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阿生是不希望和白玉在一起的,阿生是厌烦白玉的。
风簌簌擦过他的脸庞,夏季的风也变得如此冰凉,接触到肌肤,彷佛要将他割成一块,又一块。
大团大团的白云漂浮在瓦蓝层穹,就像一条条流淌在碧溪中的笼纱,在这风中也只能无力的随风翻飞,最后,被割裂成无数碎片,聚拢不来。
那个黏着自己,偎着自己的女子,到底是谁?
是叫苏忘生么?
白玉仰望着苍穹,小腿一软,跌倒到了地上。
左腿残留的箭伤,又开始痛了,为何这个时候开始痛呢,是与我一起在悼念那个消失不见的阿生么?
心口的绞痛愈来愈烈,难止的疼痛让他喘息频频,毫无停息的迹象。
殃江不忍带走那颗盛满了阿生的心,将它还予了我,却兀自添上了伤痕。
我将此当做思念阿生的痕迹,心悸与痛楚算不得什么,只要有阿生,只有亟盼着阿生见到白玉的笑靥,就会觉得,忍受疼痛也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
现在,所有的痛,一起袭来…
是什么样的痛,他说不清。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苏白玉为什么要活过来,倒不如,死在殃江算了。
阿生就在近在咫尺的屋中,触手即到的距离,可两人的距离…那么远,那么远…
他望着倒映在井水中自己的影像,静默了。
阿生,我不想这么的眷着你,只是,停不了啊…我找不到…停止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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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子。”
身后传来一声静静的女声,苏白玉转过脸去,面色有着讶异。
忘生穿着十分单薄,肚兜外即是外衣,衣襟微微敞,衣扣也颇为扣的无章,她的发丝垂在肩头,还有着凌乱的痕迹。
她的面颊还带着粉红的润迹,嘴角含着笑唤着他的名字。
“苏公子,还没走啊?”
忘生语气轻松,望着默默坐在井边的苏白玉,神采飞扬,“我还道你已经走了呢!”
“阿生你,希望我走么?”他转过脸来,有些失神的看着她,缓缓站起了身子,轻轻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你希望我走的话…”
隐忍着,他似乎说不出话了,后面句湮没在风声里。
她环起双臂,清冷的眼神注视着他,“如果我说希望你走呢?”
白玉好大一会儿才抬起脸,盯着她,轻轻的语气,有些哀求,“阿生,不要赶我走,若你不能离开他,我只要余下的你…只要余下的…一点点…可以么?”
“你要和他共享我吗?”忘生挑眉,笑出声来,玩弄起自己的发丝,“要分享我的什么,人,感情,还是…身子?”
白玉轻轻别了别头,用手指捏了捏鼻梁,像是在极力忍着什么。
“哦,原来清高的无暇公子听到刚才那种事,觉得羞耻了啊!”她的手指紧紧握着手中的发丝,忍住心中的酸楚,掐断了许多发丝。
“别说了…”苏白玉依然没有转回脸,只是喉头艰难的蠕动,“你不要再说了…”
“是你要留下的,是你要共享的,无暇公子这会儿又害羞了么?”忘生丢下发丝,朝他走去,“还是这些事脏了你的眼睛呢?”
她冷笑一声,“我恨整个苏家,你也包括在内,从以前到现在都恨着!”
“所以,你让我喜欢上你,现在又一脚踢开,让我日思夜想着你,却得不到你…”他的声音随着喉咙的蠕动开始颤抖的厉害。
她没有接腔,凑近他,语气随便,“是啊,苏白玉你上当了呢,既然你想得到我,来啊,天仙哥哥,反正,我就是十恶不赦,毫无在乎呢,反正…”
忘生只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立在风中怔仲了动作。
因为,她看到,苏白玉…流泪了。
她的心骤如针刺一痛,怒道:“你哭什么!怎么,是想演苦情戏招同情么?还是接受不了你的阿生变成了这样?呵呵,苏白玉,你走吧,我早就想摆脱你了!”
