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儿如今跟李氏住在正房,也就洪哥儿跟着爹娘住。

这会儿洪哥儿还没醒,正在单独给他做的一张小床上睡觉。这张床临着窗下,两米见方的样子,四周围着高高的木栅栏。

蕙娘回头对妹妹道:“小宝还没醒?没醒就把他放过来,也免得大人转个身的功夫,孩子醒了从床上掉下来了。”

六个多月的奶娃正是顽皮的时候,醒了后满床翻滚,若是没有个栏杆挡着,指不定摔成什么样。蕙娘一个人看三个孩子,李氏虽平时帮忙看看大点儿的明哥儿,到底她和燕姐儿都是个懒的,什么事也不愿做。蕙娘看了三个孩子,还得忙着做家务,没办法只能找木匠做了这么一张床,她手里有活儿的时候,就将洪哥儿和小宝搁在床里面。

看见这样一张床,瑶娘心酸不已,强忍着哽咽声点点头,进去将小宝抱出来放在洪哥儿身边。

“行了,哪家若是孩子多了,都是这么过来的。”看出妹妹心里有些难受,蕙娘如此安慰道。

瑶娘点点头,道:“姐,我让你雇个人回来帮忙,或者买个小丫头,你怎么没买?”

蕙娘叹了口气,“你以为买个小丫头是光银子的事?正当年纪又会照顾孩子的可遇不可求,年纪太小买回来,等于给咱家又买了个女儿,我和你姐夫可做不出让小丫头帮忙干活的事。至于雇人回来帮忙更不用说了,知根知底放心的不好找,不知根知底的不敢用,没得把咱家孩子偷出去卖了。”

瑶娘想了想也是,道:“等再过半年我就回来。不过我觉得还是雇个人回来的好,哪怕不能帮着带孩子,帮着做做家务活也行。那两个日里什么都不干,全指着你,没得把你给累坏了。”

正说着,姚成一面笑着一面往里走:“这周兄弟真是个客气的,一大早就起来帮咱家扫院子。”

瑶娘这才知道原来一大早在外面扫院子的人是周升。

“我看这周兄弟人挺不错的,瑶瑶你觉得?”

“周大哥人是挺好的……”

瑶娘把这次回来路上遇见的事说了,可把蕙娘惊得一身汗,“这些人也太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抢民女。”

“估计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不过有晋王府的牌子在,这一片地界上还没人敢不识趣的捋虎须。”

“看来瑶瑶去王府当差,也不算是没好处的。”

三人正说着话,洪哥儿和小宝都醒了。给俩孩子穿上衣裳,又洗了脸,瑶娘和蕙娘去厨房里做早饭,留下姚成在屋里看孩子。这期间,瑶娘站在厨房里,都能听见外面李氏和周升说话那热乎劲儿。

“姐,她这是想干啥啊?”李氏这人就应了一句话,无事不献殷勤,但凡献殷勤就没啥好事。

“还能是什么……”

蕙娘就势就把燕姐儿身上发生的事告诉了瑶娘。

瑶娘惊讶得都合不拢嘴了,这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难道上辈子也发生过这样的事?不过上辈子瑶娘没回过家,自然不知道燕姐儿的消息。

此时想来也算是恶有恶报,瑶娘憋在心中两辈子的那口气儿突然就没了,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那她现在是想把周大哥和燕姐儿凑成一对?”

蕙娘看了妹妹一眼,也不算她这个妹子是傻的。

“这可不行,周大哥是个好人,不能这么害了他。”瑶娘当即就想往外走,被蕙娘拉住了,“行了,你当你那周大哥是傻子,人家才不会上了这对母女的当。”

瑶娘听出了点话音,嗔道:“姐,什么我的周大哥你的周大哥的?”

蕙娘饶有兴味地看了妹妹一眼:“这周升的眼里可就装着你,别跟姐说你没看出来。”

瑶娘确实没看出来,她就是觉得周升待自己太殷勤了,万万没想到他竟是动了这种心思。不禁想起回来的时候,他问自己有没有想改嫁的意思……

“我觉得这周升人不错,也知道你的情况,既然还愿意跟在你身边献殷勤,说明人家不在乎你嫁过人的身份,还拖了个孩子。”

瑶娘呐呐道:“他还没娶过媳妇,怎么可能要我这样的人。”

蕙娘就不愿意听这话了,看着妹妹道:“什么这样的人那样的人,我家瑶瑶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值得任何男人真心对待。”

“姐……”

蕙娘拍了拍她,“好了,姐说了你心中有数,这世道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过日子不易,既然有人愿意和你一起分担,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姐也希望你以后能找个男人,有人嘘寒问暖,知冷知热的。”

找个男人?

