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妾身所制的续颜丹,是丑妃娘娘幼时所研究的丹药,妾身在她房中找到了炼制方法,曾亲耳听她口中说过,只要用了那颗丹,容颜便会恢复正常!”
苏娉婷仓皇答着,“妾身所说的没有半句虚假,皇上,皇上…”
西连夜扫了她一眼,扔下书卷,朝床幔走去。
“朕借给你寝宫炼制,相信,你也不会让朕失望的。”他声音无波澜,却听不出一丝感情,“你对丑妃那日雪中狂言撒谎之事,朕不追究,给你此次赎罪的机会,芙蓉妃…”
他眯了眯眼睛,“好生把握才是。”
苏娉婷急忙磕头,接连不停,直到西连夜进了内室,上了榻,才终于抬起头,满脸不甘与愤懑。
凭什么!苏忘生凭什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就得到一切!
恢复容颜的丹药?
哼,她冷笑一声,即使搭上性命,我也绝不会让你如愿的!
因为,大好的机会正摆在眼前呢,毁了苏忘生的机会。
西连夜仰躺在床上,唇边挂着一抹微笑。
堆积的公务,着实让他抽不出身来去冷宫探她。
其实,他更想知道的是,几天不见,她对他,可会想念?
“丑,候着朕,朕将送你最意想不到的礼物。”
从此,没有人能再说你丑,你将是只属于朕的阿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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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愈渐变冷,今晨起来,哪儿都找不到怜儿的身影,忘生只好自己到井边去打水。
放下井绳,扔下水桶,她抱着手臂跳了跳,呵出了几口白气。
冬日,果真是透骨的寒冷。
井里传来了水声,她伸出手去拉井绳,一碰到井绳,只觉得上面结成的碎冰拉过手心,又冰又刺的。
她握了握手,继续奋斗,几次都因太冷手冰无力而放弃,正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肩头上多出了暖厚的重物来。
一双手抓住了井绳,一袭白衣飘到了她的眼角里,是苏白玉。
他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冷宫院内,为她披上了厚重毛裘外衣,默默的一句不吭拉起井绳来。
伴随着水声,桶被拉到了井缘上,苏白玉将水倒了出来,始终勾头不讲一句话。
忘生立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的,“白玉…你…怎么会来我这里?”
苏白玉动作停了停,又是一言不发端起水朝厨房走去,一脸冷漠。
许是上次的争吵,让白玉现在如此冷漠,可是现在,她更不明白他为何在这里!
苏白玉的背影向前走了几步,停了,扭过头来,脸上带着薄怒,“这么冷的天,你立在院中,身子怎么受的了,还不进屋中去!”
他第一次对她严声厉喝,苏忘生身形一震,却也没说话,转头走到房间去了。
片刻功夫,苏白玉推门而入,手中端着冒着热气的水盆,将它摆放到桌上,他叹了口气,“我说过,你要吃那些药丸的,可你偏偏不愿…”
他苦笑一声,“罢了,是不如那糯米糕点香甜。”
苏忘生脱下他给自己披上的衣裳,抬起眼,扬声道:“梁画师今日来,所为何事?”
苏白玉全身一僵,立直了身子。
他转过脸来,“我说了惹阿生生气的话语…对不起…”
她微侧着脸,“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白玉犹豫着,走到她面前,猛然抓住她的手。
“白玉你做什么!”她高呼一声,人已经被他拉到了桌旁,袖子也被他绾了起来。
他盯着她的手,冻的又红又肿,还有着曾经被咬破的疤痕与疮迹,心中一酸。
“此次跟他一起出去,定是受了不少的苦…”他欲言又止,将她的手放到了手中,“这水中有我向太医讨的药,你每日泡上半个时辰,便可暖手脚,能治愈那食人鹦留下的伤痕。”
忘生抿着唇,看到发红的手在他手心中握着,放到了水中,轻轻道:“不劳烦梁画师,我自己来就好了。”
苏白玉不接腔,倔强的握住她的手,不肯松开。
“白玉,放手。”她的声音又低,又沉。
苏白玉彷佛置若罔闻,只是一顾用温水缭着她的手背,继而开始按压。
“放手”,她抿着唇,“苏白玉,拿开你的手!”
她的语调已有威胁,苏白玉不转脸,不看她,面容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决神情。
“阿生”,他静静的,“你的心里,选了他,是么?”
见她不作声,他低笑一声,“也是啊,他将你折磨成这般模样,你还是愿苦苦等着他的宠幸垂怜,我还问这多余的话做什么!”
