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那盆兰花,猛的就想起了这句诗来。
“三妹妹好才学,这一首兰花诗生僻的很,没想到你却知道。”蒋博韬看着她的眼神都亮了起来,本来以为她只是长得好看,没想到还这般有才情,一想到将来两人琴瑟和谐的样子,蒋博韬脸上更多了一层笑意。
顾明妧以前是很享受这种众星拱月的氛围的,可如今蒋博韬的目光倒是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毕竟是将来要做自己姐夫的人…顾明妧想了想,便没再搭理他,只是跟在周怡姗边上,听他们继续评论另外几盆兰花。
周丞济养出这样好的兰花,颇为得意,最后那建兰和墨兰的票数相当,自然是要让他这个主人家做个决断的。他们下了赌局,输的人是要请客的,所以一众人都盯着周丞济,看他怎么个抉择。
周丞济在几盆兰花跟前踱来踱去,每一盆都是他精心养大的,选哪个他都喜欢,最后皱了皱眉心,视线往顾明妧这边扫了一眼,开口道:“既然顾家三表妹喜欢这盆建兰,那我就选它当今日的花魁,我把这盆兰花赠与表妹。”
还不等其他人起哄,顾明妧只连忙摆摆手道:“那怎么行呢,三表哥这么喜欢兰花,我怎么好意思夺人所好呢!”
她这边正推拒,周怡姗拉着她的袖子小声道:“我要那花…”
顾明妧实在左右为难的很,只能忍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承蒙表哥恩赐,自然是不敢不领的,只是我在养兰上头一窍不通,它跟着我也是明珠投暗,如果表哥真的想把它送给我,就让我剪一小枝花下来,可以吗?”
“啊…你要折花?”周丞济连眉心都皱了起来,看了一眼站在顾明妧边上一脸得意的周怡姗,顿时就明白过来了,“那你能剪小一点的吗?”他方才连盆都肯一起送,现在只要一枝花没道理不肯的,只不过…还是觉得有些肉疼。
周怡姗听了这话,亮出藏了许久的小剪刀来。周丞济惊得急忙自己上前,取了过来,小心翼翼的从它开花的地方剪了一小枝下来,心里却想着,这样娇美的花,要是能戴在顾明妧的头上,那一定是花娇人更美了…给自己这妹子,却是有些糟蹋了。
周丞济一狠心,索性又剪下了另一枝,一并递到周怡姗面前道:“另一枝给三表妹的,你不能独拿。”
周怡姗撇撇嘴,接了花还同周丞济扮了个鬼脸,忽然走到顾明妧的身边,将她手上的一枝嫩生生的鲜花戴在了她的发髻上。
“这么好看的花,要戴在头上才好看呢!”
顾明妧有些错愕的任她摆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瞧见花圃旁边一溜烟的男孩子都在往她们两人这边看。
顾明妧急忙道:“四表姐,我们快走罢!”
周怡姗得了花,心里很高兴,只点了点头,拉着顾明妧先走了。
“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一件事情。”周丞济看着顾明妧离去的背影,有些呆愣愣的开口。
“什么事情?”和他同样还没回过神来的蒋博韬问他道。
“什么叫做:有花堪折直须折…”周丞济慢慢道:“原来花并不是长在枝上最好看,戴在人的头上,会更好看!”
一旁的六皇子刚好从旁经过,推了他一把道:“魔怔了吧你!”
“花也赏了,人也赏了,咱们也该走了。”一直站在一旁围观的周承灏也开口道:“衬着兴致,去书斋写两首兰花诗,应该是有的。”
众人也都尽了兴,便没有什么遗憾,大家一行人便结伴离开了。走到半路的时候,方才遇见了顾明烟和周怡慧等人。周丞济看见她们过来,急忙小声嘱咐跟着的丫鬟道:“回去把我的花看好了,不准她们动半下。”
顾明烟其实并不为了赏花,因此见他们离开,便娇声问道:“三表哥怎么就要走了?”
