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夏暁与绿蕊开始亲近了起来。

周斯年出去了,直至傍晚才回。

夏暁的肚子早就饿了,但姜嬷嬷打着叫她与周斯年同食的心,暗暗将她的晚膳时辰给押后了。

周斯年脚刚一踏入内院,就对上了一双嗷嗷待哺的眼。

夏暁觉得自己肚子快饿扁了!

“…怎么了?”

接过丫头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转身进了内室。

“没怎么。”

夏暁的眼睛一路跟着他,想了想,起身也跟了进去。

周斯年听见脚步声,回头瞥了眼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尾巴,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径自去了屏风后头。屏风后头是换洗的地儿,夏暁还做不到围观男人洗漱或者出恭,只能站在屏风另一边等着。

男人再出来的时候,已换了一身常服。

夏暁有些惊奇,大家公子都这么讲究?看了眼周斯年从头到脚都换了,她抿了抿唇,觉得或许自己刚好碰上了个有洁癖的。低头看了看穿了一天没换的粉裙子,夏暁有些犹豫,要不然她也去换身新的?

周斯年低头见夏暁眼巴巴看着他,清澈的大眼儿湿漉漉的,跟刚出生的小狗似得,他突然心情很好。

“跟着我作甚?”清淡悦耳的男声一出,夏暁耳鼓发麻,愣愣地盯着他。

周斯年看她傻呆呆的,摆手示意姜嬷嬷摆膳。绕过了发呆的人,他一边走一边问夏暁:“用膳了?”

夏暁回过神,眼神幽怨:“没,我等爷回来。”

周斯年点了点头:“以后若是饿了,也可不必等我。”

外间正在摆膳的姜嬷嬷听见两人说起用膳,立即竖起了两只耳朵。嘴里指使着叫丫头们动作利索点,眼角余光却再瞄一前一后的两人。就见她们主子话音刚落,夏暁嘴就咧了,立即高兴起来。

然后,嘻嘻一笑,兴冲冲跑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周斯年脚步一滞,低头看夏暁。

夏暁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爷不去吃饭么?姜嬷嬷都摆好了呢!”

周斯年顿了顿收回视线,淡道:“走吧。”

一直关注着情况的姜嬷嬷,眼底立即漫上了笑意。

瞥了眼周斯年没甩开夏暁的胳膊,指使的口气更利索了。才一会儿的功夫,她那颗心跟着忽上忽下的。姜嬷嬷暗暗摇了摇头,心中感慨:原还担心是个不开窍的,现在看来,这夏姑娘啊,就不是个笨的。

晚膳摆的,一半以上都是清淡的吃食。

夏暁本身是个口味重的,一看这菜色就垮了脸。秀美的眉眼耷拉着,好不可怜,周斯年想视而不见都难。

见惯了女眷优雅持重不明喜怒,头一次看这么生动的失望表情,他有些想笑:“怎么?膳食不合你口味?”

“没啊。”

率先夹了一个蒸饺放碗里,她眼角低垂着,“很好吃啊。”

下人们看到夏暁那自然的动作,脸都抽了:主子还没动筷子呢,夏姑娘怎么能先动手?!!

周斯年看她筷子下得干脆,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

他自来用膳不喜下人伺候,丫头们知道他的习惯,所以,都站在夏暁的身后。可见新主子筷子用得利索的很,根本没叫她们伺候的意思,一时犯了难。

周斯年摆了摆手,看了眼眼珠子都沾到菜上去的人,叫丫头们退下:“都下去吧。往后用膳,都不必在这儿杵着。”

夏暁自然没意见,谁还不会吃饭咋的?

人一走,夏暁头都没抬,立即就将那蒸饺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又夹了好几个放碟子里。

周斯年看她吃的香,顿了顿,也夹了一个。

慢条斯理地咽下去,再抬头,桌上的蒸饺空了一半。

周斯年惊了!

一碟蒸饺八个,不算多,可这也吃得太快了吧!

