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张口便将早上之事,到豆子似得说与周斯年听。

绿蕊攥着手,头低下去声音嗡嗡的:“主子跟奴婢说了,半个时辰递信回来。奴婢等了许久不见人来,觉着不对劲就去了夫人帐子求救。夫人不准奴婢进去,奴婢只能来求淑妃娘娘救命…”

眼角余光瞥着周斯年的脸色,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眨了眨眼就闭了嘴。

“你先在这里伺候着。”周斯年闭了闭眼,将心口涌动的戾气压下去,“若再有什么情况,立即来报!”

说罢,他阴着脸大步离去。

背后之人手段粗糙得经不起查证,周斯年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查到了源头。

看这结果,周斯年怒不可竭,又是萧媛!

周斯年现在也搞不懂自己年少时候到底是不是眼瞎,为什么会看上萧媛这种心思歹毒的女人?任性,嚣张,不可理喻。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夏暁。她是觉得要去和亲了,他就拿他没办法?

周斯年呵地一声冷笑,他不愿跟女子计较,但不管男人女子,总该要为自己的肆无忌惮承担后果。

另一边萧媛正在等消息,坐立难安。

夏暁没死,被她那个贱民姐姐给救回来了。萧媛不知道怎么办,额头突突地跳。她其实很明白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早已不是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长公主殿下,若是淑妃真要找她麻烦,她避都没法子避!

越是想,心里就越委屈。

若非夏氏不要脸迷惑了周斯年,她又何苦冒险做这些?

这般等着,便真等来了面色森然的夏花。

公主营帐的护卫根本不敢拦夏花,这位是当今圣上盛宠的淑妃,见了她就立即退至两边。夏花便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堂而皇之地进了萧媛的营帐。

然后在萧媛愤怒的是视线中,施施然便走至上首座位坐下。身边两侧站的,是萧衍特意给她的懂武的宫人。

几人面色不善,凶戾之意不言而喻。

夏花更是咧开红唇直言不讳:“萧媛,本还想放你一码的,没想到你这么爱作死,又犯到本宫头上…”

萧媛的脸那一刻,变得极其难看。

须臾之后,夏花一行人扬长而去。

萧媛里子面子都丢了,跌坐在地上浑身直抖。她没想到,夏花竟然大胆灌了她绝子汤。苦涩的味道还留在嘴里,萧媛双眼怒成一片血色。

可正在发怒,圣旨便到了。

和亲一事板上钉钉,萧衍命她一月后与喀什王子定亲,三月后随喀什王子回国。

将所有宫人赶出帐外,萧媛一把将圣旨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这算什么?萧衍这么急着拿她换利益?明明上午萧衍才只露了点意思,这下午就笃定了她,让人去死也没这么快的!若说没人捣鬼萧媛不信,但即便捣了鬼,她也没处伸冤。

双重的打击,逼得她如困兽,直恨不得冲去杀了那个淑妃那个贱人!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不仅如此,周斯年还特意命人去搜罗有特殊技能的美人,准备送去给齐佐。七王子未来后院热闹非凡,此事暂且不提。

却说周斯年去夏花营帐接人,对方打定了主意不放人,态度十分强硬。想起太医嘱咐过不要移动,他便暂时把胸口的戾气压下去。

这回了营帐,闵氏却在他的营帐里等。

看见周斯年的面色不善,闵氏错开了眼睛,淡淡道:“回来了?”

“夏暁的肚子没事吧?”淑妃那边闹得动静那般大,闵氏也听说了。心里懊悔自己争一时之气差点丢了孙女,但当着周斯年的面儿,她却不会承认自己错了,“怎么不把人接回来?”

“母亲您觉得呢?”

周斯年的声音透着一股凉气儿,毫不掩饰怒意:“因为我不同意您娶继室,所以你迁怒夏暁?”他母亲何时变成这样蛮横?

闵氏有些被戳到心坎的羞恼,转头怒目而视:“周斯年,你的教养呢?谁教你这般与母亲说话!”

