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启伦早已有几分醉意,并没发觉龚梦舒做为新嫁娘的反应有些失常,他遵从于男人的本能yuwang,只想早点拥有这个他曾经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女人。为了龚梦舒,他不知道在他娘面前哀求了多少次才获得首肯将她娶进门来。眼下正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他可不想不解风情地让良辰美景白白溜走。

“梦舒…过了今晚,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黄启伦醺然朦胧地低语,拉下龚梦舒紧紧攀着床柱的手,将她放平在床上,随后男人沉重的躯体将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她平平整整地压在床榻上。

觉察出龚梦舒在他怀中抖得犹如风中的落叶,他笑了笑,善解人意地伸出手去,将床榻的帐钩拿掉,顿时床帷帐徐徐落下,原本昏暗的床上空间更加黑暗了起来。

他的嘴贴着她的耳边如梦呓一般道:“你真美,梦舒,你可知道我梦想了多久能将你像如今这般拥在怀中,我以为此生不会得到你,没想到老天爷却如此眷顾我…”说着他俯下头细细亲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伸手缓缓解开了龚梦舒嫁衣的纽扣,探手进了她的前襟之内。

龚梦舒挣扎躲闪着,就是不让黄启伦碰到她,她平日里算是冷静善于对应,此时此刻,她却没了头绪。然而黄启伦极有耐心,不住低柔安抚她,他抚弄龚梦舒的手法远比粗暴的程瑞凯要温柔熟稔得多,甚至他更懂得女人的心理,不停在龚梦舒耳边道:“梦舒,梦舒,你乖好么?你别忘记了,你是我的妻,我最爱的妻…”

便是这声声“你是我的妻”让惊惧万分的龚梦舒逐渐放软了挣扎,是,从今往后,她就是黄启伦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她最初坚持要嫁给他的初衷。假如没有昨日那场噩梦,也许她卑微惨淡的人生也能勉强算是完满吧?

龚梦舒凝望着黄启伦那张与程瑞凯截然不同的脸,心头百感交集,忍不住无声哽咽。

她木然徒劳地反抗着,心中却晓得自己终究要到了穷途末路的绝望境地。

黄启伦觉察出了龚梦舒的软弱,借机抱紧了她,趁着她精疲力竭而无力再反抗的时候,才快速地一把剥开了龚梦舒身上的衣裳,红色嫁衣徐徐地从床沿滑落到了地上,帷帐内静默了下来,床榻却开始轻微颤动了起来,发出了细细的声响…

即使已非处子,但是黄启伦进入的时候,龚梦舒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钻心痛楚。

那种身心备受煎熬和折磨的痛让她承受不住,即使已经强忍,还是忍不住嘤嘤哭泣。她的头在枕上辗转,双手无力撑在黄启伦的胸口,泪水奔涌到了喉头,让她有种频临死亡的绝望和无力感。黄启伦闻声停顿了少顷,尽力放缓律动的速度,低头怜惜地亲吻她满是泪痕的冰冷脸颊。

“一会儿就好了,你忍忍,”黄启伦粗重地喘息,一边享受着洞房花烛的快感忍不住又开始急急动作,一边安慰着龚梦舒:“刚开始第一次都是这样的,等以后就不疼了…”

可是龚梦舒全身发抖,额上全是冷汗,她的脸被剧痛扭曲变了形,黄启伦在和她说什么,她什么也听不到,只是睁大着恐惧的双眸,不堪重负地承受着再次被撕裂的锥心疼痛。

第五七章 缱绻留白无落红

她纤细的指紧紧揪着,几乎要将床单扯破,黄启伦在她身上驰骋不知疲倦。也许是她太过美好和撩人,不自觉地,黄启伦缱绻的动作从最开始的小心温柔,逐渐开始失控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的沉闷撞击让龚梦舒发出了模糊的疼痛呻吟声,那昏天暗地的眩晕感重新卷袭来,她只强撑了片刻,再次短促地低低哑声叫了一小声,便悄无声息了。

黄启伦隐约觉察出了不对,却又舍不得那种xiaohun蚀骨的享受,于是并没立刻停下动作。但龚梦舒的身子越来越冰凉,无论他怎么再爱抚,她也没有回应,黄启伦感觉到了一种不安,只得草草收了兵,气喘吁吁地从龚梦舒身上翻落下来。