她虽是问的周丞济,但眼珠子却往六皇子李程那边看过去,这让周丞济很是不爽,“花看完了,自然就要走了,你们想看就去看,只别靠太近就好,省得脂粉味薰了我的花香…”
“你…”周怡慧素来不喜欢周丞济,本来是打算偷偷过来赏花的,谁知道遇上这么一大群人,心理便老不舒服的,只冷哼了一声道:“不过就是几盆兰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走。”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倒是留下了顾明烟一个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机会难得,一年总共也才能见到六皇子几次,她便卯足了劲在旁边站着。
周丞济见她杵着不走,没好气道:“二表妹让一让,不走就别站在这挡道!”
第88章 第 88 章
却说顾明妧和周怡姗从花圃那边离去, 两人各得了一枝花,顾明妧明艳、周怡姗娇憨, 此时又正值这后花园百花盛放, 娇美的少女穿梭于花丛之中,真真是花娇人更艳, 连从堤岸边忙忙碌碌走过的小丫鬟,也都忍不住纷纷侧目。
顾明妧心里却有几分懊悔, 前世她的引人注目中虽然有故意卖弄的成分在里头,可对于她自己的容貌, 顾明妧却也一直是自信的。太过引人注目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周怡姗身为嫡女,却一直是这样众星拱月一样的长大的,因此早就习惯,只拉着她在花丛中四处游玩, 看见好看的花就折一朵, 她自己瞧不上的, 就赏给丫鬟们戴着。
顾明妧只是跟着, 走到荷花池边的时候,周怡姗看见有几个小丫鬟捧着几个小烧饼在喂鱼, 便又高高兴兴的凑了上去。顾明妧有些怕水,前世有一回在宫里落水, 却是被正好经过的太子李睿所救, 后来老皇帝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不悦, 但顾明妧心里却有些疙瘩, 从此瞧见李睿就绕着走。
没想到这辈子那人似乎又缠上了她…顾明妧心里乱七八糟的,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李睿性格乖张,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没有人能知道,正如那个送了毒酒过来的老太监道:“太子殿下为了娘娘不惜和皇上反目,如果娘娘能体恤皇上,报答他一片宠幸之心,就别为难咱家,娘娘喝下这杯酒,从此功在社稷…”
她根本没有的选择,她得宠的时候,宫里的每个下人看上去都是自己的亲信;可一旦失势,却连一个愿意为她跑腿通报的人也没有。他们都说太子逼宫是因为她,可她是唯一死了的那个,她不信…当然她也无从得知那场闹剧最终的结果,他们毕竟是父子,为了她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难道就真的反目成仇了吗?
皇帝年轻时候还送过自己的侍妾给先帝,难道现在就舍不得赏一个妃子给自己的亲儿子吗?
顾明妧根本想不明白这些…但为了这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她却搭上了性命。
“三小姐…顾家三小姐?”
她这厢正发呆,忽然瞧见有人躲在水榭后面的假山边上喊她。顾明妧有些奇怪,也不认得那个下人,可她喊的顾三小姐,分明就是自己。
周怡姗正和丫鬟们玩闹,并没有注意到她,顾明妧从水榭旁边走过去,问那丫鬟道:“你是哪个房里的丫鬟,我不认识你。”
那丫鬟穿着国公府二等丫鬟的衣裳,又是一张大众脸,顾明妧就算见过,也未必能记得。
“三小姐不用知道奴婢是谁,奴婢不过就是一个跑腿的,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三小姐。”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金线绣的粉色小荷包,递到顾明妧的手中道:“这是有人要给三小姐的。”
