再无人能相抗,自己又渐渐老了,力不从心,真的就让那顾家女子再掌了蓝府的权么?
“老太爷,如今中山侯夫人还在府上呢,您就定下了将大丫头嫁给宁伯侯府,那中山侯家如何应对?中山侯夫人可是说了,成儿如今能安全回来,是她家侯爷相救的呢。”老太太想了又想,只觉心中郁气不平,但她倒底是斗争多年的人,强忍了心中郁气,对老太爷道。
老太爷面露冷笑道:“我不知侯夫人为何如此说,我只知,我腆着老脸,几次三番去求侯爷,侯爷是半点好脸也没给我,如今他说他出了力,又有谁能证明?”
大老爷也道:“娘亲,儿子自己知道是谁救了儿子出来,举许中山侯府也出了力吧,但真能救儿子出来的,还是宁伯侯府。”
正说着,素颜来了,几个老的就停下了话头,老太爷忙问素颜去宫里的事,素颜一五一十的答了,在说到皇后娘娘说,要许她三品诰命之时,老太爷和大老爷两个眼睛放亮,喜不自胜,蓝家可还没有一个三品诰命呢,就是老太太,也只是封了个四品,素颜小小年纪,还没过门就有了此殊荣,真是为蓝家长了大脸了。
连老太太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她也是蓝家的一份子,子孙中有人出息,她也应该高兴才是。
在听说素颜辞了时,大老爷顿时好生失望,差点就要骂素颜,老太爷却连声说素颜做得好,大老爷没想明白,老太爷便瞪了他一眼道:“只要素颜进了宁伯侯府的门,你还怕皇后娘娘不赏赐更多的?大丫头这回是做对了,皇后娘娘定是觉得咱们蓝家姑娘不贪权势呢。有了娘娘的夸赞,比个三品诰命可强多了。”
素颜听了老太爷的话心里也踏实了些,毕竟自己年轻,有些事情当时做得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对了,如今得了老太爷的话,就知是没错,也安心了。
便静静地站在了一旁,老太爷对大老爷道:“你今儿才回来,且回屋里歇息一日,明天便去中山侯府,一是登门拜谢侯爷对你的相助之恩,二呢,便是嫁了大姑娘的婚事,且把那责任推给宁件侯世子就是,就说咱们蓝家也是没法子,素颜为了孝道,拼了自家的终身大事,这原是实情,拿这话去说,侯爷也怪不到咱们家,蓝家既得罪不起宁伯侯,也得罪不起中山侯,两相其害取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大老爷听得忙应了,却是又道:“儿子才因来时,看到前院摆了一溜烟儿的红箱笼,可是宁伯侯府的聘礼?”
“那是中山侯府的,为父原本退了他家的聘礼,他们又全数送回不说,还多加了四十抬,唉,也不知道他家也是怎么了,非要娶素颜,素情这丫头…还真是让人头疼,今儿又生了这事,你着人先好些医治了她,中山侯府的礼也先不要退得急了,看看能不能说动侯夫人,让素情嫁给世子。两家也还是结了姻亲,没伤情份。”老太爷叹了口气,说起二孙女就又气又恨又无奈。
“父亲,这怕是不行,一是,当初宁伯侯世子肯退了素情那婚事,答应不纳素情为妾时,可是提了条件的,儿子也应了他,他可说了,素情在这两年内不得议亲。二呢,儿子方才看到,中山侯世子对素情非常冷淡,他一定不会答应娶素情的。”大老爷立即反对说,先前素情摔倒时,中山侯世子可是连手都不肯搭一下的。
“那如何能行,他与素情已有了肌肤之亲,昨日全府上下可是有不少人亲眼见到他…他抱了素情,已经到了此等地步,中山侯家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可不能始乱终弃,这要素情以后如何做人?”老太太实在是忍不得了,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喝斥大老爷道。
