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看看大人那里还有什么要帮忙的。”说完话,陆云袖便捂唇对着旁侧干呕了许久,小碧担忧的拍着她的背,“姐姐,你还是歇息一会,不要太累了。”
陆云袖将袖子卷起,又将头发整理好,轻轻一笑,“无妨,再累也比不过这村子里头的人受的苦多。我们回去。”
往崔圣之所在的那个点灯的屋子走着,陆云袖与小碧刚踏到门口,她忽然间静止不动了。眸光直直的看着那站在屋子里头的背影,这背影…这…这背影…怎生那么熟…
陆云袖的双唇微微一颤,险些没有站稳,小碧在旁边赶紧扶住,失口便喊:“姐姐。”
那男人也跟着侧了身,只是从屋子里头便走出个长相柔婉的女人,“相公,你身体不好,大夫替你看完诊还是早些回去歇着…”
但是她说完话,便又是一阵咳嗽。
陆云袖的眼睛从这里又看到那里,相公…相公?
她径直抢了进去,想也不想的便拽过这男人,让他面对着自己。他眉眼不变,似是非常坦然的看了过来,但陆云袖却忍不住的双肩抖动起来。他的脸上都是伤痕,纵使瘦了这么多,却依旧抵挡不住那股坦荡的英雄气概。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化作灰,陆云袖都认得。
见陆云袖一直看着这男人,那惠娘奇怪的问:“相公,你认得这位夫人?”
男人扯了扯唇,沙哑的声音溢出口来,“不…认得。”
小碧看了看这男人,突然间她也总算是从那毁了容的迹象里看出是谁来,这不、这不就是叶隐风么?他居然说不认得姐姐?不可能,陆云袖与叶隐风之间的感情,岂是寻常人可以介入的。可为何他要说不认得陆云袖?虽然如今陆云袖面上带着个假面具,但她的身形未变,眼睛没变,叶隐风绝对不可能没认出来。
第5卷 335 追寻
陆云袖的身子又是跟着微微一晃,心头的恍惚已然快淹没她所有的思绪。和眼前这个男人的点点滴滴忽然间尽数涌上:他待自己的情真意切,他待自己的点点滴滴,莫不是二人用艰难险阻漫漫度过。他带她去过的云隐别院说,这是要带自己最爱的女人,在这里卸甲归田。她为他死过两次,一次入了棺土,一次浴火重生。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正三月有余,现如今…他不认得自己了?
陆云袖不知道他面上是为何弄成这个模样,是为了避人耳目又或者当真是跌下山崖。只是,叶隐风并非不负责任的男人,他即便是这般做也一定有他的道理和难处,因为当年他可以不碰那三个后院夫人,今日,依旧不可能会为了个惠娘而罔顾陆云袖母子。
她是爱他的,也是信任他,更加的了解他。
虽然劳累又加了心酸,让她几欲昏倒,但陆云袖咬牙坚持了下来,缓缓的松开手,转头问崔圣之:“他们的身体怎样?”
