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睡着了,便轻轻过去准备给她把被盖上。可到了近前却发现人是醒着的。

安然侧趴着,一身的青青紫紫。乌黑的发丝一大半散落在背上,一少半粘在脸上。陈远衡看着她,脑袋里不知怎么闪过就‘凄厉’二字。

“然然?”他试探着,轻轻唤了她一声。

床上的人没反应,一双的大眼睛暗淡无光,定定地看着虚空的某个地方,里面一片死寂。

这样毫无生气毫无斗志的安然让陈远衡忍不住心里发凉。

他浓眉紧锁,轻叹出声,“然然…”

安然这次有了反应,却是紧紧闭上了眼睛。

她这副拒绝的态度陈远衡刚刚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他低着头俯视了她一会儿。想转身离开,却又放心不下…

“我事,先出去一趟。”他今天的确有个并购案要谈。

安然闭着眼睛,没听见一样。

“你乖乖的,别乱跑。我回来之前哪儿都不许去!”

答案依旧是沉默。

陈远衡咽了口气,说不出是愤怒还是不安,总之是不淡定了。哪怕是声嘶力竭的和他叫嚣哭闹也好,不管什么,他觉着此刻应该激出安然的一点儿情绪来才行。

“安然,许天华前天被双规了!”

然后话音落下时,她倏地睁开眼,满满地恨意和怒火就要而出,像是要将他凌迟。

可他看着她却轻声而笑。对,没错儿,这样的安然才是正常的!

陈远衡忽然感觉无比的嘲弄…爱与恨,一个人最激烈的两种感情。安然把最热烈最纯粹的爱给了许墨林,却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是不是该觉着高兴呢!

那就恨吧,恨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才好!

“安然,你说许家人刚刚白发人送黑发人。要是许天华如今在晚节不保…”

“陈远衡,我和你拼了!”她倏然起身,不顾一切地扑向了他。可下一秒,人却已经被他轻松制/服,死死钳制在怀里。

箍在她腰间的大手铁钳一样,陈远衡往她脸上吹了口气,轻/佻至极,“啧啧,然然,你这生龙活虎的,果然是我昨晚太心疼你了!没累着是不是?”

“陈远衡,你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是,我是畜生,我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他目光冰冷如刀,笑容却无比温柔,“安然,搞垮一个许家对于我来说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费事!现在,许天华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你要是不想许墨林因为他爹死不瞑目,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惹毛了我,所有人都一起吃不了兜着走!”语毕,他轻飘飘地将她扔回床上,转身离开。徒留下安然一个人趴在床上泪水肆虐…

“墨林哥…你走了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接回来了~阿门

chapter 60(上)

陈远衡刚一出会议室就看见外面站了个‘野人’,满头乱糟糟的卷发,一脸鹊黑,给他吓一跳。再仔细一看,竟然是陈九茴!

“我说你这是去非洲反恐去了,还是刚从那个黑煤窑里爬出来?!”

她前段时间去趟东南,就几天功夫结果被晒的差点儿变了物种!

“你懂毛啊你!”陈九茴毫不留情地鄙视他,“我的黑是色素沉积造成的,只黑在皮毛。你那脸,是心情郁结造成的由内而外的黑!那才叫真黑!”

陈远衡眉梢抽了抽,这回是黑里透着绿了!

陈九茴当然丝毫不在意他心情爽是不爽,打了个呵欠,“走吧,我有事情,去你办公室谈!”说完便施施然转身,踩着高跟鞋先走了。

陈远衡跟原处站着没动,然后盯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的看了一会儿,才捏紧手里的文件夹举步跟了上去。

可到了办公室,陈九茴却又不说话了。只顾着窝在沙发里喝咖啡吃点心,好不惬意。

要是换做平时,陈远衡根本不缺这点儿耐性和她耗。但今天不一样,家里还扔了一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呢!

他本来就打算开完会赶紧回去,看看安然怎么样了。这会儿看陈九茴这一脸悠闲的样儿,顿时就有点儿气不打一处来!

“陈九茴,你把我这人当咖啡厅了是不是!”

陈九茴看他一眼,“你这儿点心其实真不如咖啡厅的好吃!”

“不爱吃赶紧滚!”

她倒是对他恶劣的态度毫不在意,扯了纸巾慢条斯理地边擦嘴边道:“我说陈远衡,对待女士要温柔。”

“你他妈的哪地方算女人!”他哼一声也不跟她闲扯了,拉开抽屉翻了车钥匙就要走人。

陈九茴看着他那样叹了口气,“你说你这脾气,连我都不愿意待见,你叫其他姑娘怎么受得了!”

陈远衡动作一顿,心里被她刺中痛脚,面上却仍旧一副冷冰冰的,“像你多有经验似的!”

“你我是没经验啊,但是我杀伤力没你大是真格的!”