“既然知道”,忘生一字一句的说着,抬头看着苏白玉的侧面,“还不把手拿开。”
苏白玉抓紧了她的手,松开,又抓紧,来来回回,好几次。
忘生的手,被他抓的有些红了。
“他毁,我来治,我将你手背上的伤痕消去。”
“白玉,你何必执着呢!”
“一直以来,我以为执着的人是阿生”,他攸得转眸,“原来,那个执着的局外人,是我。”
苏忘生感觉到手被他越抓越紧,放在水中,不由心中有些愤恼。
她用力抽回手,扬起手,朝苏白玉的面上打了一巴掌。
水珠澎溅,苏白玉的脸上的巴掌印红的彰显。
“以前,你是我的哥哥,我可以纵容你,现在,既然你我非亲非故,男女授受不亲,我又是皇上的妃子,梁画师,你此番的作为,已是死罪了。”
她的声音有着威胁。
他退了一步,并没有恼怒,脸上也没有任何生气的神情,缓缓的笑了,一如往常,笑的春风暖人。
这笑容依然如天上的弦月,清清亮亮的,清亮的让忘生自己也不禁怀疑自己有没有打了这不若凡尘的男子。
“若我不这样做,你定是不愿泡上半个时辰的。”
他转过身,跨过门槛,“明早,我还会来的。”
苏忘生站在桌旁,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拒绝,威胁,怒斥。
对苏白玉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过一会儿时间,忘生洗漱完毕,怜儿推开门走了进来。
忘生脸色不善,追问道:“怜儿,你到哪儿去了?”
“怜儿,怜儿是,是到…到成衣坊去拿些布料…”
“你去见白玉了。”苏忘生不抬眼,也猜出怜儿的脸色已经白了,“告诉我,为何去找他?”
“娘娘!”怜儿跪倒在地上,“怜儿是看娘娘近日来闷闷不乐,以前在苏府时娘娘只要和少爷在一起就很开心,怜儿以为,以为…”
她一急,落下泪来。
“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忘生挥挥手,“这次就罢了,下次再犯,我就不留你了。”
“是,娘娘!”
怜儿磕了响头,慌张着退下去了。
快到午时,忘生才用上了午膳,不知是饿了还是错觉,总觉着膳食中有着轻轻的冷香味,用起来特别可口,所以便多用了些。
刚用完膳,门外传来脚步声,太后有召,说是召各妃一起商讨春后选妃之事。
忘生心中堵闷,随意搪塞了借口,回绝了。
…………
……………
忘生梦见了西连夜,梦到他的眸,他的面,还有他那满眼闪着算计的光芒,嘴角坏坏的笑容。
“阿丑…”他挑着嘴角唤她。
西连夜!她猛然睁开眼,环顾四周,一片虚无。
叹了口气,这是所谓的思念成狂吗?
她坐起身,喃喃着,“西连夜,你这狐狸精。”
昨夜下了一晚的雪,如今已将近正午,太阳爬上枝头,她慢吞吞下了床,穿衣梳洗,推开窗,一片金黄撒入屋,只觉有些刺眼。
她又在屋着坐了会儿,品了会儿茶,翻看了会书册,才终于到门前,犹豫着开门。
再有毅力的人,也经不住这种寒冬中几个时辰的等候,她想,苏白玉定是会来的,但现在,也一定已经失望离去了。
可打开门,就看到一张清绝秀气的脸面。
苏白玉站的直直的,立在门前,脸色铁青,双唇发紫,只有嘴角还能看出是在扯笑。
“阿生。”
忘生两手握住门,一闪神,又咣的一声把门关住了。
“阿生,你醒了。”
苏忘生靠在门前不发声,低沉着眸光,“你又来做什么?”
“昨日…我…说过会来…就一定…来…”他的声音在打颤,唇在发抖。
她知道,是他在外站了几个时辰的结果。
“你走吧,我不会让你进来的。”
“你不让我进,我便不进。”他艰难一笑,呵呵声发出的有些僵硬,“早膳呢,不用吗?”
“一大清早的看见你那张又青又紫的脸,谁都没胃口了!”
苏白玉不说话了。
苏忘生锁紧门,关紧了窗,坐到火炉旁生闷气,“梁画师,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到时候皇上死罪怪下来,我是不会护你的。”
“阿生…担心我…”
回答声微弱,她张口抢下话来,“不,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你,梁画师和我是毫无干系的人,我只是担心皇上对我误会,以后不再得宠了而已。”
“是…么…?”
