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好那天,他在校外步行街碰见了宋星辰,那时的宋星辰和另一人在一起,不是别人,正是找来一群人把凌书成打残的那一个,余庆。
余庆见了他,眼睛一眯:“哟,还没被我打死呢你?”
凌书成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宋星辰。
她没有反应,没有看他,也没有一句问候的话。
凌书成不死心,走上去问她:“宋星辰,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很冷静地反问他:“你希望我问点什么?”
他希望?
他希望她可以在意他,希望她哪怕什么也不说,也别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
凌书成最后问了一次:“既然你一点也不在意我,那天晚上又为什么要和我睡?”
没想到的是,宋星辰无所谓地说:“我是小太妹嘛,和谁睡有什么关系呢?一夜春风罢了。”
一夜春风?
去你妈的一夜春风。
那一刻才是真的死心了。
她知道他被余庆打了,也知道他伤得如何,可她没有来看过他,面对面走过,也没有一句问候的话。
凌书成一言不发扭头走了。
那今天呢?她大老远跑来滨城,又做这么多事情,演一出戏勾他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凌书成看着宋星辰:“找我有什么事?”
“一起过个大年三十。”
“为什么是我?”
“从一开始就是你。”
他笑了两声:“从一开始就是我?是我什么?是我癞□□想吃天鹅肉,倒追不成瘸了腿,还是别的什么?”
宋星辰没说话,看着他,眼里有明明灭灭的光。
像极了她的名字,星辰。
她凑近了些,弯起唇角,说:“那你现在还想再追我一次吗?”
凌书成淡淡地说:“免了,我怕了。”
“是不喜欢了,还是不敢了?”
“大姐,七八年前的事了,至于一直揪着不放?我也就喜欢了你一个月而已,不至于念念不忘。”
“是吗?”宋星辰有些惋惜,“我可还记在心里呢。”
“那你记性挺好。”凌书成有些嘲讽地说。
宋星辰也不在意,像是没听出来他的嘲讽:“我记得的还挺多。我记得你那时候比现在瘦,没这么壮。头发要长一些,风骚一点,不像现在这种板寸——不过这样也挺好,更有男人味。”
凌书成随便地扯了扯嘴角,算是敷衍。
可宋星辰却忽的凑了过来,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他吓一跳,下意识要后退,却被她一把圈住了腰,紧紧揽住。
下一秒,怀里的女人抬起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
“我记得上一次把耳朵凑在这里时,你的心跳也是这么快。”
“……”
他有一句MMP不知当不当讲。
凌书成扒开她的手,往后挪了一点,“你忽然凑这么近,心跳快一点也是应该的。毕竟我从小到大就是一个有家教的人,没有被人投怀送抱过。”
“是吗?”宋星辰懒洋洋地拉开毛衣,露出下面只穿着胸衣的身体,指指自己小腹上方、胸脯以下的某处浅浅印记,“那这个,是狗咬的吗?”
凌书成:“……”
也只是安静片刻,他弯起了嘴角,玩味地说:“难怪忘不了我,跟那么多人一夜春风过的小太妹,恐怕只被我一个初尝人事的新手咬过这么一口吧?”
他如愿以偿看见宋星辰变了脸色。
就像当年在步行街相遇时,他被她的漠然狠狠刺痛的表情。
可也只是一刹那,因为宋星辰很快又笑起来。
她说:“今晚风也不错,年关来了,过了就是春天。不如今晚……”
眨眨眼,唇角笑意渐浓。
“再来度个春风?”
第101章 星辰万里【三】
番外八
星辰万里【三】
她的故事,说起来可能有一点长。
那就先从名字说起吧。
宋星辰本不叫宋星辰的,原名很土,没有半点存在感。这名字是她后来自己取的。
因她死活要去派出所改名,于是即将满十六的那个夏天,趁着最后一点还能自由更名的时间,她求爹爹告奶奶家务活做了一堆又一堆,甚至把那个屹立不倒了二十来年的小平房给收拾得焕然一新,磨得光滑的水泥地板都给她擦得锃亮,谢芸女士终于首肯,带着她去改了名。
谢芸女士不是别人,是宋星辰的阿姨。
叔叔阿姨,是她对谢芸与余天华夫妇的称呼,而事实上他们的关系,大概可以称呼为养父母。
他们并不是从孤儿院领养的宋星辰,严格说来,他们与宋家应该是世交。
余天华和宋星辰的父亲是发小,后来又一起参加工作,关系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宋星辰三岁那年,父母为庆祝结婚纪念日,开车从蓉城去大理,顺势把她搁在了余家。谁知道国道塌方,车祸突发,她的父母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宋星辰没有爷爷奶奶,外婆也走得早,只有个外公住在乡下。
老头子重男轻女,袖手旁观不打算接手这烫手山芋,余天华看着一丁点大的女娃,毅然决然地留下了她。
“与其交给乡下老头子养,不如咱们自己养着。好歹是老宋唯一的孩子,做了这么多年兄弟,这孩子我得帮他带大。”
谢芸不乐意。
“咱们也就是个普通家庭,你那点工资,养我和儿子还够呛呢,拿什么养这姑娘?”
余天华掐灭烟头,吐出口白烟,郑重地说:“一人省口饭给她吧,咱们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好歹要给老宋留个根。”
就这样,宋星辰住进了余家。
余家还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子,名叫余庆,只大她仨月,三岁多就皮得上蹿下跳,只差没上房揭瓦了。
没办法,余家可是有爷爷奶奶在的呢,包括谢芸在内,个个都对余庆呵护备至。余庆在家基本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谢芸呢,当然不乐意家里住进个赔钱货了。
这可不是假的赔钱货,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不说,还张着嘴嗷嗷待哺,未来的日子可要了命。
她对丈夫的话也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罢了,余天华说要一碗水端平、俩孩子一般待遇,呵,她要真这么做了,那不成了傻子?
