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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雪敛没有再见过叶故。她听见越来越多关于封后的消息,有丞相的女儿、有邻国的公主、有帝师的孙女,那么多的名字,只是没有她。
怎么可能有她,她只是一个连身份都不愿透露的护卫罢了。
林荆阳来到思安殿那一夜,是莲妃的忌日。叶故前一日便去了皇陵祭拜,这件事不知为何被林荆阳隐瞒下来,所有人都以为叶故还在宫中。
林荆阳不喜欢自己,雪敛很早就知道。他总是安排她做一些危险的事情,她没办法拒绝,因为那是为了叶故,就和现在一样。
“大晋影卫是武功极高的高手,七皇子如今带着他们不知藏在何处,但势必会找机会刺杀陛下,我没办法找出他们,只能引诱他们自己出现。”
她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笑:“林大人只是想让我去送死吧。”
他面不改色地回答:“这是为了陛下着想。”
“如果我不去呢?”
窗外的夏蝉在树荫中叫得刺耳,连林荆阳的笑容都变得刺眼起来。
“你不得不去,因为你不想陛下恨你。雪敛姑娘,有些事陛下不知道,可我知道。”
翌日一早,皇辇出宫,前往普渡寺为莲妃举办法事。雪敛骑马跟在皇辇旁边,所有人都认识她,那个跟在陛下身边寸步不离的护卫。
林荆阳算得没错,到达普渡寺后的夜晚,刺客果然出现,长剑泛着寒光刺进龙帐时,雪敛从房梁一跃而下,顷刻便与刺客交上手。
月白风清,刀剑之声随风传开,埋伏在四周本该出现的禁卫军却迟迟没有动静。雪敛从窗户跃出,被十多名黑衣人团团围住,刀光剑影,她拼尽全力将这些想要伤害叶故的人斩于刀下
,后背和腹部却皆已中剑。
跪倒在地的瞬间,耳边终于响起利箭刺破空气的声音,被她打伤的刺客顷刻丧命。她捂着伤口抬起头,漫空血气中,林荆阳从身后走近,袖中的寒刃刺穿了她的心口。
她喷出一口血来,终于蜷缩着倒在地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嗓音低沉:“你若不死,陛下难成千秋大业。他竟想要封你为后,区区罪女,何德何能。我不会告诉他你的秘密,安心
去吧。”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月夜下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过转瞬,她整个人都被揽入一个人的怀里,她吃力地睁开眼,看见叶故惨白的面容。
他来了。
她缓缓挑起嘴角,唇边的血迹似晕开的胭脂,艳丽到极致:“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他紧紧地抱着她,身子都在发抖:“我会!所以你不要死,雪敛,你不舍得我难过对不对?”
她摇摇头,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也很怕死的。可是,一想到今后你身边会有别的姑娘,你会有三宫六院,我觉得死了也挺好的。”她嘴角的笑意越发深,“死了就看不到那些了,我
就不会难过了。”
他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就要哭出来:“不会的,我谁都不娶,我只娶你。”
她偏着头,轻轻地笑出了声:“听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他抱着她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她的手臂却从他怀里缓缓垂下,他血红着眼,终于痛哭出声。
尾声
他做到了对她的承诺。大晋皇帝在位七年未纳一妃,皇后正殿内供着的,是一尊玉质的牌位。
而如今,在缓缓清晰的忘川之水中,他终于再见她的容颜。仍如多年前一样,如雪般清澈的眼睛,微笑时脸颊边有深深的梨涡,是常在他梦中出现的模样。而她隐瞒的秘密,在多年后
也被他知晓。
曾在江湖上名噪一时的寇帮,以凶悍狠毒被世人忌惮。可帮派一代代传下来却逐渐衰落,身为帮主的哥哥想要在今后给妹妹一个高贵的家世,让她不用背着贼寇的名声度过余生,于是
选择入朝臣幕府,为其效力。
朝臣许诺,一旦七皇子登基,便以拥立之功分封赐爵。他以为这样就能给妹妹一个安稳无忧的未来,一次次将长刀对准无辜之人,甚至叶故的母亲,莲妃。
莲妃不是自尽而死,叶故早就知道。她死于歹人之手,他却不知这个歹人就是雪敛的哥哥。可人心无常,哥哥完成了他该做的事情,却并没有得到他应得的地位。
哥哥被降罪抄家,官兵攻入寇帮,一时作鸟兽散。哥哥临死前竭尽全力保住了她的性命,将她以流犯的身份送离。所幸他曾留有一手,让雪敛在外人面前都戴着一张人皮面具,以致后
来追杀雪敛的人没有将她认出来。
她带着复仇之心踏上流放之路,却在途中遇到了叶故。他怀揣天大的秘密,却对她报以真挚的信任,这个眼睛像星星一样漂亮的少年,带给了她复仇的希望,也让她交付一颗真心。
林荆阳通过雪敛添加在名单上的名字查出了她的身份,他原本就不喜欢这个姑娘,如何能容忍叶故力排众议立她为后。
“你也不想他恨你吧?你若有胆量,不妨试试,你们之间的情意,敌不敌得过杀母之仇?”