他躺在龚梦舒的身旁,胸膛不住起伏,男性的躯体里还有未消的yuwang,他轻轻唤了她几声:“梦舒,梦舒…”帷帐内死寂一片。黄启伦喘息着伸手一探,竟发觉龚梦舒鼻息微弱,身子冰凉在不停战栗抽搐,他心里一惊,连忙起身重新点了蜡烛,想仔细查看个究竟。

他撩开婚床的帷帐,借着烛火看清了龚梦舒的tongti,她的身子正如他春梦中想了一千遍那般的完美和浮凸,肌肤如绸缎般光滑,躺在床上犹如一只浮在水面上沉睡的白天鹅。她是用花瓣或者水做成的么?这般的鲜嫩和润泽!他俯下身去,拂开龚梦舒脸上凌乱的头发,专注地凝视着她。

柔和的烛光下,龚梦舒虽然还如入眠一般无应答,但身体的温度好像有稍稍回缓的迹象,黄启伦心中放松了下来,忍不住低下头再次轻柔地吻着她,他用手抚摸着她姣好的脸庞,心中暗叹这块珍宝太过娇弱,竟经不起他稍加重力的爱抚和占有。

也许是烛火的光还有黄启伦的注视,让龚梦舒在昏沉中敏感地转了个身,嘴里发出了模糊的呓语。黄启伦本在注视着龚梦舒的脸庞,汗湿的手掌正待抚摸上她高耸的胸脯,眼尾随意瞥了一下她半掩半映动人玲珑的躯体,视线却在瞬间凝固住了!

好像有些不对劲!他迟疑了一下,突然有些急切地将一旁碍事的被角拉开,让龚梦舒整个光裸的身体都呈现在他眼前,他直直地看着她身体下方的那块床褥,心中一跳,竟然没有他所期待的一抹落红!

因为茗城有个陋习,哪家有联姻喜事,洞房之夜新嫁娘的身下都得铺块贞洁白布,第二天的时候要把染了落红的白布展示给左邻右舍看,用来彰显新娘子的冰清玉洁。黄家也不能免俗,因此在龚梦舒还没进洞房前,婚床上早在被子下垫上了一块白布。眼下,那块贞洁布虽然揉皱了,但是上面一点红色的痕迹也没有!

也许是沾染在了被子上吧?黄启伦连忙拉过喜被,上上下下开始看起来,可是被子上并没有可疑污渍。他缓缓地将被子扔过了一旁,然后坐在床上盯着还没有恢复知觉的龚梦舒。他定定看了她那张纯真美丽的脸庞半晌,思忖片刻伸出手去,悄然地将她白皙而柔美的双腿拉开了来,如他所预料到的,果真没有落红。

黄启伦的心蓦地沉了下去,顾不得往自己**的身子套上件衣裳,而是就这么光着坐在床沿边低着头久久不发一言。

龚梦舒终于从无边无际的疼痛中苏醒过来,她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的一条缝,发觉屋子里被烛光所发出的光亮所笼罩,面前隐约有影子在晃动。她刚开始时意识有些混沌,但看清眼前的人是黄启伦,而他那双眼眸正紧紧盯着她的下身之后,她的神智立刻一凛,几乎在瞬间惊跳起身。

黄启伦将视线从她的身体转移到她的脸上,由于他的脸是背着烛光的,因此她看不到他眼神,但从他僵硬的坐姿还有长久的不言语,她心知此刻他定已知晓真相,于是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煞白了起来。

她难堪而羞愧地将敞开的双腿并拢在一起,而后尽力蜷缩着一丝不挂的身子,想让自己在黄启伦面前能缩得更小一些。她本就肿胀的眼眶中渐渐浮起了晶莹的水光,她咬着嘴唇微微闭上了眼眸,等待着黄启伦对她的宣判。

事已至此,她反倒平静了下来,不管黄启伦有何决定,她都能坦然接受。她侧着身子,等待预期中的狂风暴雨或者雷霆怒火,不过因为紧张和惶惑,她光滑白皙的肌肤还是起了怕冷的颗粒,整个人微微有些发抖。