顾明妧心下好奇,接过了荷包正要打开,抬起头的时候却见那小丫鬟早已经开溜了。
“哎…这东西…”她想喊了她问清楚,又怕惊动了别人,只得禁了声低下头来,将那荷包打开。
里面放着一个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接口的地方还挂着两个铃铛,在手里稍微晃一下,就能发出叮叮当的声音来。顾明妧吓得急忙把东西给按住了,又从荷包里摸出了一张纸条来。
“你上次戴的那个手镯太丑了,送你一个好看的。”
顾明妧心下大惊…之前那些不安和揣测全都是真的!李睿竟真的又缠上了自己!她几乎是瞬间吓得脸色苍白,将那纸条和手镯一并塞到了荷包中,盘算着到底怎样把这烫手的东西给处理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顾明妧正没个主意,却见跟着周氏一并过来的丫鬟春喜走到人群道:“我家三姑娘可在这里,太太说要回去了。”
顾明妧急忙就跑了过去。
大约是因为顾明珠的婚事定了下来,春喜脸上也带着喜色,笑着道:“太太在老太太那边呢,让姑娘过去,我们也好回家去了。”
顾明妧点了点头,本想着要不直接把这荷包扔了,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敢。安国公府人多嘴杂,府上也还有好几个未出阁的姑娘,万一被嘴碎的人捡到了,说她们府上的姑娘同外男私相授受,那可就是不得了的事情,顾明妧自然不能害了她们。
…
周氏和罗氏商量好了两个孩子的亲事,在荣安堂里和众人聊天,大家伙听闻了这个喜讯,纷纷恭喜两位终于成了亲家。周氏一脸的喜色,罗氏虽然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尴尬,到后来便也不把蒋博韬说的事情放在了心上,也高高兴兴的和众人闲聊起来。
顾明妧听说周氏在等她,自然走的急一些,可这一急,却又疏忽了一件事情,忘了把头上周怡姗给她戴着的兰花给拿下来。
顾明烟正为没赏到兰花而郁闷,眼见着顾明妧头上却戴着这样一枝,只忍不住道:“三妹妹!你居然剪了三表哥的花戴在头上!”
她这话一说,满屋子的人都往顾明妧的头上看过去。人人都知道周丞泽爱花如命,怎么可能舍得她们剪花,就连蒋氏都愣住了,睁大了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顾明妧实在窘迫,但她也不能说谎,便如实回道:“四表姐喜欢三表哥的兰花,所以三表哥剪了两枝给我们,我们一人一枝。”
蒋氏听了这话却不甚相信,周怡姗觊觎周丞泽的兰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每每都是有贼心没贼胆。周丞泽也从来不曾松口,怎么今儿反倒这样大气送了?蒋氏细细的打量了一眼戴着花如美玉一样出众的顾明妧,也知道她那儿子到底按的哪门子心思了。
好在这姑娘倒是懂事的,还知道拿周怡姗当幌子,并没有腆着脸贴上来。如今周氏虽然认了她,可她蒋氏终究是知道她的来路的,不可能真的把她当顾家嫡女对待。
“他今天倒是大发慈悲了,连这花也舍得送你们,往日就算我跟他要,他也未必会给的。”蒋氏笑得尴尬,坐在一旁的罗氏脸上更尴尬,心里却暗想道:女孩子长得太好了,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以后这安国公府也要少来,省得让蒋博韬越发见多了她,越发爱到骨子里。
周氏淡淡的扫过了蒋氏一眼,她倒是不怎么担心的,顾明远将来是要娶周怡姗的,所以顾家的闺女怎么也不会嫁到安国公府来了。况且顾明妧的身份瞒得过别人,但蒋氏是一清二楚的,她向来眼高于顶,也必定是看不上顾明妧的。
但到底还是太出众了一些,周氏抬起头看顾明妧一眼,见她头上戴着兰花,整个人也如一株娇美的兰花一样,清幽娇嫩,实在惹人喜欢。
…
从安国公府出来,她们便上了马车。顾明妧今天满满的自责,甚至暗暗发誓,以后还是少来一些这样的场合好。
周氏见她坐着不说话,眉心低微,倒像是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便开口问她道:“三丫头今儿是怎么了?”
