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懒懒散散地在昊禹身前靠了会儿,感觉了一会儿他那均称又有弹性的胸肌之后换个姿势做起来,顺手在昊禹脸上拍了拍,“陛下醒醒,怎么眼睛都闭起来了!”
昊禹打个哈欠,费力睁开眼,“这两日南疆不安稳,朕日日召韩子期他们几个进宫议事,每次都要议到半夜,实在是累。”
周寅,“你要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昊禹起身,活动活动肩膀脖子,拉着周寅一起坐到琴前面,“朕再待一会儿,你给朕弹首曲子吧,弹完朕就回寝殿休息。”
周寅不忙尊旨弹琴,先拉起陛下的手看了看,发现这一双手也是男子中小美人水准的,虽还算不上修长优雅,但也长得规规矩矩,皮肤细致润泽,被宫女精心修过的指甲十分整洁,看着就舒服。
看过后直接把陛下的手摆到了琴弦上。
昊禹笑,“怎么,爱卿偷懒,想让朕代劳?”
周寅朝他微微一扬下巴,眼中满是似笑非笑的神气儿,昊禹心中一荡,果然就随手划拉了几个音符出来,竟也凑成了一段简单曲调。
周寅摇头,“陛下倦了,曲子里一股浓浓睡意。”
昊禹换了段曲调,表面温润恬然,但又藏着点渴求的意味。
周寅招手命宫人给端了盏温热的蜜水过来,“陛下想喝点温温热热的东西了。”
昊禹起了兴致,“这你也能听出来?那再听听这个。”
说罢曲风一转,先是铿锵有力,带着些金戈铁马的气势,随后九曲十八弯的温柔下来,温柔却又温柔得不真实,仿佛蒙了层面纱,最后曲调又再铿锵,铮铮的带上了杀意。
周寅细细听了一会儿,最后叹口气,“陛下可是想到忠义定边王和陶贵妃兄妹两个了?”
昊禹猛然转头,目光深深地盯着他,“爱卿是怎么听出来的?”
第九十四章 高山流水(五)
陛下想到陶贵妃兄妹时的心境颇复杂,是倚重,猜忌,安抚,打压,连根拔除等等心思的混合,反应到琴曲中便是铿锵之后的婉转,婉转之后的杀意。
范榕对音律领悟极深,周寅则见多识广,又恰巧知道一段类似的剧情,因此一猜就猜中,淡笑道,“没什么,我随便猜的。”
昊禹目光灼灼,“随便一猜就能猜到?”
周寅以调戏小美人的心态逗他,“这说明我和陛下心有灵犀。”
昊禹看他的目光更热切了,美人再美也只是个声色享受,但若是能心意相通,那意义便不同了!
心有所感地凝望周寅片刻,随后又想到此事绝密,不可随意拿来说,皱眉叹口气,“没事别去乱猜这些有的没的,最近烦恼事诸多,朕累得慌,爱卿还是抓紧时间给朕弹首曲子吧,朕听过后便该回去歇息。”
周寅无谓耸肩,“陛下连我都信不过么?那我就不多说了。”
昊禹哄道,“不是信不过,而是——”
周寅阻住他,“陛下不用和我多解释,,我本来也没擅自揣测圣意的意思。我只不过是想劝陛下放开胸怀,朝中良臣骁将众多,能为陛下分忧之人数不胜数,大可不必如此烦心。”
昊禹不以为然,“爱卿说得轻松,你倒给朕找两个能为朕分忧的人出来。”
他只是随口一说,不意周寅竟然有问有答地答了出来,“韩将军和我。”
昊禹莫名,眨眨眼,“爱卿和韩将军?”