但是等待了半晌,她冰凉的后背却蓦地一暖,竟是黄启伦拖过一旁的锦被盖在了她的身上,她听见黄启伦的声音平静地说:“你睡觉爱踢被么?看来以后我每天晚上都得起来给你盖被子——”

龚梦舒有些愕然地转头看着黄启伦,却见他的脸色虽然有些异样,但眼眸里并没有流露出被羞辱的怒意或者是对她的鄙夷之色,隐隐中似乎还留有原来的温存之情。

龚梦舒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觉自己的喉头哽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这一刻,她发觉自己简直获得了一次新生的机会。心中充满的唯有对自己婚前失贞的羞惭和对黄启伦宽宏大量的感激。

黄启伦替龚梦舒盖上了被子,再次起身熄灭了烛火,自己回到床边拉开了被角就钻了进去,然后重新紧紧搂着龚梦舒,在她耳边道:“早点休息吧,明早你还要给我母亲敬茶呢——”

龚梦舒被黄启伦抱着,他温热的肌肤紧紧贴着她光裸的身体,她有些不适应地颤动了一下,却温顺地低声回应了他一声“嗯”。

“那快睡吧,今儿你太累了,闭上眼好好睡一觉…”黄启伦说着安抚地拍了拍龚梦舒的柔背,自己先闭上了眼。龚梦舒难以抑制内心的感动和感激,犹豫了片刻,终于将依稀有泪痕的粉脸贴在了黄启伦并不十分宽厚的胸膛上。

可是心存了沉重的心思,如何真的能入睡?龚梦舒静静地枕着黄启伦的胸口,却睁着眼毫无睡意。夜深人静,宾客早已散去,有白色的月光投射进屋子,落在床前一地的苍茫。耳畔听着黄启伦平稳的呼吸和心跳声,龚梦舒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这辈子她都会真心对他,跟他好好过日子。

黄启伦好像睡得不舒服动了一下,龚梦舒敛息屏气一动也不动,强迫着让自己也早些入眠。心思重重的她没有抬起头看黄启伦,因此也不知道,此时的黄启伦也在睁着眼,定定看着婚床的帐顶,他的眼神里复杂难懂,竟也是一夜无眠。

天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天还未完全亮,失眠整晚的龚梦舒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她动了动身子,床榻轻微的响动弄醒了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的黄启伦。

他也听到了屋外的动静,侧耳片刻,便伸臂搂着龚梦舒,用睡意朦胧的声音向龚梦舒解释道:“那是我娘在外头,她每天都要很早起来做点心供应点心铺…这几天忙乎我的婚事,耽误了不少生意,所以今天就早起忙乎了…”

龚梦舒“哦”了一声,在黄启伦的怀中不安地挣动了一下准备起身,黄启伦连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却差点被她光滑如水的肌肤给溜出了手,他用迷恋的眼神看着她在晨光中更显美丽的身子,声音沙哑道:“你要干什么去?”

“我,我去帮…娘…干点活吧…”龚梦舒觉察到了黄启伦闪着异样亮光的眼眸,粉脸一热,只是不敢看他。

“以后再去帮忙吧,现在还算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先不急着起身吧?”黄启伦一个翻身,将龚梦舒压在了身下,声音因了yuwang而沙哑:“昨晚…我看你太累,所以还没尽兴…不如我们…我们来继续吧?”他附耳在她耳边,嘴里的热气呼得她的耳朵痒乎乎的。

龚梦舒的脸红得几乎要烧着,她垂下眼帘不知道怎么回应他,黄启伦却已按捺不住,手脚并用,唇也凑了上来,在她光洁的脖颈和脸颊上胡乱亲吻,全身滚热。yuwang正浓,正待再次进入主题,却听见新房的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了黄母的声音:“启伦,你们快早些起身,今早上邻居要过来赶热闹呢!”

