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对于一些国际影响不大,又威胁国际社会稳定的,我们每年都会有暗杀的名额,无需请示,直接执行,不过事后会需要递交完整的暗杀报告,”杜把手放下来,靠在椅子上看她,“当然,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完全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南北仍旧没说话。

她相信,杜会继续说下去,说到他真正想做的事。

“南北小姐,”杜终于开始揭开谜底,“我和你哥哥,是很好的朋友,程牧阳却是我这两年一直想要逮捕的人,而且,现在他抓住了我最重要的同伴。怎么说呢?我必须要抓到他,这就是我来菲律宾的目的。如果你能看在我和南家的友情上,帮我找到他,我会很感激你。”

“如果我拒绝呢?”

杜看了她一眼:“我不介意,为你写一份暗杀报告。”

南北也看他,毫不在意:“你不怕,你的国家,因此惹怒了一群亡命徒?

杜笑起来。

是那种清冷的,甚至有些有趣的笑。

“和你最后在一起的人,是程牧阳,你们在菲律宾帕安家族的宴会上,当众跳了一支舞。而之后,两个人就都消失无踪了。如果在十几天后,你的尸体出现在菲律宾的某个地方,你觉得,南淮会怎么想?照你哥哥的脾气,他一定会要了程牧阳的命,对不对?”

他的假设,很现实。

南北的脑子里浮现无数可能。她始终不肯联系南淮,就是怕暴露程牧阳的行踪,可始料不及的是,最后竟然成为了最大的麻烦。如果杜真的对她下手,在这个无人的沿海村落里,除了CIA的人,不会有人知道内情。

程牧阳,肯定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而CIA想要做些“证据”,太容易不过。

以小哥哥的性格,任何有嫌疑的人,他都会一并报复,哪怕是误会也无所谓。

寒意瞬间遍布血脉。她的头脑很快清醒下来。

可如果她的死,让最爱的两个人互相残杀,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冷静,她的眼睛很骇人,盯着杜,一语不发。

杜看着她的眼睛,又笑了笑:“相信我,你还有时间考虑。现在开始,我给你三个小时的时间,让你好好想一想。”他说完,认真看了眼南北。

他和缅甸的南家合作数年,却很少见到南北。大多时候,出现在公开场合的都是她的“替身”。这个女孩子,有个太看重她的哥哥,如果不是因为要逮捕程牧阳,杜相信,自己绝不会动她。惹上南家,实在是个大麻烦。

“杜,你要相信中国的一句话,”南北也认真看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的事情,或许在明天,甚至是下一个小时,就会被我的家人知道。”

“我相信,”杜说,“但程牧阳对我们太重要,远超出你的想象。南北小姐,你是否想过,他也在利用你?如果不是你分散了我们的注意,他不会这么顺利离开帕安庄园。”

杜说完,开门离开了房间。

南北的身子,沉在沙发里,鼻端是各种混杂的味道。

非常令人反胃。

这房间有很浓重的烟草味道。

闷热,令人窒息。

她不在乎杜说的话,虽然程牧阳有太多的秘密,但她唯一肯相信的,就是他的感情。

现在唯一祈祷的,只能是哥哥能最快找到她的行踪,而程牧阳能马上离开菲律宾。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时间,只要有时间,她总能想到办法。

门紧紧闭合着,没有表,也没有人。

她不知道,杜能给她多少时间。

程牧阳和喀秋莎在进入卧房前,行如干柴烈火的男女。当卧房门被关上后,他却恢复了冷静,和等待多时的阿曼打开后门,三个人通过庄园的通道,迅速离开。

车沿着颠簸的小路,疯狂前进着。

他难得闭上眼睛,让自己稍作休息。

这不是他第一次临时从一个国家撤退,在十八九岁的年纪,他已经有自己的货运飞机,还有出海的货轮,他需要应付太多的国际巡逻舰,还有那些恐怖组织的头目。

九死一生,百炼成精。

可是脑中却浮现出刚才的一幕,竟然看到别的男人,拥着她跳舞,就觉得不舒服。

有很大的风从窗口吹进来,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躺着一枚戒指。

“今晚阿联酋航空有飞机来,我们会乘坐他们的专机回俄罗斯,”阿曼告诉他,“CIA这次真是有了大动作,我们的飞机根本拿不到菲律宾机场的降落许可。”

程牧阳颔首,没说话。

去年,美国在全世界出售军火,最大的一个主顾就是阿联酋。

可惜,程牧阳也和他们关系极好。

有时候美国难以给出的价格,他都能轻易做到,所以这个主顾总会偏心,帮他一些小忙。比如在中情局控制的菲律宾机场,把他安全送走。

从汽车进入机场开始,始终是畅通无阻,最后停在了停机坪的最北面。那里有一架中型公务机,阿联酋航空的标识很醒目。程牧阳从汽车上走下来,喀秋莎忽然就接到一个电话,她的表情很平淡,只是说话的语气非常不好。

程牧阳已经迈上了扶梯的第一级,却本能地停下来。

他回过头,安静地看着喀秋莎。

喀秋莎说话的语气历来如此,和平常没有什么差别,但他却感觉到有什么问题。这是长久在生死线上徘徊,所培养出的直觉。

“程?”喀秋莎挂断电话,奇怪看他,“怎么不登机,到离开的时间了。”

“是谁的电话?”

