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颜人才出门,倒是正好碰到青凌匆匆的来了,也没顾得给她行礼便道:“夫人请大姑娘快些去,侯夫人来了。”
侯夫人?中山侯夫人?素颜听得心中一紧,脚步有些迟疑,她有些怕见中山侯夫人,不管中山侯如何,也不管上官明昊的人品怎么样,中山侯夫人对她和大夫人是很好的,还非常维护她,上回那肚兜事件侯夫人可是帮了她不少忙,还震慑了老太太和小王氏,那次后,老太太和小王氏着实收敛了很多。
如今她自己提出退掉婚事,怕是伤了侯夫人的心,更让她失望了吧。
“姑娘,还请您快些个,夫人她…她正伤心着呢。”青凌看着就有些急,催促起来。
紫绸皱了皱眉,瞪了青凌一眼。
终归是欠了侯夫人,但面总是要见的,总躲着也不是个事,素颜整理了下情绪,抬脚便走。
大夫人屋里,侯夫人正帮大夫人拿帕子抹泪,“你快别哭了,这还坐着月子呢,哭多了眼睛坏了可不好。”
大夫人声音哽咽:“我…我是舍不得你啊,我心里,最想的就是把素颜交给你,有你在,我也能少操一份心,如今…你来了也好,这事还没到那地步,能挽回是最好的。”
侯夫人听了拍了拍她的手道:“谁说不是呢,你我多年的姐妹了,素颜那孩子我也喜欢,最难得的是明昊也中意他,你是不知道,昨儿明昊回去第一次在家里发闷气,跟他父亲闹了一场,那孩子自小儿就听话,从来没有杵逆过父母,昨儿竟是为了素颜…他昨儿晚上就没用饭,自个儿关了门在屋里,谁劝也不肯开门,你说这事闹的,连婚期都定好了,怎么就能反悔了呢?侯爷为这事也是大动肝火,只是你家老爷如今也没在家,老太爷又大着一辈,他也不好亲来,就使了我来。”
“那姐姐回去一定要替我给侯爷赔个礼,实在是蓝家对不住侯府,蓝家出了事,侯爷没有主动退亲,就已经很仗义了,我家还…老太爷这事做得也实是欠考虑。”大夫人努力坐起身来,虚弱地喘了口气,哽着声对侯夫人道。
“这事又不能怪贞淑你,你在蓝家过得艰难,我都知道,听说连生大少爷也是危险重重,若非素颜本事,你怕是…唉,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你家那婆婆也忒…”侯夫人怜惜地看着大夫人,叹了口气。
“姐姐…您快别说了,让人听到就不好了。”大夫人听侯夫人说老太太,慌张的看了眼屋里,见屋里的人都退下了,略松了口气,又道:“这是素颜没查出来,我也不想她查出来,就怕她将来出了门子还为我纠着心,我就这命,以后,只管好生护着大少爷就好了,她们再如何本事,想要害我,大少爷这名份还是只能在我的名下,我生的,谁也别想夺走。”
“你能想明白就好,你呀,就是太软弱了些,由着那起子作小的爬到你头上去,你再不打起精神来,将来大小子也要被害了去。”侯夫人有点恨铁不成钢。
两人正说着,就听青凌在外头禀报:“大姑娘来了。”
侯夫人这才没说话了,却仍是拉着大夫人的手,没有松开。
素颜轻挪莲步走了进去,看大夫人正眼睛红红的,而侯夫人拉着大夫人的手,状若亲蜜,心中又是一紧,愧意更深了,走上前去,恭谨地给侯夫人行了一礼。
“侄女给侯夫人请安。”
“起吧。”侯夫人眼神凌厉,声音也是淡淡的,比之前两次时的和暖差了太多。
素颜心里打着鼓,直起身来立在一旁,硬着头皮等侯夫人的责问,侯夫人却是没有再看她,只是松了大夫人的手,静静的端坐着,这时,外头青凌又禀道:“夫人,中山侯府的张妈妈求见。”
素颜听得一怔,侯夫人不是在么?这张妈妈怎地又要求见,她们不是一同来的么?她不自觉的便看向侯夫人。
大夫人也是一脸的诧异,侯夫人淡淡地说道:“是我让她来的,我心里着急,一起床都没给老太君请安就来你们府上了,吩咐了她在屋里收拾东西,这会子该是东西都收拾好了才来。”
大夫人忙扬了声道:“那快快请进来。”
那张婆子仍是上回的那身穿戴,一脸讨喜的笑,一进来,便给大夫人和素颜分别请了安,躬身立在侯夫人面前道:“禀夫人,蓝府送回去的纳彩礼,小定礼,定亲礼便都收拾好,奴才请了大总管派了人全都抬回来了,这会子就放在前院,蓝家老太爷没在家,老太太倒是着了人在清点着,依了您的话,在先前总共八十抬礼前,又加了四十抬,总共是一百二十抬彩礼,您看要不要请大姑娘着个人去清点一番,奴婢怕蓝家老太太年纪大了,会起了误会。”
素颜听得大惊,一是没想到老太爷行动那么快,竟是昨儿便将侯府送来的彩礼全都退了回去,二是更没想到侯夫人做得如此之绝,竟然将东西又全都抬了回来,还加了四十抬礼,三嘛,张妈妈最后那话可有深意,怕老太太误会,老太太会生什么误会?难道是怕老太太以为,那加的四十抬礼是给素情的?