和老宋穿一个裤衩长大的又不是她,她对宋家可没那么多感情,倾注不了什么心血给这姑娘。是,孩子是命苦,是可怜,可这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要她来受这罪?
故事的走向极其寻常,一个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一个是被全家人捧在掌心,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儿子,宋星辰被欺负简直是理所应当的事。
被余庆胖揍一顿,鼻血都打出来了?
余天华上班呢,她只能找谢芸评理,谢芸却轻描淡写地说:“怎么回事?”随手抽了张纸巾给她,让她自己擦。
小姑娘被那一纸的红吓得泪流不止,颤声说:“叔叔买的棒棒糖,余庆吃了自己的,非要抢我的。我不给,他就打我……”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谢芸,希望阿姨能替她主持公道。
可谢芸却问她:“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孔融让梨的故事?”
“教过。”
“孔融为什么把梨让给哥哥?”
“因为他谦让。”
“那就对了。”谢芸极为冷淡地说,“那是哥哥的爸爸买的棒棒糖,哥哥的爸爸,你管他叫什么?”
“叔叔。”
“是啊,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叔叔,余庆吃他爸爸给他买的糖,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至于你,叔叔买给你的糖,谦让一下,给哥哥吃,也没什么不对。”
那是谢芸的第一次“教育”,哪怕宋星辰年幼无知,也已然察觉出哪里不对。
孩子的天性告诉她,谢芸是帮不了她了,她便哭哭啼啼等着余天华回来,又把事情转述一遍。
这事儿搁在余天华这,可没那么轻松就揭过去了。
余天华把余庆叫到跟前:“给我站好了!”
一声怒喝,吓得余庆哆哆嗦嗦,赶紧回头找妈妈。这是他的制胜法宝,反正不管做了什么出格事儿,找妈妈一准惯用。
谢芸果然来了,眉头一皱。
“干什么这么凶孩子?庆庆还小呢,被你吓坏了怎么办?”
说着,她把余庆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余天华没好气地说:“还小?我看他力气可不小!把妞妞鼻血都给打出来了,你给我让开!我得好好教训这小子!”
谢芸可不让他揍自己的心肝宝贝。
“你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跟你没完!”
余天华震怒:“谢芸,有你这么惯孩子的?今儿他打了自家人,你能护着,赶明儿他把别人给打伤了,你还能护着不成?”
谢芸冷笑一声:“自家人?我看未必吧。她也算是自家人?”
余天华气急了,回头看了眼惶惶不安的宋星辰,忍了忍,温言道:“妞妞先和哥哥出去玩,叔叔和阿姨有事要说。”
宋星辰看看他,又看看冷着脸的谢芸,缩着头走出门去,站在院子里无所适从。
余庆跟在她后头出来了,一脸凶狠地冲她挥拳头:“你还敢告状!”
她缩了缩脖子,吓得脸色惨白。
好在余庆也怕余天华揍他,只敢威胁,到底不敢造次。
屋内传来两人的声音,老院子不隔音,哪怕余天华放轻了嗓音,谈话声依然清晰可闻。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当初说好把孩子抱来,好好养着,你就这么纵着庆庆欺负人?”这是余天华的质问。
谢芸冷笑:“我还不够尽心尽力?这几年她吃我们的,穿我们的,今儿不就一根棒棒糖的事?我还委屈她了不成?她欠我们的多了去了,少块糖怎么了?”
……
两人的争执持续了好一阵。
那是一个夏夜,院子里,各家各户洗碗的洗碗、乘凉的乘凉,老年人坐在摇椅上,有一搭没一搭扇着扇子,看戏似的投来目光。
年幼的宋星辰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可怜还是无动于衷,她只是凄惶地站在那里,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钻进地动了。可地上坑坑洼洼的,却没有洞让她钻。
余庆指着她的鼻子说:“你看,你就是个臭不要脸的,吃我家的,穿我家的,还敢跟我爸告状!”
宋星辰红了眼,说:“我没有!我没有臭不要脸!”
余庆说:“还说没有?你这叫花子,滚回自己家里去,赖在我家干什么?你爸妈不要你了,你是个没人要的叫花子!”
那是宋星辰第一次失控,浑身血液往脑门儿里冲,伸手照着余庆死命一推,小男孩朝后一倒,后脑勺磕在石阶上,清脆的一声。
屋内的夫妻俩还在争执,直到听见屋外的儿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才跑出门来看个究竟。
余庆磕伤了头,破了好长一道口子,血都淌在了石阶上。
余天华震惊了,而谢芸呢,谢芸长声叫道:“我的儿!”然后一把抱住余庆,哭喊着要余天华打120。
隔壁住了个老中医,赶紧出来查看余庆的伤势,片刻后,安慰谢芸:“没事,没事啊,就是个皮外伤,不要紧的。”
谢芸得知儿子无碍后,这才收起了哭腔,转而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宋星辰。
她以往是不喜欢这个小姑娘,可到底没有深仇大恨,如今看见宝贝儿子受了伤,又是宋星辰干的好事,这才勃然大怒。
那一个眼神说是不共戴天都不为过。
谢芸举起手来,狠狠地照着宋星辰扇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