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回玲珑阁。”叶无心也大声地回答,脸上是大风也为之折腰的笑容。话音未落,柯九便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钻回到车厢里。
“疯了疯了,这个世界太他妈疯狂了,睡觉睡觉!”叨叨念念着,她已经钻进了毛毯中,将自己裹得紧紧的,闭眼睡觉,西线无战事。
外面寒风呼呼,车厢里面只有南无药咕噜咕噜灌酒的声音。毛毯又滑落,他干脆一拂袖,整条毛毯落到木板之上,然后抬起头,露出有些得意的狡顽笑容。
其实真正不冷的是他,柯九不知道,从小在药里泡大的他除了百毒不侵之外,还不畏寒不惧热。他骗了阿九吗?当然不是,他只是懒得说而已。
医者不打诳语的,包括那些阿九认为是他在耍无厘头卖囧的其实都是实话。比如他曾说过,他师父教过他,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就要用春 药。只是他后来才知道,原来如果是喜欢的人,不用春 药也是可以的。可见师父一直都不靠谱,难怪这么多年了还是秦胜兰背后的男人。
(遥远的南方,为着鸡毛蒜皮小事吵着吵着又要打起来的白无非与秦胜兰双双打了个喷嚏,面面相觑。)鄙视完自家师父之后,目光又游移到裹成一团的女人身上,眯眼低声说了一句话,姿态颇为理所当然,神情相当志得意满,声音低不可闻。
“呐,让你照顾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
见她身形动了下,他连忙抱着空酒瓶躺倒。不多时,听到对面座位上她起身,然后蹲到他跟前,拾起毛毯披到他身上,小心翼翼地拿走他手中的酒瓶,放到一边,然后掖好边角。最后,他还听到她口中不经意溢出的叹息。
“在笑吗?没见过睡着还有酒窝的……”柯九拿手指轻轻点了点他右颊的梨涡,摇摇头躺回自己的位置。伴着窗外的风声,马车嘎吱嘎吱作响的声音,还有南无药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她暂时放开了扰人的心绪,安然入眠。
最后将二人吵醒的是车门外一片吵杂声。
柯九困顿地揉揉眼,拉开车门,发现门外站满了身着异域服饰的大汉,打了个呵欠:“又打劫?有完没完了?盘缠都快用光了……”
正想问叶无心这些人好不好打,不好打的话洒毒粉好了,谁知一回头就被吓得瞬间清醒差点心肌梗塞:“这只猪头是谁?”
只见叶无心一张原本还算端正的脸蛋变成五颜六色的猪头,真真是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脸上舞。他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扭曲的笑。柯九分明看到周围的大汉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女人,你吵死了。”
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一群大汉自动分开,中间走出一个五官凌厉身形魁梧的男人,眼神略过柯九,鞭子指向叶无心:“你就是南无药?江湖传言你头发颜色奇奇怪怪,怎么原来是脸的颜色奇奇怪怪?”
“请问这位壮士找我家先生何事?”柯九有些警惕地问。
叶无心投来诧异的一瞥,她不予理会。先看看来何人,确定没有恶意再澄清误会也不迟。如果是来寻仇的,那就让有内力的人先顶着好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道理,她还是懂的。
那个从头到尾无视柯九的男人终于赏了她一眼,不过也只不过半秒,目光又对上五颜六色的猪头叶:“听说你是中原最好的大夫?”
叶无心摊摊手,表示自己无发言权,再指指旁边开始酝酿笑意的女人,示意这个才是谈话对象。“所以这位壮士是来求医的?”柯九扬开纸扇,摆出职业笑容,无视对方对她的无视。男人似乎终于摸清了状况,回头正眼看这个不起眼的矮小女人,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鄙夷与不耐点了点头,皱眉道:“难不成你才是南无药?南无药是个没用的女人?”