周寅答道,“南疆局势不稳,外敌频频犯境,我观陛下的意思应该是马上就要派韩将军带兵出征,我去给韩将军当个先锋官,和他二人双强联手,必然能驱除鞑虏,收复边关失地。顺势振兴南军,威慑北边的忠义定边王。”
昊禹只当他在开玩笑,轻笑一声,“双强联手?爱卿自视甚高嘛,都和韩将军一般强了!”拍拍他道,“朕可不指望你上疆场,伤着了朕要心疼,你安稳在宫中待着就好。”
周寅知道他没有多理会自己的意思,耸耸肩也不再多说。
过了没几日,昊禹口中那位素来懂事有眼色的皇后也在连着好多日没有见到陛下的情况下坐不住了,找了个探望病人的理由亲自来了畅思阁。
周寅待在这个世界,别的还好说,遇到个身份比他高的,动辄就要行跪拜礼这一点他却委实是吃不消。
之前昊禹每次来,他都借口生病倚在床上不下来,昊禹忙着看美人,对他无比宽容,自然不会勉强美人带病起身。
可是皇后来得突然,周寅正在畅思阁前那个奇巧精美,种满奇花异草的园子里散步,来不及再躺回床上,和带着一大堆侍从的皇后撞个照面。
周寅躲不过,也不想委屈自己,干脆就站着没动。
皇后见他如此无礼,险些震怒,用了极大毅力才克制住自己,露出一脸温婉大度的笑意,“听说慰思侯身体不好,陛下特许进宫将养。本宫早就想来看看,只是时至岁末,宫中一堆事情,本宫杂务缠身,拖到今日方才有些空暇,慰思侯身子可好些了?”
周寅不卑不亢道,“多谢娘娘挂怀,我好多了。”
皇后点点头,“既是见好本宫就放心了,否则陛下这么看重你,你却偏偏一直身体不好,皇上要担心不说,你陪伴皇上时定然也难以细致周到,这却不好了。”上下看看周寅,“我看慰思侯的气色还是一般,你也别硬撑着,若是还需休养就和本宫说,本宫自会另外安排人去服侍皇上。”
周寅听她竟然用管束宫中女子的口吻来和自己说话,立刻沉了脸,“皇后娘娘这话不应来对着我说,况我虽没什么显赫官身,但毕竟是个男子,不方便和陛下的后宫中人私会闲聊,皇后到这里来于理不合,还请回吧。”
皇后没想到范榕虽然一没背景二没靠山,但却比陶贵妃还要嚣张无礼,竟敢明着顶撞她。
她再不济也是皇后,身份摆在那里,从没被人当面下过逐客令,一时愣在当场,不知自己该不该立时发作。
有周寅身边的内侍见势不妙,立刻上前打圆场,赔笑道,“范侯爷性子直率,当着陛下的面有时也是这样说话的,其实没什么不敬的心思,娘娘您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个时候范侯爷该回去喝药了,皇上曾吩咐过,侯爷的药是重中之重,一顿也不许耽搁,您看——?”
皇后识得此内侍姓吴,名槐,是陛下身边几个最得力信任的侍从之一,竟被派来照顾范榕,可见慰思侯在陛下心中的份量。
强忍下一口恶气,说了两句不痛不痒,自己下台的话后便带着人离去,一走出畅思阁就捂着胸口喘息不已,后面的心腹嬷嬷连忙上前帮她揉胸口顺气,低声劝道,“娘娘息怒,这妖孽再嚣张也不过是个男子,皇上再喜欢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等他岁数大了,不用您费心,皇上自己就得远远打发了他。”
皇后缓缓点头,因周围都是自己的人,此处也阔敞,不存在隔墙有耳的问题,便有什么说什么,“本宫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慰思侯还不到二十,他又生得那样一副妖孽模样,陛下已经为他做了许多出格的事儿,以后还不知是否会愈演愈烈。真要等他年长色衰,还不知要等几年,本宫这心中实在是没底啊!”
嬷嬷劝慰,“娘娘理他呢,再怎样他也生不出儿子,能霸住陛下也不长远,娘娘还是先专心应对陶贵妃才是。”
皇后把一双细细弯弯的眉目拧在一起,深深叹道,“陶贵妃虽然看着一时风光无限,其实不足为惧,倒是范榕,处置不好必然成为心腹大患!”
畅思阁里,周寅喝了药后也和伺候自己的吴槐说起皇后,有些不解,“我记得前几日皇上还对我夸奖她,说皇后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十分的懂事明理,又有眼色,这就叫懂事明理?”
吴槐不好说皇后不是,只好隐晦提醒,“昨天是十五,皇上最近政务操劳,有些辛苦,因此从您这里离开后直接回了寝殿歇息,没去皇后娘娘那边,皇后娘娘大概是有些担心便来找您问问陛下的情况。”
周寅恍然,自从他住进畅思阁后昊禹几乎每晚都要来,也不知图些什么,明明知道自己身体欠佳,什么都不能做,他也跟点卯似的,每晚都要来一次,仿佛当会儿人肉靠垫闲聊几句也挺高兴,仔细算起来,已经有好几个初一十五的晚间是在畅思阁待着的,难怪向来以稳重大度著称的皇后也稳不住了。
正在沉思,忽听吴槐在耳边道,“其实侯爷可以和皇上略提一提。”
周寅抬眼问,“提什么?”
