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有人看着自己!那种让人无法忽视、被注视的感觉像针一样犀利!
一阵战栗之后段林抬起了头,目光越过坐在沐紫旁边那位老人的头顶,段林找到了那道视线的主人——坐在对面座上的一名男子,虽然对方飞快的将视线移向了手上的报纸,可是段林注意到了对方在自己抬头的瞬间转头的动作。
很明显,是那个人一直在看着自己。
段林自认为不是什么敏感的人,可是那种冰冷的打量视线却像针扎一样,让段林不得不注意到。
是小偷么?段林暗暗揣测着对方的身分。可是小偷怎么会盯上自己这样的人?
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段林看向自己的右前方,那是一位老先生,穿着体面,手上抱了一个看起来很考究的手提箱。
看了看老人的位置,又看了看假装看报纸的男子位置,段林若有所思。
从那个角度…也可以说是对方在看那位老人,毕竟比起穷学生打扮的自己,看起来富有的老年人,更容易成为偷窃甚至抢劫的对象。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对面的老人不悦的抬头看了自己一眼,段林抱歉的笑了笑。
要不要提醒一下那位老人家呢?提醒他已经被偷窃者盯上这件事?心里犹豫着,段林发现那名老人忽然站了起来,看着对方的目的地似乎是车厢交接处的厕所,段林想也没想跟着起身。
「沐紫,我去趟厕所。」和沐紫说了一声,没等沐紫回答,段林慌忙尾随在老人身后。
段林用余光注意到,那名假装看报纸的男子,果然跟在老人身后站了起来。
自己的想法果然成真了么?对方的目标是那名老人。
车厢内的过道有些狭窄,三个人慢慢的走着,段林的心跳有些加快。
厕所设在车厢交界处,一面是两格小小的厕所,另一面则是为了方便众人使用而设在外面的公用洗手台,借着洗手台上方的镜子,段林看到了那名男子的长相——
很不起眼的一名男子,穿着卡其色的外套和灰色长裤,约莫二十六、七岁,看上去是名普通的年轻人,他跟在自己身后,仿佛过动儿一般的跺着脚,以及不停斜向自己这边的视线透露了他的焦躁。
顺着那人的视线,段林看到了站在自己旁边、等候在另一间厕所门前的老先生。
正在烦恼如何提示那位老先生的时候,段林面前的厕所门率先打开了,脑中灵光一闪,段林非但没有着急进去,反而转过了身子,对着男子说道:「这位先生,您看起来有些急,您先进去吧?」
不断跺脚的男子听到此言似乎着实吃了一惊,闷哼一声,他粗鲁的撞过段林关上了厕所门。
段林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旁边还在门口等待的老先生,轻轻道:「老先生,您可能要注意一点,刚才那个人…一直在看您,火车夜车不安全,请务必注意一下,我想您最好寻求一下列车长的帮助。」
正想自己是否需要亲自带着老人寻找列车长的时候,段林忽然看到前方沐紫在对自己招手,「啊!我朋友叫我,抱歉,我先走一步。」 抱歉的笑了笑,段林轻轻颔首离开。
老人看着段林离开的方向,半晌,面前的门开了也没有进入,身后的人越过他径自进门。
段林再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有什么事?」段林不解的问沐紫。
「你把水放到哪里了?」
「哦?你渴了么?你袋子里的喝完了么…呐,给你。」将自己包中的水递给沐紫,段林担忧的目光再度迎向车厢那头厕 所的方向。哎?那个老先生人呢?
段林忽然想到,那个男人也没有回来…
「你这个人…我劝你不要太鸡婆的好。」沐紫的声音将段林的心神拉了回来。
「我知道,可是一个老人家,我觉得如果不提醒一下有些…」
段林还想说什么,火车却在这个时候停了,车门打开,有人下去,有人上来。
沐紫左边的座位坐上了一名女子,牵着孩子,坐到座位上的女人看似松了一口气。
「哎?太太,那个座位有人的…」那不是那个老人的座位么?虽然对方没有回来,不过还是告诉对方一下比较好。
段林把女人当作了没有买到坐票,暂时坐在还没人坐的空位上。
「我有票的。」女人却腼腆的从口袋掏出一张纸片。 段林看的仔细,女人的座位确实是这节车厢这个座位。
「抱歉,原来是那位老先生坐错了…」不过也可能是下车了,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么久,对方也没有回来的这件事。
忽然——
「年轻人你在说什么?不想让人坐也不能说谎啊,那个座位明明一直都是空着的。」坐在段林旁边的男人却忽然开口,一句话,段林登时楞住。
男人说完便不再看段林,完全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的女子只是松了口气,轻轻的把孩子安置在自己膝盖上。
目光对上对面一脸坦然的沐紫,段林终于明白了沐紫刚才那番话的意思。 忽然想起了什么,段林匆忙冲向厕所,厕所的门被锁上了,段林抬起手便要敲门,就在这个时候,里面却怒气冲冲出来一名女子。
不等段林说话,那女人便一副受惊的样子叫嚷起来:「列车长在哪里?厕所里有变态啊!就在刚才…我上厕所的时候隔 壁先是有人敲墙,然后又忽然从下面的隔板伸出一只手来…真是变态!你们能不能管管?