这看不起女人的态度,还真是让人讨厌呐。柯九此刻倒希望自己就是南无药,然后就可以掐腰狂笑狠狠地反击了,用圣手两个字让他把“没用的女人”五个字一个一个吞回肚子里。可惜她不是,那就只能关门放南无药了。
“先生,出来接客啦~~~~”
这一声热情洋溢的召唤,生生让一群大汉身形晃了晃。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一个修长的身影晃了出来,慢吞吞地下车。尽管他的长袍有些褶皱,尽管肩上随意披着的朱红披风摇摇欲坠有些狼狈,但披风上张扬着的每一丝银发无不在宣告他的身份。比起这个弱不禁风的,前面那个五颜六色的猪头倒还比较像人人闻之色变的圣手南无药吧……这是全体陌生来客的心声。
柯九皱了皱眉,伸手将南无药的披风拉好。南无药微微俯下身迁就她的动作,懒懒地抬眼扫了一下人群,问:“怎么不是打劫?”
柯九耸肩:“不知道,好像是有重症患者,人家特地来堵你的。”
叶无心摸了摸鼻子:“这阵势,如果你不从的话,真的会变成打劫。”
一个长着五颜六色脸的男人,一个穿着男装举止怪异的女人,一个满头银发看似弱不禁风的男人,三人在重重包围之下聊起天了。
四周壮汉的嘴角以相同频率相同幅度抽搐了。
啪!那个首领甩了一下手上的鞭子,全场一震,聊天三人组也顿了一下,眼神投向他。南无药率先收回眼神:“我不去,我要赶在到天山之前收集好草药炼驱寒丹。姓叶的,你去打发了他们。”虽然这是一次赚钱机会,但是天山之行保命最重要,柯九也满怀期待地望向叶无心。叶无心苦笑地摇摇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里是整个皇朝最西北的西风镇,这位为首的应该是天山雪狼关震北,整个天山都是他的势力范围。”
叶无心话音未落,柯九已经堆满一脸谦恭笑容,转身对上关震北抱拳作揖:“让壮士们久等了,抱歉抱歉,我们这就跟你们走,壮士请!”
这矫健的身姿,这堪比戏法般的变脸速度,给关震北整了个措手不及,黑线横生。早已习惯了的南无药叶无心虽然很有捂脸说我们不认识她的冲动,但还是微微一笑,绝对不抽。于是就这样,三人行变成了N人行。原先的三人坐马车,其余人团团围住马车骑马护送。原本关震北要派一个他的人进马车里监视的,可惜他手下都太壮硕了,挤不进来,只好作罢,改成在车前驾车。 叶无心终于不用风吹日晒了,但在车厢内用猪头面对的是柯九和南无药无数次的爆笑。大家心照不宣的罪魁祸首南无药再次表示此药无解,六个时辰之后自动恢复。
马车一路疾速狂奔,不出三刻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看着大门上方牌匾上关家堡三个大字,南无药有些恍惚,脑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却怎么也抓不住。他在哪里听过关家堡来着?
“大当家。”
“大当家。”
“大当家。”一路前行,所经之处所有仆人婢女止步行礼,关震北目不斜视,不怒自威。柯九给自己鼓了鼓劲,迈开双腿几步小跑赶上他:“关大当家的。”
关震北脚步不停,从鼻中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柯九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我们是不是可以先谈一下诊金……”关震北倏地停下脚步,柯九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抬头却跟他的厉眼撞了个正着。谁、谁说他不怒自威的来着?威是威,可他这分明就是怒了啊啊啊啊!
“这个,诊金好商量,好商量……”
完了,那双眼里火越烧越旺了,那对浓眉也皱得能夹死蚊子了。
“要不您忙,您忙,小的不打扰您生气了,告退,退……”
柯九努力地把自己缩,缩,缩小,然后退,退,退到懒洋洋的南无药身边,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长吁一口气。她没看到她落荒而逃后关震北眼中隐隐的笑意,不过身边两人倒是将之看得一清二楚。南无药将眼眯起来,嘴角的笑意似乎越发欢畅,而叶无心则是不管什么表情,结果都是五颜六色的脸庞更加扭曲而已。
在旁边随侍的管家看了看三人,最后决定跟看起来比较正常的柯九说话。“姑娘,我是这里的管家,大当家不喜欢说话,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柯九迟疑地问:“谈诊金也只要找你谈就成?”
管家微笑点头:“大当家曾经说过,只要有人能治好大小姐的病,堡中宝物可任选一件带走。”“只能带一件宝物?”