老太太就素情的事情,究竟作出了什么决定,她一直没问,也没管,也懒得管上官明昊是明媒正娶了素情还是只纳她为妾,只要上官明昊肯退了自己这门亲事就成,如今看来,中山侯夫人怕是根本就没有答应素情的亲事,怕就是纳妾也没应允,这倒是有戏看了,看老太太又能为素情做到哪个地步,难不成,真要以昨日之事为要协,逼了中山侯讨了素情吗?
大夫人也是听得震惊,看侯夫人的眼神更是愧疚,“姐姐,老太爷他…着实做得太过了些,事情还有待商量,怎么就…你就别见他的气,人老了,担心儿子也是有的,他可能心里存了些气吧,只关心着自家儿子,没顾及侯爷的难处,如今还好,我家老爷也总算要平安回来了,老太爷误会了侯爷,我心里是明白的,等这身子好一点,定当与老爷两个一同上门拜谢侯爷和老太君。”
素颜听得更是莫明了,大老爷可是叶成绍想法子救下的,怎么大夫人说是要去拜谢中山侯?中山侯不是根本不理睬这事吗?
大夫人见素颜呆怔在屋里,自己说了这一番话她也不说上前替自己向侯夫人行谢礼,不由着恼,瞪了素颜一眼,素颜虽是看到,也明白她的意思,却是没动,只是疑惑地看着侯夫人,想在她这里得到答案。
大夫人终日躺在床上,睡在屋里,外头的事情能知道多少,定然是听了侯夫人的话才会如此的,自大老爷出事以来,除了昨天上官明昊借着看大夫人的名,实则与自己解释误会来过一趟,中山侯府可是连个问安的下人也没派过来,怎么说蓝家也是出了大事情,即将灭顶灾祸,真有心,怎么连个关心的人也没使来?就是上官明昊来了,也对大老爷的事情避而不谈,今儿却突然说是他家救了大老爷,这叫素颜如何相信?
侯夫人见素颜一脸的不相信,便叹了一口气,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些,却还是带了一丝怨恚:“你这孩子好生胡涂,你是错怪了我家侯爷了,自蓝老爷出事,侯爷便马不停蹄的为亲家奔走,老太君在家里也是急得不行了,使了人去宫里找陈贵妃,陈贵妃是侯爷的表妹,当今大皇子的生母,她在皇上跟前还是说得上话的,有了贵妃娘娘帮忙,事情自然便好办得多了,昨儿侯爷终于得了确信,知道蓝老爷不日便会平安回来,正高兴的想要来你家报信,老太爷倒是使了人去说退亲,把我家侯爷气得差点吐血,本想顺气就退了这亲事的,昨儿昊儿再一闹,又想起你家老太爷实是个有风骨的,侯爷也就消了气,今儿一大早儿就巴巴的让我来了。”
素颜听得还是疑惑,既然侯爷一开始就打算着帮蓝家,怎地老太爷几次三番地找上门去,侯爷却矢口不应呢?