吴槐知道陛下在慰思侯身上是真用了心的,既然把自己派给了范榕,那慰思侯日后就是自己的正经主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所以诚心实意地替慰思侯打算,劝道,“皇后娘娘毕竟是后宫之首,侯爷还是该酌情给她留些面子,不若劝劝陛下雨露均沾,偶尔也去皇后娘娘和其他嫔妃处歇歇。一来显出您的大度,二来万事不要做得太绝才是长远打算。”
周寅嗤之以鼻,“你闭嘴吧,下回少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本侯爷是男人,不是后宫那些汲汲营营争宠的女子,陛下他愿意来就一直来,若是半途又去别处,我也不强求,只不过肯定立刻搬回自己的侯府去,日后和陛下只论君臣,再不会有其他瓜葛!”
吴槐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慰思侯原来胃口极大,这是要独霸皇上啊!不敢怠慢,急忙上报消息。
此话第二日就被禀报到了昊禹那里,陛下且喜且忧。
晚上照例还来畅思阁,对周寅道,“爱卿对朕一心一意朕自然喜欢,只不过这脾气得收敛些,朕是一国之君,就算最宠爱你也不可能再不去后宫其它嫔妃处,难道朕宠幸个妃子爱卿就要负气出走!那怎么行!你乖乖的,不要乱闹,朕自然宠你最多就是。”
周寅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懒得回答,反正提醒过了,昊禹做不到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二三手货,甚至更多手,周寅肯定是不要的,因他现在就是范榕,所以老实不客气的也做了范榕的主!
昊禹压根没想到周寅并非虚张声势,而是实打实的告诫,说完后就把心思转到了别处,“京城中最近不知怎的竟然起了风言风语,说是此次出征必得有身怀黑玉麒麟佩的人随军方可获胜,这是闹得哪一出?”皱眉看周寅,“朕记得你贴身就戴了一块黑色的玉佩,上面雕的可是麒麟?”
周寅从颈中拉出一条红色的丝绦,上面果然挂了一块墨色的玉佩,摘下来递给昊禹看,“巧了,还真是块麒麟玉佩。只不过墨玉虽罕见,但也不是绝无仅有,雕成的玉佩上又常常会饰有麒麟,身怀黑玉麒麟佩的人京城中随便找找只怕就能找出百十个,却让谁随军出征呢?”
第九十五章 高山流水(六)
昊禹接过周寅的黑玉麒麟佩,细看几眼后不由沉下脸,“传言所指就是爱卿这块!”脸色一寒,另一只手握起拳头,捶在身旁的案几上,怒道,“岂有此理,却是谁在背后恶意生事!”
周寅问,“陛下怎知就是我这块玉佩?”
“因为爱卿这块玉佩上的麒麟有青云缭绕!此乃祥瑞!”昊禹脸色冷凝,“爱卿这东西是贴身之物,知道其中细节的人定然没有几个,你仔细想想会是谁泄露出去的?”
范榕的这块玉佩是他的侯爷爹在他六岁入族中家学时亲手给他挂上的。
侯爷给心爱幼子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凡品,这块玉佩玉质奇好不说,还夹杂了天然的淡青色纹理,被巧手匠人精工细制,让墨玉上的淡青色纹理正好成了围绕在麒麟身周的青云祥瑞,这样一来这块墨玉佩就独一无二,越发珍贵了。
周寅没有为陛下冰冷的神色所动,侧头想想,十分平和地答道,“这可不好猜,知道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的兄长,家中嫡母,还有幼时一同在家学中读书的几位叔伯兄弟都知道。”
昊禹对此事火大得要命,料来是有人看范榕最近圣宠太盛不顺眼,于是编出个眉目陷害于他——范榕一个身娇肉贵的世家公子是能上战场的吗?别说上阵杀敌了,就是从京城到南疆这一路长途跋涉的行军只怕就要累垮了他!
因此对周寅这没事人似的态度十分不满,“你还笑得出,你有墨玉麒麟佩的事情万一闹了出来,朕只怕也留不下你,那玉佩不可再戴,赶紧找个稳妥的地方藏好了。”转念一想,伸手道,“给朕,朕让人拿出宫去,找僻静处砸了干净。”
周寅瞪他,“不行!那是先父在我六岁生日时亲手给我戴上的,这些年从未离过身,你要砸它就先砸了我!”