母亲疲惫的隐约带了不快声音让黄启伦停住了动作,他朝着身下的龚梦舒尴尬地笑了笑,悄声说:“我娘好急的性子,我们只好等晚上再继续了——”说着,翻身下了床,在龚梦舒面前开始穿衣服。

龚梦舒紧紧裹着被子,粉脸早已红霞一片。黄启伦穿好衣服,拣好龚梦舒的衣裳递给她道:“你也起来吧,咱们给我娘敬茶去!”龚梦舒低垂着头拥着被子坐起身来,露在被子外头的肌肤都已羞红。她忸怩地接过衣服,见黄启伦还没要回避开的意思,只得背过身去,动作快速地将衣裳穿上,她美丽的tongti看得黄启伦心又开始痒起来,只是目光落在床上那块白布上,他的眼神才有些暗淡。

龚梦舒穿好中衣下得床来,窈窕的身姿在薄薄的衣裳里也掩藏不住玲珑浮凸的曲线,看得黄启伦目不转睛,他连忙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渴望。

黄母在屋外听了一会儿动静,听到屋里的人起身,又接着道:“启伦,你记得把贞洁布拿出来,等会儿邻居家的大婶大娘们都会来看的——”说着转身便回了厨房去忙乎了。

第五八章 封尘望断陌上桑

黄启伦闻言微微变色,不由自主地转眼看向龚梦舒,而龚梦舒的视线停留在床上那张空空如也的白布上,方才还是绯红的脸色变得比白布还惨白。

“启伦——我——”龚梦舒见黄启伦听了黄母的话径直走到床前伸手去拿那块白布,她咬着失血的下唇,想向他解释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黄启伦一言不发地拿起了那块白布,将其摺叠好,放进口袋中,然后直起身对龚梦舒认真说道:“梦舒,我曾发过誓,只要做了我黄启伦的妻子,我就会对她好一辈子。虽然说实话,昨晚…昨晚我有些意外,但是——我心里相信你是纯洁的,那就足够了——”

“启伦——”龚梦舒抬眼看向黄启伦,见他一脸恳切之意,心头不由又酸又苦又甜。她含着泪哽咽道:“多谢你,我,我也向你发誓,从今往后,我对你必也是一心一意的——”

黄启伦走近了龚梦舒,伸出双臂将她抱住,龚梦舒将头靠在黄启伦的肩头,怯怯地反手搂住他,眼角有泪涌出,悄悄濡湿了他肩上的衣裳。

黄启伦揽着龚梦舒,心里对终于完全虏获了龚梦舒的身心而感到快意,但却有些发愁如何向母亲和邻居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交代这块白布的来龙去脉。

黄家狭小闷热的厨房里,黄母正汗流浃背地洗碗涮锅做蒸菜,预备下点心以便周围邻居前来凑热闹的时候享用,虽然给儿子办婚事花去了家中大半积蓄,可她是个好强的人,不想让旁人看出黄家的寒酸。她时而弯着身子忙碌,时而直起腰来捶打着发酸的腰部,转过身眼角突然瞥见黄启伦鬼鬼祟祟地闪进了厨房里似乎在寻找什么。

黄母问黄启伦道:“启伦,你到厨房里来做甚?”黄家虽然已经没落,但黄母还是遵从了“男人重读书轻庖厨”的祖训,平日里一心供黄启伦念书,即使最忙最累,也很少让他上厨房里帮忙。

黄启伦一震,回头讪讪地笑:“没…没什么…”

但黄母还是眼尖地发现了他手里拿着一把厨房里剪鱼鳍用的剪刀。

“你拿剪刀做什么?”黄母提高了声音问道。

黄启伦躲躲闪闪不肯说,黄母放下手头的活,走到了黄启伦的面前,仔细端详他手中的剪刀片刻,抬眼从他的怀中还发现了一抹刺目的白色,她伸出手一拉,竟从他的怀中扯出了一块白布来,黄母看清了那块啥也没有的白布,脸色陡然一变,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黄启伦支支吾吾只是说不出话来。黄母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怕事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骂道:“瞧你那破德行!早就叫你娶媒人介绍的咱们乡下乡绅的女儿你不听,偏要娶个小家子气的女子回来!这下好了,那女人不仅没带厚嫁妆来,还给你戴了好大的绿帽子!你说你拿剪刀做什么?”