微弱的声音,随着他的尾音消失了,他不再说话,苏忘生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无聊的紧,又裹到被子里睡了。
人说,对抗饥饿的方法就是睡眠。
她为了躲开苏白玉,饿了一整天,睡了一整天,天空也由明转暗,转为漆黑漫漫。
苏忘生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眼前,苏白玉倒在了地上,浑身僵冷,如同冻死尸,脸色雪白,唇色乌青,冰凉的身体没有任何血色和朝气。
她登时一愣,心头一阵自责。
“白玉!”她弯下腰,去摸他冰凉的脸,秀气的脸面只剩下了苍白和无耐,一抹苦笑冻结在了他的嘴角上,“白玉,你醒醒!”
不远处,怜儿一直跪在雪地中,一把一把的抹泪水,脸上血色也绝对好不哪里去。
“怜儿,你看到他昏倒为何不告诉我!”忘生怒出声责问。
“少爷吩咐怜儿不许告诉娘娘,少爷说从不强迫娘娘!”
“你为何不将他劝回去?你明知他会一直等下去…”
“娘娘!”怜儿抬起头,眼中还泛着泪花,“怜儿当然知道少爷会一直等下去,娘娘这么聪明,难道不是比怜儿更懂的吗!”
忘生无言以对!是啊,她不是更加懂得吗?她应该是比谁都清楚的。
可是,我只是不想让他牵扯到我与西连夜之间啊,我只是不想让他受伤害啊…
我不知道,他对阿生,是这么的执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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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忘生弯下腰,将苏白玉背在身上,朝屋中走去,“怜儿,去备些热水和毛巾来。”
怜儿应声去取,她将苏白玉放到了床榻上,为他盖上了被褥。
怜儿端来热水,忘生将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又将屋中暖炉中的火弄的更旺了些,才松了口气。
“娘娘还是在意少爷的。”怜儿破涕为笑,“少爷醒了一定很高兴。”
忘生望着白玉无暇的面孔,淡声吩咐着,“怜儿,你到太医院里去拿些风寒药吧。”
怜儿高兴的去了,忘生则依在床柱旁,守着苏白玉。
“阿生…”榻上的白玉喃喃,“我会…保护你…”
“跟我走…”
忘生转过脸,望着火炉中撺掇的火苗,出声接道:“我不需要你保护,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我不会跟你走!你死心吧。”
苏白玉沉静了,动了动手指,又安静下去。
“白玉,待这次甄妃结束后,你便回边疆去吧,那里也许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他睁开了眼,蒲扇一样的睫毛遮住了半个眼睑,“你又怎么知道哪里适合我?没有你的地方,我去做什么?”
忘生看到他睁开眼,道:“你还好吗?”
“我…”他闪动浓密的睫毛,黑玉一样的瞳眸动了动,“没事。”
“再躺一会儿,就回画师苑吧。”
“嗯。”
苏白玉盯着她窗幔的流苏看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不会回边疆去的,这次回来,我是来带你走的。”
她不再想解释了,别过脸不看他,“你带不走我,我不会跟你走的。”
“他宠幸他人,对你残忍,你也如此心甘情愿随着他”,他撑起臂膀,慢慢坐起,“看来白玉,已是一文不值了。不过阿生还是没有将我抛至宫外,而是选择移到了屋中,倒也不是毫无希望。”
“我不是无缘无故抬你进来,我有话问你”,她饶过话题,“是关于,你我之间的关系,兄妹关系。”
白玉看了她一眼,柔情而细软的,“阿生是在我四岁时,一个大雪纷逸的夜,由爹抱回相府中的,得名苏漪儿。”
“此事,除了你,我…爹,还有谁知道?”叫出那个陌生的称呼时,她有一份停顿。
他摇头。
“阿生想听童年的事么,我讲给你听。”他笑着,像是在回忆最美好的事。
“初见阿生,粉雕玉琢,像个陶瓷般的娃娃惹人怜爱;一岁时常常抱住我的腿不肯丢,两岁时会跟我要糖吃,三岁时每天赖在我怀中,吵着嚷着要嫁给白玉哥哥。”
“四岁时”,他眼前暗了暗,“阿生被恶人掳走,消失四年,八岁时自己走回苏府来…”
苏忘生听着苏白玉娓娓叙述,对于他口中从前的苏忘生,心中解开了许多疑问,又增添了更多的疑问。
她知道了,苏忘生脸上的,原来并不是胎记,是在四岁被人掳走后归来时突兀多出来的怪印。
消失前的苏忘生,乖巧伶俐,是个普通的孩子。
消失后回来的她,容貌便丑,性格大变,嚣张跋扈,喜好使毒,成了人人骇怕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