以为她嫌少,管家连忙解释:“宝物绝对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不会亏待姑娘的。”“宝物很难携带啊,又要小心藏着还不能磕着碰着。”柯九嘀嘀咕咕,嘀嘀咕咕,突然双眼一亮道:“你们堡里有没有‘银票万两’这样的宝物?”
管家被呛了一下,脸涨得青红,只能应道:“这个可以再议,再议。”
说话间,已经到了那位大小姐的闺房前。
为首的关震北停步,眼神在众人间扫了一圈,定在心不在焉的南无药身上:“南无药,你随我进去。”柯九与叶无心上前,却被守卫拦下:“大当家只让大夫进去。”
正要踏入房间的南无药收回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门上:“阿九,过来。”一直看不惯他软骨头模样的关震北见状掀唇轻嘲:“怎么,看病还要女人陪?”南无药根本无视周围的一切,只眯眼看着柯九,伸出手。
柯九看看他,再看看一脸沉色的关震北,最后看了一眼挡在面前的守卫,说道:“我还是不进去了,呆会儿给你泡茶去,你要几味的?”
她看到他一直眯着的眼刹那睁开了那么些,一瞬间的凌厉仿佛错觉,然后缓缓地收回手,淡淡答道:“三味的。”趁守卫分神听他们对话的空档,柯九利落地从他们胳肢窝下底下钻过去,捉住南无药缩回去的手。南无药的心猛的一跳,却感到握住他的那只手继续沿着手臂往上探,摸到几个暗袋,掂了掂才停下。致命的毒药袋都空了,其他药量适中,很好。柯九满意地抽出手,顺势假装为他整理袖口:“好了,小心些,药要省着点用。”
迅速完成一切动作,迅速溜回到原来的位置,弯起眉眼摆出相安无事的笑。关震北冷嗤一声,转身进屋。
南无药隐在袖中的手握紧了又松开,眼中一些灰蒙蒙的雾渐渐散开,终于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而后直起身来,拖着慵懒的步子进屋。
关震北站在床前,看着南无药懒懒散散一副随时要瘫倒的样子,心中就一把火起。若是他能治好他唯一的妹妹就罢了,若是治不好他就必须承受他的怒气。
然而就在下一瞬,关震北对南无药刮目相看了。
只见他一靠近床边,见到病人,也就是关家大小姐时,全身气息就变了。虽然慵懒不改,眉宇间却多了专注。一头银发披散在月白长衫上,仿佛冰雪中走来的仙人,神圣不可侵犯。见他松开了搭脉的手,关震北连忙问道:“怎么样?我妹妹是什么病?”南无药看了一眼苍白瘦弱的大小姐,问:“她这样子有多久了?”
“一年多了,一直昏昏醒醒,食不下咽,所以才瘦成这样。”对着他严肃的样子,关震北也抛开了成见,事无巨细地交代着。
南无药闻言问道:“一年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关震北茫然地摇头,南无药继续探问:“那么她有这种病症之前的一段时间是不是异常开心,时常发呆傻笑?”关震北有些惭愧苦笑:“我在家里的时间根本不多,绿乔的病还是侍婢发现的。”说到这里,发现隔间那边有动静,喊道:“小木,小凉,出来!”
隔间的帘子迅速被掀起,小木小凉两个侍婢走出来,迫不及待道:“回大当家的,小姐一年多前有段时间的确跟圣手大人说的一样,还时时脸红,我们打趣小姐说她红鸾星动,但没过多久小姐就突然生了重病。”关震北皱眉问:“我妹妹究竟是什么病?”
南无药瞥了他一眼,回道:“相思病。”
万木草堂书院 http://.wanmucaotang.把长发用缎带拢到脑后,柯九有些心不在焉地泡茶。万木草堂书院 http://.wanmucaotang.说是泡茶,其实是拿别人泡好的茶来进行最后一道工序——加料。
石桌上一字排开十六个瓶子,手在之间游移不定。
叶无心凑过去问:“这些是?”
“各种毒粉。”
柯九稍稍回神,随意地回答,然后取过其中一瓶,轻叩瓶盖,将少许药粉撒入茶壶。叶无心托腮,啧啧称奇:“早闻圣手大人口味重,果然名不虚传呐。”随手拿起一个碧绿通透的瓶子,兴致勃勃道:“这瓶子好看,加这个吧,是什么药?”