顾明妧并不打算骗周氏,如实回道:“这兰花是三表哥原先要送我的,我不要,正好四表姐喜欢这花,我就让三表哥剪了一枝,他便送了我们一人一枝…”
周氏听她这细如蚊蝇一样的声音,又见她那期期艾艾的表情,只越发就心疼了她几分,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怪你,你如今是顾家的嫡女,不要再小看自己,三表哥送你花,固然是喜欢你的,但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就算有什么心思,也是你舅舅和舅母说了算,你和他之间并无苟且,也没有私相授受,不过是表兄妹的情分,并无什么不妥。”
顾明妧听了这话,却是放下了心来,前世周丞济闹着要向自己提亲的时候,周氏那脸…她至今还记得。她已经算是相当好性子的人了,却也因为那件事情和顾翰清吵了一架。周丞济自然是不能如愿的,还挨了一顿的板子,顾明妧那时候只觉得他是活该…
“母亲我知道了。”有了周氏方才的那一番话,顾明妧总算是放下心来了。反正这辈子周丞济想打她的主意,必定还是不能如愿的,她也不喜欢周丞济,见一个爱一个…屋里的通房跟韭菜似的,剪了一茬又一茬的。蒋氏对待儿子太纵容了,也不知道大表哥是怎么养成那副清高恪守的脾性的…
想起了周丞泽便想起了顾明珠的婚事来,顾明妧急忙问道:“母亲,我今日瞧见承恩侯夫人也来了,长姐的婚事…?”
周氏还不及回答,只是嘴角带着笑意道:“等过了明年春天,我们家就该办喜事了。”
第89章 第 89 章
开了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用古人的话说,那就是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等顾家庆贺完了老太太的寿辰, 眨眼就到了七月底了。
顾明妧是去年这个时间进府的, 到如今却也有一年了, 她正是豆蔻年华十三余的年纪,这一年光个子都拔高了不少。
顾明珠的婚事也定了下来, 三书六礼一应俱全, 定得是来年五月初八的日子,那时候春试已过,杏榜早发,若是蒋博韬能顺利考上贡生, 那就是双喜临门的事情了。
顾明珠也似乎把心里的事情放了下来, 除了一味避着不肯去安国公府外, 其他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好在最近两府里头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是有什么事情, 周氏来请, 她总能想出各种理由推辞了过去。周氏在众人跟前解释, 大家也只当是顾明珠如今大了, 一心在家里备嫁了。
周氏也没有空多想什么, 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是顾明远和顾明德的秋闱。
大魏与前朝相同, 仍是重文轻武, 秋闱三年一场,若是不中就要再等三年,顾明远如今已经十九了,比起顾翰清当年已是不如,因此这一次志在必得。
顾翰清入了内阁,整日里越发的忙碌了起来,但临近考期,这几日还是早早的回府,在外书房里指点他们两人并几个门生一些制艺上的要点。
顾明妧这里也许久没有收到陈伯青送来的花笺了,他太忙了,已经没有时间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了。其实后来顾明远再送过来的时候,顾明妧是不想收的,可他借了顾明远的名头,别人又想着亲哥哥送点东西有什么好不要的,故而反倒不好意思退回去,只得都一一收着。
但她一张也没有舍得用,这样好看的花笺,看看都觉得心情舒畅,再上头写字,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了。
没有前世那种非进宫不可的念想,抱着得过且过的心理,顾明妧其实很享受现在的闺阁生活,关于她是个外室女的事情,在京城圈贵的眼中,已经确认只是一个传闻,如今大家知道的,是顾家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嫡女,其中一个还是精忠侯的义女,对于普通门户的人来说,这已经是贵不可言的身份了。
“三姑娘,老爷让你去外书房一趟。”顾明妧正赖在贵妃榻上看书,却见春雨从外头一边走进来一边道。
顾翰清已经好久没有让她去过外书房了?前世她常去的一个地方,今生对她来说,倒是有些陌生了。
“是谁来传的话?有没有说为了什么事情?”顾明妧心里有些疑惑,顾翰清能单独找她去外书房说的事情,必定是什么大事,她实在心里没底。
“是太太房里的丫鬟过来传的话,老爷才从太太房里出去。”春雨又补充了一句,至于其他的,她也不知道了。
既然是周氏房里的丫鬟传的话…那么周氏大约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柳氏又写了书信过来?也不应该啊?上一封书信几天前才到,柳氏应该还没收到她的回信才是。
瞧见顾明妧这样双眉紧蹙,春雨只笑着道:“姑娘怕什么,去了就知道了!”