崔圣之实际上也认出叶隐风了,无争这双眼力,差点就被他给蒙过去,幸好陆云袖坚持要来,才将这个叶隐风给掘了出来。只是他的变化亦是让崔圣之十分奇怪,但他不好干涉,一来这是夫妻间的事情,二来也许叶隐风还有什么难处无法明说。若是如此,崔圣之便还是把这桩事当做不知道,让陆云袖与他纠缠便是。
他点点头,“这位先生中毒最重,如果不是身子骨太好,恐怕早就…”
陆云袖看了眼叶隐风,他现在这样子,真的是糟糕…太糟糕了…她眸子里头隐隐有泪花盈动,轻声说:“那就让我留下来照顾他们…”
微微一顿,陆云袖苦涩而又坚决的说:“照顾他们夫妇两。”
“这怎么成,夫人你一看就是怀了身孕之人,哪里能让你来服侍?”惠娘慌忙的摆手。
陆云袖目光直直的看向叶隐风,他虽然也微微摇头,但触及到那双坚定不移的眸子的时候,却生生的停了下来,陆云袖赶忙垂下头,扶住那身子如风中落叶的惠娘,柔声道:“我扶你进去,我虽然已有身孕,但好歹略懂医理,既然你家患病最重,留我在这照看亦是正常。”
崔圣之终于开了金口,“我家夫人说的没错,既然这位先生中毒最深,还是留个人照看一下比较好。”
说到“我家夫人”四个字的时候,不论是陆云袖亦或者是小碧还是现场的崔圣之,都能瞥见叶隐风身上那微微一颤的迹象,他果然…果然是故意不认陆云袖的。
陆云袖想到这里,就越发不可能走,她不容置喙的将惠娘往屋子里头送,让她躺在床上,用被子给她盖上。
惠娘盯着这形容妖冶的女子,原本以为似这般长相的女人,肯定是说话刻薄举止无端的那种类型,哪里料得一举一动却是大家闺秀的行止。她见房中没有旁人,突然间握住陆云袖的手,低低的哀求道:“求你们一定要救我家相公。”
陆云袖心头似被斩了刀的痛,她呼吸也有些艰难,而淡淡回应了句:“…好。”
惠娘叹了口气,“我相公是将其他人身上的病都引到自己的身上,才导致如今比其他人都要厉害。”
原来叶隐风还干了这桩事。
陆云袖正好看见窗外走过叶隐风那有些瘦削的身体,心知这是能单独相处的机会,便对惠娘说了句:“你先歇息,我出去看看可有什么能帮忙的。”
陆云袖转头便跨了出去,跟在叶隐风后头走着。他应是听说了这村井有问题,便打算去远一点的地方提水,手里头是个木桶,只是走一段路可能还需停一下,大约是对村里头的路不太熟悉,陆云袖跟了上去,俯身去替他拿桶,口中的话也是淡然如初,“这位先生身体不适,还是让我来提吧。”
叶隐风愣了下,却又自己提在手上,说:“夫人怀有身孕,不易太过劳累。”
陆云袖眼中又要有泪涌出,她侧头缓缓擦拭而去,才直起身子跟在叶隐风后头,她多想喊一句,夫君,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可她到底还是忍耐了下来,千帆过尽本应看淡,奈何情深似海,又如何能抹得去对叶隐风的思念。哪怕他现在身患重病,又形容俱毁,可在她心里头,这不还是那个曾经谈笑风生的叶隐风么?
她面对着他踽踽独行的背影,轻声说:“我是来寻我的夫君的。”
只是夫君不认她,她也不敢认夫君…
叶隐风的背脊挺直,站在坡上头,看着下面潺潺而过的湖水,他并没有回话,而是跳了下去,踏到湖边去取水。
陆云袖一咬牙,跟着往下头走,可是脚腕被藤蔓缠住,顿时向下一滑,陆云袖发出了声惊呼,那边的叶隐风听见后,抛下手中的桶,立时转身,却浑身乏力,根本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腾挪过去将陆云袖抱在怀里。
眼睁睁的,陆云袖便从上头滑坐了下来,浑身狼狈的卡在藤蔓堆里。而叶隐风只是一步步的走了过来,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叶隐风的面上,纵横着几道刀疤,这让他原本俊朗的外表顿时显得有些可怕,眼看着陆云袖忽然间跛腿走过来,叶隐风却微微一撤,沉声说:“夫人你多小心。”
陆云袖往前走一步,追问道:“你知道我是谁的对不对?”
叶隐风转身去湖里面打了水,一声不吭的走过陆云袖的身边,踏上坡后却又转身伸手给她,“我拉你上来。”
陆云袖的手握在叶隐风的掌心,她忽然间泪如泉涌,再也止不住的哭了出来。她不辞辛苦千里迢迢的来到西南,不是为了看到叶隐风对自己这般疏离,这只手还是曾经的那只手,即便是手背上那隐隐若现的伤疤也还是原来的位置,温热如初,寒凉入骨。
陆云袖被拉上土坡,而他的额上已经渗出了点点汗珠,她想要上前替他擦汗,他却冷冷避开说:“我这病有点严重,夫人还是…”
“我在乎么?”陆云袖颤声说:“我找的是我的夫君,不是大将军叶隐风!”
第5卷 336 不离
叶隐风站立不动,俯身去提那桶水,但手足无力,那水也明显重了许多,他一边提着那水往前头走着,一面回答:“叶隐风是谁?你夫君又是谁?”