柯九扫了一眼,摇头。“这个不行。这壶茶是明目提神的,那瓶溶尸粉药性太强,会喧宾夺主。”溶尸粉……叶无心眼皮一跳,迅速将药瓶归位,旁边两个守卫都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柯九又选好一个瓶子,笑盈盈道:“这瓶‘草色青青柳色黄’跟你脸上中的药是一个系列的,加在茶中,使茶水色泽更清新自然,天然的药性使茶香更浓郁,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好药。”两个守卫看了看叶无心五颜六色的脸,又默默退开一步。
最后一味,柯九不假思索地拿了当中一个白瓷瓶,未等叶无心问,便开口了:“这是‘蜡炬成灰泪始干’,南无药他肚子里的蛊虫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叶无心微微一笑:“听名字是让人流泪的药?”
“没错。”两位守卫稍稍松了一口气,柯九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众所周知,人体中有七成是水分。此药顾名思义,毒发时在一炷香内会不由自主流干体内最后一滴水,最后成为干尸一具。”两个守卫脸色青白,后退的脚步有些踉跄。
而叶无心脸色不可辨,眼神有些无力,虚心求教道:“众所周知的众……是谁?”柯九这才想起这里还没有这个理论,上下嘴皮一翻信口说道:“三人为众,我,南无药以及当年的魔教长老白无非。”量他也找不到白无非对质,至于南无药,他根本懒得跟人说话,更别说回答问题了。将调好的茶交给守卫甲,柯九开始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
守卫甲拼命忍住哆嗦小心翼翼地捧着进屋,生怕不小心洒出来他就要去陪列祖列宗了。万木草堂书院 http://.wanmucaotang.“最后一个问题,这么有才的名字谁起的?”
“有才吧,你也觉得有才吧?”柯九听到关键字神色一亮,潇洒地打开扇子:“正是不才区区在下我。”似乎是平时跟南无药混光顾着柴米油盐了,这回终于找到一个“欣赏她才华”的人,柯九开始话唠了:“南无药他懒得要死,又爱制药,又不爱起名字,又不爱记事情,经常混淆各种毒药和解药。众所周知,他的文化程度只到‘会看医书能开药方’而已,哪里能指望他起什么好名字,所以我就当仁不让了。”路过的家丁甲:众所周知?
路过的家丁乙:惭愧惭愧,此刻方知。
围观的家丁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排楼上。
叶无心强忍爆笑的冲动,心里很想说:姑娘,你这么大声,就算没有内力的人也要被迫成为顺风耳的。送茶进去的侍卫甲出来了,本来噼里啪啦话唠着的柯九停住,见他面色有异,连忙问道:“里面情况如何?”侍卫甲搔了搔后脑勺:“我进去的时候,南先生扑在小姐床上,小姐的两个贴身丫鬟都躺在地上,当家的一直瞪着先生,却没说话。”
“等等,关当家的一直没说话?也没动过?”
“呃,是的。”
“糟了。”柯九用手砸了砸脑袋,拔腿就要往屋里跑,却被拦住,脸色一变,喝道:“你们现在不让道,关当家出什么事谁要负责?你?还是你?
虽然被她轮番呵斥得一愣一愣的,侍卫甲乙还是忠心耿耿地挡住她,梗着脖子道:“当家的说不让你们进去。”柯九叹了一口气,道:“也对,不能陷你们于不义。”语毕,迅速往后退一步,叶无心极为默契地上前,右手虚晃两招,侍卫甲乙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便已倒在了地上。
柯九与叶无心进了屋,果然见床前空地上倒了两个丫鬟,幸而并无性命之虞。关震北则是杵在床边,应该是被下了药,不能动弹,口不能言,但一双圆瞪发红的眼睛足见其怒火中烧。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令他怒火中烧的那个人,正是扑在床上不断拍打关家大小姐关绿乔背的南无药。万木草堂书院 http://.wanmucaotang.“南无药,你在干什么?!”