昊禹拿他没办法,只得收回了将玉佩毁尸灭迹的主意,郑重叮嘱,“一定要藏严实了,不可给任何人看到!”
周寅想说我没这么娇贵,随韩将军上趟疆场也无妨,只是刚一开口就被昊禹沉声打断,责备他怎么能说出这种不懂轻重的话来。
周寅和陛下话不投机,便不再多说,也果然依言将墨玉麒麟佩摘下来,交给吴槐,让收进自己寝室后面的储物隔间里面。
陛下十分宠爱范榕,他住进宫中这些日流水般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各种金银器皿,绫罗珠玉都堆放在那里,把玉佩收进去也不显眼,正合适。
接下来数日,昊禹为了往南边派兵之事忙得没有一刻空闲,又为着安抚北边的忠义定边王,接连留宿在陶贵妃的宫中,数晚不曾到畅思阁露面。
此种情况虽然早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周寅却还是有点惋惜——昊禹这个人范榕是不能再要。可惜了难得的好肉垫,他现在每晚靠靠,都已靠习惯了。
皇后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倒是忽然变得温和亲切起来,借着为陛下分忧的名义,隔天就要亲自来探望正在畅思阁中养病的慰思侯,仿佛从来没被周寅顶撞过一般。
周寅伸手不打笑脸人,也都客气相待,连皇后借故往他这里加派了几个洒扫的粗使宫女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容忍了。
吴槐觉得不妥,只恐慰思侯这么松心大意要吃闷亏,于是悄悄派人盯住了那几个宫女,不许轻易靠近慰思侯,让她们即便有什么下套使药的伎俩也无从下手。
谁知万分小心地防备了数日后还是出了事儿——宫中的浣衣局出了贼,偷了不少被送去浆洗的衣服,悄悄送出宫变卖时被抓。
这本是件小事,宫中每日有无数衣物被送去浣衣局洗涤,偶尔少上一两件也不足为奇,要么就是被拿错混扔到了别处,要么就是被手脚不干净的人偷了,反正宫中几个正主的东西没人敢动,就算偷也是小打小闹,偷些没要紧人物的东西,那些人在宫中无权无势,丢了东西只能自认倒霉,下回自己谨慎着些,料子好的衣裙尽量不往浣衣局送。
但这次情况有些不同,管事太监将那小贼的一包赃物抖开查看时,竟从里面掉落了一块墨色玉佩!
最近京中风传,须得有佩戴墨玉麒麟佩之人随军南征,此役方能获胜,管事太监看到墨玉佩便即留心,捡起来细细一看,发觉竟然和传闻中带有祥瑞的那块墨玉麒麟佩处处吻合,追问小贼这是偷的是哪里送去的衣物?
小贼想一想,竟答是畅思阁送去的。
管事太监顿时冒出一身冷汗,知道这下闹出□□烦了,朝廷的人这些天四处寻访墨玉麒麟佩而不得,不想却从畅思阁中冒了出来!
畅思阁中有资格佩戴如此珍贵饰物的人只有慰思侯一个,慰思侯是谁?那是陛下的心头肉!如何舍得送他上战场?怪不得朝廷大张旗鼓地寻找墨玉麒麟佩却找来找去找不到呢!
管事太监瞬间觉得手中玉佩好似块烧红烙铁般烫手,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把它再塞回衣服包还给小贼,只得硬着头皮立刻将此事上报给自己的顶头上司。
顶头上司恨得险些想要活撕了这个如此会自找麻烦的笨蛋手下,无可奈何,事情已经闹出来了,只得一层层报将上去,转眼之间,陛下得了消息,皇后得了消息,连朝中位高权重的王爷大臣们也都得了消息。
宫人飞奔着去禀报皇后时,皇后正坐在镜前梳妆,闻言惊得连手中眉石都掉落在了地上,也顾不得去理会,腾得站起身,几步来到那跪着禀事的宫人面前,厉声道,“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
宫人战战兢兢的又说了一遍,皇后半晌不语,最后脸如死灰,喃喃道,“这下糟了——”
心腹嬷嬷见她摇摇欲坠的几乎站不稳,连忙上前扶住,劝道,“娘娘您别急,这事情虽然和我们安排的不一样,但也没什么坏处,只怕效果更好才是,这下慰思侯再不能留在宫中迷惑皇上了,必然得跟着大军南征,就他那样子,九成有去无回,您不是就少了个心腹大患。”
皇后忽然发怒,气道,“糊涂!他是有去无回了,但陛下那里怎么肯善罢甘休,就陛下不得不以大局为重,忍痛割爱,将慰思侯派去南征,但定然要迁怒背后使了推手之人,还不得恨死了我!”甩开嬷嬷烦躁得走来走去,咬牙切齿地道,“本宫本来只安排了从畅思阁查出违禁之物,这却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墨玉麒麟佩!这一招当真狠辣,不但直接将范榕送到南疆去送死,连本宫也一起害了!好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谁!是谁这般恶毒阴险!”