陆云袖连喘了几口气,显然是急怒攻心。叶隐风何曾这般对过自己,她甚至因为他的冷淡疏离直接想到了那房中的惠娘,虽然她明知道和惠娘毫无关系,可心里头越来越空的感觉让她痛哭出声。
捂着脸站在原地,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来到西南是为了什么。为了看到一个这样一蹶不振的叶隐风,看到一个装作不认识自己的夫君,看到一个被别的女人喊相公的那人,看到一个面部尽毁甚至不复当年勇的将军。真是想不到,一次西南,居然让沈风栖下了这般毒手,令叶隐风变成这个样子,说不好听些,那便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陆云袖抽泣着站在那里,看着叶隐风的背影,天底下再没有此刻比他更孤寂的感觉。他难道是觉着已经回不到过去那将军的风采,还是觉着已经无法再面对自己?可是她不甘心啊…她和叶隐风走的那么艰难才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老天不肯成全他们?
似乎感觉到陆云袖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叶隐风又停了下来,将水桶放下,缓缓踏了回来,伸手给她,“先与我回去吧夫人,这里待着有危险。”
陆云袖一把撕开自己面上的面具,露出本来那张清丽动人的面庞,不管不顾的扑到了他的怀里头,抽泣着说:“我不会在意你毁了容,也不会在意你身染重病。毁容可以治,小碧都治好了,你也可以;病也可以慢慢调理,我什么都不介意,哪怕是一辈子好不了,我也要陪着你,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原本精壮的身子仿若被抽了气,居然能摸见骨头的感觉,但是她的肩膀被强硬的一推,叶隐风退后两步,“别这样,我这病染的最重,万一把你传染了就得不偿失。”
陆云袖见他真的不理会自己往前走,咬牙跺脚,将面具覆回脸上,闷不吭气的跟了上去。叶隐风走几步她就走几步,叶隐风停下她也停下,一直这般默然的回到了小屋。
惠娘瞧见这身怀六甲的夫人居然与自己的相公一起回来,显然有些意外,但她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分外不好意思的说:“夫人,你家老爷在村长家中,说等你回来便一起离开。眼下我们村子无法治愈,是不能留你们在此歇息吃饭的。”
陆云袖万般不舍的看了眼叶隐风,他俯身将水桶里的水倒进缸中,举袖子刚要擦汗,惠娘便走了过来,从怀中掏出帕子给他擦汗。
这一幕落到陆云袖的眼中,她只抽泣了声,就黯然的说:“那你们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照顾你们。”
踏出房中后,陆云袖的哭声隐隐从外头传来,声音凄凉的穿透人心,惠娘收了帕子,问:“相公,这可是你认识的人?”
叶隐风愣了下,缓缓摇头,“你先歇息吧,我去后厨房休息。”
惠娘一把按住他的手,“相公,既然惠娘已经称你相公,也不在意你这面相,为何始终不肯同榻…”
叶隐风笑了笑,拍拍衣裳,默不作声的往后头的厨房走。他刚坐在柴堆上头,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无争,无争轻松一跃到了他面前,蹲下,说:“将军,大人有封信让我交代给您。另外,你可能得忍受点苦,我要抽点您的血带回去给大人。”
叶隐风不说话,只是漠然的点了点头。无争俯身去取叶隐风的血,而他则单手展开那封信,就着月光细细的看了下去。他微微苦笑,果然这老狐狸最聪明,猜到了他的用意,他轻咳了声,从怀中掏出块羊皮,说:“就把它带回去给崔大人,便说后面的事情交给他了。”
无争接过羊皮,叶隐风靠在墙面上。他微微阖眼,月光透到窗格洒在满布伤痕的脸上,叶隐风似乎想起了那些风沙阵阵的岁月,他连续突击一力追踪,最后险些死在围攻的大漠之上,但凭着超强的意志最后反败为胜。这一次,他和沈风栖的一步棋,前后交错,你来我往,就看谁最先倒下…
回去的马车上,陆云袖一直在哭泣,虽然明知道现在叶隐风的身体和惠娘是不可能弄出什么事来,但是想到如今自己的夫君身边伴着其他的女人,她就心如刀割。
小碧自从也看出叶隐风来后,本气愤的要死,也想上前去和那惠娘说清楚,奈何崔圣之总是捂着她的嘴巴不让胡说八道。她最后也是被强拖上车子的。而茯苓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也觉着这些人可真够复杂的,自己如个小大人一般长长的叹了口气。
小碧替陆云袖擦着眼泪,轻声说:“姐姐,若当真难受便不要来了,明天我和相公过来瞧就是。”
崔圣之一直未曾吭气,闭着眼睛细细的思索着这蛊毒,要如何彻底根除。