“马克的,”喀秋莎笑了,“就是刚刚,和你换舞伴的男人。”

程牧阳看着她的眼睛,一言不发。

阿曼从汽车上跳下来,看着两个人僵持在扶梯前,有些奇怪:“你们两个,怎么了?”喀秋莎耸肩:“没什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移动电话,再次发出呼叫的声音。

喀秋莎的脸,闪过一丝错愕。

“是谁的电话?”

程牧阳的声音,从炎热的空气里,穿透过来。

“马克。”

“是谁的电话?”他再次问她。

“马克,”喀秋莎看着他,“是马克——”

“喀秋莎,”程牧阳打断她,“请把手机递给我。”

直接命令,不容抗拒。

飞机上下,负责迎接人都是俄罗斯美人。

他们都是航空公司直接派来迎接贵宾的,而这个贵宾的身份,对俄罗斯人来说并不陌生。

他的脸孔在日光映照下,像是蒙了层浮光,更显得那双眼睛颜色剔透。激进,极端,却永远保持绅士风度,这一刻,他是东欧人眼中的战争之王。

喀秋莎不敢违抗,把手机递给他。

程牧阳拿到耳边。

听到陌生的声音说:“程牧阳先生,很高兴,能和你说话。”

“你好。”

“我知道,你和莫斯科上层,都在追捕我的朋友。所以我想,我们需要当面谈一谈。”

程牧阳笑了声:“好,我今晚会抵达莫斯科。”

那个陌生的声音也在笑,用很简短的话,告诉他,南北在自己的身边。程牧阳并不相信他所说的,他的安排非常缜密,除非出现内奸内奸,他忽然看了眼喀秋莎,后者瞪大眼睛看着他。很快,他就排除了这个想法。

喀秋莎的父亲,是这次活动的主脑之一,绝不该是她。

这些都不重要。

在马克说出南北的名字,他就出离愤怒了,可是声音依旧冷静:“告诉我地点。”

“帕安庄园,我会在你离开的地方等你。不过我希望你独自来,你知道,只要你和你的人离开机场,就完全不受阿联酋保护了,”马克说,“我们并不想在这里杀很多人,而我相信,你也不想死很多的朋友。”

连线中断,程牧阳把手机扔给喀秋莎,脱下束缚自己的西装上衣:“给我枪,不要跟着我,我去找南北。”“程牧阳?”阿曼脸色有些发白。

他明显开始失去理智,目光完全不在众人身上。

程牧阳从她身侧枪袋里摸出枪,大步往车的方向走。

“程牧阳!”阿曼抓住他的胳膊,她从没如此害怕过,程牧阳从来不是一个愚蠢的人,竟然要放弃最后的机会,“不要做蠢事南北不会有事,程牧阳,你知道南淮和CIA的关系,他们绝对不敢动她。想想你的背后,还有整个家族,你难道不怕南北会配合CIA?她毕竟是南淮的妹妹”

程牧阳完全忽视她的话,做了最后的决定:“程家还有程牧云。让他全盘接手,我退出。”

说完,扯开阿曼的手,大步往车的方向走。

喀秋莎从身后猛地冲上来,抱住他的腰:“程,不要去,他们恨你,一定会杀了你!为什么你要为了一个女人找CIA,莫斯科有很多女人,有我,还有你的天下,我们马上就除掉CIA的间谍,马上就能完成计划了!”

喀秋莎的身体不停抖动着,说话断续的吓人。

程牧阳转过身,把她从自己身上拉开:“立刻回莫斯科,我的事,和你们再没有关系。”

“不!”喀秋莎忽然从他身上夺下手枪,对准他,“如果你走,我就开枪。你知道,我不会打死你,我只想让你回莫斯科!”

