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搬完了家,已经是这一年的八月底了,而肖兔也终于浑浑噩噩地读完了小学,即将成为一个初中生。
说是升初中,其实学校的小学部和初中部本来就是共用了一个校区,肖兔他们就是从这幢楼搬到了那幢楼,连同学也没怎么换。
只不过,那时学校的校长还是六年前那个爱搞素质测试的老头儿,他大笔一挥,这一届初中新生还得做素质测试。
这回,肖妈的两斤苹果不顶事了。
校长说:“你这孩子底子不是很好,以后考高中肯定吃亏,不如就让她学艺术吧。”
她妈愣是没明白过来:“艺术?什么艺术?”
“比如美术、书法。”
“不行,不行!”她妈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们家小兔画的画跟写出似的,写的字跟画出来似的,不行!绝对不行!”
校长想了想:“要不,学音乐?钢琴,舞蹈?”
“校长,你别开玩笑了!就我家那口子,他连新的钢锅都不舍得买一只,还钢琴呢?至于舞蹈就更不靠谱了,还不如让她去学武术!”
校长一拍桌子:“武术?也行啊!”
就这样,肖兔一上初中,她妈就带着她去了附近破有名气的一个武术班。肖兔从来没学过武术,跟着她妈到武术班的时候,一直怯生生的。
那个酷似武大郎的武术老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肖兔。”
“小兔?”老师愣了愣,“那你学过武术吗?”
肖兔摇摇头:“没学过。”
她妈立马接上:“老师,这孩子没学过武术,但是她爬过树。”
那老师一听,乐了:“小姑娘还会爬树啊?不错,有胆识,收了!”
于是,从那时候开始,肖兔就跟着武大郎老师学武术。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肖兔才知道原来这个看上去憨憨的武老师,曾经参加过全国武术大赛,还拿过第一名,他打赢的那个第二名,整整比他高了两个头。
这武老师哪是什么武大郎?分明就是伪装武大郎的武松!
那时候,肖兔已经住在开发区了,新家离学校远了,不再是光走路就能到了的。于是她妈就给她买了辆自行车,女式的那种,车头上还绑着条粉红色的丝带。
肖兔不喜欢这辆自行车,觉得太幼稚了,她喜欢凌超那辆捷安特,黑色的,骑起来像一阵风。凌超每次穿着白衬衫,站在那辆车旁边,看上去就特别人模人样!
有一次,肖兔早上起得特别早,没等凌超就管自己下楼了,然后她去车库骑走了凌超那辆捷安特。
他们两家的车库不是一起的,但是肖兔为了贪图方便,总爱把车停在靠外头的凌超家的车库里,后来凌超嫌她麻烦,就干脆配了把钥匙给她,没想到正好方便了肖兔作案。
等风风光光地肖兔骑着凌超的车到了学校之后,就把车往学校车棚一放,就背着书包上课去了。
到了中午上厕所,就听到隔壁班一群女生在厕所门外八卦。
女生甲说:“我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碰到初二(3)班那个班长凌超,你们猜怎么着?他竟然是被一辆跑车送来的!”
女生乙说:“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长得很帅的凌超是吧?没想到他家里那么有钱,简直就是白马王子!”
女生丙说:“你们别痴心妄想了,人家凌超有女朋友的。”
“谁啊?”
“隔壁班那个肖兔啊!”
然后,正在穿裤子的肖兔差点没掉进坑里去。
这条不实传言,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被人忘记?T_____T
那天放学的时候,轮到肖兔打扫卫生,等她全都收拾好,背着书包准备去拿车的时候,才发现早上放车那地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沉着脸,正逮人呢。
肖兔自知理亏,慢吞吞地走过去,假惺惺地打招呼:“……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啊?”
凌超哼了一声:“等你。”
肖兔心虚:“不用等我,你可以先走的……”
“肖兔!”凌超打断她,声音低沉。
肖兔知道,只要他连名带姓叫她,那就说明她该低头认错了。
“对不起嘛……我只是想骑一次你的车而已,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她伸着三根手指,眼巴巴地望着他。那时候他们虽然一样高,但是凌超站在肖兔面前,不知怎么的,看起来就是凌超比较厉害。
他看着肖兔可怜兮兮的眼神,本想教训出口的话就那么收回去了。
顿了顿,他伸出手说:“钥匙。”
肖兔乖乖从书包里翻出车钥匙,递给他。
凌超打开车,骑上去,然后扭头对肖兔说:“上来。”
“干什么?”
“难道你想一个人走回去吗?”今天早上,因为肖兔把他的车骑走了,他在肖兔那辆绑着粉色丝带的自行车和他爸那辆白色敞篷跑车间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他爸送来了学校。
肖兔犹豫了一下,可是一看到凌超那张阴着的脸,就没辙了,乖乖坐上了后座。
坐在凌超自行车后头离开校门的时候,正巧遇到了中午那几个隔壁班的女生。
女生甲两眼呈爱心状:“快看快看!那不是二(3)班的凌超吗?骑自行车的样子好帅啊!”