昊禹气得怒发冲冠,“我要废了这个贱人!”
周寅最不爱听他这样说话,淡淡道,“皇后毕竟和陛下夫妻一场,还是算了吧。”
昊禹正在气愤不已,“怎么能算了!若不是她阴险毒辣,你有墨玉麒麟佩的事情怎会闹到尽人皆知的地步!”
周寅道,“我有那块玉佩本就是实情,皇后她并没有造谣生事,陛下要是为了此事罢黜皇后,臣日后必然内疚。”
这事是他利用了皇后,虽然皇后若不先起害人之心,周寅肯定也无从利用,这算是咎由自取,但周寅也不想就此把她逼上绝路。
昊禹不愿再提让他糟心无比的皇后,将周寅按到床上,“你这几日都躺着装病,朕已经吩咐了卢太医,让他无论怎样都要编出个你不能远行的病症来。你放心,有朕顶着,无论如何不会让你随军出征。”
周寅诧异,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昊禹还打算“护”着他,挑起眉毛,“陛下可想清楚了,不让我去,万一韩将军这次出师不利怎么办?到时朝臣和百姓的唾沫就能淹了您!”
昊禹很烦恼的嘿了一声,他又如何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心中怎样也割舍不下,神色郁郁的往摆着瑶琴的案几前一坐,沉思着自己该如何应对明日朝中大臣的进谏规劝,一手下意识地在琴弦上随意拨动着。
过了一会儿忽听周寅道,“臣才不要做这种藏头露尾事情!”
昊禹一愣抬头,“你怎知朕想让你先躲躲?”
周寅懒得解释是因为琴音泄露了他的心绪,只得,“我与陛下心有灵犀嘛。”
昊禹心有所感,忽然起身来到床边,紧紧抱住周寅,“朕一定护爱卿周全!”
周寅劝道,“陛下,社稷为重,还是让臣随韩将军一起去吧。”
昊禹语气中几乎带上了薄怒,“不行,朕偏要江山美人兼得!”
周寅叹息,说实话,昊禹的这个表现已经是出乎他意料的好了,可惜虽然出乎意料,但也还是不够,这个人范榕终究是不能要。
第九十六章 高山流水(七)
韩子期韩将军对着忽然出现在自己大帐中的人十分无语。
他不过是晚上去军营中转了一圈而已,再回来大帐中就凭空多出个人,韩子期自认为自己的大帐周围守护算得森严,这人是怎么进来的?这身手,也恁诡异了吧!
况陛下不是死活都不舍得放他出京吗?硬是驳回了朝中诸多位老臣的联名上书,这才保下了他,这人却怎么忽然又出现在自己的大帐里了呢?
且看那样子十分的怡然自得,左手一杯茶,右手一卷书,懒洋洋倚在坐榻上,也不像是被人挟持来的。
周寅抬头对韩子期展颜一笑,顿时满帐生辉,“韩将军,我赶了几日路方才追上你们,急忙间无处落脚,只好先来你的大帐歇歇,冒昧之处还请勿怪。”
韩子期看着周寅,只见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着自己的热茶,身下垫着自己的兽皮毯子,手中一卷书貌似也是自己才看了一半放在案上的兵书,差点要用鼻孔喷气,“冒昧没什么,只不过——你是怎么进来的?”沉声道,“这里是中军大帐,擅闯者死!”
周寅不以为然,“那又怎样?”
韩子期浓黑的剑眉挑起,“那又怎样?那就应该立时将你拉出去军法处置!”
周寅噗嗤一笑,显然没把韩子期的话当回事,把手中的书卷随手一丢,扔在桌上,舒展一下腰身,“韩将军,我为了追你的大军千里奔波,连着赶了数日的路,快要累散架了,麻烦你让人给我准备个住处,热水和吃的,有什么军法也等我洗个澡吃饱了再说。还有,一定要个单独的营帐,我不方便与人同住。”
韩子期瞪他,“行军之中一切从简,有个地方给你睡就不错了,大晚上的,折腾什么热水营帐,你和几位参将挤挤住就是!”