猛的一声河东狮吼吓得他一个松手,关大小姐就这么脸朝下地砸到床上。微喘着回头,看到柯九面有怒色,心里一慌,连忙跳下床。
“阿九,我……”
柯九不想废话,伸手道:“解药。”
南无药抿了抿嘴,从袖中摸出一粒黑色药丸递给她。
“解、药!”别以为她认不出那黑色药丸是会让人小便失禁的!
南无药依依不舍地收回手中的药丸,又掏出一粒颜色类似的小药丸递给她。柯九仔细察看了一遍他的脸色,才拿了药喂给关震北:“关当家,得罪了。”南无药原本悻悻的,看到一旁的叶无心,双眼一亮:“有内力的,去用稍轻于推拿的力道拍打她背部穴位。”以前还叫一声姓叶的,很好,现在他连姓也没了。
“男女授受不亲,在下觉得,这种事还是家人或者大夫来做比较好。”
家人……众人眼神飘向刚刚恢复正常的关震北,只见他动了动脖子,一双厉眼凶神恶煞地瞥向南无药。柯九眼皮一跳,迅速移动脚步挡在南无药身前,急又快地说:“人命关天,事关你妹,关当家还是先为关小姐推拿要紧!”不对,“事关你妹”怎么听起来像骂人?幸好古代人好像听不懂这个……“哼!”关震北重重地哼了一声,柯九有种地震了的错觉。
趁他去推拿,柯九小小声侧身问南无药:“不是让你省药么?他哪里惹到你了?还有俩丫鬟是怎么回事?”无人回应,回头才看见南无药早又蹭到窗边桌旁倚墙窝着喝茶去了,叶无心也在。柯九一头黑线走过去,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对人家下手?”
“他们太吵了,我看病还是他看病?烦死了。”南无药懒洋洋抬眉道。
感觉到关震北那边散发过来的冷气,柯九打了个寒噤,连忙义正词严道:“先生这就不对了,关当家关心妹妹,多问几句也是人之常情。”南无药拜托你别再说刺激那个地震男的话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啊,咱们还要在天山混好一阵子呢!
“我只负责病人,家属的啰嗦不在我的照顾范围内。”南无药把玩着茶杯,撇嘴淡嘲。“我只问了一句‘相思病为何会让我妹妹变成这样’!”向来惜字如金的关震北哪里被人嫌过啰嗦?心头火起,偏偏自家妹妹的命还悬在对方手里,怒气只能发泄到一边床杆上。床杆应声而折,柯九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一掌要是拍在他妹妹身上还不得拍死咯?他悲痛之下迁怒南无药怎么办?越想越恐怖,连忙拉起叶无心走近:“那个……关,关当家,你累了吧?这种小事还是让我们小叶子来吧,他推拿手艺很好的。我们来谈谈令妹的病情如何?”关震北默默做了几个吐纳,稍稍平息了心中怒火之后起身让位于叶无心。叶无心苦着一张脸,奈何脸上颜色太缤纷,无人看出他内心的纠结。天知道他有多不想跟莫名其妙的女人扯上什么关系……犹犹豫豫之间,背后受了柯九一脚,被赶鸭子上架了。“此前没有其他大夫诊出令妹的病症吗?”柯九摆出知心姐姐的姿态,企图转移关震北的怒气。
“有。”关震北闷闷地应了一声,半天才憋出下半句。“不过都被我赶走了。”“为什么?”“无稽之谈!”
柯九明白了,这个大老粗想必是无法理解为什么相思病会如此严重。严重到威胁生命,这的确是极端了点,但是——“就因为你自己不信所以你任由你妹妹这样病着?”
