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碉楼上,靠墙反绑的女人又惊又喜,嚎啕大哭:“蒋姐姐——”

蒋逊心里恨骂了一声,突然间,“砰——”外面一声巨响。

站在后面的人一个愣神,蒋逊迅速往他要害踹了一脚,手肘狠撞他鼻梁,那男人痛得弯下腰,底下还有人往上爬,骂道:“臭婊|子!”

蒋逊觑准时机,往头上狠踹一脚,那人大叫,掉下了梯子。

外面一片混乱,吼叫声,骂人声,灯全亮了。

蒋逊眼睛通红通红。

就在十几分钟前,他们下车的前一刻,贺川在她耳边说:“碉楼有灯,阿崇如果被关在上面,你趁机上去,等下|面乱起来的时候,你把握机会,别管我,随便开个车走。”

怎么把握机会?

“砰——砰——”连续两声枪响,惊醒寂静的夜晚。

☆、第58章

枪声让人心颤。

蒋逊愣在原地,心悸发慌,整个人突然间变得沉甸甸的,直到有人喊她,她才回神。

“蒋姐姐,小心——”王潇惊恐地喊。

蒋逊抓起装着粮食的一个尼龙袋,使劲往后面一砸,刚爬起来的男人脖子一扭,鬼叫一声倒了地,蒋逊穷追猛打,直到将他踹晕过去,她才奔到王潇那边替她松绑。

王潇劫后余生,哭个不停,话都说不清,呜呜呀呀了半天,蒋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冷着脸拿着那根麻绳,走到了楼梯口。

另一个男人已经晕倒在二楼,梯子就趴在他身上,蒋逊估计了一下,层高大约两米多,哭声聒噪,蒋逊不耐烦地冲后面喊:“闭嘴!”

王潇一愣,含着两双泪眼傻傻地看着她,一下一下控制不住地抽泣。蒋逊说:“你过来,拉着我的手,把我放下去。”

王潇撑着起来,试了几秒,哭道:“我没力气……”

蒋逊忍住想骂人的冲动,走去把她拽了起来:“别浪费时间,拉我下去!”

王潇擦了擦眼泪,听从蒋逊的吩咐,趴到了地上。蒋逊胳膊支撑着自己,吊在楼梯口,脚下凌空,层高不算太高,但要是就这样跳下去,没两下子根本不行。

看着让人心惊,王潇咬了咬牙,抓住了她的手腕,蒋逊缓了一下,才松开,让自己整个身子落下去,王潇紧紧抓住她,从手腕变成了手,慢慢把她往下放,重量让她胳膊都快被扯断了,等她双臂全部落在了二楼的空间,蒋逊才命令:“松开!”

王潇把手一松,“咚”一声,蒋逊成功落到了地面,她一刻也不耽误,赶紧把梯子架起来,让王潇顺着梯子往下爬。

底楼没人看守,所有的人都围在了土房子外。

两束车灯照明,人都被赶到了屋子外,十几个人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伙,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刚才吵得沸沸扬扬,现在已经没人再发声,只剩下脚踩在黄土地上摩擦出的沙沙声。

土房子门口,徐泾松仰着脖子,被人吊着,他脖颈上已经开了一道口子,血往外冒,火辣辣的疼,一把手工折叠刀正抵在他脖子上,刀刃长9厘米,刃口锋利。

徐泾松连口水也不敢咽,颤声威胁:“你不敢杀人,这样没用……”

贺川贴墙站,冷眼扫视周围:“我要是平安无事,当然不敢杀人,我要是缺胳膊断腿了,这一刀也只能下去了,总不能我一个人死。”他垂眸睨了眼徐泾松,冷笑,“知道破罐子破摔么?”

对面的光头举着枪,听不清贺川说的话,他恶狠狠道:“放了他,要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贺川一刀子下去,徐泾松惊恐地怒斥:“你他妈的闭嘴,把枪收起来,统统收起来!”

贺川说:“尽管开枪,就算给我来一枪,我也有力气把刀子往下割一刀。”

徐泾松喊:“收起来收起来,听到没有!”喊完了,他跟贺川打商量,“这样行了吗?我放你走,你把我放了,我保证不伤你,那环评报告你拿走,以后我也不再找你麻烦。”

贺川冷笑:“闭嘴。让他们往前面站。”

徐泾松喊:“往前面站!前面!”

那些散到边上的几个人都往前面靠拢,所有人的动作一目了然,谁都没法背后开枪。

徐泾松疼得闭了下眼,喉咙忍不住一滚,那疼更加明显,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脖子上的血正往下滴,忍着恐惧往下一看,一滴血正好滴在了黄土地上,视线往上,是件薄毛衣,胳膊上的布料已经被血染深了一块。

贺川一步一步,走向停车的地方。

蒋逊躲在碉楼,透过瞭望孔看着那边,呼吸不自觉地屏住。边上的王潇恐惧中带着惊喜,小声说:“那边有车,我们快点逃!”