黄启伦躲闪着母亲犀利的眼神,垂了头不敢吭声。

“你是要拿你自己的血往那上面充数么?”黄母早就猜到了几分,气得全身发抖,只恨不得跳出厨房去大骂龚梦舒一通。

黄启伦见母亲生气连忙劝慰道:“娘,您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黄母气得掐了一把黄启伦,大声骂道:“瞧你被女人耍得团团转的样子我就生气,你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窝囊废的东西来!”

黄启伦见母亲生气连忙劝慰道:“娘,梦舒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你到现在还袒护她!那你说这块白布是怎么回事?”黄母怒不可遏道。

黄启伦哑口无言,搜肠刮肚想说些话缓和母亲的激动的情绪,一抬眼却看到穿戴齐整的龚梦舒不知什么时候正悄然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们。她的唇色发白,乌黑的眼眸里水光盈盈,那种犹如受伤小鹿一般的可怜眼神让黄启伦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他稍加迟疑了片刻,便对母亲说道:“娘,实话跟您说了吧,其实我,我和梦舒——早就在一起了,我们已经那…那啥了…所以白布上没血渍也算正常…”

“你这个臭小子!学什么不好,竟然学会了先上车后补票!”黄母听到黄启伦这么一说,紧绷的脸方才有所缓和,眼角也瞥见了龚梦舒,但嘴上却仍然道:“女孩子家家的总要自重,怎么也跟着你胡闹了?若是你不娶,她怎还嫁得出去?”

龚梦舒站在门口,脸一阵白一阵红,低了头不敢抬起来。黄启伦连忙上前哄着母亲道:“娘,您就别再说了,我们知道错了,要怪就怪你儿子太冲动了——”

“你这个臭小子!”黄母叹口气,道:“是我上辈子欠你的,所以这辈子活该要替你做牛做马!得了,快把白布给我!”

黄启伦迟迟疑疑地将白布递给了母亲,黄母一把抢过,从砧板上拿起一把菜刀,不耐地道:“你们赶快来帮我忙,好生在厨房里做点吃的预备着,我这就去捉只鸡杀了!”说着径直出了厨房,外头传来了公鸡母鸡四处乱逃的咯咯乱叫声,不一会儿,黄母就拿着那块白布进来了,上面已经染上了殷红的公鸡血。

黄母把染血的贞洁布一把甩给了黄启伦,并不看龚梦舒,只是冷冷道:“今日的事就这么算了,以后你们两个可要给我好好听话,别再给我惹事端出来!”黄启伦搂住母亲只是嘿嘿赔笑,而卷着袖子正在埋头在厨房里洗碗的龚梦舒粉脸则涨得通红,羞惭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她的后脖颈,不敢抬头再回望黄母一眼。

这场龚梦舒最担心的风波总算这么平静度过了,龚梦舒对于黄启伦的大度和对她的袒护感念在心,本对他并无多少感情,但经过这些煎熬之后,她对他开始有了新的认识,便另眼相看起来。于是小两口新婚,虽然谈不上如胶似漆,却也算是融洽。

婚后第三日,黄启伦随着龚梦舒归宁。黄母忙着恢复供应点心铺的生意,顾不上操持这些琐事,龚梦舒过来和她道别的时候,她也只是略微颔首,头也不抬道:“嗯,知道了,你们去吧,代我问亲家母好。”说话的语气只是淡淡,并无多少真心实意的热情。

龚梦舒见此也不敢多说,恭恭敬敬行了礼之后,才和黄启伦出了门。

龚太太伍佩思早在龚家门口等候多时,自从龚梦舒嫁出去之日开始,她就一直寝食难安,坐立不安,一颗心总是揪着的。眼下见黄启伦陪着龚梦舒从黄包车下来,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叫了一声:“梦舒,你可回来了!”说着眼眶便红了。

龚梦舒见着母亲憔悴的面容以及红肿的眼眶,鼻头一酸也要落泪,她连忙忍住想哭的冲动,强颜欢笑道:“娘,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您可别难过了…”

伍佩思见龚梦舒的眉宇间虽然未见喜色,但却也没见到悲戚的模样,再看看黄启伦一举一动对龚梦舒都还体贴,一颗悬着已久的心总算稍稍放了下来。她拉着龚梦舒的手,回身礼让着黄启伦进屋,嘴里亲热地喊道:“老头儿,咱家的姑爷姑娘们回家来了,快让他们进屋,快进屋!”