关震北瞪眼,柯九肩膀反射性地一缩又放松,力持镇定。
“那些庸医,要么留下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要么留下一些毫无用处的药。”他是都试过之后发现没用,才对那些口口声声说这是相思病的庸医下逐客令的。
这个姑娘的执念太深了。柯九有些怜悯地望着床那边:“关小姐一定是个感情丰富的姑娘,可惜太执着了。是思而不得,郁结于心,宁愿昏迷不愿醒来面对现实,久而久之,肌肉僵硬血脉不畅。现在,只有先为她疏通筋络,把她弄醒再说。”
关震北依然皱着眉:“我仍觉得是无稽之谈。”
这副较真的态度倒比之前动不动横眉怒目的样子亲民多了,也让柯九不知不觉放肆起来:“哎,关当家知道什么是爱情么?”见他脸上一半是茫然一半是不屑,她只好说:“你不明白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曾经有一个少女因为梦到了一个书生而犯了相思,日夜寻梦,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然而梦毕竟是梦,怎么寻得到呢?遍寻不得,最后她选择了长眠。无止尽的休眠,总有一夜能再梦到吧?”柯九省却了牡丹亭的后半段,只讲了杜丽娘思春至死的那段。虽然她不是很欣赏这样的爱情,但这个故事实在很适合用来类比关绿乔的情况。
一个临时想起的故事,却让两个人陷入沉思。
关震北望着自己妹妹,眼中有不解有怜惜有担忧还有一丝震撼。
南无药停杯望向窗外,突然挥袖拂过窗台,一只蝴蝶从他袖间漏出,扑腾着翅膀,颤颤巍巍地浮沉,最终还是翩翩飞起。
“噗!”昏迷中的关绿乔突然吐出一口血,叶无心连忙把她翻过来:“关小姐好像要醒了!”一直望着那边的关震北早就一个箭步蹿过去了,柯九也疾走过去看,唯有南无药,依然幽幽望着窗外。关绿乔朦朦胧胧中听到兄长殷切的呼唤,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还有一个略带欢喜的女声,突如其来的吵杂让她很想高喊一声“统统闭嘴”!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久违的阳光过于热烈,她又闭上眼,好一会儿,终于渐渐适应了。缓缓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脸担忧欣喜交杂的哥哥,还有——一个五颜六色的猪头?!!!
“蔼—妖怪!”
……关绿乔又昏迷了。
罪犯叶无心在第一时间使用轻功离开案发现场。
接着是南无药:“这瓶玉露在她醒来后给她喝,保证药到病除。”
最后是柯九:“这是两个丫鬟的解药,至于令妹……节哀顺变,啊呸呸,说错了……唔!”话未说完就被南无药拉出去了。
片刻之间,风卷残云,屋内只剩下关震北兄妹。
屋外两人闲庭散步,某圣手不忘地鼓励其助手:“阿九,方才解释相思病的药理那段,编得很好。”助手很谦虚:“谢谢捧场,我会继续努力的。”
圣手很淡定:“啊,对了,今晚我们讨论讨论我的文化程度问题吧。”
助手很心虚:“……咦,你刚刚给关震北的是什么?这世上真有治相思病的药?”圣手很淡定:“是忘情水。”
助手很谄媚:“让她忘记一年前发生的事?圣手大人好厉害~圣手大人最高!”圣手抬眉,似笑非笑:“‘会看医书能写药方’的文化程度,嗯?” 万木草堂书院 http://.wanmucaotang.
万木草堂书院 http://.wanmucaotang.得意忘形跟人话痨的结果,少不得又要让南无药蹭去几趟酒钱。万木草堂书院 http://.wanmucaotang.
看他搭在她肩上眉眼飞扬的样子,柯九不觉好笑。谁能想到名满天下看似无坚不摧的圣手大人是这样容易收买的?抬头,又是斜阳晚照,北地的落日似乎也染了风沙,格外豪迈。一路由南至北,多少个黄昏匆匆而过,距离上一次见到落日已经好久了,恍若隔世。偶尔再仔细看身边的人,难免还会想起另一个世界的那个神棍,但她已经放弃深究了。
人生短短数十载,不如及时行乐。梦也好,现实也好,穿越也好,她只知道,如果是身边这个人的话,一直这样并肩也是可以的。也许不仅仅是“可以”,应该说是会很快乐。所以就这样吧,安于现状也没什么不好。
在她看来,南无药也不是那种需要女人需要爱情的寻常男人,但是他却需要她,起码他是这样表现的,而这也恰如其分地满足了她身为女人的某种虚荣。不说爱情,不说太深的牵绊,更恰当地说法是互相习惯互相陪伴的关系。或许是异想天开的想法,但她总觉得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人想要孩子了,一起生一个也不奇怪,尽管他们不是情人也不是夫妻。
提到孩子,柯九突然从天马行空中醒过来,猛的想起一个现实的问题:她跟南无药OOXX过程中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也没吃事后药!