蒋逊没理她,冷静地观察四周。停车的位置离人群较远,有一部车的车灯大亮,没关引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贺川身上,她只要小心地走过去,别被人注意到,就能顺利上车。可贺川现在正往停车的地方走,那些人的注意力也会跟着过来,她贸然跑过去,说不定会被对方的人抓住,反过来威胁贺川。

蒋逊手扶着墙,坑坑洼洼的土墙,质感粗糙,她不自觉地抓紧了,墙灰簌簌地往下掉,心里想着:停下,停下,停下。

似有所感,那边的人突然停下脚,刀子轻轻刮着徐泾松的脖子,徐泾松心惊胆颤:“不要……不要……贺先生,刀……刀小心……”

一群人又举着家伙警惕起来。

蒋逊趁着机会,向王潇示意了一下,王潇点点头,贴墙站着,没有跟出去。蒋逊弯着腰,轻手轻脚往外面走,那边的声音成功掩盖了她发出的细小动静。

很快,她走到了那部亮着灯的皮卡边上,小心打开车门。

徐泾松还在说:“我发誓,我保证,我不会让他们……”

一阵引擎声,轮胎摩擦地面声,徐泾松话没说完,就惊愕地看见一辆车冲进了人群。

众人大叫,火速退让,皮卡冲进来,横扫打过方向,停在贺川面前,贺川迅速上车,徐泾松瞅准时机,握住他的手腕,大喊:“别让他跑了!”

“砰”一声枪响,车身中了颗子弹,徐泾松大叫,被贺川反手制住,半截身子拖在车门外,皮卡毫不迟疑地往前冲。

没人敢再开枪,众人一拥而上去救徐泾松,皮卡冲到碉楼外,车里的蒋逊喊了声:“快!”

王潇已经跑了出来,迅速钻进了车里,腿还在外面没坐好,车子就又冲了出去,她尖叫一声,牢牢抱住了椅子,人差点被甩飞。

副驾车门大开,徐泾松被拖行,嘶声呼救,后面很快就有车子追来,蒋逊喊:“扔了他!”

贺川没理,把徐泾松的手按在车板上,狠狠往他手背刺了一刀。

“啊——”徐泾松大叫,利刃穿透了手背,钉在了车板上。

王潇惊恐地叫了声,趴在椅子上连话都说不出。蒋逊盯着后视镜,没时间理旁边的人,她加大油门,在夜色中横冲直撞,冷风从敞开的车门灌进来,她被风吹得眯起了眼。

贺川抓住徐泾松的头发,把他的头抬起,声音放得很低,阴狠道:“我他妈让你摸!”说着,捂住刀柄,狠狠往车板里扎,徐泾松又一声大叫,刀身突然抽了出来,贺川一脚踢开他,终于甩上了车门。

徐泾松被甩在地,只剩了半条命,后面的车停下两辆,急急忙忙去救他,剩下的车继续朝前追。

贺川倒在了椅子上,往后视镜看了眼,车距离得比较远,他闭了下眼,松开了手上的刀。

满手都是血,他翻了翻手掌。

边上的人问:“有没有受伤?”

贺川没答。

“有没有受伤!?”

贺川说:“没。”

后面的人呜呜地哭,扒着椅背往后挡风玻璃看,想说话又发不出音。贺川从后视镜里看见了王潇的脸,半晌,骂了声:“妈的!”

王潇怯怯地,哭哭啼啼:“怎么办,他们还在追,怎么办……”

蒋逊没空理会她,加大油门,竭力往前冲,刚才偏了方向,这条不是回河昌的路,她也不知道前面是哪里,但她不能停车,不能后退,也没有地方可以拐弯,只能一路向前。

车身颠得可怕,王潇抓着手扶的地方哭个不停,贺川冷声道:“再哭就给我下车!”

王潇流着泪:“我怕……手机!手机!报警!”

贺川不耐地喝了声:“你他妈闭不闭嘴!再烦个试试!”

王潇抽抽噎噎。

蒋逊朝边上看了眼,一眼就注意到他满手的血,方向歪了下,贺川注意到了,朝她一瞥,说:“是徐泾松的,别怕。”

蒋逊盯着前面:“没怕。”说完,她愣了下,又朝贺川看去,他没穿羽绒衣,身上就一件毛衣,衣袖颜色很深,顺着袖子往下,是他血淋淋的手。

贺川握了下自己的左手,似乎在掩藏,说:“好好开车。”

蒋逊这才注意到他唇色发白:“胳膊!”

贺川说:“没事。”

蒋逊说:“你胳膊!”

贺川不耐:“说了没事!”

蒋逊喊:“你骗谁呢!”

贺川摸了下她的头,也不管满手的血:“说了没事,快开!”

他满手是血,没事,左臂一直垂着,没事,他摸着她的头,还是说没事。

蒋逊眼睛有点潮,喉咙干涩,前路荒凉,她头一次,握不住方向盘。

☆、第59章

等终于甩开了后面的车,已经是十多分钟之后,蒋逊又继续横冲了几分钟,确定后面没车再追来,她才把皮卡停下,解开安全带,立刻翻找车里的东西。

这里不知什么地方,四周是山林,见不到任何灯光,冬夜里连鸟叫声都听不见,车灯孤零零地照着明,看起来荒凉又萧瑟。

贺川费力地呼吸了一会儿,问:“找什么?”

