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贞好像没听见一般,脸上的气色却是异样的吓人。

江浩然担忧的伸手在她额上探了一下,没发烧,可是冰凉,还有湿湿的冷汗。

他本能的一惊,握了莱贞的手,柔声道:“哪里不舒服?”

莱贞终于转动了头,看向江浩然,“我想见他。”

“谁?”江浩然脸上的笑收敛了,不安的问。

莱贞目光凄厉,一把揪住他的手腕,粥洒了一床一被,可是两人都浑然不觉。

“带我去见他!”她从来没这样失态过,仿佛要吃了他,江浩然瞬间明白了。

明白了也无济于事。

“…他死了。”

本来一直想着该怎样婉转的让她明白,可是临了,却是这样直接的方式,也许他的确不擅长安慰,而此刻又急于要抹去她眼中的错乱和执扭,只能下猛药。

“不可能!”她尖叫起来。

“他真的死了。” 他重复了一遍。

江浩然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冷酷过,莱贞受不了,她豁的一掌甩过去,清脆的一声响,他的脸上是清晰的五个指印。

他没有动怒,只是那样静静的望着她。

眼泪开始汹涌的奔出,直到眼前一片模糊。莱贞伏在被子上,双肩不断抖动,恸哭失声。

江浩然终于轻轻的上前,将她拉进怀里,象哄孩子一样轻拍她的背,什么也不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她心里何尝不明白,只是难以接受。

莱贞忽然明白了辛海舟在梦里不断对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了。

“莱贞,你逃不掉的,你生下了易天,注定会跟我纠缠一生一世。”

他活着的时候,未必有用,可是他死了,却真成了她的魔咒。

第四十章(尾声)

第四十章(尾声)

三个月后。莱贞的新居。

“二加三等于多少?”

“一,二,三…五。”易天掰着手指头数完,响亮的答。

“五加二呢?”江浩然笑嘻嘻的追问。

易天如法炮制的数了一遍,然后扬起小脸道:“是七。”

“那,四加八是多少呢?”江浩然脸上是坏坏的笑。

易天忙碌的掰完指头,结果发现不够,有点茫然的抬头望着他。

“你是不是想把脚指头也用上?”

莱贞从阳台上进来,一看两人的情形,笑了笑,摸摸易天的头,“叔叔又欺负你了?”

江浩然翻了下白眼,“怎么可能,我在教他算数呢。”

易天不知怎么突然蹦出来一个数字,“江叔叔,是十二,对不对。”

江浩然一愣,点头,“你怎么算的?”

易天得意起来,“我没用脚,我还是用的手。”

“莱贞,你儿子真聪明。”江浩然由衷的叹。

莱贞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凄然,江浩然敏感的住了嘴。走到她身边坐下。

“真的不打算干了?”

莱贞已经递交了辞呈,正在交接工作阶段。

“嗯,太忙,太累,总是顾不上孩子,易天渐渐的大了,以后我要多点精力在他身上。”

江浩然点头,“也好,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反正还有我呢。”

莱贞笑笑,不觉将头靠在他胸口。

易天很认真的在翻看一本画书,对他们的亲热视而不见。

“莱贞,摄影组邀请我去西藏,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他既然这样问,肯定心里是很想去的,不然提都不会提。

莱贞抬起头,正视着他,“为什么不去?那一直都是你的心愿。”

“我,只是担心你…”

“你担心我什么,我不是好好的。”莱贞笑着说,“去,当然要去,这么好的机会。”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江浩然忽然建议。

莱贞摇头,“我想好好歇息一段。”

江浩然沉默不语。

“什么时候走?”

“也就这两三天。去两周,大家还要赶回来过年。”

晚上,三个人就在家里吃了晚饭,暖融融的,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是农历新年了。天正是冷的时候。

一顿饭吃下来,关于西藏的话题倒是谈了不少。

“我先去看看,如果真有传说中那么好,下次带你一起去。”江浩然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也要去!”哪里都少不了易天。

“好,一言为定。”江浩然和易天勾了小指。

莱贞却是神情落寞,勉强笑着说好。

夜深了,易天早已睡下,江浩然也该走了。

他收拾了东西,依依不舍的跟莱贞告别。

“我这两天会忙一点,要准备出行的物品,店里还有几个事情要提前处理好,可能不会过来了,不过走之前肯定会再来见你的。你自己凡事注意着点,别胡思乱想。”

莱贞乖顺的点头,忽然扑上去搂住了江浩然,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内。

江浩然有点懵,只好安慰的轻拍她的后背。

“你怎么了?舍不得我走?那我不去了。”

莱贞摇着头,就是不说话。

江浩然略一用力,将她拉开,仔细审视着她,莱贞的脸上满是泪水。

“到底怎么了?不是让你别乱想么?”江浩然薄责。

莱贞用手指在眼睛上揉了几下,露出笑脸,“我没事了。”

“真象个孩子。”江浩然叹息一声,重拉她进怀里。

“我想好了,等过了新年,你换好工作,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莱贞的身子在他怀里微微一震,很轻微,但他还是注意到了。

“你说好不好?”