可是龚弘文对黄启伦依旧没有什么好感,进家门后龚梦舒便被母亲拉去说体己话了,黄启伦到书房里向龚弘文请安的时候他正看着报纸,嘴里“嗯嗯”了几声,便不再理会黄启伦。黄启伦被晾在一旁百无聊赖,只得出来和龚梦舒的弟弟龚麒麟一起在院子里玩耍。

龚弘文的小妾吴氏见天气好正在院子里晒被子,见此抿嘴笑道:“我说姑爷,你和麒麟玩得这么好,可见也是个爱孩子的好男人。您哪,也加把劲吧,赶紧和大小姐早点生个贵子,免得一个不小心,梦舒可就又被别人要回去了!”

“又被别人要了回去?”黄启伦心下一动,转头望着吴氏道:“二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吴氏朝着黄启伦飞了个眼风,神态娇媚地道:“我只是羡慕梦舒好福气,找的两个男人都是一表人才,比我强得可太多了!”

黄启伦闻声沉默片刻,压低了嗓子问道:“二娘,除了我之外另外的一个男人是谁?!”

“哎呀,我只是说笑而已,”吴氏见黄启伦开始脸红脖子粗,连忙掩饰道:“您别多心呀姑爷,要是您因为我的话对梦舒起了什么疑心那我罪过可就大了!其实我说的那个男人您肯定也晓得,就是程家的二少爷啊。我可没说他们有什么暧昧关系哦,不过我们家梦舒可是自小就和程家二少爷一起长大的——他们两人的事情这您可得自己问梦舒了…”

黄启伦听了一张脸全都黑了来,所有的玩兴在瞬间全都消失。他把手中的皮球塞还给龚麒麟,独自走到院子的一旁想着心事,听着后面吴氏似在暗自窃笑他,他突然觉得背上火辣辣的,一股无名火慢慢腾了上来,却又无处发作,憋得只是难受。

龚太太在佛堂里和龚梦舒说着悄悄话,关上门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悄声问龚梦舒:“怎么样?那夜没露出破绽吧?”

龚梦舒望望佛堂上供奉的观音佛像,脸色发红,渐渐又有些发白。她低垂着头,轻声道:“娘,被他发觉了…”

“娘不是给你瓶子了么?怎么还会这样?”龚太太脸色也和龚梦舒一样苍白。

“我不小心把小瓶子弄丢了,所以没办法只得如此…”龚梦舒惨淡一笑,见龚太太愁眉不展,便安慰她道:“不过娘,启伦并没有怪罪我,这样也好,免得我还要费尽心思处处去掩饰,心里也不是滋味…”

“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龚太太叹口气,却没有因为龚梦舒的劝慰而放下一颗心来。“你是不晓得男人的心理,不管怎么说他心里终究还是落了一个心结…”龚太太看着龚梦舒随着她的话又露出了忧虑之色,便又道:“不过就如你所说的,事情既已如此,启伦对你又还好,那么今后你就好好跟随他,伺候他,一夜夫妻百夜恩,娘希望你们将来能白头偕老,永远都这般要好…”

“我晓得,娘,你别为**心了——”龚梦舒将头靠在母亲的肩头,低声回答道。

龚太太颔首,沉默半晌之后,突然道:“程家昨日才送了贺礼过来…”

听闻“程家”这二字,龚梦舒惊跳了一下,嘴唇一下子便失了血色。

“礼物都很贵重,尽是些我和你爹都没见过的珍贵东西。程家送礼来的下人说之前程家因为家中有事所以耽搁了来喝喜酒,这两日才派人补送贺礼来了——”龚太太低声说道,脸色有些异样。

龚梦舒却也未发觉母亲说话的口气,只是死命咬着发白的嘴唇,她怔怔望着佛堂上的观音像,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却无言以对。