女生乙两眼喷火:“他带着的那个女生是谁?不会是他女朋友吧?怎么长得这么难看,一点眼光都没有!”
女生甲应和:“对呀对呀!真是丑死了,我们家凌超那么白,她那么黑,一点都不相配!”
女生丙白了两人一眼:“配不配不是你们说了算的,就算人家生出来的是只熊猫,那好歹也是国家保护动物。”
“阿嚏——”
坐在凌超车上的肖兔打了个喷嚏。
“别擦我衣服上。”凌超提醒。
“哦。”肖兔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伸手揉了揉鼻子,然后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他腰上,蹭了蹭。
凌超:“……”
Chapter 6
肖兔初二的时候,她那个武大郎老师在班里挑了几个不错的学生,组团去参加市里的少年武术大赛。肖兔虽然没能正式参加,但是作为候补队员,她还是得每练必到。
由于训练的时间不多,为了赶上进度,武老师规定所有队员必须在放学后赶到训练场地,训练三个小时才能回家。
肖兔她妈倒是不介意,反正女儿吃得多,锻炼一下全当减肥。
可是肖兔介意,她不怕训练辛苦,她只是怕一个人回家。
那时候,等训练完三个小时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而肖兔练武的地方又在一个偏僻的小区里,要走出去,必须骑着车,单独过一条长长的弄堂。弄堂里的路灯坏了快了个把月了,摸黑走在里面,偶尔还会跳出几只野猫,格外恐怖。
肖兔从小怕黑,走了几次那条弄堂,就再也不敢走了,厚着脸皮去求凌超接她。
凌超不答应,说:“你还是别去了,一个女孩子家学什么武术?”
“不行!我妈说,我成绩差,学武术对以后升学有帮助。”
“成绩不好,大不了我给你补习。”
肖兔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不行,我还是得去学武术。”
凌超有些生气:“你爱学不学,反正我不会去接你的。”说完,骑着车顾自己走了。
凌超这气生得莫名其妙,肖兔摸不着头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去练武。
等训练完,又已经八点多了,她走下楼正准备取车,忽然悲喜交加。
喜的是,她那辆车头上系着粉红色绸带的自行车终于被偷了!悲的是,没了自行车,她就得一个人走过那弄堂,这简直就等于要了她的命。
肖兔心情低落,背着书包,耷拉着脑袋走到弄堂口,一眼望去,里头黑压压的一片,就连弄堂口路灯发出的亮光,都仿佛被吸进去,不见了。
肖兔犹豫了一下,闭着眼准备狂奔过去。
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肖兔,回家啊?”
肖兔转过身,看到一个人,手里拿着个瓶子,正是武老师的儿子武承伟。
“恩。”肖兔点点头,“你怎么下来了?”
武承伟朝肖兔亮亮手里的瓶子:“我出去帮我爸打酱油。”
打酱油?肖兔忽然眼前一亮:“你要出去?”
武承伟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肖兔欣喜若狂,“我跟你一起出去吧,反正我也要回家。”
武承伟没发现肖兔的用心,点头爽快地答道:“好啊,走吧。”
有人陪着走夜路,果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了,肖兔心情大好,一路蹦蹦跳跳,和武承伟有说有笑,没一会儿,这弄堂就走到了头。
走出弄堂,武承伟说:“我们这里的治安确实不太好,你下回就把自行车放我家车棚里好了。”
“恩。”肖兔点点头。
“对了,那你待会怎么回去啊?”
“我可以坐末班车回去。”
“也好,如果等不到车,你可以去那边小店,打个电话回家……”
两人正说着,忽然,一阵刹车声,然后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肖兔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凌超冷冷地声音传来:“上车。”
肖兔惊讶:“你怎么来了?”奇怪,他不是说不肯来接她么,怎么忽然又出现了?
正纳闷着,凌超已经不耐烦了:“让你上车就上车,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他怎么又生气了呀?肖兔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闷闷地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然后朝武承伟挥手:“我走了啊,明天见!”
“好,明天——”武承伟的话到了嘴边,却被一道要杀人的目光给活生生地又给逼了回去,差点没呛着,“再……再见……”
“哼!”凌超嗤了一声,收回目光,带着肖兔骑远了。
武承伟这才回过神来,左手拿着酱油瓶子,右手抓了抓脑袋,嘴里喃喃道:“其实我只是出来打酱油的……”
凌超带着肖兔回家,一路都没说什么,肖兔也有些生气,又不是她逼着他来接她的,他的态度有必要那么差吗?
两人都有气,干脆都不理对方,直到车子在一个红绿灯停下,等待让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诡异难耐起来。
怎么有这么长的红灯啊?肖兔暗自抱怨。
她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坐得舒服些,抱着书包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了凌超的背。
凌超的背绷了绷,过了会儿,他忽然开口:“明天,我去接你。”
肖兔有些心动,但是一想到凌超的态度,赌气道:“不用了。”
凌超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有胆子一个人回来?”