大老爷不知道有这档子事,目瞪口呆地看向老太爷,老太爷痛苦的闭了眼,连声骂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你也不要去求中山侯了,素颜的事是抹了他家的脸的,如今再硬将素情塞给他们,不止会惹怒他们家,素情就算嫁过去,也没有正室的身份,我蓝家,宁原养老姑娘,也不能将姑娘送人做妾,成儿,你且去写一封信给登州的老二,派人将素情送到登州去吧,登州离京城远,素情在京里的名声也传不过去,老二又是登州知府,怎么着也是当地的父母官,若能在那边给素情找个适当的人家,那是再好不过的。”
大老爷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如此了,便点头应下了,老太太气得厥了过去,直直的倒在了椅子上。
老太爷看了眼老太太,一句话也没说,疲倦地站起身来,落漠地往里屋去了。
大老爷和素颜忙使了人将老太太抬进屋里去,素颜又着人去请太医,大老爷惦念着大夫人和大少爷,不顾疲累,又向大夫人屋里去了。
小王氏得素情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素颜心里却空落落的,也总感觉上官明昊没有如此轻易会同意退婚,除非皇后娘娘亲自下旨,中山侯府无法抗拒,也只能认了。
大老爷既然去了大夫人屋里,她也不好再去了,忙了一上午,头上的首饰也沉,脖子处还没有敷药呢,火烧火辣的,也不知道素情那指甲干不干净,有没有毒,可别得了破伤风就好。
她懒懒的就往自已院里走,行至那坐临湖的假山石时,她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回到屋里,紫绸先前并没有同她一起去宫里,看到她回来,忙上前迎住,一见到她脖子上的伤痕,吓得跳,又想起她是从宫里回来的,以为素颜是在宫里受了罪,心里既担心,又害怕,又为素颜心痛,小意的扶了素颜进门,却是不敢问,怕素颜有的事情不方便说,只道:“奴婢一会就去打了热水来给姑娘洗洗,姑娘的伤可要快些涂药才是,就怕会出了炎症,留疤呢。”
素颜点了头,跟着进了屋,紫晴正拿着绣棚子在绣花,看到素颜因来,正要起了身迎她,也是看到了素颜脖子上的伤,立即脸色苍白,手都有些发抖了。
素颜也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当她是为自己担心,便道:“无事的,是二姑娘抓的。”
紫睛听了这才长出一口气,却是骂道:“二姑娘也太狠心了些,怎么就能姑娘你下如此狠手。又是为了上官世子么?”
素颜听了抬眸深深的看了紫睛一眼,紫睛自知多嘴了,忙拿了杯子到后堂去给素颜沏茶。
素颜等她走了,便对紫绸道:“我怕也不久就得嫁了,不过,嫁的不是中山侯府,而是宁伯侯世子,你们几个我原也是想带了去陪嫁的,如今却是拿不定主意了,还是问问你们自己的心思才好,你们服侍了我一番,我总想给个好结果给你们,只要不太过份,我尽力的帮你们圆了就是。”
紫绸听了笑道:“姑娘这是说什么话,奴婢可是打算了要服侍姑娘一辈子的,就算姑娘嫁了,奴婢将来也要配人,配人也要配给姑娘的人,奴婢也能在姑娘跟前做个体面的管事娘子,还是一样的有前程,姑娘要嫁给谁,是姑娘的姻缘,奴婢可只管服侍姑娘的事,做不了姑娘的大媒呢。”
素颜被紫绸的一番话说得又感动又想笑,紫绸其实也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她没有那往上爬做通房姨娘的小心思,她只想好好的找个能干些的,配得上的过小日子,她是家生子,也只会做那服侍人的活,素颜这个主子又是既合得来,又心善的,只要跟着她,她就会给自己体面,只要姑娘不是嫁得太坏,自己的生活也会衣食无忧的。