“我和你父亲商量了一下,既然程家专程送来了咱们就暂时先收着吧,等将来二少爷或者三小姐大婚的时候,咱们也随份大礼,这样也不觉得欠人家什么了…”龚太太拍拍龚梦舒的肩头,低声说道。

龚梦舒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进了母亲的怀抱中,久久没有作声。

龚太太觉察出了衣裳前襟的濡湿,心里一酸,她知晓程瑞凯是龚梦舒这辈子的心痛,却也不便再多劝,只是轻抚龚梦舒的肩头表示安慰,心头却也是苦涩的。

其实送礼来的人龚太太认识,便是程家的管家,管家说:“龚太太,请别怪程家失礼,到现在才送礼过来。二少爷前几日在龚家做下的混账事老爷已经知道了,谁都以为龚姑娘既然是二少爷的人了,婚事肯定不作数,就连二少爷自己也这么想。二少爷原打算过几日便要把龚姑娘接回程府去的,谁料到您还是把龚姑娘给嫁了出去!二少爷也是昨日才知道了消息,在家里几乎发了疯非要出来闹事不可,被老爷用家法狠狠打了一顿,伤势严重得连爬都爬不起来,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呢!老爷这次真往死里打呢,看样子真气急了!”

管家的一番话听得龚弘文和龚太太脸色青白,谁都没有吭声。

管家临走的时候还特别说了:“程老爷让我过来是想跟您和龚老爷说,程龚两家大人原本都是一番好意,谁曾想事情会演变成如此模样,今日特别送来大礼,一是替二少爷给龚姑娘陪个不是,二来也希望能帮衬龚姑娘一些,让她从此以后可以安心过日子…”

龚弘文此时“唉”地长叹了一声,还重重跺了一下脚。而龚太太的嘴角只是挂着凄清的笑容,心里想这是要用大礼来做个了断么?

佛堂里香烟缭绕,龚太太一手拿着念珠,一手轻抚着龚梦舒的脊背,看着女儿柔肠寸断的娇怯模样,心里泛起怜惜之意,不管梦舒出嫁没出嫁,都是她一心要保护的孩子。她突然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让龚梦舒知道得好,就这样过去了吧。

龚太太本来想留龚梦舒在家多待几日,但是黄启伦好像待不住,龚梦舒也只得提前和父母告辞回婆家去。反正黄家离龚家不算远,真要回来还是可以常回来的。

龚太太独自送了龚梦舒和黄启伦出来,目送黄包车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还依旧伫立在傍晚的暮色中。

阵阵风吹过,龚太太突然觉得有些凉意。路两旁发黄的梧桐树叶随着萧瑟的风飘落在地上,在脚边打着卷儿,原来秋天,竟然这样无声无息地悄然逼近了。

——————————————————————【上卷完】————————————————————

第一章 谁恨情兮空断肠

“不要,啊,走开!…”一声凄厉的惊叫划破了午后的寂静,在寂静的房中陡然响起。

龚梦舒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胸口因极度的心悸而起伏个不停,她的呼吸急促,全身被冷汗打湿。她睁着眼,放大的瞳孔渐渐稍微适应了周围的光线,这才醒悟,原来是在梦境中。

她缓缓坐起身来靠在床头,内里的小衣已经湿透,面容惨白得犹如一张纸,她纤细的手指还紧紧揪着被褥,脊背那里倏地窜起的一股寒意,让她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在噩梦中,一直在重复着同样的画面,程瑞凯眼神阴冷地向她压来,狂暴地撕扯着她的衣裳,他的动作既粗暴又凶狠,还有那深入骨髓的痛楚让她在睡梦中也忍不住惊叫哭泣出声。

她在急促地喘息,午后刺眼的阳光还是提醒她自己在做梦,她用手拍了拍自己混沌的脑子,身上的冷汗还未干,但是还有新的冷汗不停冒出来。她紧张而敏感地环顾四周,唯恐自己这无意的梦呓声被人听见。但是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她方才松了口气,连忙起身下了床。

只不过是午后小睡片刻,她却在做噩梦,她用手抹去额上的汗水,还未喘口气,屋外便传来了黄母的叫唤声:“媳妇,赶紧出来帮我去点心铺把点心箩筐收回来,回头我还装东西呢!”龚梦舒连忙应了一声:“知道了,娘,我这就去!”说着胡乱将外衣套上,匆匆忙忙拢了下乱发,便开了门出去。