没等她开口,侯夫人又戳了下她的脑门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我知道你这孩子刚强,可有了事还是可以去找我嘛,我家侯爷可是得了皇上明令,不许过问你家大老爷之事,明面上,他只能冷着你家老爷,别人看在眼里,但是侯爷不肯帮蓝家,也消了皇上的疑心,这暗地,侯爷可是跑了整一天,能找的全都找了,又查了你家老爷出事的起因…如今那害人的却成了你家恩人,侯爷倒成了恶人了。”
素颜越听越震惊,只觉得背脊后凉嗖嗖的冒冷汗,心也跟着一阵纠痛,明澈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侯夫人道:“什么,什么害人的倒成了恩人,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素来聪慧,还想不透其中关节么?人家不过是想要得到你,耍的花招罢了。”侯夫人冷笑着说道。
犹如寒天冻地下,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素颜打了个哆嗦,心上阵阵发寒,叶成绍那个混帐东西,他…他竟敢…眼睛突然就流了下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莫明,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流泪。
“孩子啊,你年纪小,又是在深闺大院里呆着的,不知世人奸滑,这次的事情,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大夫人看着素颜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是心疼,她知道为了大老爷,这两天素颜付出了多少心思,更知道她为了蓝家牺牲了多少,骤然听到其实是被人陷害欺骗了,这伤心难过肯定是有的。
“是啊,这事也不能怪你,如今还算好,一切都来得及,孩子,我家老太君也是喜欢你的,明昊更是对你一片痴情,昨日你对他说了绝情的话,他是茶饭不思,回家就跟侯爷吵,你…你就别再折磨那孩子了,今儿他知道我来,才喜得吃了一小碗粥,我这做娘的可是心疼得紧啊。”侯夫人也好言安慰着素颜,边说边还拿了帕子拭泪。
可是不对,这两方各据一词,谁也没有拿出切实的证据来证明是谁救了大老爷,如今说是叶成绍设计让大老爷出事,也只是听侯夫人的片面之词,这事,得等大老爷回了府后,细查之下才知道。素颜稳了稳心神,面色平静了很多。
亲热地握住侯夫人的手,哽了声道:“夫人,您不责怪我不懂事就好,我替父亲多谢夫人和侯爷的大恩了。”
侯夫人亲切地扶了素颜起来,怜爱扶着素颜的肩膀,叹了口气道:“真是冤孽呀,连我都没想到,明昊那孩子对你如此上心,也好,将来你们小两口恩爱地过日子,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放心,你是好孩子,有你做我家的宗妇,我和侯爷也欢喜。”
素颜听了眉头轻皱,她如今虽是怀疑叶成绍,却也并不想再嫁给上官明昊,上官明昊太过多情,在男女事情上太过拎不清了,一个处处留情的男人,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哪怕他是天皇贵胄,貌比番安,她也无法对他动情动心。
正寻思着要如何回绝侯夫人,这时,外头青凌又禀:“大姑娘,宫里来人了。”
第六十五章:打你个大尾巴狼
素颜听得诧异,叶成绍那厮不是说要亲自来接她的么?怎么是宫里来人了?
侯夫人听了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素颜,脸上原本亲切的笑容就有点僵,素颜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还好,她刚才便是一脸的莫明和疑惑,侯夫人应该不能看出什么来,便装作惊慌地问大夫人:“娘,宫里怎么会来人?莫不是父亲的事情有信了?”
大夫人也觉得诧异,听了却是摇头道:“你父亲那若是有信来,也只是会是大理寺着人来,怎么会是宫里,再说了,若是要处置或是奖赏蓝家,这会子也该是圣上或是哪个贵主了的口谕圣旨什么的,看这情形,怕是宫里的哪个主子有话问你,你快些出去吧,怠慢了宫里的人可不好。”
素颜听了便向侯夫人歉意的行了个礼,向大夫人告辞了出来。
紫绸在外头等得心焦,见素颜总算出来了,忙迎了上来,小声在她耳边道:“宫里可来了两个嬷嬷呢,姑娘还是快些个。宫里的人可得罪不起啊。”
素颜心里也有些虚,忙问:“人在何处?”