白玉没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了刻着笙字的玉镯,走到井旁,玉润的手指一送,丢到了井水中。
天色攸得转阴,飘起了靡靡细雨,踽踽凉凉,悱恻缠绵,砸在两人相对的面上。
他抬起头,脸上还挂着一行方才流下的清泪,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臂,抱住苏忘生。
雨丝飘砸在忘生的面上,温温细雨却让她觉察到了冷意。
苏白玉的语气轻柔的像是在呵护最珍贵爱惜的东西,“无论你怎么说,阿生,苏白玉,永远不会怪你,也不会怨你,阿生,白玉此生,永远只有你。”
说完,匆忙的扭头奔进了细语朦胧中,素色锦缎连飘在密雨,凄凉的让人不忍去盯望。
忘生捂住脸面,早已凉湿了一片,分不清是雨水是泪水。
门外响起了马蹄声,苏白玉跨上马,消失在蒙蒙雾气中,身影渐渐氲到消失。
她终是酥软了身子,轻轻滑落到地上,手指攀上了井缘,望着自己的倒影。
我只知道,阿生是闯进我生命里的第一个女子,从你懂事起,就告诉我,我的全部都是你的,所以,我便只会守着你,护着你,一直待在阿生你的身边。
你流泪,是为他,我的心中,为何会酸?
我在边疆的每日,都会想念阿生。
屋中挂满了你的画像,生气的,高兴的,笑着的,哭着的,看着那些,就如同看到了阿生一样,是你说的无时无刻的想念么?
见到阿生时,我很开心,就算你责骂我也好,训斥我也好,白玉能望到阿生就很是开心。
还有…每当靠近阿生时,我都想抱着你,亲亲你,甚至想…
这些…算作是喜欢么?”
我没想到为阿生你带来这么多伤害,若是我这容貌,你觉得不喜欢,我…我…把这张脸画花了便是。
我只想多看阿生一眼,以后便永远不会忘记…我知道,你是喜欢他的,你的心和身子,都是他的…你永远,不可能喜欢上我的。
苏白玉,你喜欢苏忘生,阿生知道,阿生是知晓的。
忘生抚着自己的面颊,泪水沿着脸面向下滑落,最终和着雨丝一齐滴落到井水中。
雨丝绵绵,眼中是苏白玉消失在雾气中的情景,消也消不去,就如流入汹涌波涛的江水,一去不复返的感觉如此强烈,如雪的男子立在眼前伸出手向她笑,最终,碎成千千万万片。
苏忘生鼻头有些酸,趴在井边久久不回神。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肩头被披上了外衣,身子被人掂了起来,一双手从腰后环绕而来,抱住了她的腰。
她贴到他的胸膛前,勾头望着他白皙修长的手,覆了上去。
“苏忘生,你再为苏白玉哭,我就杀了你!”西连夜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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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4-8-24 0:07:55 本章字数:14117
“苏忘生,你再为苏白玉哭,我就杀了你!”西连夜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忘生转过身,扑到他怀中放肆流泪,捶打着他的胸襟哭诉道:“你杀了我,杀了我也好,你杀了我啊!你杀了我西连夜!”
“好了!”西连夜抓住她捶打的双手,收回了怒光,“我不舍得。”
忘生脸面抵在他的胸膛上,双臂挂住他的脖颈上,整个人松垮垮的挂在他的身上,“你要是杀了我,做鬼我也要缠着你。”
“好,你缠着我,我便收了你的魂魄锁在身边,想逃也逃不了”,西连夜抬起她的下巴,紧抿着唇,“我警告你,你这辈子是我的,下辈子是我的,下下辈子也是我的…没有一世例外,都是我的。”
“分一世给白玉好不好?”她的声音很细很细,微弱,却清晰,随着雨声飘到他的耳中,他握住她腰肢的手紧了几分。
他脸上全是霸道的神情,横抱起她,走进屋中,重重的坐到了床榻旁,语气不容置喙。
“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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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忘生就这么挂在西连夜身上许久,一言不发的闭上了眼睛,脑袋昏昏沉沉中,便又睡去了。
大致三个时辰后,她睁开双眼,看到自己窝在西连夜怀中,他闭着俊目,手臂轻轻环着自己。
稍稍一动,西连夜便睁开双眼,垂下眼睑,“醒了?”
她坐直身子,手揉着酸痛的脖颈,“我只是觉得有些累,想歇一会儿,不想却睡着了。”
“累么?”,他温柔的整理她微乱的发丝,眼中飘上暧昧不明的眼光,“累的是我才对吧。”
苏忘生听出他话语中涵义,脸面红了红,跳出了他的怀抱,整理着衣襟。
“我们接下来要到哪儿去,回衍京么?”