“儿子不管你今日做何想法。”周斯年眸子里静得瘆人,颀长的身影被灯火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他说,“此时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不管你再如何,我不愿娶谁也别想按着我娶!母亲你也一样。”

闵氏抬手抓起一茶盏便往他身上猛地掷过去,杯盏应声而碎。

“反了,反了,周斯年你个不孝子!”

什么态度?竟然这样跟自己母亲说话!

“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知道你护着夏氏!”

闵氏气得胸口阵阵起伏,指着周斯年的鼻梁抖个不停,“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们周家丢不起那人!扶正妾室绝无可能!你要为了个妾,这样忤逆你的母亲吗?”

周斯年避而不谈,直说:“我自有主张,母亲您还是莫操心了。”

这意思就是要扶正?

姓夏的这女人眼看着就是第二个萧媛!闵氏气得四下看,又抓了离手边最近的杯子砸向了周斯年。

杯盏砸得闷声一响,闵氏一愣,硬忍着别过脸去。

周斯年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冷硬道:“天色不早了,母亲不若回自己帐篷休息吧。”

他不是没子嗣,博艺永宴是嫡是庶,全在一念之间。周斯年不觉得两孩子哪里比旁人家子嗣差,何况夏暁还年轻,他往后多得是子嗣对得起列祖列宗,“我决定之事谁也更改不了,母亲你不必怨怪他人。”

“还有,往后我院子里的事,不用劳烦您插手。”

周斯年的逐客之意挂在脸上,闵氏捂着胸口剧烈地喘了一下,差点厥过去。

往日一看到她这般情态,周斯年定会立即认错顺了她意思。可今日周斯年却只立在一边,冷淡地看着她。

闵氏碰了一鼻子灰,这下真把夏暁恨上了。

她人一走,周斯年仍旧余怒未消。

不可否认,他一直以为母亲是通情达理之人。心想只要他不娶继室的态度强硬,日久见人心,母亲总会看到夏暁的好。现如今看来,他太想当然。

周斯年半眯着眼眸,决定尽早挑明…

第113章

周斯年没料到淑妃竟不准备将夏暁还给他?接连去了几趟都被拦在帐外不让进。硬闯了一次才动手就将萧衍的御前侍卫给招来了。

夏花真如她所说,请了萧衍作主。

“淑妃娘娘这是何意?”

为了照顾夏暁夏花又设下另一帐将她移过去静养。周斯年立在座下营帐内没有夏暁的身影。几次三番铩羽而归他难掩暴躁“本侯多谢你及时施以援手,本侯的女人本侯自可亲自照看。”

“侯爷要怎么照看?”

夏花撇着茶末,低头轻吹了一下“继续当个上不得台面的妾?”

她抬眸似笑非笑“你们周家的门槛可真高叫未来的皇子公主的嫡亲姨母当个妾,当真是高不可攀。也是,一门双爵位呢长宁侯你觉得呢?”

这句话委实太重淑妃这是把他周家架在火上烤。

一双眸子骤然眯起,他不悦:“淑妃娘娘,你意欲何为?”

夏花却不理他径自点点头道: “你们国公府家大业大的,国公夫人庶务繁忙顾不上暁儿也是应当。”她笑了笑满是讽刺之意:“就是不知国公夫人忙些什么竟连听一听旁人求救都没功夫…”

自己母亲周斯年即便心中恼怒了她,旁人的指谪依旧听不得。

“母亲所做之事,为人子无从指责。”周斯年很暴躁,“淑妃娘娘,本侯只问你,何时将夏暁归还?”

夏花眉头蹙起,呵地一声冷笑:“还你?就这么让你带回去?周斯年,你是不是还当我夏家无人可依?”她直言道,“此番若不是暁儿机灵,怕是没得机会叫长宁侯你在这里跟本宫要人!”

周斯年脸色顿时十分难看,说不出的心疼。

说到底,这些事儿都是因他而起。只是他也没料到萧媛对夏暁的杀意还不曾消掉,出了太庙就对夏暁下手。

“侯爷不觉得你该还我妹妹一个公道?”

该讨的公道已经讨了,萧媛的将来定要为她此时的行为付出代价。但这些事儿周斯年觉得没必要信誓旦旦跟夏花做保证,日后会自现。如今夏花这般越俎代庖的举动,令周斯年十分反感:“夏暁之事,本侯自有主张。”

夏花眼神犀利了起来,她很不满:“长宁侯的主张本宫怕是不会满意,不若这样,长宁侯写封放妾书吧…”

“住口!”