身旁的夏暁还嚼着嘴里的看着盘里的,他执着筷子,觉得今儿个蒸饺味道似乎不错。于是学着夏暁夹了三个,夏暁一看还剩一个,连忙夹走吃了。

周斯年:“…”

蒸饺空了,夏暁的目光又瞄上了茭白鸡丝。

她吃饭很专心的,一吃起来眼里就看不见其他人。

周斯年一直睨着她,很是被她身上这股子专注给逗笑了。

也不知是不是跟吃饭香的人一起吃饭带动食欲,素来严谨的男人难得幼稚,觉得今儿个膳食味道尤其好。夏暁夹那个,他就跟着夹那个。

一盘一盘下来,谁都没说话。

很快,桌上的菜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姜嬷嬷进来吓一大跳,世子爷晚上不是从来都七分饱么?

周斯年感受到肚子鼓鼓的才回神,当即又有些乐。

幽幽地瞥了眼夏暁鼓囊囊的胸与臀,他暗道:不合口味还吃这么多,这幅身子,果然不是白长的…

夏暁捧着一杯茶慢慢地喝着,不是很开心。

那么一桌子菜,都没什么油水!

周斯年今日用膳用得好,姜嬷嬷临走时他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往后不必分开准备,他都跟夏暁一起用。

夏暁手下一滞,脸垮得更厉害了。

谁要天天吃那种东西啊,淡出鸟来!

周斯年透过水汽一直打量着身旁的人,终是没憋住,眼角溢出清浅的笑来。唔,吃饭果然还是得有个伴儿才香。

第8章

昨夜闹到三更天方歇,夜里周斯年要歇息之前,姜嬷嬷特意过来嘱咐了句请他多怜惜夏姑娘。

周斯年洗手的动作一顿,诧异地看她。

姜嬷嬷素来与他亲厚,说话也轻易:“爷,姑娘家的初次不能过。”

她压低了嗓音,只周斯年能听到:“昨儿夜里就闹得凶了些,若不是夏姑娘身子骨强,怕是要伤到的。爷身边好容易来了个顺眼的,你多怜惜着。”

姜嬷嬷瞥了眼外间,也真是豁出去脸倚老卖老。

可不得逾越么!

她看着世子爷从丁点儿大长到如今,都二十二了。别说子嗣,身边连一个贴心人都没有。旁的世家公子,不说孩子能满地跑,家中子嗣也能开口说话了。她们世子爷倒好,那么一个菩萨摆在家里…

“老奴瞧着夏姑娘是个好的。生得好,身子骨也强,性子还不娇气。”姜嬷嬷昨夜亲自给夏暁擦洗,那一身触目惊心的青紫看得真真儿的,“姑娘家的初次都难熬着呢,没听夏姑娘叫唤,她就这么受下了。”

周斯年愣了愣,恍然大悟。

想起了三年前洞房花烛夜之时,龙凤床上,他才刚进了个一点点,就被萧媛冷着脸一把推了下床。他埋在心底已久的狼狈不堪,终于有了点豁然。

皱着眉头,他问道:“初次真的有那么疼?”

姜嬷嬷不知他心里所想,只想着夸大些好叫他多顾念屋里这个别老惦记着那尊菩萨,镇重地点了头:“可不是!”

“夏姑娘身上青青紫紫的,许是要擦一天药膏子才能完好。”

周斯年闻言没说话,若有所思。

姜嬷嬷见他点头应了,也不多画蛇添足描补什么,喜滋滋地就走了。

想起了萧媛,周斯年也失了性致。

他冷着脸沐浴好,穿着亵衣便上了床榻。眉心微蹙着,连姜嬷嬷自作主张将夏暁的东西都安置在主屋也没注意。夏暁躺在床里头,他扯了点被子盖上,背对着夏暁朝外躺着便睡了。

夏暁一贯是个心大的,可容百川那样大。

肚子里吃食消了好睡得很,头一沾床就睡着了。

慢慢的,院落里恢复了安静。

周斯年辗转反侧了半宿,睡不着。

手摸到了夏暁的身上,感受到手下那温热的细腻肌肤,刚有些意动,想起姜嬷嬷的嘱咐又拿了下来。

一整夜,他满脑子里都是萧媛那张冷漠的脸。

毫无疑问,长公主萧媛是美丽的。艳丽精巧的五官,处处张扬而浓墨重彩,周身一股子烈火一般的美,是与冷静自持的周斯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