西连夜沉了沉眸,手指搁在暗色桌面上扣了扣,道:“自然是要回去的,但是不急。”
她转回身不解道:“如今衍大败于魉,衍京又遭别国围攻,君不在城内,人心惶惶,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再等等,还不到时候。”
他收回手指托住下巴,微微一笑,望向立在门前的她,“大败于魉…阿丑贡献不小,怎么补偿我?”
忘生随即半转过脸,盯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唔哝,“还道你真的不在乎,不记仇呢!”
“我倒是不在乎的,但记仇是我的天性,害我一分,还人百倍,是我一向的信条。”
她跑到他的身旁,盯着坐在凳上一动不动的西连夜,“好吧,想怎么罚随你就是了,还有…要谢谢你今日…陪我演这场戏。”
西连夜抬头凝望她一会儿,忽然止住声,不说话了。
“你…又生气了…?”忘生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见他眉头深蹙,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衫,“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和苏白玉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西连夜始终垂着面,立着的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一直试图将苏白玉从你这里擦拭干净,却没想越拭越深。”
她蹲下身,仰望他的面,发现他的面色不是很好看,于是,握住他的手指,道:“我以后,不再提苏白玉了。”
西连夜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点了头。
她站起身,朝外环视一圈,发现雨已停,阳光穿透厚重云层铺撒而来,将整个竹林沐浴在光晕下,披上朦胧金纱,惊飞的鸟儿也扑腾着翅膀回了巢穴。
“我们起身吧。”
忘生催促着,转身朝外走去,好几步之后,发现身后毫无动静,她疑惑转头,“怎么了?”
西连夜转过头去,扯动嘴角僵硬道:“不急。”
他坐在凳上一动不动,眼睛别扭的看向别处,忘生突然醒悟,轻呼道:“难道你是?”
“没什么。”
西连夜轻声回答,不愿转过脸来,忘生跑过去试探性的去摸他的腿和手臂,小心翼翼的,“麻了?”
半晌,他僵硬的点了点头,半扇逸着韶光的面颊泛起了微微粉色。
忘生笑,跪到地上,两只葱白的手摁住他修长的腿,力道适中,轻轻摁压按摩,嘴角噙着柔柔笑颜,“臣妾罪该万死,皇上抱了臣妾睡了好几个时辰都腿脚酸麻了,全是臣妾的罪,一个罪加上一个罪,请皇上从轻处罚才是。”
西连夜不可置否一笑,扭过脸细细盯着她,“除了母亲,你是朕第二个这么抱着的人。”
母亲。
这是忘生第一次听西连夜主动提到太后,想起太后那温婉秀气的模样,道:“太后娘娘么,那样识大体温婉的母亲,也会要求儿子抱么?”
他摇头,“当今太后乃后立,朕的亲母,是非常任性的人,和阿生一样,是极其嚣张的人。”
苏忘生睁着眼直直看着他,不可思议接问:“太后…任性?”
西连夜不再言语,动了动腿,站了起来,扯起她的手,“该启程了。”
她来不及细问,就随着他走了出去,院子里一片狼藉,那些被西连夜杀死士兵的尸体已然不见,苏白玉一向亲和为民,定是吩咐带回到了衍京去。
两人踏着破碎的石渣的栈路出了院子,走出医馆,不远处,拴着他们在树林中留下的马匹。
苏忘生回望一眼院子,望到那口井,多盯了一会儿,西连夜攸得蒙上了她的眼睛,“不提,可不代表你能随时的想。不然,我炸了那口井。”
她掰下他的手,转过脸,抬起头没好气道:“你又知道我在想了,莫不是你有读心术不成?”
西连夜黑抱住她的腰,足尖一点,腾空跃起,轻巧的落在了马背上,他从后抱住苏忘生,牵住缰绳缓缓向前走,“我倒希望自己有读心术,才能读懂你。”
苏忘生静默一会儿,头靠在他的背上,“可是现在,我更想去更多的懂你…”
她叹了一口气,手抚着马匹的鬃毛,幽幽道:“我从未看懂过你,西连夜。”
西连夜一抿唇,一摆缰绳,马匹朝前疾飞而去,荡起了一片尘烟蔼蔼,风张扬起两人的发丝向后狂飘,忘生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
她小声的,“又生气了,小气鬼。”
西连夜闻言,勒紧缰绳,任由马匹向前走了几步,手抚上她背脊乌黑如海藻的发,“你又怎知我生气了…是你不懂我,还是你不愿去懂我?”