陆云袖微微摇头,“我要去…”
小碧无奈:“可姐姐…他都…”
“当初崔大人不肯认你的时候,你是如何做到?我相信将军是有苦难言,在他这种时候,我必须要守着他,我怎么可能输给那个惠娘。不离不弃本就不是空谈,别的女人能做到,陆云袖一样可以。”
正如她所说,第二日入夜陆云袖又跟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下车时候她只觉头上一阵眩晕,一夜未曾睡着果然是格外折磨,但想到既然已经找到叶隐风,总比之前一点下落没有的强。所以她深吸口气,努力的迈着沉重的脚步,朝着那个方位走。
惠娘的轻咳声从那屋子里头隐隐传来,陆云袖瞥见叶隐风坐在那里,手里头应该便是昨日崔圣之留下的药方子熬出的药,惠娘俯身将药喝光之后,眸中脉脉含情的看着叶隐风,“相公,都是惠娘不好,居然又发作了…”
“无妨,如今这位大夫医术高明,又肯来给这村子医治,总会好的。”
陆云袖站在外头很是迟疑,为何今日到得此刻,她觉着自己成了方外之人,手举了好半晌亦是停在半空中,恰好此时叶隐风将门打开,微微愣下侧开身子让开路来,显是让她进去的意思。
看他分明没有任何要与自己说话的感觉,陆云袖咬着唇瓣,跨了进去,惠娘正躺在床上,苍白的面上挤出一丝笑容,“夫人,你来了?”
第5卷 337 情敌
还未得到回应,只见叶隐风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药,低头道,“我来吧。”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而这期间,却一眼都没有瞧过陆云袖。
陆云袖不觉嘴边露出一丝苦笑,为何两人会到如此地步,他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了吗?陆云袖只觉得心中苦涩,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关节上出了错。叶隐风做什么事从来都是有他的道理,如今这般又是为了什么呢?
房内只剩下陆云袖同躺在床榻之上的惠娘两人,陆云袖只觉得房间之内唯一的床榻很是刺目,胸口也是闷闷的。
陆云袖有些尴尬,转身将房间的窗户打开了半扇,想透透气,却听得身后惠娘清咳着唤了她一声:“夫人。”
“怎么?是冷吗?”这些日子已经是入了秋了,天气较先前的盛夏冷了不少,身体壮实一些的可能还不觉得,像如今惠娘这般体弱之人,或许是有些凉了。陆云袖连忙将窗户掩上,在桌上倒了一杯热茶,端到了惠娘床前“喝些热水,就不会咳那么厉害了。”
惠娘却是轻轻地将杯盏推了开,那双黝黑的眼眸淡淡地望向了陆云袖,“夫人,我是有些话,想同你说。”
陆云袖隐隐已经知道惠娘大约要同她说什么,心中不禁一颤,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盏茶放到了一旁的木椅上,挺直了背脊,道:“你说。”
惠娘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双水眸盈盈动人,似有万般哀愁在其中,只让人心生怜意,而艳丽无双的容貌更是她这样普通的女子所比不上的。但是自从这位夫人来了之后,惠娘明显感觉到叶隐风的异常,她也惶惶起了些许担忧。
她害怕,害怕如今这般幸福的生活走到了终止,害怕相公会因为这个女人动摇了心神而离开她。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为自己争上一争…
这般想着,惠娘垂下了眼帘,这些日子病痛的折磨,在她眼下留下了淡淡的阴影,她缓缓开口道:“夫人,这两日您对我夫妻二人的照顾,惠娘很是感激。”
陆云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只是呐呐了两句,“应该的。”便低下了头。叶隐风是她的夫君,她自然是想要留在他的身侧照顾他,而至于惠娘,既然叶隐风放不下她,那她也只能一同地照顾。
并非她胸怀有多么的宽广,这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她来说都是莫大的折磨。但是…她却仍是舍不得离开…
她历尽了这么多的磨难,好不容易再从虎口逃出,来到这西南,就是为了找到他,看到他活着。如今,能够再见到他,她又怎么舍得轻易地放弃…那么多的事她都经历过来了,因此也就不差这么一件了。
惠娘见陆云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微凸的小腹,话语在喉间一哽,却仍是狠着心地说出了口,她语气微微转冷,“虽然很感谢但是我能看出来夫人似乎对我相公青眼有加…不过,我先前问过相公了,他说他根本不认得你…”
不认得?