“在姑娘院子里,也不肯进屋,陈妈妈在陪着,连老太太都不让近前,只肯见姑娘。”紫绸边走边说道。
素颜听得心中更是担心,前面院子里可还在中山侯府刚送进来的一百二十抬的聘礼,这边婚事没退得成,若这两人是皇后娘娘派来的,见了那些东西,怕是会起疑,再传到皇后耳朵里去,自己的罪责可就大了,以皇后对叶成绍的宠爱,只怕会大发雷霆呢。
心中忐忑不安,脚步却是半点也不敢慢,气喘吁吁的赶到自已院子里,抬眼看,果然两个身穿墨绿色丝绸面宫装的嬷嬷正立在穿堂外,神情肃穆端严,素颜忙上前去见礼:“臣女蓝素颜见过两位嬷嬷。”
两位宫嬷,一个稍胖,皮肤白晰光滑,长得眉目清秀,一脸的笑,年轻时,怕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另一个中等身材,容长脸儿,眼神犀利,不苟言笑,比那胖的虽逊了些颜色,却也是中上之姿。
那稍胖的嬷嬷优雅地抬了抬手道:“不敢,你就是蓝家大姑娘吗?果然长得标治。”
说着,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素颜,素颜微抬了头,眼神坦然,神情恭谨,大大方方地站着。
那稍胖的嬷嬷收回了目光,转过头对那容长脸嬷嬷道:“烦请张姐姐给她换个装吧,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这一身去见娘娘可不成。”
那张嬷嬷听了微微颔首,垂了首很礼貌地对素颜道:“那便请姑娘进屋,奴婢给姑娘换装。”
素颜听了只好往屋里去,两个嬷嬷让过身子,跟在素颜身后,素颜心道,宫里的人果然很讲规矩,两个嬷嬷看样子便是皇后娘娘的人,见惯了大场面,大人物,但在她一个小小的官家小姐面前,却恭顺有礼,进退有据,这倒让她更添了几分小心,人家越是讲规矩,她越是不敢行差踏错了,不由心里又将叶成绍骂上了,都是那厮,自己还没嫁给他,就闹出如此多事来。
进得屋里,素颜忙让人给两个嬷嬷看坐,那稍胖些嬷嬷却道:“姑娘唤奴婢赵嬷嬷便好,不用客气,姑娘在,哪有奴婢们的坐位。”
素颜听得心头暗暗佩服,却是更加难受了,便对那张嬷嬷作了个请的手示,“烦劳嬷嬷了。”
那张嬷嬷便道:“请姑娘将昨夜世子爷送过来的衣服和首饰拿出来,奴婢好服侍姑娘换上。”
那衣服果然是宫里来的么?素颜大惊,面上却不露,看了紫绸一眼,紫绸见了忙进了后堂,去将放在箱笼里的衣服和首饰抱了出来,放在妆台上。
张嬷嬷正要打开,素颜对她行了半礼道:“嬷嬷是要素颜穿这一身么?”
张嬷嬷听她问得奇怪,理所当然道:“衣服可是世子爷备给姑娘你的,自然是要穿戴好去见娘娘。”
素颜听了忙道:“嬷嬷,这衣服素颜不能穿,首饰更不能戴。”
那赵嬷嬷听脸上并无异色,却温和地问道:“这却为何?张姐姐可是奉了娘娘的口谕特地来为姑娘换装的。”
“嬷嬷明鉴,素颜只是白身,这衣服和首饰素颜不敢穿。”素颜恭谨地对赵嬷嬷道。
这时,张嬷嬷已然打开了那布包,看了眼那套衣服,再打开首饰,见到那支凤钗时,脸色微变,但随即恢复了正常,看素颜的眼神倒是有了丝暖意,又转过头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自然也看清了首饰的样式,脸色仍是笑意融融,不以为意道:“姑娘只管换上,这原是皇后娘娘应允了的,不然,世子也不敢拿这样的来送与姑娘。”
素颜却是坚持不肯,一力谢过皇后娘娘的美意,打定主意一定要低调,在这多事之秋,千万不要给了人把柄拿捏。
两个嬷嬷看她态度坚决,互看一眼后,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坚持。
素颜还是换了一身合适的妆扮,重新梳了头,跟着两个嬷嬷进了前院,前院老太爷书房前,果然摆了一溜烟的红漆箱笼,两位嬷嬷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像是没有看到一般。
素颜却是连后背上贴身衣服都汗湿了,她面上看着从容,其实心里很不安,这两个嬷嬷一看便是精明之人,在宫里打混几十年的,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
她们明显便是皇后派来考察她的,只是两人面上一点形容也不露,让素颜更摸不清她二人的态度,素颜倒不是怕皇后娘娘不肯让她嫁给叶成绍,只是怕自己家里这滩子事会惹怒了皇后,无端又给家里带来危险,所以,便更加小心应对起来。
上了宫里的马车,素颜便眼观鼻,鼻观心,姿态优雅,动作轻盈,作足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马车自玄武门外进停下,又有三辆软轿等在宫外,素颜和两个嬷嬷分别上了软轿,轿子在慈宁宫门外停下,两个嬷嬷先行下来,再走到素颜的轿前,一人一只手,扶了素颜下轿,神情恭敬有礼。
进了宫,素颜便随着两个嬷嬷行事,不问也不看,眼睛只盯着眼前三尺远的地方,身姿挺直,步态优雅,等进了慈宁宫,就另有一名身着更为讲究的宫女迎了出来,对两个嬷嬷道:“姑姑辛苦了,娘娘请蓝姑娘进去。”
两个嬷嬷便静静的退到了一旁,素颜跟着那来迎她的宫女向殿内走去。
“启禀娘娘,蓝姑娘带到。”那宫女先一步进了内殿,在皇后软榻前行了礼禀道。