紫睛端着茶盘子出来,正好听到这一番话,她见紫绸在姑娘面前表决心,她若不作声,又落了下乘,可是,她…
将茶端给素般,紫睛退到了一边,什么也没说,素颜又将先前的话又跟她说了一遍,临了还道:“你若是现在想换个主子,我也依你,不会为这就亏待你,记恨你,你也服侍我一场了,我怎么也要全了这点子主仆情份的。”
紫睛听得大惊,立即在素颜面前跪了下来:“姑娘您这是说什么话,奴婢对姑娘素颜忠心,怎敢生了二意去?奴婢也和紫绸姐姐一样,姑娘到哪里,奴婢就到哪里,天下只有主子挑奴才,哪有奴才挑主子的份,您快别折刹奴婢了。”
素颜听得眼睛微眯了眯,见紫睛太度坚决,便又说了一句:“我如今是怎么都不可能嫁给中山侯世子了,原想着…算了,如今也只问你,如果你真对那中山侯世子有情,我倒可以将你送给静北伯家的三姑娘,她是一定会嫁进侯府的,将来你会有什么样的造化,那就只能看你自己的了。”
紫睛听得脸一红,咬了咬唇,想了一会子,脸色却变得更加坚决起来:“姑娘,您若是真的嫌了奴婢,便将奴婢卖了就是,奴婢可不想去服侍那什么伯爵家的三姑娘,奴婢心里只认姑娘这一个主子,奴婢若是做错了什么,姑娘要打要骂都行,只是别将奴婢送人了。”
素颜看说不动她,也就罢了,反正自己话都说在前头了,也给了她最大的优惠和机会,她自己不要,那便由不得自己,她也能理解紫睛,毕竟像上官明昊那样俊雅又温润的男子是最能俘获像紫睛这样的少女的心的。
紫睛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罢了,时间一久了,忘了就没事了。
话一说开了,主仆几个也觉得坦然了些,说说笑笑着,紫绸找了药膏子,正要给素颜涂上,这时,外头小紫云又进来禀报道:“姑娘,宫里又来人了,就在前门外呢,说是让您亲自前去。”
宫里的人来了,却不进内院,怕是太监吧,不过,自己才不过回来两个时辰,怎么皇后娘娘又有事找自己?
她也顾不得多想,忙带了紫绸一同往前院去,出了蓝家大门,果然看到一名太监站在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前,见素颜过来,甩了下拂尘,上前来道:“可是蓝家大姑娘?”声音尖细得很,果然是不男不女之人发出的。
素颜忙要行礼,那太监却慌忙托住她,躬身道:“咱家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给姑娘送伤药来的,娘娘还派了一位嬷嬷在车上,说是有话同姑娘讲,姑娘请上车。”
素颜忙要行礼跪谢皇后,那太监倒没拦她,让她行完礼,他才搬了个小木登来放在车辕下,让素颜踩着小木凳上了马车。
紫绸远远地站着,也不敢套得太近,那太监便守要马车旁。
素颜伸了手,刚要掀车帘子,手却被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牵住,还没来得及细看,人就被扯进了马车里。
素颜抬起眼来,果然马车里坐着的是叶成绍,她不由气恼,缩手就要挣脱他。
“就牵一会子,一会子就好。”叶成绍黑亮的眼睛在光线不太亮堂的马车里就像黑夜的星星,明亮又灼热。神情里,带了一丝小小的讨好和乞求。
“说了给你送药来的,又怕你在宫里受了委屈,就去了趟宫里,找娘娘讨的药,来晚了些,你还没上药吧。”叶成绍说着就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来,揭开木塞子,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他小心的用手挑了一点,歪了头看素颜的脖子,素颜脖子一缩,瞪了他一眼道:“我自己来,男女授擞不清,你不知道吗?”