陆云袖不自觉地抚上了前胸,只觉得手底下那颗碰碰乱跳的心如同被一把利刃狠狠地搅动一般,痛不欲生,眼前也在一阵一阵地泛着黑,好像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一样。
不认得…夫君,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陆云袖默默地垂下了头,掩去了眼底那泛起的泪光,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在惠娘面前示弱。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硬是将泛上眼睑的泪意被憋了回去,心头却是愈加的闷痛。
惠娘将陆云袖的变化看在眼底,也只当她说中了陆云袖的心意。她伸手握住了陆云袖放在膝上的柔荑,话语恳切“夫人,如今,你既然也已经有夫君了,总这般缠着我家相公,总是不大好的。”
她深深地凝视着陆云袖,略略干裂的双唇亲启:“所以…以后你莫要再来了,可好?我不想我们的生活再被人所打扰。”
陆云袖默不作语,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静的几乎只可以听见两个人那轻轻的呼吸声。陆云袖此时心中五味陈杂,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气血翻滚。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会遇到这般的事情…
这难道也是叶隐风所希望的吗?不再同她有任何的瓜葛,只同眼前这个女子一起度过余生吗?
不…陆云袖当然不这么觉得。
她和叶隐风之间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又怎么会是惠娘这短短十几日里可以比拟的?所以她就算是死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陆云袖抬起了头,眼中的光芒却是让惠娘心生紧张,不由往床侧缩了一缩。只见陆云袖嘴角微微牵起一抹淡笑,如雨后茉莉一般,清新而美丽,她垂眸而言:“你是累了才会说这些胡话的,若不见你们康复了,我是不会走的。”只要叶隐风一日不认她,她便一日不离开,陆云袖坚信着叶隐风不会如此狠心抛下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管的…
惠娘张了张嘴还未回答,这时叶隐风手端着两碗黑漆漆的药汁走了进来,陆云袖连忙上前接过一碗道:“我来喂惠娘便是,你先把你自己的喝了。”
说着便端着药回了床前,一勺一勺吹冷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喂进了惠娘嘴里。如今叶隐风在场,惠娘也不便再说什么,也只得乖乖地就着汤勺喝着药。
一碗药,就这么在诡异地气氛下喝了个精光。陆云袖端起空碗,走到叶隐风身边,轻声道:“碗给我,我拿出去。”
叶隐风略微犹豫了一下,将手中已经空了的药碗放入陆云袖手中,随后便走到了床边,替惠娘掖了掖被角。
陆云袖将他如此呵护惠娘的举止看在眼里,心中更加憋闷,她咬了唇,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身后还隐隐传来那两人温声细语一般的亲密对话。
第5卷 338 命悬
“惠娘,身子可好些了?”除去自己之外,陆云袖还是第一次听到叶隐风对其他人这般温柔的说话,不觉脚下步子一顿。
“相公,已经没事了。”
惠娘这句话落下,屋内隐约传来一阵细琐的衣物声,只听得叶隐风道:“惠娘你这是…”
“相公让我抱一会就好…”惠娘娇柔中带着娇意的声音传来。
陆云袖一颤,难道叶隐风真的对惠娘动了情意?若是其他女子,此时早就被他推了开来,也不会任由她这般。陆云袖内心不断的翻腾,何其希望叶隐风下一秒便出现在她的面前,而非在里头抱着另一个女人。
陆云袖在门口站了许久,却只听到里头叶隐风一声宠溺的叹息:“你啊…”顿时她手中的碗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声脆响。
先前惠娘所说的那一席话,全然不如此时给她的打击来的剧烈。陆云袖只觉得心就如这地上的碎片一般四分五裂,一阵阵的钝痛袭来,陆云袖喉间一甜,几乎抑制不住的一口心血自口中喷了出来,陆云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
恍恍惚惚间她看到地上那如朵朵红梅的斑斑血迹,脚下步子踉跄了起来,她挣扎着向门口走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要倒下,她也不能倒在这。只是双腿愈发的虚弱无力,陆云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她勉力走到客堂,却是脚下一软直接向前摔倒了下来。
只听得“哐啷”一声,陆云袖连人带着面前的椅子摔倒在地,她顿时觉得腹间一阵阵坠痛,整个人晕死了过去!