被人看穿的滋味不好受,肖兔有些恼火:“大不了,我求武师兄陪我!”
“你敢!”他忽然回过头,凌厉的眸子盯着她,像是要把人一口吃掉。
肖兔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凌超发那么大的火,一时有些无措:“那个……绿……绿灯……”她弱弱地扯开话题。
与此同时,他们后面的车子已经不耐烦的按响了喇叭;凌超这才收回目光,回过头继续骑车。
一路无言,到了小区楼下,凌超依旧不说话。
沉默让肖兔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她又想起了那个傍晚,凌超和那群骂他没爹养的坏孩子们打架时的样子,真的很恐怖。
正想着,凌超已经停下车,扭头盯着她看。一阵风吹来,吹起他额前的刘海,隐约能看到发际那条淡淡的疤痕。
肖兔心下一紧,也顾不着跟他较劲了,蹭得从后车座上跳下来,抱着书包一溜烟地跑上了楼。
事实证明,肖兔不愧她妈当年给她取的这名字,她逃跑的功夫绝对跟兔子有得一拼!
肖兔跑上楼之后,就开始心神不宁。
凌超今天究竟是怎么了?简直跟吃错药似的,平常他虽然脾气差点,也不至于这样吧?肖兔想不通,也没心思做啥作业了,于是就坐在书桌前,盯着窗户发愣。
肖兔的书桌正对着房间的窗户,而窗户外头就是阳台,透过阳台大开着的窗户,她能看到深蓝色的夜空中星星点点。
星星啊星星,你们能告诉我凌超为什么发脾气吗?
就在肖兔看得入神的时候,忽然一张脸遮住了她的视线,屋内的护眼灯是白色的,来人的皮肤也很白,再加上他是突然出现的,等肖兔认出是凌超的时候,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尖叫连连了。
要说凌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肖家的阳台上呢?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因为他们两家的阳台是紧紧贴着的,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肖兔她妈觉得反正女儿也要经常跑去凌超家做作业,干脆就在阳台上开扇门,进出也方便点。她把这想法和凌超他妈一说,他妈也点头同意了,于是这门就开着了。
说白了,这两房子其实就是一房子,是相通的!
“兔兔,怎么了?”她妈听到肖兔的叫声,问。
凌超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肖兔回过神,道:“没……没什么!”
她妈也没当回事,在门外喊:“那你做完作业快点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哦!”
肖兔应完之后,回过头,凌超不知何时已经从窗户里爬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她床上,手里摆弄起她那个白底蓝花的兔子娃娃。都说女人难捉摸,其实凌超才是最难捉摸的,刚才还生气呢,现在看上去又跟没事人似的了。
肖兔有点火,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兔子:“你干嘛啊?大晚上的,想吓死我啊!”说完,她又有些后悔,怕凌超像刚才那样生气。
这回凌超没生气,只是忽然从床上站起来,站到了肖兔身边。
那时候,他已经初三快毕业了,个子长得特别快,光站着就已经高出肖兔半个头了,何况此时肖兔还是坐着的。如此高低相差悬殊,肖兔的气场很快就被整个压住了。
她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着凌超灼然的目光,仿佛自己是困在囚笼里的小白兔,心忽然没来由地跳快了几拍。
就在她感觉到脸有些发烫的时候,忽然听到凌超嘴里蹦出一个词儿来:“错了。”
“什么错了?”肖兔有些摸不着头脑。
凌超伸出手,指了指她的数学作业本:“这题,错了。”
原来他是在看她的作业啊!肖兔松了口气,如实道:“这题……我不会做。”
“笨!”凌超说了声,随手从旁边抽了张凳子坐下,开始给她讲数学题。
明明是很难懂的数学题,被他一讲,肖兔很快就听懂了,没一会儿整课作业都做完了。
“还有别的吗?”凌超问。
“还有化学……”
“拿出来。”
就这样,凌超教完了她数学又教化学,教完了化学又教物理,等肖兔把所有的作业都做完了,他才站起来,准备爬窗户走人。
“等等!”肖兔叫住他。
“干嘛?”凌超面无表情地问。
肖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总觉得他就这么走了,好像缺点什么似的,想了一会儿,她道:“你明天,会去接我吧?”
“恩。”他应了声,跳窗户走了,离开的刹那,那背对着肖兔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
今晚的夜色,不错!
Chapter 7
自那之后,凌超就开始参加晚自习,这样,每天晚自习结束他就能去武术班接肖兔回家,当然,用他的话说,那只是“顺道”而已。
凌超的“顺道”让肖兔开心不已,本来在武术班训练三个钟头有已经够累的了,还要骑车回家,简直就是受罪。可自从有了凌超,她就再也不用担心小区里黑漆漆的弄堂,也不用烦恼要骑那么长的路回家了,甚至犯困了也能靠着他睡一会儿,简直就是贵宾级待遇!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市里的少年武术比赛终于要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