素颜忙上前去跪下行礼:“臣女蓝素颜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声,且近前来,让本宫瞧瞧。”一个很温婉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素颜也不敢抬头看,低了头,小心地走近前几步,在离皇后软榻两米处停下。
“抬起头来。”皇后的声音温婉中,带了丝威严,素颜这才抬起头来,不由倒吸了一口气,皇后与她想像中大相径庭,她脑子里的皇后一般都是端庄雍容,庄重典雅,相貌虽美但不会艳丽,那才符合六宫之首一国之母的形像,但眼前的皇后几乎美艳不可方物,气质娇柔温婉,高雅清丽,有如一株怒放着的娇艳牡丹,美艳却大气,富贵却不慵俗,还有一丝小女儿状的单纯。最让她惊异的是,皇后隐隐给她一股熟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努力在脑海里寻找着前世见过的明星的模样,但想了很多人,却没一个与皇后相似的,不由被自己这感觉弄得莫明。
“你看这傻孩子,怎么呆呆的,本宫可是吓着你了?”皇后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让素颜回过神的同时,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一些,看来,皇后还是个很会调节气氛的人。
“走近些,不必拘着,绍儿说你最是大胆了,怎么见了本宫就变得小心了起来呢,本宫也不老虎。”皇后见素颜还有些拘谨,又笑道。
素颜只好又近了前几步,心情却是被皇后的几句俏皮话弄得舒展了许多,也笑着小声回道:“娘娘真好看,臣女不是被娘娘吓到,是被娘娘的美貌震惊到了,臣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如娘娘这般好看的人,冒犯了娘娘,罪该万死。”
皇后娘娘对自己的相貌自是最自信不过,也听无数人夸赞过她的美貌,但如素颜这般直白还略带娇憨的,还是第一次听到,而且,素颜方才那震惊的神情,眼里的惊艳都不像是装的,宫里美貌的人多了去了,但美得连十多岁的小女孩子都能震到的,还是少之又少的吧,女人啊,没有谁会不喜欢人夸她长得美的,何况还是被一个小了自己十多岁、同样美貌的女子,用一种最淳朴的方式夸赞,皇后的心里甜滋滋的,看着素颜的眼神也更加温和:
“你也很好看啊,不过,即是绍儿喜欢的,那可不能只好看就行了哦。”
皇后的语气里竟带有一丝俏皮,一点也没一国之母的威严,更没装出沉稳庄重的样子,素颜突然就有些喜欢这个皇后了,不为别的,就为她的与众不同,为她不刻意端国母的架子,为她身上还保留着的那一丝单纯气质。
但听到叶成绍的名字,素颜不由得微蹙了下眉头,这个表情细微得一闪而逝,但皇后娘娘却是看到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好半晌才幽幽的说道:
“成绍不是坏孩子,他只是有点任性,偶尔胡闹罢了,他的本性是很纯良的,你与他在一起呆得久了,就知道的。”
皇后竟然会在自己跟前为叶成绍说好话,素颜听得惊诧莫明,抬了眼看皇后,见她美艳的双眸中闪着慈爱的光芒,暖暖的,如一个护犊的母亲,更像一个孩子犯了错,被叫到学校去见老师的家长,那神情里,既无奈,又护短,就算叶成绍再如何浑,在皇后的眼里,他也是个好孩子的吧,姑姑疼侄儿,那倒真的没活说,真心得很啊。
“你不喜欢他吗?”皇后竟然小心亦亦的看着素颜问道。
素颜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皇后…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原本她是提着十二分的小心来的,可没想到,皇后竟像个心无城府的孩子,或者说,这与皇后的地位太不相符了啊,但是,听说这个皇后在位很多年,一直稳坐中宫,宫里是女人血斗得最激烈的地方,能在群狼环伺下稳住地位又怎么可能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呢?
“娘娘,我…”素颜没办法,只能用脸红掩饰心里的无奈,她着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皇后的话,说不喜欢,又怕因此得罪了皇后,给蓝家带来祸事,说喜欢…自己喜欢叶成绍吗?当然不,总不能为了讨好皇后而欺骗自己吧。
皇后果然以为她在害羞,美得令人眩目的脸上便露出欣喜的神情来,拍了拍她身边的软榻道:“来,坐到本宫的身边来,咱们好好说说话。”
素颜迟疑了一会,还是依言坐在了软榻下面的,恭谨低着头,皇后笑着指了指桌案上的点心对她说:“尝尝,味道很不错的。”
素颜听了便要起身行礼谢赏,皇后伸手压住她,嗔道:“无需多礼,你就当本宫只是个长辈就行了,随意些。”
素颜听了这才轻拈了一块点心,放在嘴里细嚼着,动作斯文优雅,皇后笑眯眯的看着她,被天仙一样的美女看着吃东西,素颜真有点吃不消,眼睛又有些发怔,看着皇后有些错不开眼,皇后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不好吃吗?”