「列车长在哪里?列车长…」
女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段林的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
盯着女人刚刚出来的厕所,段林彻底呆住了。
谢家荣站在厕所内,狠狠的跺了一下脚。
「妈的!那个臭小子很精明啊!居然先让老子进来…」
厕所里,因为自己意图被识破而暴怒的谢家荣,是做没本生意的,说穿了就是小偷。
大街上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谢家荣于是将脑子动到了火车上——夜晚的慢车,听起来就是下手的好地方。
怀着这样的心思,谢家荣买到了今天这趟车的车票。一上车他就盯上了那个小子,呆乎乎的一看就像是没尝过人间疾苦的学生,这个时间坐车的学生多半是因为开学,开学的时候学生是最有钱的,就算没带要缴的学费,起码也会多在身上放点零用 钱。
那个小子一上车就开始睡觉的表现,让谢家荣更加放心。如此缺乏警惕性的人,看起来很是瘦弱…就算偷的不成,勒索 也可以吧?
怀着这个念头,谢家荣跟上了段林。
蹲在马桶上,谢家荣点了一根烟开始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年轻人似乎已经有所警觉了,换一个对象么?要去前面的车厢么?
谢家荣想着,忽然听到旁边的厕所传来喀嚓一声——锁门的声音,隔壁有人进来了。
努力竖起耳朵,穿过火车运转的轰隆声,谢家荣听着隔壁的声音,「咚」的一声,那是对方放下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谢家荣发现,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呢?怎么才发现呢?
这次列车的厕所和其他的火车上有所不同,一般火车上的厕所是面对面设计的,或者一面有,另一面是洗手台。
可是这次火车上的厕所却是并排摆放的,两间厕所之间用木板隔开,大概是为了节省空间;两间厕所是共用中间的一盏灯泡和排气扇的,所以厕所间的隔板离天花板有一段距离,离地面也有十五公分左右的高度。
人们坐火车的时候出于安全考量,会将贵重的东西随身携带,上厕所的时候当然也会多半带在身上,而这里的厕所却没有 挂东西的挂钩,人们只能选择拿着自己的随身物品,或者…
像隔壁那个人那样放在地上。
或许是个机会!谢家荣想着,飞快的提上裤子,然后尽量俯身向下,向隔壁看去。
对面是一个男人,他可以看到一双男人的脚,鞋子擦的黑亮,看起来很考究…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的手提箱!
谢家荣看真切了,在男人的脚边,放着一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手提箱!
太棒了!这种东西完全可以从隔板下方的空隙通过啊!
谢家荣心脏怦怦跳着,这是个机会!只要自己伸手从下面那么一勾,那个东西就是自己的了,然后拿着东西从厕所里赶紧逃走…
正勾勒着美事,忽然,谢家荣发现手提箱的主人的裤子动了动,那人似乎是要起身了。糟糕!自己还什么也没干呢,怎么 才能让他暂时留在厕所?
看了看厕所隔板上面的空间,谢家荣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用力敲了敲隔板,谢家荣稍提声音:「隔壁的,借一点卫生纸好吗?」
隔板下,谢家荣发现对方慢慢站起了身,口里含了一口唾沫不敢咽下,谢家荣焦急的等待着对方的下一个动作。对方站了起来,没有拿那个手提箱,然后…
隔板先是回应式的被轻轻敲了敲,接下来从隔板上方伸出来了一只男人的手。
那是一只苍老的手,骨节粗大,中指上还戴了一枚很大的碧玉戒指。那只手此刻正拿了一卷卫生纸递向自己这边…
哇塞!那戒指也是很值钱的样子,要是能拿过来…贪婪的念头一闪而过,谢家荣立刻收回了心思,还是眼前的东西更要紧!