然而这样热烈的灿烂,从兄长过世之后就结了冰。反复嚼着她这三年拒人千里之外的言行,周斯年心底因姜嬷嬷几句话才冒起来的一点点火星子,在窗外麻麻亮的天色中又熄了下去。

夏暁是被热醒的。

迷迷瞪瞪的,仿佛被火炉子包围的窒息感刺激得她睁开了眼。

哦,是那位爷。

夏暁被困着有些憋屈,眯着眼打量了下窗外得天色,心里更郁闷了。真是的,她还没睡醒呢!伸手推了推身上压着的人,想叫他下来。只是刚一动就被人给箍住了双手,抬起来压到了头顶。

周斯年垂着眼帘,鸭青色的浓长眼睫毛颤颤的,清冽的呼吸喷在夏暁鼻息间,扰的人心都乱了。

夏暁憋红了脸,昏暗的房间只看得到影子又看不到周斯年的表情,只感觉,此时他的动作尤为的急切。

暗暗翻了个白眼,为了不吃亏,夏暁忙嗲着嗓子唤他:“爷,爷,这天色还早着呢,你莫急啊。你这样我有点勒得慌。“这人于某事上一点技巧没有,只会蛮干。”若不你放开我,我自己来可好?”

周斯年不理她,呼吸粗重而浓烈,慢慢染上了火热的温度。

夏暁忍不住呜咽了一声,周斯年动作一滞,继而变本加厉的揉弄了起来。

突如其来,又豪不讲理闹,到天色大亮才停歇。

夏暁累的不轻,眼睛都睁不开了硬撑到姜嬷嬷进来给她收拾干净才闭上眼,蒙头大睡。

周斯年一夜没睡,此时却神采奕奕,清隽的眉眼里满满的餍足之色。

敞着衣襟半靠在床柱上,男人胸前白皙紧实的肌肉半遮半掩着,十足的引人脸红心跳。绿蕊等人低着头脸羞得红红的,眼睛不敢却又控制不住地往帐中人身上瞄。周斯年支着一条长腿,淡淡凝视着夏暁的粉扑扑的脸颊。

左右又没事,下人们退下后,他也躺下了。

这次倒是没在想起那张脸,眯了会儿眼就囫囵地睡过去了。

姜嬷嬷看着阖着的门,幽幽地叹了口气。

南郊的巷子里,夏家正准备搬迁。

夏家原来的五口之家,如今就剩下浑浑噩噩的儿子,卧病在床的夏老汉,以及日益消沉的夏老太三人。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一个沦落青楼妓馆,一个只留下只言片语就不知所踪。

街坊邻居们打量着夏暁离去后,夏家小院突然自请上门伺候的三个下人,以及随她们一起来的几大箱子财物,暗暗碎言碎语这夏家幺女怕是自卖自身了。

夏老太每日被人指脊梁骨,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小闺女的音讯半分也没有,一家子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的,只能将泪水往回吞。

夏老汉被这么一刺激,当下就眼前一黑,三天没睁过眼。

醒来后,这小院子是再住不下去了。

夏老太忍不住又是哭:“老伴儿啊,咱们就这么走了,往后花儿暁儿找回来,瞧不见人可怎么是好啊!”

夏老汉靠坐在床上,脸上也藏不住哀戚:“不能再住了,再呆下去保不准我活不活的过两年。老婆子啊,那些碎嘴的专戳人心窝子疼,我还不能死呢!我要是死了,谁给我把我们家花儿暁儿找回来!”