“好吃,谢娘娘赏赐。”素颜脸一红,垂了眸子说道。
“怎么不穿成绍送给你的衣服呢?那是本宫特意选的呢。”皇后很随意的问道。
素颜听得震惊,那衣服竟然是皇后选的,皇后难道不知道那衣服和首饰都不合规制吗?还是…她在试探自己?不可能自己还没嫁,就给封个品级吧,这个不合朝庭的规矩啊。
“臣女没资格穿那衣服,更没资格戴那首饰,臣女只是个白身,不敢有违礼法。”素颜虽未起身,却是半弯了腰,恭谨地回着皇后的话。
“即是本宫赏的,谁敢说你违反礼制?哼,白身又如何,只要你嫁给了成绍,本宫便封你个三品诰命又如何?”皇后威严的说道,这个时候的她,才感觉身上带有威严的霸气,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素颜听得错愕,皇后竟是如此快就给她许了前程和好处,可是自己并不是真心想要嫁给叶成绍的,若就此接受了皇后的赏赐,将来和离…怕是有很大的困难啊,她一时踌躇起来,到了如今这地步,嫁叶成绍成了板上订钉的事,可是,这个封诰还是不要的好吧。
“娘娘,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臣女如今还未进得宁伯候府的门,就穿愈矩的衣服,即坏了蓝家的名声,又丢了皇后娘娘的脸面,臣女虽愚钝,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能让叶公子为了我而破坏朝庭规矩。”
皇后听得一阵愕然,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按说,她都说出要封她诰命的话了,这样的恩典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啊,换了是别人,早就顺着那话跪下谢恩了,而她却一再推却,是真的淡漠权势还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想得到更多的封赏?
“听说你娘亲蓝夫人前些日子才生了你蓝家的嫡长子吧,如今可是安好?”皇后眼波一转,便换了话题。
“回娘娘的话,母亲和弟弟都安好,谢娘娘关心。”对这样的问题素颜回答的很轻松。
“听说,你外公顾大人如今可是被罢官流放了,你…没想过要救救他们?”皇后就像拉家常一样的,说得漫不经心。
素颜心思百转,当然想救啊,可如今父亲还在牢里没出来呢,再提多的要求,怕是会被人说顺杆子爬,贪心不足吧。
可是,如果说不想救,皇后又会认为她无情无义,对自家亲人也不关心,这个问题,可真是难到她了,想了一想,黯然的垂了眸子,声音有些哽噎,“回娘娘的话,自是想救的,但臣女年纪小,不知道外公所犯何罪,若他真是触犯国法,做了那有损朝庭和百姓利益之事,臣女少不得也要硬硬心肠了,总不能为了救样人而置法制于不顾吧,健全的法制可是一立国之本啊。”
皇后听得眼睛一亮,抬了手,抚了抚素颜的头,叹了气道:“倒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如此不怕人说你不孝么?”