瑶娘陷入了沉默,她看了一眼院中正在洗车的周升,刚巧周升也看了过来,两人眼神撞了个对着。她看到对方眼中的喜色,下意识垂下头去,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晋王。

*

晋王府,朝晖堂,晋王收到了暗十一传回的第三封密信。

窄窄的一张小纸条上写着几个大字——

车夫又留一日,家人有撮合之意。

福成站在边上,恨不得伸着脖子去看。

可关键他不敢啊,他这会儿恨不得将头扎进裤裆里。

从殿下收到暗十一第一封密信,就浑身直冒寒气,及至这会儿已经结冰了,福成可不想凑上去自讨没趣。

晋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备马!”

福成被噎了一下,这是打算去哪儿?紧接着他反应过来,殿下这该不会是去找苏奶娘的吧?

*

李氏硬是拉着周升让他在姚家多住一日,为此甚至把长辈身份都搬出来了,周升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得到满意答复的李氏,喜滋滋地就去找儿子了,谁曾想却在姚成那里撞了个钉子。

“娘,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主意。人家家世清白身份不差,凭什么娶个燕姐儿这样的。再说了,不怕你知道,这周升我和蕙娘是拿来当妹夫看待的,人家是为了瑶瑶而来,可不是为了燕姐儿。别告诉我说,燕姐儿又看中了周升,怎么但凡是喜欢瑶瑶的男人,燕姐儿都得在旁边插一脚。你别说我没警告她,若是这一次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我就把她送到姑子庙,让她做姑子去!”

实在不能怨姚成说话难听,而是他如今已经被他娘他妹妹给弄得烦死了。李氏也就罢,是他娘,他轻不得重不得,可他对燕姐儿却没什么好感。

虽是亲妹妹,但姚成打小就和燕姐儿关系不亲近,燕姐儿这丫头从小就贼精,偷奸耍滑告黑状,没少害姚成挨李氏的打。再是瑶娘那次的事,也让姚成知道这个妹妹被自己娘给养歪了,心竟然毒成那样,让人想着就不寒而栗。

尤其自打冯黑子出事后,燕姐儿闹得这一出出,让姚成来看,既然命不好,就认命,只要知福惜福,怎么也能把日子过起来。偏偏他给燕姐儿找了好几个人家,她不是嫌弃人家穷,就是嫌弃人家老,要么就是不愿当后娘。

可问题是燕姐儿如今这样,没儿子的谁愿意娶她回去,没得断了自家香火。

李氏没料到儿子说话会这么狠,伸手狠狠地在他身上拍了两下,气急道:“到底谁是你亲妹子?那苏瑶娘可不是,怎么你都向着他去了!你这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狼崽子,为了你媳妇把你妹子都给扔了。”

“你就当我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吧,蕙娘平日里待你不错,你和燕姐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家里做过什么活儿了?家里上上下下全指着蕙娘一个,你还能挑出她的错来!你若想你儿子好,想咱老姚家门楣光耀,你就别惹瑶瑶不痛快。她如今在小郡主身边侍候,为了这层关系,钱县令正打算升我做捕头。你要是想我这捕头做不成,你就继续作!”

所以说还是儿子了解娘,李氏确实疼爱燕姐儿不假,可与儿子的前程,自己官太太的梦以及老姚家的门楣光耀相比,显然又要后退一步。

姚成走后,李氏还连着咂嘴:“怎么这去趟王府回来,人就不一样了?镶了金子不成!”

嘿,还真是镶了金子!

作者有话要说:别打我啊,晋王明天来,就他那种骚包个性,不下重药,不可能急搓搓跑来的。

红包还是老惯例,明天见,么么哒。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说归说, 李氏还是变了态度。

为了讨好瑶娘,其实也是瑶娘为了安抚李氏,特意将自己带回来的一匹缎子送给了她。她当即拍板让燕姐儿从西厢里挪出来,到正房来跟她住, 把西厢挪给了瑶娘。

说她就回来这么几天, 没得住得逼仄, 反正正房的西间还空着。

瑶娘本想推托,哪知蕙娘却不让她推, 她只能将自己的铺盖收拾了一下,又搬回了西厢去住。

住的是以前她住的那间屋子。

是周升帮忙搬的东西。因为有着之前蕙娘的话, 瑶娘见着周升总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倒是周升混不以为然, 脸上笑呵呵的。