屋门外,黄母看着龚梦舒慌乱心虚的模样,不由狐疑地多看了她几眼,道:“你在房里做什么?我喊你半天都出不来…”

“哦,我方才在床上靠了一会儿,结果竟睡了过去…”龚梦舒的脸红红的,有些羞惭之色。

“年纪轻轻就这么贪睡?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清晨出了房,到了晚上才能回房,那时候家大业大要操劳的事情多了。即使是现在我每天也没闲着。我看你啊,是享受习惯了,所以干点活就累了…”黄母摇着头,嘴里啧啧作声。

龚梦舒连忙岔开话题道:“娘,您让我现在去点心铺收箩筐是么?那我马上就去。”说着低着头,匆匆往院子外头快步走去。黄母在后头高声道:“收了家什就赶紧回来,启伦也快下课了,回来时候看不到你他又要耍孩子脾气了!”

“我晓得了,马上就回来!”龚梦舒转身回了黄母的话,便一溜小跑出了院子门。

大杂院的邻居听到了黄母和龚梦舒的对话,从门里探出头来笑道:“黄家娘子,其实你家媳妇已经很勤快了,半夜三更起来帮你磨米浆做点心,白天替你送货收家伙,晚上还要伺候你家儿子,洗衣做饭跑腿样样都行,算是个贤惠人啊!你还不知足?”

“什么呀,这是她应该做的,都怪我家启伦被她迷了心思,否则现在娶了我们老家的乡绅的女儿,现在我哪还需要卖这些廉价的点心,早就躺在家里享福了!”黄母没生好气地应着邻居,只是撇嘴不屑。

龚梦舒收了盛点心的家什匆匆往家里赶,天已经黑下来了。她气喘吁吁地回到院子里,把沾了点心碎屑的竹编筐和匾清洗干净,然后用软布擦干按顺序放好,这才回到厨房里准备吃晚饭。饭桌子上只留了一碗白饭和两盘只剩下清汤寡水的菜,一旁还有一叠用过的脏盘碟碗筷。

她早饿得胃里头有些疼了,便端起碗来,也不坐下吃,而是站着匆匆扒了几口白饭随便填饱肚子就算了。然后又开始收拾起桌子上的脏碗筷,一声不吭拿去洗了。一切终于忙妥当了,她才拖着疲倦的脚步慢慢地回屋去。

黄母早就睡觉去了,黄启伦正在灯下看书,听到门响的声音,他头也不抬地说:“梦舒,我今天下和同学一起去爬山,大家比赛看谁爬得最快,可把我累得上气接不了下气,腿也酸疼得厉害,差点下不了山,现在歇下来就更酸痛了——”

“哦,那我去烧点热水给你泡泡脚吧,这样可能会好受些——”龚梦舒连忙说道。

“那劳烦你了,”黄启伦总算抬起头看着龚梦舒,朝着她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龚梦舒浅浅笑着轻轻摇摇头,便转身出去了。

灶膛里炉火红彤彤的,照亮了龚梦舒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她呆呆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盯着通红的炉火,百无聊赖地等着热水沸腾。秋夜有些凉,在炉火边有了些许暖意。她睁着有些浑浊的眼眸,搓搓还没到冬日便已粗糙皲裂的手指,半晌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嫁过来之前她就预料到了自己惨淡的未来,所以如今平淡如水的生活她倒也能平静接受。尽管日子艰难,并未尽随人意,但既来之则安之吧,也许将来某一天曙光会出现的。龚梦舒好比坚韧的茅草,历经百折而不饶,对生活还是没有失去信心。

从厨房里弄了热水给黄启伦泡过脚并服侍他睡下之后,龚梦舒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床。刚有朦胧的睡意正要睡去,却听见黄启伦突然出声提醒她道:“梦舒,明日便是我交学费的截止日期了,你和娘别忘了给我交学费。”

龚梦舒睁开眼应了一声,黄启伦方才转过身,放心地打起了呼噜。可龚梦舒睡眠本就浅,如此一来便担上了心事,这夜又是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