“没镜子,你看不到,我怕你伤着了自个儿。”叶成绍声音软软的,像个一心讨大人欢心,又怕方法不对的孩子。
“那也不要你动手,你给药与我,我拿回去抹了就是。”素颜没好气地说道,这家伙太过卑鄙了,竟然合着宫里的人一起骗她与他幽会,想到幽会两个字,她又忍不住脸红。
叶成绍看呆了,昏暗当中,素颜娇美的容颜如有魔力一般的吸引着他,他只感觉心跳如鼓,喉干舌燥,眼前的素颜就像一道美味的餐点,他很想亲近,偏又有些怕她生气,不敢乱动,只好眼神灼热的,却又可怜巴巴的看着素颜,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声音在发飘,就像飞到云朵上去了似的:“我…我只是…给你涂一回,就一回好不好?”
第六十七章:一场闹剧
“一回也不行,你不要碰我,我们连婚事都没有定下,就如此亲蜜,太不合礼数了,你还有事没,没事我就下去了。”素颜有点不敢面对眼前的这双纯净地眼睛,她有点想逃的感觉,所以,她的声音硬梆梆的,话也说得很不留情面。
叶成绍很失望地看着她,小心地缩回手,又看了眼自己指尖的那一点乳白色的药膏,闻着很香,就像素颜身上那淡淡的少女体香一样,他真的只是想给她涂药,她的伤口,哪怕只是这种一小条红痕的伤口也让他心疼,他不喜欢看她受伤,他希望她的伤口能快些好,所以,他特别想亲手给她敷药,但是,他也不喜欢她生气,更怕她生气以后就不理他了…
“那…那好吧,我不给你涂,你自己拿回去,让你的丫头好生给你涂了,那个,再坐一会子吧,我好不容易找娘娘要了这马车来,我想见你,可是,也不能总潜进后院里去…你会不高兴的。”叶成绍小声嘀咕着,将小瓷瓶递给素颜,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指尖上的药,垂着头,想了想,竟是将那药膏子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薄唇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好清凉呢,没有辛辣感,放心吧,涂上去,不会痛的。”
素颜被他那傻傻的样子弄得很想笑,又…有点感动,夺过他手里的瓶子,骂了句:“笨蛋!”
便伸了手想去掀车帘子。
“你莫担心,娘娘她很喜欢你呢。”叶成绍突然说道。
素颜听了垂下手,回头看着他,问道:“皇后娘娘很疼你吗?”
叶成绍听了眼神闪动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娘去得早,娘娘心疼我是个没娘的孩子。”
他娘亲去的早吗?如今的宁伯侯夫人不是他的亲娘?没听说过侯夫人是继室啊?素颜看他明亮的眸光有些黯淡,便道:“姑姑疼侄儿也是最真心的,你有娘娘疼你,还有后母疼你,你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呢。”
叶成绍垂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像两个小扇子似地在眼睑处闪动,还微微有些上翘,很好看,也很可爱,素颜有种想要抚摸一下的冲动,心里不无妒嫉地想,这厮地睫毛长得真好看。
正胡思乱想着,叶成绍突然又抬起眼来,黑幽如墨玉一般的眼神灿若星辰,正好捕捉去素颜偷看的眼神,他立即笑逐颜开,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欢喜:“以后,你成了我的娘子,你也会疼我的,对吗?”
素颜偷看被抓包,她有些羞恼地撇开眼去,嘟了嘴道:“你莫要胡说,谁是你娘子了?”