于是,前头还无比安详地想着“要个孩子也没关系”云云的柯九瞬间如遭晴天霹雳,脸上青白不定——此女典型的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侏儒。
“阿九……”身旁那人目光悠远地望着远方,口中却吐出与表情完全不符的话:“我们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可以换了没?还是说这有什么特殊含义?”
说着说着,又回头对身后三三两两围观群众道:“我是不介意,但等我们阿九回过神来估计就要收钱了哦~~~”群众倒不是被他的话吓到,而是被他的和颜悦色吓得一哄而散了。万木草堂书院 http://.wanmucaotang.哎,他本纯良,奈何世人都以为他喜怒无常。正顾影自怜间,兀自发呆神色不定的那人突然回身揪住他胸前衣襟:“南无药,你说,你,我……我们……”欲言又止,脸色潮红……这这这,莫不是传说中的示爱?
南无药眼睛有些迟缓地眨了眨,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原本搭在柯九肩膀上的爪子也开始配合剧情一步一步挪到她腰上。
她娇羞地扑在他胸前,他温柔地搂着她的腰,她仰起头说,说,说——她什么也没说。是的,半天了,柯九还在涨红着脸你你我我我地发着单音节。南无药有些急了,眼神飘了飘,小小声暗示道:“你坚强勇敢大声地说出来,没,没关系,我,我,我一点不嫌弃你又暴力又唠叨又不漂亮的!”“噗——”在一旁等候已久的管家终于忍不住笑场了,见南无药投来杀人的目光,连忙敛容严肃道:“南先生,九姑娘,小的是来带二位回客房的。”
客泥马的房!你怎么当管家的,有点眼色没啊!
南无药用眼神杀完管家连忙回头正想对柯九说“别理他,我们继续”的时候,柯九松开了他的衣襟。只见她一脸平静,仿佛前一刻的那一幕都是幻觉,淡定端庄地为他整了整衣襟,转身对管家微笑道:“久等了,麻烦带路。万木草堂书院 http://.wanmucaotang.”
南无药那个不甘啊,扯住她衣角,使劲眨眼:“阿九阿九,你刚刚明明有话跟我说咩,是什么是什么?”“有这回事?”柯九若无其事往前走,剥剥剥,剥开他的爪子。
“有有有!”南无药忙不迭点头,同时不忘锲而不舍地伸出爪子。
“哎,我怎么不记得。”笨蛋,那种事当然是没人的时候才能问,她刚刚一时失态已经够丢人了他现在还火上浇油么?
“阿九阿九,快让我摸摸,看你是不是吃了奇怪的东西失忆了!”
一把拍掉探过来要摸脉的爪子,柯九拉长脸摆出面瘫状说道:“啊,我想起了,我只是想问你饿不饿。”“诶——”好敷衍好敷衍……问饿不饿需要脸红需要欲言又止咩?驳回!
“到了,这间是南先生的,对面那间是九姑娘的。”
管家的插话再次不识时务地打断了南无药的追问,南无药还没来得及发飙,突然想起一件正事:“我们的行李呢?”
见他气势陡变,管家也不敢马虎:“回南先生,我们将它们收在您房里。”“马车呢?”“在马厩。”南无药回头看柯九:“我们不能住这里,必须上路了。”
虽然这话题跳得太快了,但看着他的眼神,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对一脸茫然的管家说道:“我们有要事在身,必须告辞了,麻烦代为告知关当家,后会有期。至于诊金,先记在账上,我若是能活着回来定会来讨。”
“你们不能走。”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关震北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柯九吓得倒退一步,南无药伸手扶住她的手臂,然后勾起一抹笑瞥向关震北:“老子要走,你拦得住?”
柯九悄悄捏了他一把,挤出一抹客套的笑容对关震北说道:“令妹的病已经治好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事,再说我们真是有要事在身,关当家——”
“绿乔还没醒。”关震北挑眉打断了她。
“你质疑我的药?”南无药顺了顺胸前的一缕白发,似不经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