周斯年瞬间火起,厉声道:“淑妃娘娘,本侯敬你并非代表你可以对本侯的家事指手画脚,夏暁是我的人,她的事只有本侯能作主!”

“你且看看本宫是否能作主!”

夏花的火气被他逼出来,“珠翠,钗环,送客!”

说罢,根本不给周斯年见夏暁的机会,转身便进了内帐。侍卫们适时冲进来,个个握着兵器,请周斯年出去。

周斯年眸中的暴戾掩都掩不住,黑着脸离开。

夏花听见外间儿的响动,冷冷哼了一声,转头去了夏暁的营帐。

夏暁这几天有太医照看着,身子已经好多了。见夏花进来,笑嘻嘻地招手叫她过来坐。夏花叹气,她真是佩服她妹妹的气量,好像什么事儿都不能影响她的心态。

“哎,你说你这丫头到底像了谁?”

明明夏家都是正经人,怎么就出了夏暁这么个玩世不恭的性子?“周斯年方才来过,我给赶走了。说吧,你到底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你叫他写放妾书了?”夏暁半坐起身子,见夏花点头,靠在床柱上一脸若有所思,“他不给对吧?”

“你不是说答应你了?”

夏暁怎么一猜一个准?夏花皱眉,想不通这两人到底打得什么哑谜,“这事儿他顺水推舟不是更好?怎么反应那么大,提一句就暴怒。”

夏暁闻言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没事,花儿,还剩几日秋猎结束?”

“最多四天吧。”

“哦…”夏暁沉吟,“可以帮我拖几个月吗?我暂时不想回国公府。”

放妾书,她怀孕这个时期是不可能要到的。不说周斯年怎么想,就是周家人也不会同意的。夏暁只想明确传达一个信息过去,就是叫周家人知道,夏花一直在看着。若是闵氏要迁怒于她,最好掂量清楚。

夏花没弄懂她在想什么,但夏暁开口了,她自然是答应的。

周斯年回到营帐,忍不住发了一通火。

闵氏听闻他去淑妃那处又没能将夏暁接回来,砸了好些东西,气得胸口疼。

她就不解了,夏氏姐妹怎么就这么难缠?谁晓得萧媛又出幺蛾子,出了这事儿也能怪她?这个淑妃,当真好大的威风!这夏氏也是,她就不信淑妃这一番动作她会不清楚,明摆着知道。

作这一番动作,不就是故意拿捏周斯年?

果真红颜祸水!

她恨恨嗤笑,讨要放妾书?大着肚子还要什么放妾书?

闵氏气得辗转了几夜睡不好,起了一嘴的燎泡。她心想,既然这夏氏姐妹给脸不要脸,那她非叫这姐妹两竹篮打水一场空!

直到秋猎回城路上,她终于又琢磨出了一个‘兼祧’的主意来。

周斯年不是不愿娶妻吗?行!她不叫他娶,她为她们斯雅娶妻。可怜天妒英才叫她们家斯雅英年早逝,落了个后继无人。周斯年这个做兄弟的,兼祧两房,为自己亲兄长留个后总行吧?

越是这般琢磨,闵氏心里就越火热。

当初她们斯雅年仅十七就去了,孑然一身,什么都没留下。这是她周家人心中十多年不愿提起的伤痛,现如今周斯年的子嗣有了,美妾有了。凭什么斯雅却连个祭拜的子嗣都没有?他周斯年难道能忍心?

之后的狩猎她无心去看,坐立难安地等着狩猎结束。

她心里卯了一股劲,决心要挑一个身份适中品貌双绝的女子出来。男人不是都好颜色吗?她就不信了,天底下的好颜色难不成就夏家姐妹?她这回,非得找个更好的,将那夏氏衬得粗俗不堪不可!