说着,红着脸,又伸了手去掀帘子,就听叶成绍又在她身后咕噜了一句:“伯父在大理寺可没吃亏,我昨天便去看过他,他牵扯进了的那个案子,如今皇上很是关注,会有很多人要遭殃了,也会有很多人会起复,其中,可能就有你的外祖父。”
素颜再次垂了手臂,回过头激动地看着他,顾老爷若能起复,那大夫人不是又有了娘家撑腰了吗?那老太太是不是再也不能随意的欺负她了?她一高兴,又坐回了他身边,身子不小心便靠在了叶成绍身上,不过,只是微微碰触了一下,她便立即坐直了身子,移开了一些。
叶成绍感觉到她柔软的娇躯,虽然只是一触即开了,但那一碰,像是撞到了他的心,他明显的感觉心咚的一声往下沉了沉,又猛地跳得老高,像是撞到了喉咙眼里了,又落了回去,他怕自己会做出不智的举动来,忙左手绞着右手,不让自己乱动,只是那双俊眸不住的往素颜身上睃,眼里跳动着一簇燃烧正旺的小火苗。
“你说,我外祖父会起复?真的吗?”素颜没有注意到叶成绍的小动作,她太关心顾老爷了,声音都有些发抖。
“自然是真的,不过,如今圣旨还没下,得等两淮灾银贪没一案了结了,下掉一批官员,有了空缺,才会起复一批官员。”
叶成绍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绞在一起的两手都沁出汗来。
“那我父亲是因两淮的案子才出事的吗?他…没有犯事吧。”素颜听了便有些担心蓝大老爷,听那一次叶成绍与蓝大老爷的对话,她觉察到蓝大老爷的异样,隐隐的,她感觉大老爷怕是参与其中了,官场上,同在一个环境里,如果人家贪,你不贪,便很有可能会被那个小群体给排斥,很难在那个环境里立足,有的时候,不是每个人都想贪,而是环境所逼,那便是所谓的,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
而且,她还感觉,叶成绍的身份定然不简单,这厮怕是担负着某中暗职,不然,也不会对这件大案如此了解了,如今,她担心的是,大老爷倒底参与得有多深,这一次回来,是否就真的平安了?
叶成绍听了果然半晌没有吱声,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素颜,脸上是少有的深沉,素颜清澈的大眼里有着隐隐的忧色,他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样的叶成绍,身上没有半点孩子气,更没有一丝浪荡公子的纨绔味儿,倒像是久经官场的狐狸,给人一股深不可测之感。
他笑了笑,伸了手想拍素颜的肩,但只伸出一半便缩了回来,又是一副小心亦亦地样子,眼神也变得温柔了起来:“有我在,莫怕,只要伯父看得清形势,知道皇上的决心,选择正确的路子,就一定没事。”
素颜秀气的双眉微挑了挑,眼中闪过一丝计较,沉吟片刻才问:“可以告诉我吗?所谓正确的路子是不是帮助皇上将那些蛀虫捉出来?”
叶成绍听得眼睛一亮,看素颜的目光更为炽热了起来,蛀虫?这个词用得很形像,没想到她一个深闺女子,竟然有很高的政治敏锐性,跟聪明的人说话就是舒服,他突然就庆幸了起来,上官明昊那家伙真是个瞎子,这样好的女子竟然没能保得住,她,终究是要成为他的妻,也只能成为他的妻,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和方法,中山侯府,必须要退婚。
“我想,伯父应该是个聪明人,如何选择他应该清楚的。”叶成绍笑着对素颜道,有些话,他不能说得太多太透,就是今天的这番话也是不该的,但为了她,他不在乎违些规。
素颜听了心中仍是忐忑,叶成绍这话算是从侧面回答了她的问师题,看来,大老爷果然没有真正的安全,蓝家,也还是处在飘摇之中,但愿父亲是真的聪明,能够舍得一些东西才好啊。
“多谢世子提点,素颜告辞。”素颜这回是正正式式的跟叶成绍道别,她在马车里已经坐得太久了,再不下去,怕就连紫绸也会生了疑去。
“那个,娘娘送的那套衣服首饰你怎么又还回去了,那是我特地给你备的。”叶成绍一见,又小意地问了一句。
素颜这一次回过头来,却是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是成心想害我来着?”