她今世虽然过的比前世舒畅很多,但心思也比前世多了好些,有时候就是不够能放得开。顾明妧点了点头,将身上的衣裳又整了整好,正巧之前给顾翰清缝了几双真丝长袜,一并都带了过去。
…
外书房点着好几盏灯,比往常明亮很多,一看就知道顾翰清一会儿又要召集他们几个过来挑灯夜读,趁着他们这时候人还没来,便抽空见自己一见。
顾明妧抱着小包袱走到门口,看见之前从三条巷胡同搬回来的金桔树依旧翠绿茂盛,上头又挂上了小灯笼一样的果子,喜气洋洋的。
丫鬟替顾明妧挽了帘子,她矮身进去,记得以前过来这里的时候,她是不用低头的,如今却是要把腰弯一下了。
顾翰清抬起头,就看见顾明妧低着头从外面进来,一年了…顾明妧从之前纤瘦的黄毛丫头,已经长成了如今这样袅袅娉娉、明艳动人。
“来啦。”顾翰清脸上带着几分笑,入了内阁之后,他身上更添了一种当权者的盛气凌人,但在顾明妧面前,却依旧是个慈父。
“这是给爹爹新做的袜子,我保证里面没有针头。”顾明妧娇笑道。
顾翰清让她把东西放下,招手让她坐到自己对面的一张红木圈椅上。姑娘家大了,如今便是见了生父,也要讲究起大防礼数了。
“最近你们姐妹们功课可好?”顾翰清忽然问了她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顾明妧一下子没摸清状况,便拧着眉心想了想道:“长姐如今在房里绣嫁妆,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去言功堂了,我和二姐姐学的都还可以,前几日先生让我们写了《烈女赋》,我们两个也都写好了。”
明明是大哥哥要考科举,无缘无故问她们的功课,实在是奇怪的很?顾明妧抿着嘴看着顾翰清,心里总觉得他在绕弯子。
顾翰清被顾明妧看得有些尴尬,便假装拿起杯子要喝茶,揭开了盖子一看,里面的茶水已经见底了。
“爹爹,女儿帮你沏杯茶吧。”顾明妧见他这一脸不自然的表情,也不好意思再去问他。
茶房就在这外书房不远的地方,前世她来的多,也知道顾翰清平日里喝的茶放在哪里,她在那边等着小丫头把水烧开了,沏好了茶送进去,心里却还是想着顾翰清把他叫进去到底为了什么?
喝过了女儿亲手沏的热茶,顾翰清倒像是有了些底气,又从头到尾的把顾明妧细细的打量了一遍,问她:“你觉得从丹这个人怎么样?”
“啊…?”顾明妧稍稍愣了一下,从丹是陈伯青的表字,她前世就知道的。
“爹爹为什么这样问?”顾明妧心里打鼓,难道他送自己花笺的事情被顾翰清给发现了?她发誓她真的不想影响他的学业的,顾明妧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
“你不用紧张,就随便说一说,从丹这个人才华横溢,稍加时日,将来必定是栋梁之材。”顾翰清忍不住开口道。
“那父亲到底想知道什么?”顾明妧实在为难,能嫁给陈伯青似乎也算不错,可她实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这样问她,也实在太直接了一点?
“你就直接告诉我,你对从丹有没有一点意思?哪怕不是男女之情,只是别的也可以…”顾翰清着实是很看重陈伯青的,他的卷子看了又看,觉得他此次进场,必定是能高中的。
况且陈家虽然家境贫寒,但顾明妧嫁过去之后,上无父母需要服侍,下无弟妹需要抚养,他们两个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以顾家的财力,还是能支撑他们在陈伯青蛰伏的时候衣食无忧的。
“有意思怎样?没意思又怎样?”顾明妧撇了撇嘴,慢吞吞道:“陈世兄才学好,爹爹又这样器重他,我对他敬仰一些,似乎也是人之常吧?”