他望着渐渐下沉的夕阳,“也许是我做的不够多,至少…没有他多。”
苏忘生缩了缩肩头,手指把玩着马匹长长的鬃毛,“我怎么敢靠近你,你总是那么高高在上的,总是那样让人捉摸不透的,又是谁也不敢惹怒的。”
“哦?我高高在上,可你苏忘生从未放在眼中;我捉摸不透,是因你从不愿正视我一眼,谁也不敢惹怒…你惹怒的次数还不多么?”
她转过脸,娇俏的撅起红唇,“现在又是在数落我的不是了?”
“不”,他缓缓摇头,“我别无他意。”
两人的心都有些沉重,西连夜再次不言语了,一手搂住她的腰向前飞奔,忘生一直勾着头,盯着他抱住自己腰间的手,望着他美丽素净的手指发呆。
就这样走走停停,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一家名为古镇的地方,马匹踏着疲惫的步伐行了进去。
这里住的大多是灵族人,穿戴多以银饰为主,民风很是淳朴,买卖都是用些牛羊绣品交换,并没有多少人用银子去买卖商物,更没有酒楼与客栈之说了。
西连夜与她寻了一户人家借住下来,灵族人很是热情,接待了他们之后,用生涩的汉语告诉他们,今晚正好是他们灵族特有的篝火节,邀请他们来参加。
西连夜没有答应亦没有拒绝,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对银镯赠给了户主,以表谢意。
忘生跳下了马,随着户主一起进了屋,她与西连夜被分开安排来,她与户主的女儿住在一起,西连夜则与住在了阁楼上,和户主的儿子住在了一起。
她的心中有些发闷,看了一眼西连夜道:“我累了,回屋中睡去了。”
西连夜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去到阁楼上去了。
忘生扭脸,正看到户主女儿痴痴望着西连夜的背影,淳朴的脸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慕之意。
她一看到忘生在看她,马上转过脸不好意思的笑了,带着忘生进了屋中,铺好了床铺。
忘生坐到藤编的凳上,手锤着颠簸了一天的腰肢,酸痛让她皱紧了眉头,此时,腰后忽然另外一股外力落在了腰上,那灵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她身后,用娴熟的按摩手法为她按着酸痛的腰肢。
忘生朝她点头,“谢谢。”
那姑娘也点头笑,递上脖上挂着的银吊,忘生望去,是茶字,于是试探性问:“你叫…阿茶?”
她头如捣蒜,笑如五月菊花,温暖而沁人心脾,指了指床铺,又指了指忘生,做了几个按摩的手势,忘生明了,这是让她躺到床榻上去。
忘生趴在床榻上,阿茶翻找出木制的一些物什,在她身上敲敲打打,虽有些痛,可不一会儿功夫,疼痛什么的就烟消云散了。
忘生对阿茶笑,竖起了大拇指,“谢谢你,阿茶姑娘,我现在疲惫全消了。”
阿茶也跟着她笑,递上了手上的物什,指了指她,又踮起脚尖朝上指了指,眼睛看向她手中的东西,继续笑。
很是奇异,没有语言的沟通,忘生却能看懂她的意思。
她的意思大致为与你同行的那位俊俏的男子也很累吧,你用这个去帮帮他,就能舒缓疲惫。
她看着阿茶,被阿茶推到了阁楼旁,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阁楼。
阁楼上,只有西连夜一人躺在床榻上,微微闭着眼睛,眉头紧锁着,额上残留有细密的汗珠,脸色有些苍白。
她一惊,跑了过来,抓住他冰凉的手,“西连夜,你怎么了?”
西连夜睁开眼,轻轻吐了一口气息,悠缓坐起身来,“你肯和我说话了?”
忘生睁大眼眸,“明明是你不愿理我。”
“我没有”,他叹一口气,看着她有些疲惫的容颜,眼中全是心疼,“不是累了么,怎么不在屋中多歇会儿?”
“我只是以为你不想理我才赶紧逃到屋中去的”,忘生从怀中掏出娟帕轻柔擦拭他额头细汗,担忧问道:“是染了风寒吗,怎么会出了一身虚汗?”
“想你想的”,他轻笑溢出声,抓住她拭汗的手,将她摁倒在床榻上,“行马一日,累坏我的小阿丑了。”
说着,手指点在她经络几个地方,掌心的温热摁压着她的腰肢,轻轻柔柔的力道适中。
忘生的脸面在这一瞬间红的彻底,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