叶成绍听得委屈,垂了眸不看素颜,却是小声道:“我就是害天下人,也不会害你啊。”
他的声音太小,素颜有些没听清楚,只听他说害天下人,心里又觉得好笑,这厮时而张狂无忌,时而深不可测,时而又像个大孩子,在她面前简单的如一张白纸,刚好了没几分钟,这会子又回复到浪荡子的语气了。
“你明知我不过是个白身,怎么能穿戴有品级的衣服和首饰?那不是害我越矩吗?”素颜的虽是责怪他,但语气却有些哭笑不得。
“怕什么,你若是嫁与我,至少也得是个三品诰命,那可是皇后娘娘早就许了我的,可不算是愈矩。”叶成绍不以为然的说道,他为素颜不肯穿他给她备的衣服有些耿耿于怀,那是他备好了多年的,只等他找到心中的妻才会拿出来的,她却给送回给皇后了,让他好生失望。
这厮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嫁他,快将她当成他的妻子了,若是自己不愿意呢?素颜恶意的就想要激怒他,为了惩罚他一再找话题将她留在车里的腹黑行为。
“谁说要嫁给你了?我又不喜欢你,没见过你这样一厢情愿的。”素颜板子脸说道。
叶成绍进俊脸果然立即就垮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挫败感,颓丧着头,又开始绞手指,也不看素颜,“可是,我喜欢你啊,你…你总会要喜欢我的,反正不管如何我都是要娶你的,除非,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那…那…”
“若我心里已经有了人,你会放弃我们先前说过的条件么?”素颜听得心中一动,认真的问道。
叶成绍猛然抬起头来,眼神如一头受伤的小兽,小声的嘟嚷道:“你难道真的喜欢上官明昊吗?你原本就是要嫁他的,若不是…若不是伯父出了事,你也不会找我了…”说到后面,又要低下头去,他实在是怕听素颜的答案,心中惶惶的,就像等待宣判的罪犯。
“他不过是条大尾巴狼,我为什么要喜欢他?”这厮也太没眼力介了,自己就是喜欢他,也不会喜欢上官明昊那只沙文猪啊。
“那你心里的人是谁?”听得素颜说并不喜欢上官明昊,叶成绍的俊眸又被点亮,就如草原上空最亮的星辰。
“你管我?”素颜说完便再不迟疑,掀开帘子往外走去。
外头那太监纹丝不动的守着,见素颜掀了帘子出来,忙抬了手牵她,素颜回头看了一眼,便在那帘子落下去的一瞬,看到了叶成绍傻呆呆的坐在车里,眼神像只迷途的小鹿,不对,应该像只小狼,一只刚失了群,离开母亲的小狼,惶恐中还有深深的挫败。
素颜嘴角微微翘起,在太监的搀扶下跳下马车,紫绸见大姑娘终于出来了,忙上前去扶她,又很有眼力介的塞了一个荷包在那太监手上。
那太监轻轻掂了掂荷包,脸上有了笑意,躬身送了素颜回府。
素颜走进门来,又再次回头看向那马车,马车帘子纹丝不动,也没叫启程,车夫也静静的等着,那太监便靠近马车,对着里面说了一句什么,马车很快就开始了起来。
素颜心情大好的与紫绸往垂花门走,紫绸看她自从马车里出来后,就一直在偷笑,看似心情很好,便问道:“宫里的嬷嬷都与姑娘说了些啥呢?看姑娘这一脸的喜气,不会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喜讯吧。”
素颜笑着嗔了紫绸一眼,嘟了嘴道:“非要有喜事才能高兴么?我才想起了一个笑话而已。”
“什么笑话,讲给奴婢听听,也让奴婢跟着乐合乐合?”紫绸听了便凑趣道。
“有只小猪,他爱上了一只狐狸,就对狐狸说,你喜欢你…”素颜随口胡掐。
“姑娘又说笑,小猪怎么会爱小狐狸,小狐狸一见那小猪还不得吃了它啊。”紫绸入戏很快,很配合的说道。
“可不是吗?可是,谁让那只小猪喜欢小狐狸呢?”素颜笑眯眯的把玩着手里的小瓷瓶,想着某个坐在马车里的小猪,心情一片大好。那家伙这两天应该不会再来蓝府了吧。