“…好。”

莱贞一直送他到楼下,上车前,忽然又叫住了他。

“又怎么了?”他笑着问。

莱贞走上前,在他唇上印了一吻,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主动,江浩然心里不由一荡。

“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她笑靥如花的脸上有种动人的气质惹他痴迷。

“我还会一直对你这么好下去。”他回吻她,意味深长。

莱贞在夜幕下目送他的车远去,原本微笑的脸上渐渐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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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浩然的西藏之行比原先计划早了两天回家。

刚下飞机,就迫不及待的给莱贞打电话,但手机居然关机了。座机也没人接听。

虽然很疲倦,稍作修整后,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去了莱贞家。

算算时间,莱贞应该早已彻底离开公司了。在西藏,打个电话都困难,手机根本连不通。有几次好不容易找到个座机打回去,却总是没人接听。

下午三点,怎么算她都应该在家的。可是按了半天门铃,总也没人答应。

心里不由纳闷。想起来自己有她新居的钥匙,可是又没带在身边。

无比失望的回去,反复的拨打电话,始终是没有任何回音,江浩然开始有种不祥的感觉。

他找到了莱贞家的钥匙,重返小区。

令他震惊的是,莱贞家的锁也已经换过了。

江浩然从来没这样慌张过,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蓦然忆起临走前莱贞那些匪夷所思的话和古怪的神情,深悔自己的粗心。

唯一能做的事还是拨电话,一遍,两遍,无数遍的拨,心里充斥着绝望,如果莱贞存心要躲开自己,他又能上哪里去找。

傍晚六点,手机居然通了。

“莱贞,你在哪里?”江浩然又惊又喜。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有声音响起。

“对不起,我不是莱贞。”

“…”

“你是江浩然么?我是莱贞的朋友,汪寒。”

“莱贞呢?”

“她走了。”

“…我想和你面谈。”

半小时后,江浩然在一间咖啡吧见到了汪寒。

吧里有暖气,手中的杯子也散发着温热的暖意,江浩然双手捧着,指尖却控制不住的微微抖动。

汪寒冷眼看着,不觉暗叹一声。

“莱贞让我转告你,不用等她了。”尽管这样的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不忍,但还是老实的转述了。

“她去了哪里?”他闷声问,明知无望。

汪寒笑了一下,“她没告诉我。”

江浩然只是不动,半晌,忽然又问:“她还说了什么?”

汪寒一怔,不知该怎样回答。

莱贞来找她的时候,她劝过,莱贞也哭过,可是最后,什么也没变,她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更改,就像当年生易天,明知是个错,可还是做了。

汪寒努力的劝到最后,连自己都恍惚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本来就很难分得清,于是她没再说什么。

眼下看到江浩然的样子,心里隐隐的觉着不忍,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待莱贞的。可是即使当时她再多劝几句,莱贞也不见得会听。她心里的感受,只有自己最清楚。

“她说她努力了,可还是忘不了以前的事。”汪寒握着杯子,终于说了一句。

这个城市里到处充斥着那个人的影子,怎么可能轻易忘掉,所以她下定了决心,卖掉房子,找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也许有一天可以忘了,可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所以我不想让他等。请告诉他,如果他找到了真心相爱的人,我会很高兴的祝福他。”莱贞这样说着,却是泪眼朦胧。

江浩然只是坐着,石化一般。

时间如流水般悄无声息的从指间滑过,可他还是坐着,目光粘在杯子里,仿佛已经入定。

汪寒无声的叹息,时间已经很晚了,她该走了。

“忘了她吧。”汪寒最后说。

江浩然终于抬起头来,眼里的光芒深不可测,却与颓丧无关,“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一样会找到她,我不能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率先站了起来。汪寒怔怔的看着他结了帐,礼貌的跟自己道别。

即将走到门口,汪寒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江浩然站定,回望着她。

汪寒死死的咬住下唇,犹豫再三,终于道:“她去了深圳。”

江浩然凝视她良久,最终只是说:“谢谢。”虽然只有两个字,却包含了太多东西。

汪寒眼见他大步流星的踏出店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才怅怅的起身。

她答应了莱贞绝不透露她的行踪,可是末了,还是没有实践诺言。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莱贞会怪自己吗。

可是莱贞,总需要有个人陪她一起走吧,她的路还那样长。

汪寒想起了自己遭遇的那次心碎,以为从此不会再有阳光。可是现在,她如此真实的握住了自己的幸福。也许每个女孩都会在经历了一些或深或浅的伤痛后最终找到那个属于自己的港湾,虽然平淡,却更真实,可靠…

莱贞也是,无论她现在多么伤痕累累,终有一天,她会幸福,因为已经有个人,在不远处等着她,那样执着和深情。

这一刻,汪寒心下顿时释然。抬头望望夜空,新月如钩,弯弯如微笑的唇角,十多天后,将是满月,必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