有个李氏相熟的婆子上门来找李氏说话,正巧碰见周升和瑶娘搭手干活儿,便问这是不是瑶娘的男人。之前蕙娘出去发喜果,可是不厌其烦挨家挨户都将瑶娘出嫁的事说了一遍。

李氏得了儿子的吩咐, 自然点头称是。那婆子说了一句真是郎才女貌,才随李氏进了屋去。倒让瑶娘闹了个大红脸,瞅着旁边没人, 悄悄对周升道:“这里很多人都不知道我男人死了。”

也算是解释了人家为何会这么说, 都是误会闹的。

本来周升也是大红脸, 听到这话一抹疼惜上了心头, 看着瑶娘道:“真是为难你了。”

瑶娘下意识避开他眼中的明显的情意,佯装忙手里的事,就将这茬岔了过去。

*

临近快做晚饭的时候, 蕙娘让瑶娘出门帮忙买坛子醋回来。

怕瑶娘拿不动,她特意托周升跟瑶娘一起去,其实蕙娘也是为了给妹妹周升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周升巴不得如此,拎着醋坛子和瑶娘一同出了门。

这附近人家大多都认识瑶娘,见着她不免纷纷跟她打起招呼,又见她身边跟着个男人,免不了就有人出言调侃,说是小两口感情真好,还一同上街买东西。

别人这是把周升当做瑶娘那货郎男人了呢。

瑶娘解释不得,周升正中下怀,巴不得大家都说瑶娘是自己媳妇,说不定自己真就能抱得美人归。

这趟回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虽路上碰上那么一场,可周升还是打心底高兴。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和瑶娘竟然进展这么快。周升人虽老实,但可不笨,能看出瑶娘的姐姐姐夫都有撮合他和瑶娘的意思。

临近傍晚,正值晚市的时候,街边两侧摆了许多卖菜的菜摊。卖什么的都有,叫卖声此起彼伏。

瑶娘买了醋,醋坛子让周升提着,她则一面走一面低头去看菜摊上的菜,想为晚上的饭桌上添几口新鲜的。

瑶娘选好菜,让菜贩子用草绳捆了,自己则从荷包里拿出钱来要去付菜钱。哪知她手还没伸过去,周升倒先把菜钱给付了。

“哪能让周大哥你来付钱。”瑶娘管菜贩要回周升给的钱,一面对他道。

“这有什么,我在姚家白吃白住一日有多,付些菜钱也不当什么。”

两人正为这事争执着,突然就听了旁边有惊呼声。

瑶娘扭头去看,就见一黑物往自己撞来。

她根本反应不及,就被人凌空劫起,不过眨眼的功夫,这匹劫了她的马就绝尘而去了。

直到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叫道:“抢人了……”

还有人对周升喊:“你媳妇都被人抢了,还不快去报官!”

周升却是愣在当场,久久回不过来神。

他是看清了那马上之人的脸。

*

说是风驰电掣也不为过,瑶娘只感觉到风声呼呼。

脑海里空白一片,到现在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她也意识到身后的人是谁。

这种淡淡的香气太熟悉了,是晋王。

晋王怎么来了?

她想说话,却被风打碎了声音,只能紧紧地闭上嘴。

好不容易等马速慢了一些,她扭头道:“殿下,你怎么……”

剩下的话在看到晋王冷如霜雪的脸,彻底噤了声。而好不容易慢了的马速,又加快了,瑶娘也只能紧紧攥着晋王的衣袖,缩在那里作鹌鹑样。

马已经跑出县城,可依旧马不停蹄地往前奔着。

瑶娘被颠得有些难受,几次想鼓起勇气说话,都在看到晋王紧绷的脸皮败退。

晋王这是生气了。

可他到底在生气什么?

正当瑶娘陷入胡思乱想的之际,突然感觉身下有些异样。

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可让她诧异的是这种时候晋王也能情动。夏日里的衣裳本来就穿得薄,被这么一个又大又烫的物事抵着,又是光天化日之下,无端就有一种羞耻感涌了上来。

瑶娘面红耳赤,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只能这么硬生生的受着。可马儿还在跑,她的身体随着马的奔跑颠簸起伏,突然那东西就变了位置,竟是从后面到了下面。

她哆嗦着想移开,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

“别动,坐稳当了,掉下去本王不管。”

明明这话没有什么歧义,可偏偏瑶娘就是感觉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马跑得那么快,他结实的手臂环着自己的腰。明明是温热,瑶娘却有一种被热铁炙烙的错觉。那顽皮的东西一点也不听话,随着冲力往那地方钻,钻着钻着,瑶娘就酥软了身子。

不知何时,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

瑶娘并没有察觉,无意识地问着心中的疑问:“殿下怎么来了?”