“小猪真可怜。”紫绸看自家姑娘说得有些幸灾乐祸,很是赞同的对小猪起了同情心。
“他才不可怜呢,你可别以为他真的笨啊,他啊,白天是小猪,晚上就变成大灰狼了。”素颜继续瞎掰。
“姑娘越说越离谱了,啊,姑娘,您这是到哪里去?不回院里吗?”紫绸听了变天也没觉得这个故事哪儿好笑了,自家姑娘却是喜笑颜开的,让她莫名,又见素颜没往自家院里去,便是担心起来,拿了药还是早些涂上的好。
“你可知道,侯夫人回了没?”素颜有些怕见中山侯夫人,不过,过了这么久了,夫人总该回去了吧。
“应该没回去吧,奴婢着小丫头注意着呢,若侯夫人走了,会给个信的。”紫绸多少明白素颜一点心思,忙回道,却看素颜脚步未变,“姑娘,回去涂了药再去见大夫人吧,您这个样子,怕是又要惹得大夫人担心呢。”
让大夫人担心也没法子,有时候,该让她见着的,还是得给她见,素颜心里嘀咕着,继续往大夫人屋里走。
走到大夫人院外时,她又有些踌躇,停在院子外站住了,守园的婆子见她站着,忙上前来行礼,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恭喜大姑娘,中山侯夫人可真是把姑娘疼到心窝子里去了,姑娘有事,她就一直在大夫人屋里等着呢。”
那婆子以前因着大夫人在府里并不得势,平素也没什么人去看望大夫人,所以,得的赏钱就比不得别的院里的守园子的,颇多怨怼,但如今素颜在府里起了势,二夫人眼看着是不行了,大夫人又生了大少爷,如今她的嘴脸就立马变了,素颜对这样的人虽是讨厌,但也不会因此就要赶她走,毕竟如她这般的人多了去了,再换个人来,也未必就比她强,最重要的,是这婆子也无大恶,不过是贪些小便宜,嘴恶了些罢了,正是如此,倒让素颜可以从她嘴里听到一些府里下人们的闲言碎语。
下人们闲聊时,无非也是围着几个主子转的,她们的话里,总能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来。
素颜看了紫绸一眼,紫绸皱了皱眉,还是打了十几个大钱赏了那婆子,那婆子千恩万谢的,笑容快要夹得死苍蝇。
侯夫人果然还在等她,怕是想在她这里得个准确的答复吧,侯夫人对自己和大夫人可算是有恩的,当初大夫人最困难之时,侯夫人也常派了来人接济,也算是变相的对大夫人撑腰。
后来自己被小王氏刻薄,她也是一力站在自己这边支持着,就是那天小王氏与老太太一同设计陷害,想要毁掉自己名节时,侯夫人不仅一眼看穿了她们的把戏,还警告了那两位,让老太太和小王氏好生消停了一阵子,而且,自己那克父克母的名声,侯夫人是第一个不在意的,在如今人们都信神信命环境下,她能决定让世子与自己定亲,实在是难能可贵,如今自己却要辜负她的一片心意了,心里怎么都觉得愧疚啊。
但是…上官明昊那个的品性,虽不说极恶,却是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类型,她宁愿嫁叶成绍那种真小人,也不想嫁个伪君子,或许,严格说来,上官明昊也算不得伪君子,在这个社会里,男子花心多情,妻妾成群并不是过错,只是自己心里不能接受罢了…
迟疑了半晌,她还是抬脚往院里走去,正好瞧见青凌探了头,神色有些焦急,见素颜终于来了,忙上了前来拉住她,也顾不得行礼,只附在她耳边道:“侯夫人可坐了不少时间了,夫人留了她用饭,她又一力不肯,面色很不好看呢,也不知是哪个作死的婆子在外头说姑娘早就由宫里头回来,却一直没来,侯夫人就越发的不高兴了。”
素颜听得头疼,自己原也打算着自宫里一回来,就来见侯夫人的,可是诸多事情绊住脚,没成行,也怪不得侯夫人有气了。
她理了理衣服和头发,才正色地向大夫人的产房走去。
大夫人也正急着呢,一个劲的跟侯夫人说好话,侯夫人板着脸,没有舒眉,见素颜进来,大夫人立时就骂了起来:“从宫里头回来,也不说快些来见夫人,在外头磨蹭什么?”