周寅也不争论,只面带无辜的与他对视。
一盏茶功夫之后韩子期就败倒在对方那张宛若月华般皎洁动人的面孔之下,自己也觉得这样风姿卓绝的人物果然是不能脏兮兮的,更不能和那几个粗糙豪放,鼾声如雷的将领们同住。
憋气出去吩咐了一通,又转来,往周寅面前一坐,直言问道,“侯爷怎么追到军中来了?皇上不是说你沉疴难愈,不能随军出征吗?”
周寅玩味,“怎么?韩将军不欢迎我?本侯可是身怀墨玉麒麟佩之人,有我跟着能保韩将军的大军此次旗开得胜!”
韩子期显然是对这个传言不怎么相信,反问道,“有范侯跟着就能保我军旗开得胜?敢问范侯在军中能派什么用场?是会排兵布阵,兵法韬略?还是会夜观天象,占卜吉凶?”
周寅笑眯眯答道,“本侯也不知道呢,说不定我与敌军八字相克,我一上阵他们便会纷纷头晕肚疼没力气再打,只好缴械投降。”
韩子期脸一黑,胸口起伏几下,“慰思侯还请慎言,不要将行军打仗之事当做儿戏。”
周寅不再逗他,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韩将军分派给我个先锋之职吧。放心,我绝对不会把行军打仗之事当儿戏,若是出了差错,将军尽可以军法处置!”
韩子期头疼,“不行,我知道范候的功夫还不错,你要是个普通人,愿意来当我的先锋官我求之不得,但是范候你的身份不同,出不得一点差池,怎能派你打先锋?万一出了事儿,陛下如何能答应!”大晚上的,懒得再和他迂回啰嗦,径直问道,“陛下不是坚决不答应你随军南征吗?你如何能来我这里?”
周寅答道,“陛下一时犯了糊涂想不开,我们身为臣子的自然不能跟着一起糊涂,当以大义为重,所以我这是瞒着陛下,自行出京追上来的。”
韩子期看着周寅一脸莫测高深的神情,有些吃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
旁人舍身上阵,奋勇杀敌,多是为了挣取军功,博个高官厚禄。眼前这位高官厚禄早已到手,实在没这么做的必要,试探道,“慰思侯这又是何必?”
周寅淡然一笑,忽然转了话锋,“韩将军觉得我这个慰思侯的封号怎么样?”
韩子期觉得不好回答,“这个——”心道肯定不怎么样啊,一听就是陛下在调笑于你。
周寅代他答道,“不怎么样是不是?非但不怎么样,只怕刚直不阿的人听到还要轻蔑唾骂几句。”
韩子期微微蹙眉。
周寅叹道,“所以这一趟我一定要来。”
韩子期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范候是要借此机会上阵杀敌,为国效力,洗刷自己的名声。”
周寅含笑点头。
韩子期心中灵光一闪,冲口问道,“前段时间京中的流言难道也是范候自己散布出去的?”
周寅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摇一摇,意味深长地道,“佛曰——不-可-说。”
韩子期眯眼审视着周寅。
一时觉得他这幅故作高深的样子挺可恨。
一时又觉得自己忽然能理解了皇上的心情,如此美到极致又周身都是悠然灵动气息的妙人,换了他肯定也是不舍得派上战场的。
按道理讲,这个时候应该立即派人将范榕严密看护起来,明日一早就将他打包送回京城才是最稳妥的举措。
否则疆场上刀剑无眼,此人万一有个闪失,那这一仗不论最后打赢打输,他韩子期回京后在陛下面前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时人信天命敬鬼神,军中的兵士们要是知道陛下最终忍痛割爱,将身怀墨玉麒麟佩的慰思侯派来随军南征,必然会士气大振!那此仗的胜算必然大大增加。
韩子期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做不出将范榕送走的事情。
在心中天人交战了良久,最后悄悄咬牙决定战局为重,陛下的私情就先往后放一放吧——慰思侯既是自愿来的,那本将军就留下他了!
暗自安慰自己:慰思侯身手了得,若是不愿意走,自己的人也根本制不住他不是!到时拉扯纠缠,还没开战就自己人内部打斗一通可实在不值当。
第二日一早就派人快马回京向昊禹报信:慰思侯已经到了南征的军中,一切安好,请陛下勿念。
昊禹没过多久便传来了旨意,命韩子期一定要竭尽所能保证慰思侯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