老两口再不敢把盼头寄托在夏青山身上,对视一眼,老泪纵横。

儿子往日有多叫夏家人自豪,如今就有多另夏家老两口绝望。夏老太憋了憋满是褶皱的嘴,忍不住嚎啕大哭。

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

说要搬迁,新来伺候的三个仆人倒是办的一手好差事。

才一天功夫,他们就给找了个精巧的两进的小院子。夏老太跟着后头看,屋子越精巧她瘦小的身子就越佝偻。手攥着荷包攥得紧紧的,契人说是交钱就能入住,给的价钱也公道,老太太硬是摆手没应下来。

在老太太眼里,这些银子是她暁儿的卖身钱,放在怀里都咬手。若不是老头子说得有理,她怕是连赁屋子都不会来。

她可怜的暁儿,如今在哪儿都不知道!

老太太红着眼回了南郊小巷的院子,刚一进巷子口,就听几个买菜回来的妇人围在一起说他们夏家的嘴。

说完夏青山又说夏花,说完夏花又指责夏家幺女。那交头接耳神神鬼鬼的做派,看得夏老太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

老太太缩头缩脚地回了院子,肿着眼泡子觉得老头子说得对。

再住下去,他们老两口怕是要被这些嘴碎的逼死!

于是,当天下午,一家人火速搬离。

好在去了新住处,一直半死不活的夏青山终于从床上起来了。温润俊秀的脸瘦脱了形,眼底青黑青黑的,倒是眼神恢复了点亮色。

夏青山坐在新屋子的门槛上,恍惚地望着佝偻成一小团的老父亲老母亲,缩在袖子里的手都在抖。家中再听不见三妹细细弱弱的斥责声,也再没了幺妹没心没肺气死人不偿命的无赖话语。

仿佛一夕之间,世界都变了。

殷实的家如今残破不堪,欢声笑语的姊妹一个也没有了。堂屋里正在擦洗桌椅的一个婆子和丫头,恍惚间意识到,这是他幺妹卖身换来的。夏青山紧紧闭着嘴,生怕自己一出口就是哽咽。

一夕午夜噩梦,清醒时,物是人非。

夏青山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走两步都要栽倒下去。可是他再不敢倒下了,蹒跚地走至父亲母亲身边,嘭地一声跪了下去。

“爹,娘,不孝儿青山…”

撑着不叫眼泪留下来,他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清醒了。”

夏老汉夏老太被突然的声音吓一跳,回过头,顿时泪湿满襟。

夏老汉挣扎着坐起身,抓起手边的瓷碗就往他头上砸:“混账东西!混账东西!磕头有什么用,你妹妹回不来了!畜生啊小畜生!老头子上辈子究竟作了什么孽才养了你这么个东西!混账东西!”

夏老太也恨,可见儿子被老伴砸的头破血流,又忍不住去拉。

老太太一边哭一边喊:“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死了!”

刚喊完没一会儿,瘦成皮包骨头的夏青山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夏老太嗷地一声扑过去,大喊着叫人救命。下人们急吼吼冲进来,看着地上碎瓷片上沾了血,七手八脚地将人抬到隔壁床上。

再次醒来,夏青山不顾脑袋上血肉模糊,撑着又跪到父母床前。

这一跪就是一个月,夏老汉抹了眼泪,终究是应了他那声爹。

此事,暂且不提。

与此同时,周府的夏暁一觉睡到了下午。

醒来的时候,与她同榻而眠的人这次没走,正坐在窗边的书案后头看着书。

夏暁老太太骨质酥松似得爬了起来,身上每一块骨头,犹如被车碾过似得发出咔咔的响声。

刚要掀开被子穿衣服,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一道若影随行的视线。她面无表情地转头瞥向窗边,窗边的人也正在看她。芝兰玉树的男人淡淡地放下书,那自若的神情,禁欲得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手抓住被子边缘,夏暁勾唇冷冷一笑。

然后,在周某人冰凉的视线中,刷一下掀开了,某一对儿宝贝duang duang地弹出…

从容自若的世子爷:!!!

作者有话要说:

年年世子爷:丈母娘!!你女儿耍流氓!!!

夏暁捏了捏自己的胸,无辜:咦?有么?

第9章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貌美者很可能心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