“其实我也不想…”陈远衡少见的露出一副泄气的样子。

“我老娘活着的时候不是常教育你:远衡啊,在强大的人也无法轻易得到真心。你全心全意不见得能换回同等回报。但是你想要别人的真心,就得拿自己的来换!”

陈远衡摇头苦笑,“我倒是想,可就是把心捧出来了,人家也是看不看一眼的直接扔地上,然后在使劲踩两脚!”

“你那真心有点儿变态吧!”

“我变态!”陈远衡忽然有点儿激动,抬手就把桌上的一摞文件给甩到了地上,“陈九茴,你不变态你倒是说说看!特么的要是你男人成天想着他前女友,还动不动就追忆追忆往昔看看旧时合照,你怎么办!”

陈九茴静默了两秒,脸色瞬间风云变幻后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阉、了、他!”

“哈…”这回换陈远衡拍手大笑,“咱们兄妹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谁说!”说完起身想走,却又被叫住…

“唉,你等等!”

“怎么了?”

“我前几天在大马碰见夏老了。”

陈远衡皱眉。

陈九茴轻轻乐了出来,脸上逐渐显露轻蔑,“他说,C市水深,虽然你也算地头蛇。但有些事,还是别蹚浑水的好!”

“别蹚浑水?”

“对,别蹚许家的浑水!”

chapter 60(下)

陈九茴口中的夏老,如果论起辈分来应该算是夏梦潇的爷爷。老头子参加过援朝和反击,虽然现在退下来了,可威望仍旧在那儿摆着。

而且夏家本身也算是名门望族,只不过夏梦潇父亲夏伯年这支是远亲。

许天华就是个口子,这件事背后大有问题,早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

夏家和顾家又是宿敌,如今许天华甚至是整个C市智慧城的事,都是顾家小五在负责。估摸着是他出手调查许墨林死因的缘故,夏家以为他是要选顾家那边站。所以夏家老爷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和陈九茴说这些,明里警告他老实点儿,不该管的别管。

可陈远衡是什么人?!

血雨腥风里滚出来能毫发无损,真要是什么人随便两句话就给吓唬住,他早就让人连骨头吃了,也混不到今天。

其实他要就是个结果而已,还真就没想深管。不过这话他听完觉着膈应,到真还起了那么几分叛逆心。

他妹的他就是靠边站了,能把他怎么着!

只不过陈九茴有一句他还是挺介意的。

“阿开迟迟查不出许墨林的真正死因,怕你责怪曾经来找过我。可你知道么,现在这事儿就连我都摸不到准信儿了!”

连陈九茴都摸不准的事情,他倒是真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陈远衡边开车边一心两用。等到前方一处红灯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私人号码,刚接起来就听见别墅的老管家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

“陈先生,安小姐在发高烧,您要不要回来看看?”

他一惊,“找大夫了没?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您刚走那阵儿。大夫来打了退烧针,不管用。这会儿又烧起来了,比之前还严重。”

“我道儿上呢,这就回去!”挂了电话,转手又拨了号子出去,“陈九茴,给我回别墅,立刻、马上!”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方向盘一打,油门儿一踩,直接超车闯红灯过去。

三十九度八的体温,安然烧了整整一个上午。

陈远衡回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半昏迷状态,躺在床上差不多连喘气儿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然?然然?”轻轻唤了她几声,可床上的人根本没反应。他心疼的直皱眉,扭头责怪老管家,“怎么没去医院!”

老管家露出些许为难,“安小姐早上不让去医院。她说要是谁敢送她去,她就从住院处窗户跳出去。”

确实,安然早上那会儿的确以死相逼来着。就连大夫来看病的时候,她也没让人那听诊器听。

她那一身青紫的痕迹如何能够见人,她就是死也不会放弃那最后一点儿尊严!

他听了老管家的话面色一沉,咬牙切齿地,“她这是作死呢!”然后话音刚落,卧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是陈九茴。

陈远衡看见她眼睛一亮,“九茴,你赶紧来给她看看!”

可陈九茴却站在门口那里没动,“哟,这回不嫌我是男科大夫啦!”见他要翻脸,赶紧两步蹿到床边,伸手搭在了安然脉上。

“肝气郁结,急火攻心。吃点儿药就没事儿了!”说完也不等人反应,从带来的无菌盒子里拿出根针,照着安然的手就扎了下去。

chapter 61(上)

手上剧痛传来。

安然在昏睡模模糊糊地喊了声“疼…”,然后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本能的想要闪躲。

“然然,别动!”陈远衡连忙一把给她摁在了床上,轻声细语地在她耳旁呢喃轻哄着,“忍忍就好了,不疼的…一点儿也不疼的…”

