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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我是否能成为你的阳光,照耀出你这沉郁之中那暗藏的光亮呢?

而谁,又能为我掌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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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墨和念离是最后到场的,两人在小黑屋的僵持耽误了不少时间。

可在这亭子一众的妖魔鬼怪眼里,这就成了念离明晃晃的摆架子、秀恩爱。

好在这一日,小夫妻俩穿的都很素淡,平常很乖张的安以墨一身蓝袍,而上一次穿明黄色华丽衣裳的念离今天一身白底粉花的素淡罗裙,特别纯良。

按着宾主席位,主人的位子留给了安以墨,而他正对面的次主人的席位,坐着的却是安老夫人。右为上,主人的右手边一顺三个已经坐满。

念离匆匆一瞥,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了那两个女人和宝儿的下手边儿。

坐在最上手的女人,一身素白的衣裙,整个人都弱不禁风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是苍白的色泽,和这念颜亭的花红柳绿是那样格格不入。她身后站的依旧是一身鹅蛋黄的小婉,依旧是趾高气扬的样子,怕是下了雨都直接流进她的鼻孔了。

这位应该就是听风阁的主子柳若素。

而坐在柳若素下手的女人,娇小可人,一双眼睛不安分地转溜溜的,一看就是裘夔的妹子,骨子里的刁钻都写在脸上,见到念离来了,故意为身边的孙少爷宝儿扯扯衣服,以显示自己的身份。

这位应该就是老三裘诗痕。

这亭子里主子十个,下人穿梭不息少说三十,却不见婷婷的踪影。

安以墨倒是自在,直接奔主人位子就去了,念离看着自己的位子,夹在宝儿和安老夫人之间,正是犹豫是自己走过去得体,还是等着人带过去得体,这个时候,总算有个人站出来解围。

她着一袭碧绿的衣裳,一直站在宝儿身后,个子高挑,相貌也极为出众。

这丫鬟念离是认识的,颜可的贴身丫鬟柳枝。

“夫人,您这里坐。”柳枝迎了出来,念离微微点头,最后一个坐定。

安老夫人一副等的不耐烦的样子,儿子还没开口说话,老夫人就自行开了局。

“今天我们家里人随便吃吃,让不熟的人混个脸熟。”

念离感觉头皮一阵子麻,这桌不大,围坐十人,除了两位老夫人、相公、三位夫人、宝儿,还有三个不认识的男人坐在对面。

感情好,这一桌子,她没见过几个。

安老夫人催促着:“念离,来,给家里的兄长敬杯酒。”

拿起面前的酒杯,念离才发现还没倒上酒,桌子上一片肃然,一副杀戒全开的架势。

念离一瞥眼,也没个下人提上酒壶,这才发现,酒壶在对面三个男人面前放着,而这一桌上,就他们三的酒杯空着。

这是明摆着让她伺候他们斟酒,这也是明摆着要给她个脸子看。

靠,姑娘是宫人,不是歌姬。

念离眸子一深,安以墨满眼含笑地等着看热闹,手指不安分地在桌面上敲着。

念离悠悠地站了起来,双手抓住桌上的锦布,无限温柔地说:“几位族里的兄长,新媳妇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献丑了。”

语毕,念离猛地一抖手,力度恰到好处地一拽,桌布绕着转了半圈,正巧把三个空酒杯和酒壶转了过来。

而位于桌布正中的几碟开胃小菜,却是一粒花生米都没滚落出来。

念离提起酒壶,一个行云流水的动作,三个杯子眨眼间就斟满了酒,仿佛是一条银河坠入了三个白玉杯,然后姿态万千地一伸手:

“三位兄长请。”

安以墨心里噗嗤一下。

这三个哪里算什么兄长,不过就是安老夫人娘家几个不成气候的毛头小子,也就是这一桌子女人奈何不了这批蹭吃蹭喝的无赖,但凡来个男人,直接把他们揍到桌子下面去。

当然,他安以墨是个男人,也早就想动手了。

可是他得低调,尤其身边这么多大眼睛盯着他看呢,万一露馅,惊动溯源事小,把京城的人惹来就麻烦多多了。

三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酒杯在对面,难不成叫他们过去“敬”酒?

其中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递给小婉一个眼色,小婉伸出手向茶杯,却在离茶杯只有一寸的地方,被念离猛地捉住了手。

“放肆,我敬酒,你来拿什么杯子,造反么?”