她不敢,她害怕他会恨他,她只能选择带着这个秘密死去。至少,他会永远记住她,记住这个陪他走过夺帝之路的姑娘。
她使一把长剑,身手如风,眉目似雪。
她最喜欢莲和白雪,若能看到忘川白雪浇灌红莲的奇景,想必会很高兴。
可惜她再也看不见了。
第8卷 忘川·阿兮
夜幕宫墙深,遥映东方人。
第壹章
前几日隔壁林家的姑娘来忘川找流笙,说是春天到了,这茶舍四周翠竹茂盛,绿油油一片看得晃眼,若是能种些花果树点缀其间就好了。
流笙听后甚觉在理,同邻人求了几株棣棠种在竹林间,黄蕊携着绿意,煞是好看。她正忙碌着,重瓣棠花间不知何时站了个黄衫姑娘,薄纱覆面,只余一双黑眸,这满林的花叶生机映
在那双黑眸的眼底,却没有半分光彩。
流笙放下手中的花锄,衣袖拭过额间的细汗,言笑晏晏地望着小姑娘:“天热,姑娘要不要进来喝杯清茶?”
她似有迟疑,最后还是踩着春叶走进茶室。流笙将备好的清茶递给她,笑着问:“不取下面纱,姑娘如何饮茶?”
“我……”她眼底流露悲伤,“我是个丑姑娘,不想让人看见。”
流笙笑了笑,不再勉强,在窗前落座:“姑娘来到忘川,可是有什么疑惑?”
春风携着花香吹进来,拂起她覆面的面纱,隐约可见几道蜿蜒恐怖的伤痕。
她慌张地按住面纱,嗓音有些发抖:“我就要成亲了,嫁给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可是……”她抬头时,眼角已溢出泪意,“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高兴。”
第贰章
天青云舒,喜绸装饰下的凌府格外热闹。今日是青冥剑掌剑人凌仕嫁女之日,江湖中人皆来吃一杯喜酒,道一声恭喜,但屋外的唱礼官已连着唱了三声“吉时到”,本该拜堂的新娘却
迟迟没有出现。
远处传来小厮慌张的声音:“小姐落水了!”
凌仕匆忙前往后院,远远便看见穿着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儿趴在岸边狼狈号哭,一边哭一边指着高大木槿树上的黄色身影大骂,骂着骂着突然就没声音了,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而树上的人影却爆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凌仕气得拔剑便冲过去,被赶来的女婿周彦一把拉住,颤声道:“岳父,你可看清那是谁,万万不可冲动啊。”
后院这么大动静,素来爱瞧热闹的江湖人怎会错过,一时间墙垣树影下都站满了人。凌仕的胡须都在发颤,他指着木槿树上的黄衫姑娘道:“东方兮,你把颖儿怎么了?”
周围的人一听东方兮之名,瞬间露出了然的神情。
东方一脉素有药圣之名,而他们起死回生的医术也的确担得起药圣二字,但凡有个中毒重伤,若是能得东方一脉救助,那必是死不了的。是以东方一脉历来受尽尊重,在江湖上地位极
高。
自上一任药圣东方淳逝世,唯一继承他衣钵的弟子东方兮便承了药圣的名号,自此江湖便再也没宁静过。
她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任性妄为还蛮不讲理,搞得江湖鸡飞狗跳,偏偏大家还拿她没办法。谁知道自己将来有没有个大病大伤需要求她呢。老一辈都郑重交代,千万不要跟她较真,一
不小心把她弄死了,这东方一脉断绝了怎么办?命悬一线之际可还得求她帮忙啊。
不知凌仕这女儿哪里惹到了她,竟在大喜之日来闹,令人敢怒不敢言。
对峙间,东方兮从树上一跃而下,黄衫衬着一头漆黑如瀑的发,绾发的簪子缀着一个白玉葫芦,清眸带着狡黠的笑意,她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周彦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