蒋逊说:“看看有没有手机。”

“有吗?”王潇激动,“我也找找。”

翻遍整辆皮卡,根本没有手机,抽屉里只有几个硬币和几张小面额的纸币,还有烟和打火机,几张碟,皮卡后面还找到把砍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蒋逊捏着车皮,用力过猛,胳膊都颤了起来,车里面的王潇喊:“蒋姐姐,找到东西了吗?”

蒋逊深呼吸几下,平复了一下情绪,重新回到车里,对贺川说:“什么都没找到,怎么办?”

贺川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你没主意?”

蒋逊摇头。

之前被强行带来这里,她虽然害怕也没乱了分寸,穿着浴巾受到威胁了,她也会冷静地自救,现在是她第一次手足无措,贺川不语,半晌才说:“继续往前开,总能找到路。”

蒋逊点点头,重新发动车子,找到了方向,一直往东边开,因为河昌在东。开了一会儿,蒋逊问:“要不要给你胳膊上打个结?”

贺川声音有点轻:“打结?”

“止血不是都要打结吗?”

贺川笑了笑:“跟电视剧学的?”

“……嗯。”

贺川没什么精神说话,蒋逊道:“你别睡,跟我聊天。”

“怎么?”

“跟我聊一会儿,别让我打瞌睡了。”

贺川咽了下喉咙,闭眼缓了口气,才说:“别瞎看电视剧了……”他开了抽屉,拿出里面的烟,抽了一根出来,搁在鼻子下嗅了嗅,没去点。

蒋逊问:“怎么不抽?”

“戒烟……”贺川说,“先忍忍。”

贺川把烟叼上,尝尝烟嘴味道也好,他瞄了下蒋逊,见她一脸沉静,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却绷紧了,指头上有血渗出。她今天早上才上了药,指甲伤根本没愈合,贺川想了想,打起精神问后面的人:“你怎么会被抓来?”

王潇愣了愣,脸上的泪痕已经结块,辫子乱糟糟的,额头有明显的血块红肿,她回了下神,干巴巴地回答:“我在阿崇房间睡着了,没想到有人闯了进来,阿崇不在,他连手机都没拿,他们找不到他,就把我打晕了,等我醒来,就已经在那个地方了。”

连张医生都不叫,直接叫阿崇了,贺川又问:“见到徐泾松了?”

“见到了……”王潇又想哭,忍了忍说,“他差点把我……他说办完正事再来找我算账,他居然还找人去江苏找过我,幸好你们赶来了,要不然我就……我就……”

贺川打断她:“阿崇叫你来的?”

王潇摇头:“我想见他,自己跑来的……他今天是故意躲出去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抓了我……”

了解了,贺川也懒得再问,他靠着休息,手背上的血看起来已经凝固了,不知道多少是他的,多少是徐泾松的,车里没纸巾,他也没法擦一擦。

边上的人开口:“是进子弹了吗?”

贺川顿了会儿:“应该是。”

“自己挖出来可以吗?”

贺川说:“不会……你会?”

“不会。”

谁都不会,后面的人也不是阿崇,只会哭哭啼啼,更不用指望。蒋逊咬着牙,继续往前开,油表指针越来越靠近e了,等还差一点的时候,蒋逊突然加大了马力。

贺川坐直了一些,望向远处有灯光的村落。

太阳未升起,天色渐亮,灰蓝的天空一点一点走了出来。

碉楼旁停着两辆警车,八|九个混混抱头蹲在地上,边上还有三部他们的车,其中一部是贺川他们的越野。土房子外有两个弹壳,房子里头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桌椅都被推翻了,墙灰也掉了一地。

民警拿着两部手机,说:“这是你朋友的那两部,从他们身上缴来的,还有十来个人在逃,我们会尽力追捕。”

阿崇捧着两件外套,一件宝蓝色羽绒衣,一件粉色棉衣,他捏紧了,半晌才说:“再找找我朋友,他们一定没事的,一定在附近什么地方!”

民警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已经在调派人手了。”

村落的清晨醒得早,已经有村民陆陆续续出门干活,蒋逊找人问附近的医院,村民指了一户人家,是给村里人看病的赤脚医生。

蒋逊回到车里,说:“最近的医院在镇上,开车要两个小时。”

贺川问:“没借电话?”

“那个人没电话,待会儿问问医生。”

蒋逊按照村民指的方向走,很快就看见了一间有院子的房子,院子外墙上还挂着一块红油漆写的“医院”的牌子。

蒋逊喊人:“李医生在吗?”

里面立刻有了动静,一个年老的声音说:“谁啊?”

“有人受伤了,麻烦您给看看!”

“来了来了!”

几个人在外面等着,很快,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出来开了门,眼睛一扫,见到贺川满手的血,“哎呀”了一声:“快点进来,快点进来!”

李医生把他们带了进去,熟练地剪开了贺川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