漆黑的枪口,还有抖动的手臂。

程牧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阿曼身边的两个人,比了个手势。他的人是绝对服从的,哪怕知道他去找死,也绝不会允许有人拿枪威胁小老板。这绝对属于家族荣誉。

“喀秋莎,”程牧阳看着她,声音已经有些低沉的涩意,“如果你开枪,一定会被我的人击毙,不要做这个尝试。”

“程,”喀秋莎知道他说的是真话,手控制不住,却仍固执地按住扳机,“和我回莫斯科,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去死。我发誓,你一定会死,你一定是鬼迷心窍了,一定是你会后悔,绝对会后悔”

她语无伦次,不断有热泪滚落。

他只是后退了半步,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枪口。

“喀秋莎,你问过我,到底喜欢不喜欢女人,记得吗?”他的声音有着莫名的温柔,却不是对她,而是那个心中的女人,“我现在告诉你真相。我,程牧阳,在十四岁以前信佛,十四岁以后,我信的只有她。”

喀秋莎神色绝望地看着他。

她听不懂,却看得懂他眼睛里的感情。

程牧阳已经失去所有耐心,他把枪从喀秋莎手上夺下来。

就在拉起车门扶手时,门却没打开,车里的司机显然傻了,竟然忘记开锁。下一秒,程牧阳就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用拳头砸碎了玻璃,抓住了司机的领子:“下车!”司机哆嗦着,解开安全带。

他把枪扔到车里,自己也钻进车里,很快发动车,从停机坪一路向机场外开去。

喀秋莎神色已经绝望,对着离去的车大声哭喊:“她一定会害死你的,程,她会和CIA一起害死你!”

绝望的声音,飘荡在停机坪。

却挽留不住他离开的心。

阿曼从身后走上来,按住她的手臂,把她固在怀里:“你不会懂的,让他走吧。”

程牧阳开着车,时速比来时还要疯狂,在颠簸的道路上疾驰。他单手开车,想要让自己思考,可却明白根本就没可能冷静。眼前都是南北,最后告别时她看着自己的神情。他用右手碰了碰自己的衬衫口袋,想到了和她说的话,不禁无奈笑笑,估计是没有机会买红宝石戒指了。

他不怕死,只怕他们会为难她。

哪怕要死,也要让他和她说上几句话,强迫她答应自己的求婚。

他会告诉她,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甚至不止是爱。南北这个名字,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他活着的唯一信仰。哪怕背叛佛祖,死后要下阿鼻地狱,他也甘愿为她双手鲜血,化身修罗。

第三十二章 心念已成魔(2)

程牧阳到庄园外,还算是客气地被马克请上了车,但到了海边木屋,马上就被卸了枪。那些CIA的人恨极了他,在沙滩上就开始对他下狠手,马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直到程牧阳被打到大口吐血,才让所有人都停手。

两个人架起程牧阳,把他带到审讯室,扔到了地板上。

“程,你要知道,我们用了十几年,才在莫斯科上层插入自己人,”马克笑著坐在椅子上,看他站起来,“你只用了四年的时间,就把我们连根拔起,实在太残忍。所以这里每一个人,都想要你的命。”

程家的内鬼,已经在家族内生存了两代,时刻都在利用军火生意,向莫斯科上层慢慢渗透。而程牧阳的计划就是和莫斯科联手,剔除所有和这个人相关的CIA间谍。

毫无疑问,这对CIA是个毁灭性的计划。

损失不可计,却已无法挽回。

所以马克和杜要做的,就是逮捕程牧阳。他们需要利用他的公开审判,来彻底击垮程家,从而影响莫斯科的经济。这就是大国争斗,兵不血刃,却直插要害。

“我祝愿你,能活着走出菲律宾,”程牧阳眼底有冷漠的笑意,他有肋骨已经折断,疼痛的汗水,浸透了衬衫,“南北在哪里?”

“在隔壁,”马克笑著,在桌上放上一张纸,“只要你照着这张纸的内容念一遍,我就可以让你看到她,然后放她走。但是你,只能和我们回去,接受审判。”

“审判?”程牧阳笑了声,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那张纸。

很简单的话。

大意都是你给我多少钱,我就给你相应的武器。这是军火交易最常用的话,只不过多加了两句废话。诸如,生平最恨美利坚,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免费提供武器,轰炸美利坚平民。

这是CIA惯用伎俩。只要录下这些话,就是庭审的最佳证据。

通常持有这种证据,会被起诉战争罪,以及恐怖袭击罪。

程牧阳看了马克一眼:“先让我看看她。”

马克示意他转身,他打开了墙壁的开关。只是隔着单面可视的玻璃,他看到南北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的长发遮住了大半的脸,左手在摩挲着自己的右腕。

在看到她的一瞬,他就知道,这是真的南北。

马克关闭了墙壁:“怎么样?我们可以开始了吗?这里是录音状态,你可以随时开始。”

程牧阳转过身,把手中纸揉成一团,微微笑著,扔到了墙角:“如果你需要我说这些话,不用给我草稿。我相信,如果让我自由发挥,会比你们写的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