其实疼不疼,他心里也没底。

如果现在下手的人是他姑姑,他肯定一点儿也不担心。可如果换做陈九茴的话…也不知道是她现在脸太黑,显得狰狞还是怎么着。总之看得陈远衡心里都跟着有些肝儿颤。

说起来这放血疗法,还是陈远衡姑姑,也就陈九茴她娘陈梦茹的一项绝技。

陈远衡这货天生命里火旺,小时候也动不动就火大了流鼻血发烧。每次他一病了,他姑姑就给他在手上扎针放血,完了第二天他就生龙活虎的又蹦跶上了。

陈梦茹性格温婉宽厚,对待晚辈一向耐心十足。于是相比他那个懦弱的母亲以及强硬冷淡的父亲,陈远衡和姑姑的感情反倒要更亲厚一些。更甚至他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姑姑不是妈妈。

而且陈远衡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可以狠可以绝,但是绝不能有半分的真心和软弱。

所以,直到现在,记忆中最温暖的片断还是童年他生病时,姑姑温柔细致照顾他的场景。

想到这儿,陈远衡忍不住有些感慨…他姑姑那样一个妙人儿,怎么就生出来陈九茴这么一个变异物种呢!

放完血,陈九茴又刷刷几大笔写了药方,交给老管家告诉他先抓三副,吃药是早饭前晚饭后。然后拄着腿起身要走,却被陈远衡给叫住了…

“唉,你这就完啦!”

“啊,完啦!”陈九茴头一歪,露出个鄙视的眼神,“要不还怎么着?在来几刀?割个双眼皮儿什么的!”

越说越不着调!

陈远衡皱着眉,不耐烦地撵人,“行了行了,你赶紧滚吧!”

陈九茴人不着调,可开的药还是挺管用的。

安然虽然昏迷着,不过好在还能正常进食。晚饭陈远衡喂她吃了小半碗稀粥,然后又把药给灌进去,结果头睡觉之前温度果然降了下来。第二天早上在一碗药进肚儿,不到中午就彻底退烧了。

只是人太虚弱了,还在昏昏沉沉的睡着。

陈远衡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稍放下了点儿。吃完午饭和老管家交代了几句,然后去了公司。昨天那并购案只谈了个大概,今天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敲定。

这一忙活就是整整一个下午。

他之前把手机落办公室了,开完会回去拿起了一看,四五个未接来电,都是别墅座机打来的。

陈远衡眼皮一突,别是安然又严重了吧!赶紧地拨了回去。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来,一个嘶哑的“喂”字透过听筒传来,竟然是安然本人!

陈远衡一时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傻呵呵地出声儿,“然然,你醒了?”

那边的人却不答反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公司呢,怎么了?”

安然有少顷的静默,“陈远衡,我要见你!”

boss其实是一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货,小时候缺爱,大了变态…

chapter 61(下)

陈远衡挂了电话就火急火燎地往回赶,然后路上他忍不住心里直犯嘀咕。

要说安然醒了之后拿着菜刀来找他拼命,或者是不搭理他冷战,他都觉着正常。然而现在,她竟然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要见他,他还真摸不着底有点儿心慌。

从公司到别墅的路程不算近。等陈远衡开车回去,安然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于是便问老管家安然到底什么事。可老管家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会回事,只说“安小姐醒了就要见您,也没说什么事。”

陈远衡听完沉默了一阵儿,“嗯”一声点点头,“你先出去吧。”完了往床边一坐,打开笔电,边盯着最近的期货行情,边等着人醒过来。

安然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才醒过来。

陈远衡怕晃到她,便只开了个小灯。听见旁边有动静,赶紧把本子从腿上拿下来放到一边,转过头目光殷殷地看着她,“醒了?是不是想喝水?”说完也不等人回答,就屁颠颠儿地赶紧倒了杯温水端过来。

安然眼睛里还带着些迷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陈远衡,你到底把许伯伯怎么样了?!”

陈远衡一怔,随即脸色便阴沉下来。他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重新坐到了床边, “安然,不和我找别扭不行么?”

“呵…”安然虚弱地苦笑,“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和你找别扭!”

陈远衡抿唇沉默了片刻,“安然,断送许天华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可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栽赃嫁祸?!”

“栽赃嫁祸?你是想说是我栽赃嫁祸他的吧!”陈远衡止不住地冷笑,“安然,你知道顾家的人盯了他多久了么?你当上边儿的人都是傻子?你平时不是满口公平满口正义么?怎么,轮到你关心的人,就可以双重标准了?”

“假的就是假的!许天华在位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经过!他要是有问题,就是大问题,谁也救不了他!他要是没问题,就等着水落石出!就算是栽赃嫁祸又怎么了?小老百姓还有个三灾六难呢!经不起事儿,就老老实实呆着别他妈的玩儿政治!”

安然面如死灰,却无言以对。