“袖儿!”
叶隐风好不容易挣脱开惠娘,跑出屋后,先是见得自己脚下那朵朵红云与随便,瞬时间心中大骇,再往前走了几步出了过堂,便看到陆云袖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他顿时犹如心神俱灭一般发出一声嘶吼,奔上前去,跌坐在了地上,虚软的双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人揽进了怀里。
“袖儿!你醒醒!”
他何尝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怀中的陆云袖无论他如何地摇晃,都紧紧地闭着双目,额上泛着冷汗,眉间紧蹙,似乎极为痛苦的模样,不时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声。
叶隐风紧紧抱着怀中这个让他搁在心尖尖上的女子,却感觉到陆云袖的呼吸越发的微弱。他如困兽一般不停地大声嘶吼着崔圣之的名字,除此之外因蛊毒缠身使不上力气的双腿双脚,让叶隐风无比憎恨自己此时的无力。
大将军叶隐风救得了天下,难道这个时候却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吗?他不甘心,放下陆云袖,勉强提起自己那微弱内息,向外摸索而去,但是气海之内忽而翻腾的气劲,却冲得他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也恰是在这个时候,崔圣之同小碧闻声而入,见着躺在地上的二人均是一惊,叶隐风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崔圣之的衣摆,“快救救袖儿!”
崔圣之往陆云袖那儿望了一眼,暗叫一声糟糕,连忙上前将晕迷不醒的陆云袖一把从地上打横抱起,便向屋内冲去。
躺在床上的惠娘先前也是听到了动静,正摸索着下了床,却正看见崔圣之抱着陆云袖冲了进来。她眼见着崔圣之将陆云袖放在床铺之上,而陆云袖脸色苍白,下身所躺的位置,雪白的被褥渐渐染上了血色,惠娘不禁大惊失色。
但她转念又想到先前出去探看的叶隐风,如今没了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出了什么意外,便强撑着身子向客堂跑去。
崔圣之却是没空顾忌那头的状况,命无争解开陆云袖的外衣,掏出银针便开始细细施针。
再道那惠娘到了客堂之时,正巧看到小碧扶着叶隐风起来,叶隐风的唇迹还犹有血迹,一急之下,她唤道:“相公!”便要向前搀扶、
可谁知小碧却一臂将她挡了下来,冷着嗓子对叶隐风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由着她这般唤你吗?”先前进门来看到陆云袖那惨状时,小碧只觉得悔恨万分,为何自己当初不再强硬一些,阻止陆云袖来照顾叶隐风,那么也就不会遇到这样的状况了。
她也是小产过的人,她自然明白陆云袖方才身下映出的血迹意味着陆云袖和腹中的孩子都极为危险。早前大夫就说过,陆云袖和孩子两人一体,其中一个出了什么事,另外一个也有可能保不住命。
现在的情况,让一向脾气甚好的小碧也不禁起了肝火,看着惠娘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恼怒。
惠娘不明白为何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夫人如今用这般的眼神看着自己,而她同叶隐风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百般纠结之下,她畏畏惧惧地张了张嘴:“相…”
话头还未说完便被叶隐风满脸疲惫地抬手制止了,她只得一脸委屈地站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叶隐风轻叹了一口气,脸上掩不住的焦急和悔意,他闭了闭眼道:“是我的错,我早该将我的顾虑同你姐姐说清楚的,也就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此时叶隐风已是悔恨万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陆云袖和孩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如果她们两个出了什么事,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顾虑?”小碧已是气上心头,她冷笑一声,看了一眼低着头站在一边的惠娘道“你的顾虑难道就是她吗?”