身后的晋王没有说话,紧握马缰的手借着起伏地动作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粗糙的马缰,有旋律的节奏,有两朵藏在衣裳下的小花儿悄悄绽放了。

沉甸甸、鼓胀胀的,刘良医的药真是有奇效,瑶娘已经很久没涨过奶了。而作为一个娘,每当感觉涨奶时,下意识就觉得该给孩子吃了。

“殿下,你送我回去,小宝到了该吃的时候,我还要回去给孩子喂奶……”

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有些凉飕飕的,她止不住的缩紧,却被狠狠地撞了进去。

从未有过的狠,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让瑶娘一口气儿悬些没接上来。看着悬空的高度,她真怕自己会掉下去,她下意识往后退,却致使入得更深了,身后传来晋王不显的闷哼声。

瑶娘紧紧掐住晋王的胳膊,有史以来第一次忘了尊卑,尖叫声掩在嗓子眼里,好悬差点没叫出来。浑身僵硬且颤抖,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红艳艳地嘴唇抖着:“殿下,我真得回去了,你放我回去罢……”

她声音很小,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有什么声音滑出了嗓子。

晋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等会儿本王送你回去……”

然后瑶娘发现马又跑快了起来。

*

瑶娘下了马,差点没腿软摔倒在地上。

虽晋王从始至终都没说他是来干什么的,可她莫名就是有一种感觉,他是在警告她。

是因为周大哥吗?

晋王下意识伸手拽住她,见她站稳了,才冷哼了一声,驱马转身没入浓浓的夜色之中,一如他来的时候那般神龙见首不见尾。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瑶娘不敢耽误,撑着身子急急朝家门走去。

她不敢去多想,她这会儿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和家里人解释自己失踪的这段时间到底去哪儿了。也不知周大哥看没看清楚马上的人,他肯定对家里人说了自己被掠走的事,她回去后该怎么解释?

家里此时肯定一片混乱……

哪知瑶娘到了姚家门口,却看到的是一片寂静,隐隐可以看到里面有灯光,院门也没关紧,只是半阖着。

瑶娘伸手推开院门,正房那里有灯光有人声,她心中忐忑地走了过去。

掀开竹帘子,堂屋里,正坐在桌前吃饭的人们都回头诧异地望着她。

“你总算回来了,升子说你路上遇见一个与你同院当差的丫头,你上人家家里去认认门。我还正打算吃了饭,让你姐夫寻你去。”蕙娘道。

姚成问:“吃了没?没吃快坐下吃。”

听了姐姐的话,瑶娘下意识望向坐在李氏身边的周升,两人的眼神只是急促地碰触了一下,就不约而同地回避开了。

瑶娘知道周升肯定是认出了马上的人,而他这借口是在替自己遮掩。

“我吃过了姐,就是因为留在别人家吃饭,才会这么晚回来。”瑶娘这么说也是不想让人起疑,可不知为何却是想到之前晋王说要喂饱她,免得她饥不择食的话。她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听过这种荤话,当时不知所以然,此时说起来才突然恍然大悟其中的意思。

顿时,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她不敢再留,怕被人看出了端倪,忙道:“你们吃,我进屋看孩子去。”说着,便匆匆走了。

“你这丫头,小宝和洪哥儿都睡下了……”

蕙娘的叫声都没叫住她。

瑶娘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自己,那是周升的眼睛,那双眼睛让她下意识想落荒而逃。

回到屋后,屋里一片宁静。

小宝和洪哥儿都安安静静躺在小床上,睡得正香。

瑶娘现在浑身都不舒服,似乎骨子里还回荡着之前的潮颤,身上有几个地方都火辣辣的疼,更不用说那地方了。

她去拿了水盆,到厨房打了些热水回房擦洗。细看才知道自己真是被晋王折腾惨了,指痕斑斑,让人羞耻。

瑶娘不敢耽误,匆匆换了身衣裳,又将水端出去倒了,心里才总算安稳了些。

这个夜注定是漫长的,瑶娘整整一夜都没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周升就走了。

谁也没跟说,悄悄地走了。蕙娘还在抱怨怎么走得这么急,瑶娘却清楚周升为何连顿饭都不留下吃就走了,不光是他,她现在也没脸去面对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