“臣女听得娘亲说过,外祖为人刚正清廉,不知道怎么就犯了事了,臣女虽不相信外祖真会触犯国法,但朝庭既是处置他,自然是他真犯了错处,该受此罚,臣女就算再心痛,也只能忍着了。”素颜斟酌着说道。
皇后听了认真的看着素颜,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素颜这话听着,面上不像是在帮顾大人求情,句句都是以国法为重,不以私情而违礼制,但实则内里却是在向自己暗示,顾大人很可能是被冤的,这便是变相的想请自己帮助顾大人,这个女子,倒真的很有意思呢,怪不得成绍那家伙对她不一样呢。
“既是为人刚正廉,就应该不会触犯国法才是,以顾大人的人品学识,被流放千里,去了那苦寒之地,真真可惜啊,又是如此大的年纪,怕是难以受得了那份苦,你以后再想见他,就难了哦。”皇后有些难过的说道。
“娘娘说得对,外祖的身子骨原就不太强,此去不知道何时再见,怕是,今生都难再见啊。”素颜说着,眼圈就红了,但她强忍着,并没有流下泪来。
皇后听她仍没有开口求自己救顾家,但话语间,却时时透露着她对顾大的人眷念,分明是想用亲情打动自己,主动提出相救顾大人的话来,这小妮子,也太过滑头了些,不过,成绍倒是需要这样的人在身边,谨慎小心,又大胆心细,还聪慧沉稳,是个好苗子啊…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话,皇后面色露出一丝倦意,又拿了许多东西赏了素颜,这一次赏的东西很普通,没一件是违了礼制的,不过是些首饰宫花点心之类,那套衣服和头面,便留了下来,并没有再带回去,皇后也不置可否,再没说到那首饰和封诰的事,素颜心中更是坚定,皇后说那么许多话,其实不过是在考察她罢了,但愿自己没有说错话,做错什么。
素颜告辞出来,在先前那名宫女的带领下,离开了宫里。
素颜一走,皇后一改方才的慵懒随意的模样,正着身子坐在榻上,脸色端严,赵嬷嬷便自帏幔后走了出来,给皇后行了一礼,立在一旁。
“你觉得她如何?”皇后神态威严端庄,声音冰冷如霜,眼里不带半点暖意,若是素颜此时进来,必定会说,这才是作皇后的样子嘛。
“回娘娘,是个可造之材,也与世子爷甚是相配。”赵嬷嬷恭谨的回道。
“哦,何以见得?”皇后不露声色地问赵嬷嬷。
“回娘娘的话,奴婢看她一是不贪权财也不虚荣,处乱不惊,娘娘几次暗示可以封她为三品诰命,她却推托了,哪个女儿家不想身份显郝,位份高的,她却有自知,知进退,并不强求不该属于她的东西,二则,也滑头,不能说的不说,或者不明说,奴婢可是看出,她对世子爷并不上心,娘娘几次试探她要么不答,要么便是顾左右而言他,说的话,却很体面,没半句伤害世子,或是对世子不利的话,其三,她有孝心,也谋算,在您问到顾家时,她采取迂回战术,说话滴水不漏,面上看,她半句也没有求您相帮顾家,但句句却是言出顾大人冤屈,娘娘就算以前根本不认得顾大人,顾大人这件案子,怕也会关注起来。”
“嗯,与本宫的看法一致,只是,她对绍儿那态度令本宫不舒服,绍儿对她怕是有求必应,那孩子,只要他认同了,就掏心窝子的对人好,唉,本宫怕他将来制不住这个女子呢。”皇后轻蹙黛眉,站起身来,随手翻着那布包里的衣服,像是自言自语:“能抵挡住这身衣服和这套头面的诱惑的女子可不多啊。若她不是在作戏,就凭这一点,本宫也是满意的。可成绍这孩子…本宫可不想让他再受苦了,小夫妻若不能两情相悦…本宫怕他会受伤害啊。”
说到后面,声音里竟是带着一丝苍桑,还有一丝心痛。
“娘娘,她毕竟是女子,女子只要嫁了,哪有不一心对待夫君的道理,这点您倒不用太过虑。”赵嬷嬷不赞同的劝道,在她的认知里,出嫁从夫,妻子全心全意对待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事,哪里会有二心?
“这个女子与众不同啊,本宫觉得她不是这么简单的人,你没看到她眼里的倔强吗?她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人。”皇后摇了摇头,眼里露出一丝狠厉来:“不过,她若敢伤了绍儿…哼!”