叶隐风一愣,他的顾虑从来都和惠娘没有一点关系,小碧见他没有马上回答,指着内室的方向气急道:“现在里头的人,一个是你的妻子,一个是你未出世的孩儿,如今他们二人命悬一线,你还要如此吗?”
说着小碧忽想起,先前陆云袖在朝都所经受的那些苦楚,还有那一路上忍受身体的折磨来到这西南,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寻到这个让她心心念念、看的比自己都要重要的男人,却哪知如今还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第5卷 339 懊悔
小碧不禁悲从中来,泪水顺着眼角落下,“你可知,姐姐为了来找你受了多少的苦?你可知你不过来西南十几日,姐姐却是在鬼门关前徘徊了几个来回?如今你当真要看着她死在你面前,才肯作罢吗?”
小碧的这一席话,对于叶隐风来说就犹如五雷轰顶,他张了张嘴,艰难地开口道,“鬼门关是怎么回事?”
小碧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看了一旁的惠娘一眼,叶隐风立即会意,道:“惠娘,你先出去。”
惠娘虽是出身乡户,并未念过几年书,但也明白这几人之间的关系恐怕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先前这位夫人说里头的那位竟是叶隐风的妻子,这着实让她吃了一大惊。但是打击过后,她幡然醒悟,先前叶隐风来的时候为了躲避搜查,那么这行人既然这般乔装打扮地隐藏身份一定也是有他们的道理。
但这些东西已经不是她因该知道的东西了,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叶隐风,欠了欠身低声道:“相…不。”她摇了摇头,也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口上的称呼也发生了改变“叶大哥,我去厨房给大家弄些吃的。”说着便走了出去。
确认惠娘离开之后,小碧便从大夫人通风报信开始到中间阿怀夫人的见死不救令陆云袖被小公子捉走软禁直至最后救人,整个叶隐风离开西南后的发生的种种经过统统告诉了叶隐风,当然也包括了叶灵秋上门闹事一事。
将一切仔仔细细地叙述完毕之后,小碧便冷眼旁观地立在一侧,看着眼前的叶隐风整个人就像瞬间苍老了一般,脸色死白。
叶隐风将方才听到的消息一点一点在腹中消化,他来西南之后,朝都的消息安排了专人替他传讯,只是遇到了这事之后、被瘟疫缠身,才彻底断了消息,他心中一直隐隐有着不好的感觉,却未想到竟然突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叶隐风忽然反应了过来,想起文筠遥先前同他办事时那时常闪躲的眼神,想必文筠遥先前已经得到了骆虎传来的陆云袖被捉的事情。只不过文筠遥一直对陆云袖没有好感,认为陆云袖回到睿王府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所以才将消息给封锁了下来没让他知道,直至叶灵秋上门要人、睿王府决意对付他,而他也因此中计和文筠遥失散后,便是想说也来不及了。
他放在膝上的双拳微微颤抖,不过一时的疏忽竟然造成了这么重大的后果,不但所办之事突变多生,就连陆云袖也如今身在生死边缘,说到底,这都是他的失败所致。
脑中思绪一但理清,叶隐风便明白,他所要做的并非是在此如同一个女人一般自怨自怜,不管他的初衷如何、过程又是如何,确实是因为他而造成了这般的结果,叶隐风自当承担。如今他唯一希望的是,崔圣之可以救回陆云袖。
至于某些人,这笔账他也是会一一地向他们讨回来,叶隐风如果是任由着别人欺负的那种人,那也不会坐到这镇国大将军的位置上了。
叶隐风抬起脸,眼神之中毫无颓丧之气,反而透露出了一股坚决,他沉声道:“你姐姐没事之后,我会同她解释我的用意,也请你相信我,我同惠娘并没有任何关系,我至始至终,心里头只有你姐姐一人。”
小碧凝视着面前镇定下来的叶隐风神情认真,心里头的那股子气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先前若不是亲耳听见惠娘唤叶隐风作“相公”,她也不愿意相信叶隐风变了心。而看到陆云袖倒在地上的时候,她更是急得没了理智,毕竟对于她来说,除了崔圣之以外,陆云袖就是她最重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