闵氏学聪明了,这次她不会在把消息往外露,叫周斯年提前跟她闹。闷头挑到了合适的人拍板定下来,再与他分说。

周斯年这边,动了武也没能将夏暁从夏花那边带走。

淑妃委实难缠,周斯年虽然强行闯了进去夏暁的住处,却也是付出了代价的。他被萧衍当场抓住,拖去一旁狠狠训了一顿。

罚杖责了三十下,闭门思过三个月。回府之后再执行。

夏暁松了口气,可算是先不用回府了。

事实上,这几日她那极准无比的直觉告诉她,这次回去闵氏怕是不会善了的。夏暁在等,也是在拖,拖到周斯年下定决心。

不过周斯年好赖是见到人了,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气得要死。

两个帐篷离得这么近,他就不信她一点动静听不见。淑妃这般日日阻拦,时时对他步步紧逼,半点毫不留情。周斯年甚至觉得,这背后,少不得夏暁这女人煽了点风点了些火。

然而,周斯年为此气了好久,本以为夏暁会哄他,结果夏暁的态度比他还冷淡。

夏暁面无表情地闭着眼装睡。心想她都没委屈,他倒是先委屈上呢?

闯过一次之后,后面便没有见到过夏暁人了。

临到回程,淑妃直接表明了把夏暁接到宫中去,而夏暁默认了安排。

周斯年又惊又急,莫不是不曾开口解释,她对他寒心了?他蓦地想起前车之鉴,于是别扭解释道:“萧媛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京城了。一月后,她与喀什王子定亲,之后朝贺结束,便随喀什使者离京去和亲。”

“爷不会让她再伤到你的…”

夏暁垂着眼帘看立在马车下的清隽如修竹的男人,眸色沉沉,面色淡淡。

他又尝试着与夏暁说了几句话,夏暁一律不给回应。周斯年心里一咯噔,抿了抿嘴,意识到事情严重。

夏暁看着他,沉默了。

许久才问了一句:“周斯年,是不是因为我出身低微,所以在你们周家人眼里就命如草芥?”

这话一出,周斯年脸唰地就白了。

然而,不等他反驳这句话,马车便跑动了起来。周斯年怔忪了许久,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疼得他心慌。

回到府中,萧衍的罚执行后,周斯年便卧床了。

闵氏没料到周斯年会被闭门三月。他人在府中,她在弄些什么动静少不得会被发现。闵氏气得咬牙,只觉得这淑妃莫不是专来克她的!

但主意已定,她是轻易不会改。

闵氏照常去交际,还亲自请老王妃办了一场诗会。这番动静不算小,果然被周斯年发现了。周斯年还当她不死心,冷着脸去拦了她,再次郑重表示他决不会再娶。

闵氏冷笑:“谁叫你娶?我这是为斯雅娶妻!”

周斯年眉头微蹙,以为自己听错了。

“兼祧两房。”闵氏此刻半点不心虚,他周斯年不想好她随便他,“可怜我斯雅孤身一人长眠地下,将来连个烧香祭拜的后人都没有。我做主,娶一房妻。”

周斯年不可置信:“母亲!”

“你身为他嫡亲的兄弟,为他留个血脉怎么了?”闵氏不以为然。

周斯年眼睛瞬间猩红,怒极暴喝:“绝无可能!”

第114章

“怎么?你这不孝子是要搅合了你兄长的亲事?”

闵氏气狠了夏氏两姐妹主意打得当当响。借了她儿子的手来跟她打擂台?

哼,她倒要叫她们好好瞧瞧自个儿的斤两!

“周斯年我今儿个就把话挑明了。”闵氏冷冷一拂袖冷笑“人我都看好了就吏部侍郎家的庶长女。斯雅的婚事势在必行!”

周斯年脸上沉得滴水,心中膈应得说不出话来。

于周斯年来说这辈子最敬重之人并非定国公,也非闵氏陈氏而是兄长周斯雅。现如今闵氏突然拿周斯雅出来作筏子周斯年心寒的同时更觉得恶心。

若闵氏当真为了兄长而娶一房妻他没意见。但打着兄长的名头娶进来却叫他去碰,完全不可理喻!

“母亲,你就不怕兄长怪你吗?”

周斯年一双眸子猩红语气极重地道:“若单单只为了与儿子置气你将他的亲事拿来作筏子,就不怕兄长将来不认你这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