边说边给素颜使眼色,素颜乖巧地过来给侯夫人赔礼:“让夫人久等,实是侄女的不是,请夫人多多见谅。”
侯夫人冷哼了一声,“宫里的贵主子要见你,我多等等也是应该的,只是不知大姑娘如今竟成了大忙人了,贵府里的事怕是离不得姑娘,倒是我耽搁了姑娘的事。”
这话可说是明着在责怪素颜如今得了宫里的贵主子的青眼,便不将她话在眼里,故意怠慢她了。
素颜听得额头沁出一层细细地汗,忙恭敬地再行了个晚辈礼,“夫人明鉴,侄女回来,先去了老太爷屋里报个平安,后又正好碰到家父安全回府,父亲训斥了侄女一番,耽搁了些时辰,心中原本焦急,却不想,宫里又来了人…”
侯夫人听闻大老爷已然回府,有些诧异,面色却是缓和了些:“这倒情有可原,蓝老爷回府也是天大的喜事,恭喜贞淑妹妹,蓝家逢凶化吉,妹妹你也不用再纠心了。”
大夫人听得喜极而泣,眼睛盈盈地看着侯夫人,侯夫人忙拿了帕子为她拭泪:“好好的又哭什么,这可是在坐月子呢,哭坏了眼睛将来可要受罪呢。”
大夫人听了破涕为笑,亲热地拉住侯夫人的手道:“你我相交近三十年,你对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呢。”
“又说傻话,咱们是什么关系?且不说姐妹几十年,如今两家又成儿女亲家,素颜去到我府上,我是决对不会亏待了她的,就是你,将来若再有人弄妖蛾子害你,我也是不会轻饶的,以前两家没什么关系,我和侯爷也不便插手,将来既是亲戚,那见不得的脏水就莫想再随便往你身上泼了。”侯夫人无比真诚地回握着大夫人的手,眼圈儿也红红的。
看得一旁的素颜心中更是难受,只好将身板挺直了站着。
果然大夫人抬眼便看到了她脖颈处的两条伤痕,大惊失色地问道:“你那脖子上的伤是如何弄的?谁伤了你?不会是在宫里…”
侯夫人也看到了素颜的伤,眼里也露出忧色,惊疑地看着素颜。
素颜忙解释道:“娘,您多想了,宫里的主子们对女儿很好,这伤…是素情抓的。”
她不是个喜欢告状和装柔弱的人,以前就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愿意让大夫人看到,怕大夫人担心,可现在,她不得不利用这小小的伤痕了。
“素情?她也太过猖狂大胆了,眼里就没当你是嫡姐待过,这无缘无故的,她怎么又…对你还动上手了?”大夫人气得直咬牙,这么些年来,她受尽了小王氏的气,如今,小王氏的女儿又欺负上了自己的女儿,她怎么也难咽得下这口气。
素颜听了就看了侯夫人一眼,欲言又止,侯夫人见了心中便有些了然,移开眼去,端了小几上的茶,轻轻用盖子拨着茶面上的茶沫,没有说话。
大夫人越想越气,又是心疼,对素颜道:“你以后也别太软弱了,该给她些教训才是,可莫让她以为你就是好欺的。只是,她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