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高,却吓得小婉一哆嗦,震得柳若素都跟着一抖。

随即,念离特别贤淑、甚至有点楚楚可怜地对那三只禽兽说:“怎么,不给我这个新媳妇面子么?那我只能自罚三杯了——”

一顺带起三个杯子,酒水下肚,快的叫人咋舌。

“大嫂,好酒量。”三个男人中稍微能看出眉毛眼睛的一个,由衷地感叹道。

后来念离知道,原来他还算一个本分人,是安老夫人娘家卫家最小的男丁卫萧。

不安分的是为首那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卫家的长子卫楠。

还没等卫家一众来得及说些什么,念离转眼之间把酒水又填满了,依旧是伸出手,一副贤淑的样子,“三位兄长请。”

卫萧第一个挪出步子来,从安老夫人身后绕过来,慌乱拿起一个白玉杯,“我代表卫家这几个兄弟,敬大嫂一杯,愿大嫂能在安园平安无事……”

安以墨正嚼着花生米,突地就喷了出来,肚子都笑的一抽一抽,只差没出声了。

安老夫人瞪了这没用的卫萧一眼。

“快回去坐着吧,和女人家比什么酒量,传出去多伤风败俗——”

娘,陪酒也是你说的,不让喝也是你说的,嘴都长在你身上了。

念离笑着坐了下来,轻轻地说:“无妨,今天高兴,既然是娘要我们和卫家这几个出色的兄长吃酒,那就不能怠慢了。只是娘说的对,我不好喝多——”

念离的眼神飘向了安以墨,安以墨却没有举杯。

他已经能够猜透这小妮子的心眼儿了,她这么说,定不是让他来顶。

果真,念离眼神征求着相公的意见,话说的却是:“我们安园又不止我一个夫人,不是还有两房妾呢么?我们三人敬卫家兄弟三人,恰是正好。”

柳若素坐正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颤,裘诗痕倒是不怕喝酒,只是皱着眉头看了眼念离,脱口而出:“我们这样的大家闺秀,怎能和男人吃酒划拳呢?”

念离挑了一下眼,慢条斯理地说:

“大家闺秀——”

那四个字说的很慢很慢,却像一把锯子,在裘诗痕的心头慢慢地拉扯,女人顿时有些慌了,转头向安以墨,谁知道相公竟然开始用花生米在桌上摆起图案来了。

“这满座的,有谁不是大家闺秀么?”念离终于抛出这么句话,裘诗痕挪了挪屁股,这柳若素充其量就是个商人的女儿,这大夫人也不过就是个婢女罢了,哪里比得上她?

她大哥可是溯源县令,拿皇家俸禄的。

虽然没说出口,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却分明得很。

念离轻声笑了。

“虽为宫人,品级与外面无二。譬如女官,四尚局管事乃正三品,下设尚仪、尚食、尚宫、尚寝,从上至下,品级不一。虽然我在宫中只小小宫人,并不是四尚局的女官,可是妹妹也总该有点见识,我宫中十载,论资排辈,品级总该高过——”念离斜了她一眼,“一个小小的县令吧。”

一番话语,听的满桌子目瞪口呆。

轻轻推了杯子在裘诗痕面前,念离的话犹如魔咒。

“喝了吧。”

就算面前是毒酒,也不得不喝了吧。

裘诗痕默默地将杯子推给了柳若素,自己拿了第二个。

要死,一起死。

要丢脸,一起丢脸。

念离这一个多月听了不少,看了挺多,心里知道这裘诗痕的狠都在明面上,真正绵里藏针的是老二柳若素。

所以她一直在给老三施压逼酒,从头到尾都没逼老二一句。

她知道,按着老三这脾气,死到临头,一定会拉上老二做垫背的。

得罪人的差事,她做一半,让那不知好歹的裘诗痕,做另一半吧。

这么算来,她得罪了一个小小的裘诗痕,无伤大雅。

而裘诗痕得罪的却是柳若素,这未来园子里的大戏,唱的才鲜活。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由谁说,说些什么。

念离分寸拿捏的是那样得当,安以墨都看在眼里。越是看的透了,越是离得近了,他越不安起来。

这女人,真不简单。

看着老二、老三吞了酒下肚,安以墨才一拍手,豁然起了一声:

“起菜,爷饿了。”

爷饿的真是时候。

念离将面前的那方锦缎铺顺,笑眯眯地对下人们说:

“酒没了,再填些来吧。”

十五年前的秘密

酒足饭饱,卫家兄弟借着要和安老夫人叙旧的名义留在了安园,而柳若素和裘诗痕也趁机耍性子,当天下午就从家里接来了亲戚小住。

整个安园,姓安的倒是没几个了。

午后休息的时候,秦妈妈照例来换药,一进门就听见婷婷在抱怨着说:

“明明您该坐在上位的,怎么就被换了?连我都不能去服侍您,真过分。”

秦妈妈门口咳嗽了两声,婷婷一探头,发现是她,却是笑了。

这段日子,秦妈妈天天来换药,一来二去的,婷婷也不怎么怕这位平素板着脸的老妈妈了,甚至忘了自己这伤就是秦妈妈揪出来的,有时候还故意逗趣道:“秦妈妈老当益壮,手劲儿真大,徒手都能掰开核桃了吧——”

这时候秦妈妈总会瞪这没心眼的丫头一眼,一如现在。

“你若是有你们家主子指甲盖儿那么大的心思,就不愁天天被欺负了。”

秦妈妈迈入屋子随即在身后带上了门。

这牡丹园明明是整个安园阴气最重的地方,现在却成了最温暖的地方。

全因为有了念离在。

“这安园开始热闹起来了。”念离正坐在榻上配置着草药,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似的,那宝盒里面什么都有,不够了就去安园的小药铺拿。

这还得多谢柳若素,久病成医,安园药品齐全的难以想象。

当然,这其实都是安以墨储存药浴材料的幌子。

“是啊,卫家兄弟又是一住就不走了。柳家夫人也说要来看女儿,裘家更是离谱,裘县令不好自己直接来霸占了我们的园子,就派了妾室过来,按理说,这三夫人的嫂子着实不该堂而皇之地住在我们安家的——”

“真是一个园子百个姓氏,谁让安家自己人丁不兴旺呢?”念离故意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

虽然孩时的记忆很模糊了,但是仿佛安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安园着实是很热闹的,安以墨上上下下兄妹五六个,每次来安园都觉得人多的记不住。

“哎,这事说起来伤感。”秦妈妈顺着念离说的话,忍不住感叹道,“安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安家虽不是溯源首富,可是人丁兴旺,每次摆酒席,光安家自己这些主子们就要摆出三大桌子来,哪里像今天,凑一桌都凑不齐。”

“难不成是因为安家富了,兄弟姐妹闹上了,各自分家了不成?”

“若真是那样,至少还能走动走动,也算是福分了。”秦妈妈半个屁股坐在榻上,伸出手来让念离换药,也不知是药又触到伤口,还是心里一酸,居然有了哭腔,“可如今是阴阳两隔了——”

念离涂药的手一停,抬眼,小心翼翼地问:“得了什么瘟疫,还是遭了盗匪?”

“大夫人猜的不错,是遭了盗匪了。”秦妈妈心有余悸地说,“这事儿都过去小十年了,谁都不爱提起来,那阵子安园不知是摆错了风水了,还是得罪了神明,坏事一桩接着一桩来。先是安少爷好端端的上京考试名落孙山,再是老爷子去了,后来又遭了匪,财物倒是没搬走多少,却是把安少爷的四个兄弟都杀了……只有安少爷在京城,算是平安,还有六小姐在外面避暑,逃过这一劫——”

念离心头一紧。

匪灾?

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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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秦妈妈口里套出一些话来,念离就决意去找安以墨,果然不出她所料,安以墨依旧躲在落雨轩,铺了好大的阵势,文房四宝都齐全了。

该不会又是在画他的春宫吧。

念离端了去火的绿豆汤进了屋子,舀了一碗,默不作声地放在他身边。

本是对那艳俗的画没什么兴致的,却是一瞥眼,发现安以墨画的是自己。

画的惟妙惟肖,尤其是她那含而不露的精明,都刻在了眼神里。

此刻,安以墨正用端正的小楷,在画旁边题诗。

一旦放归旧乡里,乘车垂泪还入门。

父母愍我曾富贵,嫁与西舍金王孙。

念此翻覆复何道,百年盛衰谁能保。

忆昨尚如春日花,悲今已作秋时草。

念离站在一侧,静默地守着安以墨写完最后一笔,然后轻叹一声。

“相公好才学,可惜没能考取功名。”

“功名,哼,功名啊——”安以墨放下纸笔,颇有深意地说,“并非我不能,只是我不愿,可惜当初不知,这不愿二字,代价深重。”

念离看着安以墨的侧脸,这样俊秀的男子,怎么总会让她不寒而栗?

“念离耳朵杂,听了些话,才知道安园十年前一场劫难,相公可是因为家中变故,才无心考取功名,匆匆返乡的?”

安以墨挖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念离,你正好说反了。

其实,是我无心恋战在先,安园变故在后。

可是这其中种种,你不该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