顾翰清听了这话,见顾明妧脸颊似乎慢慢的红了起来,忍不住笑道:“有意思就把他当女婿栽培,没意思就把他当一般的门生一样栽培咯,你爹我一向是公私分明的!”
顾明妧抬起头就反驳道:“这算哪门子公私分明?爹爹你怎么这样?”
顾翰清哈哈笑道:“把他当女婿栽培,这就是私;把他当门生栽培,那就是公咯!”
顾明妧实在觉得顾翰清是一只老狐狸…可他今天的这一席话,也让顾明妧隐约就预见了自己的将来。
但她到底喜不喜欢陈伯青呢?这个问题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仔细想过…但是,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区别呢!大姐姐不喜欢蒋博韬,还不是一样要嫁给他了。
顾明妧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这样的消息,竟没有一点点高兴的心思,连方才的窘迫羞涩也没了,只觉得心情有一点点的低落。
但顾翰清似乎很满意这一次试探,仍旧笑着道:“从丹是难得的才子,上回去南山书院会讲,他又夺了头魁,很为我们顾家族学争光。”顾翰清说着,只又顿了顿,站起来负手道:“我原本是想把他留给你二姐姐的,但你二姐姐的个性,实在有些骄纵傲气,只怕她将来未必能看得起他,但人从来没有一开始就能站于庙堂之高的,除了生在帝王之家,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步步走向那个位置的。”
顾翰清说到这里,转过头来看着顾明妧道:“你若是跟了他,将来他的造诣,不会在我之下。”
顾明妧完全相信顾翰清眼光,但她的心里,还是有着前所未有的困惑与凌乱,让她一时不知道要怎样回答他。
第90章 第 90 章
少女眉心低微, 脸上似乎还有着淡淡的愁容,似娇羞又似窘迫,红扑扑的脸颊映照在橙黄的烛光下,显得柔和娇美。
外头不远处传来了人声,大概是顾明远他们要进来向顾翰清讨教制艺,挑灯夜读了。
顾翰清清了清嗓子,抬起头对顾明妧道:“你先下去吧,不要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我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顾明妧心中腹诽,都已经说的这样明白了,怎么能让人不放在心上呢?她已经算是活过一世, 足够想得开的人了, 可遇上这样的婚姻大事, 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但唯一有一点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一世顾翰清绝对不会再把她送到宫里了。
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顾明妧却还是高兴不起来, 因为另一桩事情又给压了上来…
陈伯青啊…陈伯青…顾明妧其实有一阵子没看见他了, 他虽然住在顾家,却是在外院, 顾明妧却是从来不出内院的, 两人鲜少能有个照面。比起前世能经常在顾翰清的外书房见面, 他们这一世真的生疏了不少。
顾明妧点了点头,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外头的人声越发近了,她还没出门,就听见门外服侍的小丫鬟道:“大少爷等等,三姑娘还在里头呢。”
门外的男孩子们瞬间都噤了声,顾明妧挽着帘子出去,便瞧见一排五六个男的,年纪也是参差不齐的,齐刷刷排队一样站在门外。他们一个个都是念圣贤书的,自然懂得非礼勿视的道理,除了顾家的两个兄长,其他人看见她出来,便都自然而然的把头低了下去。
陈伯青站在最后一个,他虽然才十六,个子却是这几人中最高的一个了。身上穿着青布直缀,显得又素净又清俊。
顾明妧低着头从他面前经过,她用眼睛的余光瞧见那人稍稍侧了侧身子,似乎正用目光追逐着她,却终究是含而不露的模样。
前世的陈伯青也是这样,总是一声不吭的看着她,她那时候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他却并不知道顾家有把她送进宫的打算。毕竟对于一个寄居在顾家的贫寒士子来说,他并没有什么途径知道这件事情,直到圣旨送到顾家的那一刻。
顾明妧对陈伯青一直是内疚的,后来听说他高中了状元,皇帝在御花园举办琼林宴,原本是请了她一起去的,但她推说身子不爽利,便没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