没有站起来去拿老人手上的卫生纸,谢家荣飞快的从隔板下方伸手过去,轻轻一带,那个手提箱便被拨拉到了自己这边,不敢久留,谢家荣抱了手提箱之后,立刻打开厕所门出去!
提着这个和自己衣着完全不搭配的手提箱,谢家荣觉得自己仿佛提了一枚不定时的炸弹。
明明没有人打量自己,可是谢家荣却总觉得,有人已经在注意自己和这手提箱之间的不协调。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么?
看了眼时间,九点四十五分,距离下一站应该还有二十来分钟,等火车一停自己就下车,管他手提箱的主人有没有找,自己给他来一个死无对证!
谢家荣的手指深深嵌入了柔软皮制的手提箱内。
对了!还没有看这里面的东西呢,光顾着盘算怎么逃走,怎么把最重要的检验「成果」这件事给忘了呢?
慌乱的扫了一眼自己随便跑进来的车厢,谢家荣看到一个没人的座位就坐了上去,嘴角露出一抹情不自禁的笑容,谢家荣开始认真对付手提箱的锁。
妈的!居然是密码锁!久开不开,谢家荣心虚的看了眼四周,发觉对面的人都在假寐,才敢继续撬锁。「喀嚓」一声,谢家荣心里暗喜,吐了口气,这才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将箱子缓缓打开…
里面的东西让谢家荣皱紧了眉头。这是什么东西?!
谢家荣看着此刻被自己拿在手上的东西:那是一张约莫十二乘十五寸的黑白照片,是一名老年男子的大头照,相片里面的老人面容严肃,仿佛正在怒视拿照片的人。
看到这儿,谢家荣拿相框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是你父亲?」对面忽然传来一声问话。 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谢家荣慌忙抬头。
问话的是正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原本假寐的男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此刻正在颇为同情的看着自己。
「请节哀啊,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开始看到你拿着手提箱的动作非常遮掩,原本怀疑你是小偷…啊!对不起!我说得是不是很失礼啊?我的职业病而已,忘了告诉你,我是员警,虽然目前在休假中…
「哎?你别走啊?哎?算了,您慢走啊,真是对不起了啊!」
男子淅沥哗啦说了一大通话,这些话引起了谢家荣心里最大的恐慌,终于,不等男人说完,谢家荣僵硬的抱起手提箱,迅速的离开了这个座位。
「真是个孝顺的儿子,火车上还抱着父亲的遗像啊…」坐在座位上自称员警的男子看着谢家荣的背影,喃喃的感慨着,拉了拉半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
谢家荣跌跌撞撞的在并不宽敞的车厢过道内奔跑着。
该死!怎么到处都有条子?那家伙的职业本能还真是该死的准!还有就是这个包!怎么会放一个好像遗像一样的相框在里面?正常人会这么做么?抢了半天自己居然抢了一张遗照!
是的,遗照。行走时谢家荣对这个手提箱做了一次更深入的搜查,里面除了这个相框以外还有一段黑色的布段…就像祭奠时候的那种…
整个手提箱除了这些以外再无他物,这个认知让谢家荣感到无比沮丧。
「呸!」用力啐了一口,谢家荣将那个手提箱随手扔到了一个没人的座位上。
「小姐,我知道碰到那种事情感觉很糟糕,可是…我们这里只有一间厕所啊。您刚才说的那种事情根本不可能…」男人无奈的说着。
「可是我明明——」女人不依不饶。
段林脸色苍白的看着眼前纠缠的一对男女。
女人是刚才声称自己在厕所内遇见色狼的女人,男人是被女人不知从哪里拉来的穿着制服的乘务员。
「怎么可能?我明明…喂!你给我作证啊!」女人不敢相信的看着角落里的厕所,忽然拉住了旁边的段林。「喂!你从刚 才就在这里吧?你看到我从那间厕所出来的对吧?喂!喂!你怎么不说话…」
女人的声音嘈杂在耳边,段林感到脑袋里有无数只麻雀在叫。
乘务员无奈的对自己笑了笑,似乎在安慰自己碰到如此无法理喻的女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有段林知道,那女人说的话是真的——这里原本有两间厕所!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是在自己跑过来,那女人冲出厕所的一刹那…厕所赫然…只剩下了一间?
原本通向十五车厢的门,什么时候变成了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