皇后的声音仍是软糯,但听在赵嬷嬷的耳朵里却是森冷异常,她忙垂了眸子,不敢再看皇后的眼睛,想起在蓝府看到的那些礼品箱笼,她忙又道:“禀娘娘,奴婢在蓝家看到了中山侯府再次送过去的聘礼,这蓝大姑娘怕是与中山侯世子的婚事没退得成。”
皇后听昨微怔,却是笑了,端肃的面容一旦展开笑颜便如春花绽放一般艳丽动人,她懒懒的回到软榻上歪着,“绍儿若是连这点子事也要本宫操心,那他便不要娶媳妇好了,打一辈子光棍吧。”
赵嬷嬷听皇后说得粗俗,没敢接口,皇后能说这样的话,她奴婢可不敢,正说着话,殿外有宫人来禀:“贵妃娘娘求见。”
皇后听得秀眉微蹙,懒懒的坐直了身子,挥手道:“请贵妃进来。”
陈贵妃听传后,带着贴身宫女走进慈宁宫,她着一身华贵绛紫色掐金红绣五彩金凤长摆外袍,走路端庄得一丝不苟,面容冷肃,长得却并不算太美,只能算是中上之姿,比起皇后来,要逊色许多,尤其她的眼睛,虽大,但眼睑下却有着两条细微的眼袋,虽然她用厚粉扑了,但要稍皱眉,那眼袋便若隐若现,加之她的眼神太过冷冽威严,神情太过严肃,便给人高高在上的凌厉气势。
皇后待陈贵妃一进殿,脸上便立即挂上了温婉可亲的笑容,
陈贵妃静静的走到皇后跟前,刚要行礼拜将下去,皇后急急地自软榻前走下来,亲热的拉住陈贵妃的手道:“姐姐怎么又跟妹妹行那虚头巴脑的礼呢,快请坐,妹妹正两天身子有些乏,没去拜见姐姐,姐姐就来看妹妹了,咱们姐妹正好说说话儿。”
陈贵妃却是不露声色的缩回手,仍是一本正经的向皇后娘娘拜了下去,将礼行完,“娘娘,宫中礼仪是祖上传下的规矩,不可轻废。”
皇后听了嘴角扯了下,眼中露出一丝不屑,却是大大方方的受了贵妃这一礼,等贵妃立起身时,她脸上的笑容又灿烂可亲,还带着一丝不自在起来。
“姐姐快这边坐吧,今儿是特地来看望妹妹我的么?”皇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欢快,再次拉住陈贵妃的手往软榻前去。
陈贵妃却是软榻前停了下来,坐在宫女早就搬了过来的椅子,那搬凳的宫女似乎早就习惯了皇后与贵妃之间的这一番互动,搬过椅子后便静静的立在一旁,眼都不抬一下。
“今儿可是有事来与娘娘商量的。”陈贵妃端坐在椅子上,沉身说道。
皇后看着陈贵妃稳稳的坐姿,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一抹狠戾,依制皇后乃后宫之主,就算皇后赐坐,其他宫嫔也谢了赏后也该半坐于椅,不能满坐,陈贵妃看似很讲礼仪规矩,实则对皇后似恭实倨,即不谢坐,坐下后又是满坐,此种态度其实并不将皇后看在眼里。
“哦,姐姐有何事,尽管说来听听。”脸面上笑容不减。
“乃是臣妾娘家一点锁事,臣妾听说宁伯侯世子想娶蓝大学士之大孙女为妻,那蓝大学士之孙女本与中山侯世子定亲,连婚期也定在正月十二,中山侯府将喜贴都发了,蓝大学士却变卦,说是要退婚,臣妾便是为了这事来与娘娘商量的。”陈贵妃仍是不苟言笑,说话的声音也硬梆梆的,如铁器碰石一般,听着人耳朵里很不舒服。
“啊,有这等事啊,本宫只听说绍儿他要娶蓝家孙女为妻,他那婚书早就下了,那女子竟是先与中山侯世子议的亲么?”皇后一脸的惊诧,像是才知道这件事情一般。
陈贵妃皱了皱眉,脸色不豫,冷声道:“娘娘,臣妾听闻,您方才见过那蓝大姑娘,怎生不知道此事?”
这话有些不客气,皇后听着着恼,但面上却露出委屈之色,“姐姐此话怎讲,绍儿说看中那蓝家大姑娘,还说对她一片真心,妹妹难得看绍儿肯正经娶妻,自然高兴,见见未来的侄媳又有何错?”
陈贵妃听得心火直冒,皇后这是在胡搅蛮缠,自己已然与她说明,那蓝大姑娘已与中山侯世子定订,她却故意忽略,还理所当然地将蓝大姑娘说成叶成绍的未婚妻。
“娘娘,那蓝大姑娘可不是宁伯侯世子的未婚妻,而是早已与中山侯世子定下婚誓之人,您怎么能说她是您侄媳妇呢,一女岂能许二夫,这蓝家太不合规矩,也太大胆了些。”陈贵妃的声音里明显带了火气,一旁的宫女个个都吓得低下头去,眼睛只看着自己的鞋尖,努力让自己成为布景板。
“姐姐方才不也说过,蓝大学士已然变卦,退了婚么?这便不算一女许二夫,咱们大周朝里,嫁娶之间,退婚的可不在少数,这也算不得不合礼数吧。”皇后眼里的委屈更甚,红润的小嘴嘟起,美艳的凤眸里闪着水光,声音也弱了几分,但话却是针锋相对,不作半步退让。
陈贵妃听得一滞,怒火中烧,看着皇后那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又不好将声音放得过大,忍着气说道:“娘娘,退婚也得是双方同意才行,中山侯可并没有同意退去蓝家的亲世,这亲世一日没有退成,蓝大姑娘便不能许与二家,此乃大周律法,不容人违背,蓝家,着实做事太过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